间客第183部分阅读(1/1)

汰的磁悬浮电梯,并没有用多长时间,便从满是花树与监控设备的皇宫地面来到了天上。

真的是天上。

远处的太阳向着地平线缓慢移动,云朵刚刚有了一丝晚霞的气息,金光蒸腾,红艳照人,却似乎就在楼外飘浮着,给人一种触手可及的感觉。

日夜生活在此间的人,哪怕心志再如何坚毅沉稳亲近底层,终究也会被这远离地面的距离和身畔飘浮的流云带动着越来越飘,越来越高,越来越冷漠,越来越习惯俯瞰苍生并以此为终生职业快感。

带着一丝腹诽,被紧紧束缚住的许乐艰难地扭动颈部,将目光从皇宫外面的云霞处收了回来,眯着眼睛望向前方的幽暗,望着幽暗深处那个背影。

那个背影属于一个中年人,一个穿着袍子坐于软榻之上漠然不回首手握黄金剑的中年人。

一面屏风侧挡在软榻之前,上面绘着金黄铯的向日葵,此时楼外空中的晚霞反射金光,令这面屏风似要燃烧起来,向日葵似要活过来,然而所有绚烂的光线,落在那个中年人的背影上,都变得黯淡了起来。

因为他是帝国皇帝,宇宙中权力最大的男人。

联邦没有人见过帝国皇帝的真实模样,只知道他叫怀夫差,帝国白槿王朝第七十九代皇帝,整个左天星域的无上君主。事实上就连帝国普通贵族平民,都不知道他们的皇帝陛下长的什么样子,自从他登基以来,从来没有出现在任何帝国媒体中,也没有任何图像资料流落在外。

联邦方面的研究认为,这位皇帝陛下是在臣民面前刻意保持自己的神秘感,以便维护皇室快要摇摇欲坠的统治。

在很多相对猎奇性的讨论中,人们甚至把这位皇帝陛下和青龙山反政府军中那位情报首领并称为宇宙中最神秘的两个人。

许乐并不这样认为,在他看来,那位满口烂牙的大叔才真正配得上神秘两个宇。

但作为一名联邦军人,能够亲眼看到帝国皇帝,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对方,怎么可能不激动

离满屏金黄向日葵越来越近,那个穿着袍子的背影越来越清晰,许乐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自逃离东林后,他见过很多气势非凡的大人物,更是总统官邸私人晚宴的常客,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个袍子下的帝国皇帝,给他一种特别强烈的压迫感。

是权力的味道还是死亡的味道是皇帝这个身份还是这个人本身许乐分辨不清楚,但可以确定有生以来,大概只有在倾城军事监狱第一次看到军神李匹夫时,自己的心神才有类似的摇动。

屏风后方站着怀草诗,软榻之前有一位白发苍苍的帝国贵族正半躬着身体,在轻声地述说什么。

袍中的皇帝缓缓举起右臂,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足以命令百万大军同时停住脚步,连宫外飘来的淡淡霞雾似乎都停顿了片刻,那位贵族的述说戛然而止。

帝国皇帝的声音有些低沉,就像是一本厚书被风拂起。

“是你杀了德林亲王”

“是。”许乐没有去看屏风后的怀草诗,眯眼盯着帝国皇帝的背影,平静回答道,就像在回答一个做菜程序的小问题。

“是你在3320上激活了宪章”

“是。”

“是你杀死了卡顿郡王”

“是。”

帝国皇帝没有回头,目光应该是落在那名年老贵族身上,发出几声有些怪异的笑声。

“你和纳斯里是什么关系”

“没听说过。”

“嗯,听说他在那边最后用的名字叫封余”

帝国皇帝缓缓转过身来,容颜冷漠雍容至极。

听到最后这个问题,许乐眼瞳骤缩,觉得颈部的束缚带忽然变紧了很多,令得自己有些艰于呼吸。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十三章 棘条在谁身

许乐一直以为,除了费城李家那少数几人外,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自己和封余之间的关系,然而谁能想到,在远离故土无数光年之外的帝国,面前这位皇帝陛下居然一语道破了无数玄机。

站在金色向日葵屏风旁的杯草诗和软榻前的那位白发贵族,比他的反应要更大一些,听到纳斯里这个名字后,向来冷静从容的怀草诗惊愕地抬起了头,贵族的眉梢挑的极高,然后迅速低落。

帝国军务大臣柏乌亲王,他是陛下的亲兄弟,皇族和大师范府当年的那些纠葛秘密对于他来说并不是秘密,他很清楚纳斯里这个名字对皇帝意味着什么,在震惊于这名联邦军人与纳斯里关系的同时,更有些黯然地想道,陛下既然让自己听到这些事情,大概心中已经做了决断。

帝国皇帝怀夫差缓缓站起身来,长袍如流云倾泻而下,他没有理会场间三人的震惊错愕,看着柏乌亲王面无表精说道:“卡顿的死,我本不需要向你解释,但我没有想到,你会愚蠢到这种地步。你们总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在那样的情况下杀死卡顿,所以他的死一定是我的阴谋,是怀草诗的决断,而此时,纳斯里的后人亲口承认是他杀死了卡顿,你还有没有新的疑虑”

柏乌亲王沉默很长时间,终于不再谦卑地佝着身体,缓缓站直,背若苍松挺拔,望着怀夫差平静说道:“其实真的不需要解释,你应该很清楚,我只是一直畏惧你,卡顿的死让我的畏惧难得地变成了勇气。不过我真没想到,纳斯里居然还活着,居然还有了一个儿子。”

“世界上令人想像不到的事情还有很多。”怀夫差冷漠回答道。

柏乌亲王微涩一笑说道:“你终究只是想让我心服口服。”

“你们可以反抗我,试图推翻我的统治,事实上,自从当年父皇选择我为王储之后,几十年间你一直在做这样的事情。”

怀夫差负双手于身后,目光悠远望楼外悠远之云,悠悠说道:“但我很难接受,你们会因为这样一个愚蠢的理由而动手,我更不愿意为自己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承担道德上的责任。”

柏乌亲王不再回答任何话,沉默地整理衣着,然后向栏边走去。

栏杆尽头,几名军人正等着逮捕这位贵族叛乱的幕后主使。

柏乌亲王笑了笑,满是皱纹的手轻抚栏杆,然后摇了摇头,身体一斜摔了下去,坠落于满天晚霞之间。

怀夫差冷冷地看着这一幕,看着自己的亲兄弟跳楼自尽,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那双仿似能穿透霞云的眸子向下望去,似在追着那个半空中的身影。

被紧紧捆住的许乐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知道自己亲眼目睹了帝国的一页历史,他不知道这一场贵族叛乱的真相是什么,帝国皇帝遇到过怎样凶险的暗杀,又是怎样强悍地平息叛乱,那名年老的贵族是谁,但他能猜测到,随着那名贵族堕楼而亡,这场叛乱终于告一段落。

帝国皇帝绑自己进宫,大概是想让这些叛乱的贵族相信卡顿的死与他无关许乐沉默地思考,却被有些灼烫的两道目光惊起,再次想起那个问题,从那句话中明显可以推测出,帝国皇帝居然认识大叔,难道大叔真的是所谓叛国贼

他抬头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名中年男子,双眼微眯,哑声问道:“我能知道纳斯里是谁吗”

皇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带着一丝复杂的神情端详着他的容颜,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已经死了。”许乐回答道。

皇帝沉默了很长时间,挥了挥衣袖,就像要驱赶走某段极为不愉快的回忆和一只绿头苍蝇,说道:“这种人早就该死了。”

“你为什么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许乐忽然想到了一个很致命的问题,如果帝国皇室对封余的能力非常了解,知道他有手段取出颈后的芯片,那么怎么会不防范着自己的逃亡

“李匹夫这种人不会有私生子。”怀夫差漠然说道:“而你又是一个会八稻的联邦人,那你自然就是纳斯里的儿子。”

想到先前帝国皇帝和那名贵族间的对话,许乐愈发感觉古怪,为什么帝国人坚持认为自己是封余的儿子,而没有想到是学生,难道正如怀草诗曾经说过的那样,八稻真气这种古怪的玩意儿,真的是一种血统论的无聊存在

“这是很简单的推论,很有趣的是,整个宇宙中大概也只有几个人能够推论出来。”怀夫差面容冷淡,并不显得有趣,“现在我的问题在于,他既然死了,二十几年来我蕴积着的怒火,应该向谁去诉”

有风自楼外来,并不猛烈,也不轻柔,一味的寒冷,就如此时场间的气氛。

站在屏风侧一直沉默不语的怀草诗忽然抬起头来,望着自己的父亲,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双唇终究还是紧紧抿住,一言不发。

“我不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事情。”许乐没有向对方解释自己和封余之间真正的关系,他望着皇帝眯眼道:“至于你的想法,和我关系也并不大,我现在只是你们的一个俘虏。”

怀夫差背负双手,沉默站立很长时间,就像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然后他缓缓低下身体,拾起脚边那把陈旧的棘条。

棘条握的很紧,上面隐隐有泛黑的旧日血渍。

棘条重重地落下,没有挥舞成花,只是狠狠地直接劈开空气,然后撕裂许乐身体上的绷带和束缚带,撕裂他的血肉,带着无尽的怨怒,发泄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君王的仇恨。

啪啪啪

棘条里面隐藏着无数小金属钩,每一次挥下,就像老虎的舌头恐怖的亲吻,刮下一层极薄的血肉,令人痛楚异常。

怀夫差沉默地用力地挥舞着棘条,像个冷静的疯子,鞭打着全身瘫痪的年轻人,宫殿里呼呼破风声和碎布卷起声夹在一处。

许乐的脸色异常苍白,眼眸异常明亮,全身瘫痪的他本应感受不到痛楚,但这种被凌辱的折磨似乎让他痛在心里。

呼啸风过,他的下颌出现一道凄惨的血口。

他没有眯眼,明亮的眼眸瞪的圆怒无比,盯着面前那个疯狂的君王,喷着血沫吼叫道:“我操你妈”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十四章 操,是一种人生态度

被羞辱的,被折磨的,被伤害的人们,在绝望之时偶尔会迸出一声呐喊;疼痛会令人啜泣,令人辗转反侧,令人咬被角流冷汗,顶椅角面腊黄,有时候也会让人忍不住骂出平时绝对不会骂的脏话。

棘条无情而羞辱的抽打,下颌处的血痕与纷飞艳红的绷带,刺激着许乐的心,于是他愤怒地呐喊出一句脏话,关于帝国皇帝母亲的脏话。

我操你妈。

浩翰宇宙中,谁敢对帝国皇帝说出这样的话不怕死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那个人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必死,恰好许乐满足这两个条件,所以他放肆地说了出来,愉悦自己冰凉愤怒的心情,平衡自己临生死之际的恐慌。

全身瘫痪的虚弱者,似用尽全部体力精力暴出的这四个字,就像一记惊雷,瞬间传遍整座宫殿,远处的帝国侍者震惊地抬起头来,近处屏风上的金黄向日葵转过身去,假装没有听见。

怀草诗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纷飞棘条下脸色苍白的他,盯着空中喷出的那些血沫。

这句话想必清楚地传入了帝国皇帝的耳中,但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漠然雍容之中那抹隐现的疯狂继续,手中紧紧握着的棘条继续一记一记地落下,落在许乐的身上,发泄着他多年来的郁结。

皇帝瞪着双眼,盯着被紧紧缚死的许乐,眸子里的目光却像是透过他的脸,穿向无数年前的那张脸,那两张脸。

手中的棘条以一种平缓平缓却令人心悸的节奏缓慢而衡定地挥下,破开血肉,溅起血花,带来痛楚。

那人已经死了,那些过往的怨恚再也找不到报复的目标,正似那空中的彩霞,水中的明月,镜中的向日葵,浑然没有真实的回馈,怎能甘心

于是便将无人知晓的那些怨恚尽数放于棘条之上,落在面前这个联邦青年的身上,化在喷溅的血花中。

因为你是他的后人。

棘条直接落下,像是要鞭打内心的某种怯懦,皇帝怀夫差神情漠然,眼眸里的疯狂之意渐敛,愈发冷冽。

“我操你妈。”

许乐也瞪圆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帝国皇帝,身体每挨一记棘条,泛着灰白色的薄薄双唇便会咧开,重复这样一句脏话。

和第一次暴骂比起来,后面的声音要微弱很多,可是依然足够清晰,足以让面前的皇帝和身旁的怀草诗听清楚。

啪的一声棘条落下,我操你妈,啪的一声棘条再次落下,我操一遍你的妈,有多少记棘条落下,便操多少次。

操是一种人生态度。

这是一种不低头不眨眼不眯眼只瞪眼盯着你不屈不服不避不惧的人生态度。

哪怕你是宇宙里最有权力的人,哪怕你一句话便能让亿万人血流成河,可你还是没法不让我操。

你可以用烙红的铁针缝住我的嘴,可我能用手指写一个大大的操字;你可以把我的十指全部砍光,我还能在心里不停地默颂着光明的操字。当然,你可以杀死我,但既然死亡都将来了,死之前为什么不多操几次。

皇帝没有让人堵住他的嘴,只是微低着头,像是进行某种仪式化的祭礼般,缓慢而用力地抽打着他的身体。

许乐也微低着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像是回赠以某种礼仪般,缓慢轻声而有力地说出一句脏话。

啪。

我操你妈。

当时皇宫里的情形就是如此,伟大的帝国皇帝和英勇的联邦英雄因为彼此性情中特有的那部分,变成了两个看似平静,实际上异常疯癫,被激怒后鸡冠黑红的斗鸡,昂着脖颈,不屑地看着天地与对方,一棘条一脏话地进行着孩童般的对抗。

战战兢兢跪倒在宫殿外的帝国侍者与女官们,在此后很长时间的岁月里,都难以忘记今天看到的这一幕。

事实上当时他们以为,听到那个联邦狂徒对陛下母亲无数遍的肮脏问候,自己肯定会被马上处死,以避免这些污秽传到更多人的耳中,然而没有想到,陛下事后并没有处死他们。

大概是陛下太累了的缘故。

染着鲜血的绷带系带像鸟儿的羽毛那般四处飞舞,然后落下,在许乐身体四周散开一大片区域,鲜血有的凝固成黑漆,有的艳丽若初经,有更多的鲜血,从他身体上大大小小无比密集的伤口里流淌出来,顺着大腿滴落于地,看上去异常恐怖。

许乐没有昏迷,因为失血过多而异常惨白的脸颊上始终挂着那丝漫不在乎的狠辣意味,头颅无力垂落,双眼却依旧强行瞪着,狠狠地盯着面前的帝国皇帝,看上去就像是在轻蔑地翻白眼。

怀夫差右手紧握着棘条,表情冷漠里夹着一丝落寞,袍下的胸膛不停起伏,长时间的鞭打似乎也消耗了这位皇帝陛下不少体力,他的目光依然从容,只是从容里又多了一丝复杂莫名的情绪。

他沉默地看着面前这个血人,听着最后那句轻微沙哑到快听不清楚的脏话,忽然间眉头蹙了蹙,松开了右手。

染血的棘条落下,落在血泊之中,绽起几抹血花。

怀夫差默然转身,行过那扇巨大的金黄向日葵屏风,走回幽暗尊贵的软塌,轻拂长袍,平静坐下,对着那面阔大的古典砖墙发呆,似乎有些累了。

然后他举起手疲惫地挥了挥,两根手指头划破空气,断定许乐的死。

“在桑树海中,你给过我一些惊奇,不过比较起来,还是今天更令我感到佩服一些。”

磁悬浮电梯外侧,怀草诗望着浑身鲜血的许乐,沉默片刻后开口说道:“很抱歉,我曾经承诺过的尊严,今天出了一点意外,不过我可以保证,你会死于枪决,而不是虐杀。”

半躺着的许乐困难地睁开肿胀的双眼,想说些什么,终究却只能无力地喷出几粒血沫,只好无奈地笑了笑。

怀草诗从下属手中接过手帕,替他将唇角的血沫擦去。

帝国的医疗小组这时候已经赶了过来,大剂量的强心针和肌肉松弛剂注射入许乐的体内,医用胶水的味道在短时间内,竟把皇宫里的花香都掩盖住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许乐终于回复了一些精神,用沙哑的声音低声说道:“刚才看你们皇帝的手势,我应该马上就会被处死,为什么还要医治我”

“我说过,我会让你有尊严地死去。”怀草诗微蹙眉尖,回答道:“陛下的愤怒我无法阻止,但你死之前肯定会享有一位军人应该享有的待遇。”

“我不会说谢谢。”许乐的眼睛肿的只剩下一条缝,他从缝中看着怀草诗的脸,忽然想起联邦一句带贬义的谚语,沙声说道:“因为我不会对想杀死我的人表示任何感谢。”

“如果有机会杀死我,你会怎么办”怀草诗问道。

“当然杀。”

许乐回答的很实在,在可以看到的将来,面前这位公主殿下毫无疑问是联邦军队最强大最可怕的敌人,如果有机会能够提前把她从历史中消灭,任何一名联邦军人都不会有任何犹豫,哪怕她是个年轻女人。

怀草诗笑了笑,能从最优秀的敌方军官口中证实自己的能力,心情不会太差。

“临死之前,有什么话要交代日后帝国占领联邦,我可以把你的这些话传达给联邦人。”

帝国占领联邦虚弱的许乐没有心思和她再进行什么口舌之争,困难地眨了眨眼睛,问道:“这算是交待遗言帝国什么时候对联邦俘虏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这是感谢你带回了那名军官的日记。”怀草诗回答道。

又一次要交待遗言了吗许乐想起了那年在3320的白岩峰顶和白玉兰的对话,伤口凄惨的脸上露出一丝感慨,沉默很长时间之后,他望着怀草诗沙声说道:“没有什么遗言,我只是想知道封余,也就是你们说的那位纳斯里到底和帝国方面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生命里最亲近的人之一。政府说他是叛国贼,宪章确定他为第一序列通缉犯,可是我并不相信。”许乐痛苦地咳嗽几声,喘息着说道:“你们的皇帝陛下很恨他,这很好,支持了我的判断。这件事情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听到许乐临死前最后的要求,怀草诗同样沉默了很久,负在身后的手指微微一动,将场间所有的医生侍卫全部赶走,幽静的皇宫一角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联邦认为他是叛国贼”她的唇角泛起一丝极浓的嘲讽,“世界上的事情真的很奇妙。在我看来,你的父亲和李匹夫这一对兄弟,毫无疑问是帝国历史上最无耻的一对叛徒。”

被棘条疯狂鞭打,无数鲜血流下,许乐的身体应该很虚弱,听力有些受损,那些顺着鬂角流下的血水淌入耳中渐凝,外界的声音显得更加模糊,他艰难地微微侧头,想要听清楚怀草诗在说些什么。

封余大叔和军神李匹夫是帝国的叛徒还是说自己听错了

我操。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十五章 一个简单的故事

几年前,在梨花大学图书馆h1区的机战训练室中,许乐用身体内灼热力量运行的通道“代替”了神经脉络,将大脑里的指令传递到身体的每一处,从那一天起,他就成了这个宇宙中神经最粗的人之一,直至如今通道暴溃而散,丝丝灼热游离于躯内,神经更是粗的一塌糊涂。

所以,能够让寻常人震惊到五体投地愕然无语甚至浑身发抖的很多事情,却很难撼动他那颗像石头一样倔犟无趣的心脏。

被帝国皇帝疯狂地挥棘条抽打,是很难得的待遇,却无法震住他;虚弱不堪全身瘫痪的他被暴虐地打到浑身是血,伤口凄惨,只怕连邹郁都快要认不出来,他依然能够微微一笑,毫不在意,更不震惊;即便那位皇帝一语道破他埋藏很久的秘密和封余大叔之间的秘密,他心中惊讶片刻也便平静,没有留下太多震撼的余波。

直到此时,听到怀草诗嘲讽怨恨意味十足的这句话,他终于被真正地震惊了,很长时间说不出话来。

军神李匹夫驰骋于宇宙之中,光芒耀眼不可言,达到了个人武力的巅峰,几乎如同一尊神祇;封余大叔虎躯一震,徒手对抗十余台军用机甲,强悍到令人眼神炫迷。

不知何时起,这一对兄弟陡然出现在联邦中,在不同的领域和光影间展现自己的超凡实力,对抗着帝国与宪章的光辉,然而他们的能力却没有传承开来,无论费城修身馆出了多少近战高手,甚至像田大棒子那样的奇才,可终究没有人能够接近那一对兄弟的境界。

按照怀草诗的说法,大叔教给自己的应该是一种叫做八稻的真气,而这种真气却又是帝国皇室的秘密能力,似乎这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他们是帝国人”

许乐那双肿胀的双眼不需要去眯,也能像往常那样表达他的内心情绪,他盯着眼前的怀草诗,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

沉默了很久之后,怀草诗微眯双眼,说道:“幸运或者不幸,我们帝国人很难学会你们联邦人的忘恩负义。”

许乐听懂了这句话,骤然感到一阵混着余悸的放松,如果说联邦军神和自己的老师真是一对帝国兄弟,他真的很难接受这种荒诞的事实。然而随着怀草诗的否认,更多的疑问涌入了他的脑海。如果李匹夫兄弟二人不是帝国人,他们那身惊才绝艳的本领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帝国皇室为什么对封余大叔的化身如此熟悉

时近傍晚,红霞斜飞于高高的宫墙之外,淡金色的余晖透过那些不知名的青树,洒在这片安静的角落里。

“他们曾经来过帝国学习那是什么时候的事”许乐的机修师思维模式足够冷静,足够精确,马上抓住了问题的核心点。

“纳斯里年轻的时候肯定来过帝国,不过他和陛下之间的那些故事,这个宇宙间应该没有人知道了。至于李匹夫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在他率领军队入侵帝国之前,曾经来天京星学习过。”

“我不明白。”许乐沙哑说道,声音显得极为虚弱。

怀草诗看了他一眼,摇头说道:“你马上就要死了,为什么还要关心这些”

“正因为要死了,我才有知道这些秘密的大冲动。”许乐咳嗽着回答道,“我我可不想脑子里画着八百个问号死去,饿死鬼不舒服,好奇鬼更难受。”

“是的,你要死了。”

怀草诗沉默片刻后说道:“关于你父亲和你伯父的往事,让你知道一下也无妨,或许你会理解我们帝国的愤怒由何而来。”

“这一定是个很长的故事。”许乐艰难地笑了笑,“不知道死之前能不能听完。”

“关于当年的事情,我知道的细节并不多。”怀草诗望着他,手指摁动自行束缚台旁的电动按钮,面无表情说道:“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

“临死前有故事听总是好的。”

怀草诗回复沉默,向皇宫一角走去,捆绑着许乐的自行束缚台发出低沉的电机声,跟着他的背影向前移动,在艳红的晚霞下越走越远。

后方那些帝国军官和医师没有听到他们两个人的对话,看着渐行渐远的那两道狭长的背影,不由面面相觑,然后安静地远远跟了上去。

这个画面很有趣。

一个被束缚带绷带医用胶水包裹成南岭特产粽叶米包的死囚,如一个不良于行的瘫痪老人,不能自理地倚靠在自行设备上,跟着前面那个背负着双手,身材瘦削却透着股比巨大皇宫更强悍旷契味道的年轻人,在暮色的高高宫墙下缓慢行走。

似两个惺惺相惜的大家在告别,是在告别。

“看见那幢建筑了吗”

怀草诗站在高高的宫墙上,眯眼望着西方暮色笼罩中的平民区,指着那片矮杂民宅间一幢全白色的院落,问道。

许乐双眼肿胀,困难地看了半天,点了点头,不知道临死前最后的小故事,和那幢不起眼的院落有什么关系。

“那是整个帝国除了皇宫之外,最神圣的地方。”怀草诗面露悠然神情,“大师范府。”

“大师范府”许乐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古怪的名字,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大师范,是帝国最尊崇的称号,却没有太多人知道,因为他们不在意那些俗世的声名。”

怀草诗缓声解释道:“每一任大师范都是不世出的奇才,或许是学术方面,或许是经济方面,或许是别的什么方面,总之他们是帝国最隐秘也是最重要的根基。”

“你的意思是说”许乐疑惑不解问道:“这个职位是世袭的”

“不错。”

“一个永远诞生天才的家族”许乐沉默片刻后艰难摇头说道:“我是联邦人,信奉平等,我不相信命运本身会造成这种不公平。”

“宇宙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先天公平这种东西。”

怀草诗漠然说道:“只能是拥有皇室血统的人,才有机会练成八稻真气,这是不公平,但这也是事实,所以你必须承认,造物主从一开始就选择了皇室来领导帝国的普通民众。”

“军神和纳斯里兄弟不是帝国人,自然更不可能有皇室血统,我也不是帝国人,可我们都练成了。”

怀草诗双眼微眯,似乎对这个问题也有些困扰,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或许造物主在你们那边选择了李家兄弟和你。”

“我应该感到光荣吗”许乐摇头说道。

“你应该感到光荣。”

怀草诗简单做出评语后,直接说道:“现在开始讲那个简单的故事。”

“请。”

“在帝国和联邦相遇之后或者之前,有一艘帝国飞船穿越了空间通道,进入了联邦境内,落在了一个叫做费城的地方。”

“等等,这个简单故事的开头就有很多逻辑上的问题。”

许乐顾不得虚弱的身体,坚决地反驳道:“帝国的空间技术在那个时候比现在更落后,不足以支持一艘飞船穿越星河。另外,就算那艘飞船飞过去了,也不可能瞒过宪章的眼睛,悄无声息地降落在首都星圈。”

“我说过,我并不知道太多的细节,我只是要讲一个简单的故事。”怀草诗站在暮色中,眉尖微蹙似要燃起一团火,对身旁这个家伙临死还如此执拗感到有些不适应,“而且我坚信那艘飞船能够做到,因为这是这个故事的基础,因为那艘飞船上的乘客是前任大师范。”

许乐沉默了很久,说道:“好吧,故事的后面是什么”

“帝国前任大师范在联邦费城发现了一对可以修行八稻真气的兄弟,所以他教育他们。”

“那时候那对兄弟都还是孩童,足够单纯,足够有天赋,成长的很迅速,甚至迅速强大到超过了大师范的想像。”

“问题是等他们长大了,就不再单纯了。”

“其中的兄长改了名字叫李匹夫,参加了入侵帝国的战争,全然不顾帝国是他老师的家乡。”

“后来有一天,这个叫李匹夫的人,刺杀了帝国皇帝,在那一场战斗中,他还用从帝国学得的八稻真气杀死了他的老师。”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宫墙外的落日在许乐的眼中像是一道缝,无数的鲜血从那道缝里流了出来。怀草诗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讲述了一个几十年前发生的大事件,也许这个大事件在历史当中永远不会有记载,然而那位远离帝国的大师范,那两个在费城学习真气的懵懂孩童,亲手在历史上写下了无法抹灭的几行文字。

这个简单的故事中,有那位前任大师范不可思议的太空之旅,有种族之间的融合与分离,有亲善的教诲和无情的背叛,大抵还有夹杂在种族之间的心理大挣扎和痛苦的煎熬。

还有鲜血。

“真是一个不简单的故事。”

许乐知道她没有任何理由在此刻欺骗自己,虽然还有无数疑问没有得到解答,然而仅仅是获知的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令他震惊再震惊,惘然复惘然。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十六章 当时的联邦,今日的宫墙

几十年前甚至是上个宪历,一艘样式普通的私人飞船,摇摆着孤单着穿越无数恒星与尘埃,穿越复杂凶险的晚蝎星云空间大通道,误闯入一个全然陌生的星域,不知如何避过了无所不在的宪章光辉,来到了处于万年和平中平静到快要腐朽的联邦。

当时的联邦,第一代没有任何政治纲领的反政府军刚刚在青龙山现出雏形,南水领袖还没有出生,“他”应该也还没有出生,这群自环山四州工厂里逃出来的工人们,手里的武器除了扳手就是重装装载机器,除此之外就只有双手。

当时的联邦,那七个千世之家逐渐将自己庞大的身躯隐藏到了历史真相的幕后,政府和管理委员会越来越强地发出声音,联邦军方的力量却一如过往数万年间那样散漫而低下,因为没有敌人的原因,西山大院属于被人们遗忘的角落。

当时的联邦,平静的社会里人们热情地颂读着席勒大师无数风格各异的剧本,满足于从那些离奇古怪的故事情节中寻找g情以打发死水一般的人生,同时平衡一下长年食用合成蛋白肉所带来的枯燥感。

当时的联邦,钟家在西林控制着第四军区小心翼翼地与联邦政府保持着距离,更遥远的东林大区中,出现匮乏趋势的晶矿资源迫使邰家下属的企业加大了深层地壳的挖掘进度,时不时有难以控制的矿难伴着小型地震出现在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上。

一艘来自帝国的飞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降落在这样一个联邦中,飞船上走出的那名年轻人好奇而兴奋地打量着周遭新鲜的一切,他的上衣口袋里有一个小仪器不停发出幽幽的篮光。

来自帝国的年轻人隐姓埋名,避开宪章的光辉在联邦里流浪或者说旅游,谁也不知道他去过哪些地方,呆了多长时间,只能猜想到大概在某个时间段,他在一个叫费城的地方,一个如今已经被联邦政府划为禁地的湖畔,在雪山倒影下,看到了两个模样青稚的男孩儿。

那两个男孩儿姓李。

来自帝国的年轻人惊喜地发现,这两个男孩儿居然能够对真气有所感应,基于某种同样没人知道的原因,他选择了留在异国它乡费解的城,亲手教育这两个孩子长大。

多年后,来自帝国的年轻人变成了胡须青青的中年,思乡的他回到了家乡。

多年后,联邦与帝国之间战火绵延,两兄弟经历一夜痛苦的心理挣扎,选定了完全不同的人生方向。

因为对待战争对待老师对待恩情背叛的看法截然不同,这对同样惊才绝艳令人动容的兄弟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甚至是争斗,一掌落下,牙齿咬着舌,带血震落,兄弟自此反目。

兄长抹去痛苦的表情,毅然改名从军,进入了第一军区十七机械师,穿着军装,驾着机甲,展开了一段光彩夺目的军神生涯。

幼弟抹去落寞的神情,悄然消失于人海之中,从此联邦少了一位机甲天才,首都大学却多了一位历史政治学家,数年空白之后,联邦的社会里又多了很多不平凡的角色。

直至联邦军队进入帝国本土,一场惨烈的大战,李匹夫千里奔袭,那台黑色的m37机甲摇摇欲坠,摧肝裂肺,如一道风雷,轰入了被无数台帝国皇家机甲重重护住的帝国军营深处,引发了一场改变大战走向的爆炸。

爆炸激起的烟尘中,帝国皇帝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颓然倒毙,在他身边有位老人用复杂莫名的目光望着越来越近的机甲影子,直至化为灰烬。

这位老人曾经年经过,曾经周游过宇宙,曾经在联邦某个费解的城令人费解地教了两个小男孩儿,直至多年后令人费解地死在其中一个小男孩儿的手中。

那时候机甲昏暗座舱内的李匹夫,脸上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的封余又会有怎样的表情

又过了一些年,已经成为联邦军神的李匹夫率领着联邦军队大举进攻帝国,却因为那场奇异的大爆炸而前功尽弃,这和封余当年脸上的表情有怎样的关系

联邦第一序列通辑犯,头号叛国贼,是这样炼成的吗

血红的暮色中,束缚带下的许乐眯着眼睛看着远方,满是红肿伤口的脸庞看上去本有些滑稽,此时却笼着一层认真严肃甚至是肃穆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