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客第98部分阅读(1/1)

在政府内部的伙伴与利益相关方,都开始做出了自己的动作。

特赦的程序虽然没有被终止,但也行走的异常困难,面对着联邦千世家族的压力,就连迈尔斯上将似乎也感觉到了困难,在某次与邹应星的电话交谈中,有些愤怒地表达了自己对此事的悲观看法与忧虑。

总统阁下与军方虽有足够的底气,但谁也不知道那位夫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手中是不是握着外人不可知的秘密,不然以那位夫人的政治智慧,不可能会反对总统特赦许乐,要知道众所周知,许乐与邰家的关系向来亲厚。

众人皆欲杀,联邦尽沉默。

就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之中,一辆黑色的汽车缓缓停在了倾城军事监狱门口,从车上走下来了一位身形瘦弱的少校军官,他的身边陪着一位容颜秀丽的白裙女子。

军事监狱的军人看着门口处的这对男女,就像看着两个傻瓜。居然要探视联邦重犯难道他们不知道倾城监狱里关的是些什么人这里从来不会有探视之类温馨的故事发生

然而负责警卫的军人们却忘了,如果他们真是两个傻瓜,又怎么可能找到倾城军事监狱的真实地点

第三卷 西林的征途 第十章 两人白衣

倾城军事监狱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访客,负责监狱安控工作的军人们,神情怪异地看着门口的这对男女,目光中的那丝玩味讽刺还没有来得及化开,便因为那名年轻少校军官递上来的文件夹,而变成了吃惊与浓浓的怀疑。

闻讯而来的军官,有些头疼地认真查阅了一遍文件,发现这些厚厚的文件确实是由国防部第一军区及司法部三方面联合下发的书面权限核准。

只是他也不敢做主,毕竟这座监狱完全不同于联邦里别的监狱,很多年来都没有探视的规矩,森严的安控措施中,也没有针对探视所定下的条例。

面前这个瘦弱的年轻少校,虽然依足了联邦相关法律的规定,但是军事监狱方面很多年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这名官员无法确认这些程序是否合法合理的,更没有胆气就靠这些文件,便迎进倾城军事监狱很多年来的第一批访客。

监狱来了访客的消息,被层层上报,一直报到了狱长的级别,没有过多长时间,军事监狱大门处的军人们,便吃惊地看到,肥胖的狱长先生,穿着军服,一路小跑冲了过来。

倾城军事监狱的地位特殊,狱长高配少将待遇,狱长穿着的军装上面,明确的标识着自己的勋表及级别,这位胖狱长冲到了那名年轻瘦弱的军官面前,想到先前到的那个电话,下意识里想要立正行礼,但紧接着却想到,对方毕竟只过是一个少校,将要举起的右手有些不自然地垂了下来。

狱长取出手帕,小心翼翼擦拭着额角的汗珠,向那名年轻少校低声说道:“袁少校,刚接到您要来的电话,没有来得及做准备,还请多多担待。”

虽然狱长高配少将待遇,但年年月月枯守在荒原军事监狱之中,实际上在军中只是位边缘人物,今天忽然间迎来了一位贵客,一位有可能改变自己人生的贵客,不免心情略显激动与慌张。

纵使激动与慌张,但该履行的手续必须履行,联邦军方在纪律方面向来严明,那名身份特殊的年轻少校也清楚这一点,笑了笑后,将先前已经检查了一遍的文件,送到了狱长手中。

几分钟后,倾城军事监狱正门处的军人与官员们,眼睁睁看着狱长先生亲自将这一对年轻男女迎了进去,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表,不禁纷纷猜测,来的究竟是什么人,竟然会有这种待遇,这种权利

邰之源所在的特战小队,结束了宪章局交赋的秘密任务之后,便调回s1进行休整。前些天整个小队代表第二军区参加了联邦的反恐演习,凭籍在演习中的优异表现,参谋本部综合得分第一的成绩,他被国防部晋升为少校军官。

跟着那位狱长在幽长的通道里行走,他低头看着脚下那些清晰的磁性材料通道线,微显苍白的脸上,泛出一丝莫名的情绪,那个家伙被关在这里,也不知道日子过的怎么样。

邰家在联邦中拥有谁都未曾真正碰触到的恐怖影响力,无论是政府还是七大家里的其他家,对于这个人丁并不兴旺的前皇朝家族,都保持着足够的尊敬与警惕,身为邰家的太子爷,他有足够的力量破坏联邦的某些规矩,但他一直谨守着一名联邦公民的本份,保持着对联邦宪章法律的尊敬,所以这次前来倾城军事监狱,他花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才申请通过了那些复杂的审核文件。

联邦法律并没有禁止军事监狱的探视,邰之源就是利用了这一点,问题在于,他自己也很清楚,这是没有先例的事情,无论是国防部还是司法部,那些官员有些无奈地通过了自己的申请,都是因为文件最后申请人一栏里填的姓名当中有个邰字。

包括身前带路的狱长先生也是如此,如果没有那个电话,就算自己带着几个联邦大律师前来,又怎么可能进入倾城监狱一念及此,邰之源脸上的表情便平静了些许。

房间里只有一张长桌,几把固定在地面的椅子,墙壁由合金铸成,地面还混合着磁性材料通道。邰之源让身旁那位美丽的女士先坐下,然后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沉默地等待着那个家伙的出现。在等待的过程中,他想着先前一路所见的森严安控措施,心中不禁有些默然,身为天之娇子的他,虽然在环山四州经历过了血与火的洗礼,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这种阴森的摧毁自由之所在,心情难免有些异样。

没有过多长时间,随着沉闷的金属碰撞声,脚镣拖地声,被用各种安控设备扼杀了行动自由的许乐,跟在狱长先生的后面,缓慢而艰难地走进了房间。

许乐看着桌子对面的那一对男女,脚步顿时僵在了原地。

刚才接到监狱方面通知的时候,他以为是联邦调查局的后续审讯,又或是徐松子再次前来通报某些信息,却怎么也想不到,今天来的真是一位纯粹的访客,是这个很久不见的家伙。

许乐看着桌子对面的邰之源,笑着摇了摇头,坐了下来。

在这个过程中,他脸上的笑容一直盛开着,无比愉悦而实在,配上那双笑眯眯的眼睛,看上去有些可爱与憨傻。

邰之源盯着面前笑呵呵的许乐,脸上一片冷漠,片刻后,他对那位狱长认真说道:“将军,我能不能和他单独谈谈”

这似乎不大符合规程。

不过,倾城监狱好像一直没有针对探视定下过什么规程,关键是狱长先生非常清楚许乐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实在不放心这位太子爷和那个娇滴滴的美女,和此人单独呆在一个空间里。

万一出了些什么事,他怎么向邰家交待,怎么向军队交待,怎么向总统交待所以哪怕这位狱长先生极为愉悦地听到这位太子爷用将军称呼自己,依然犹豫着,没有马上同意。

“我和他关系不错,想来他不会疯狂到连我都杀。”邰之源语气平静说道。

狱长沉思片刻后说道:“可以,但狱方会做全程监控和录像,这点请您理解。”

“谢谢。”邰之源微微欠身,表示自己的感谢。

房间里便只剩下了三个人,那位妩媚动人的美女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清柔的眼眸中带着好奇与紧张,她有些畏怯地看着桌对面那个戴着手铐脚镣的年轻囚犯,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想的更多的是,对面这个人是怎样穷凶极恶的人物,居然会被联邦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而身旁这位贵人为什么要来探视他,而且一定要带着自己。

这位女孩儿的想法,房间里这两个年轻男人不会在意,他们只是看着彼此。许乐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最后竟是呵呵笑出声来,不停地摇着头,显得开心至极。

看着这一幕,邰之源的脸上却是霜气越来越重,不知从哪里来的愤怒让他猛的一拍桌子,指着许乐的脸,从牙齿缝里逼出寒冷的低吼:“不要傻笑了”

许乐有些无辜地看着他,努力敛去自己发自内心的笑意,唇角依然倔犟地翘着,笑容可以压住,开心却是无法压住的情绪。

“笑笑笑,你这一辈子难道就只知道眯着眼睛傻笑”邰之源盯着他的眼睛,冷声说道:“就要死了你还笑得出来真笑成了一个傻子,倒也真的不怕生死这种东西了。”

“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联邦有多少人想你死七大家,政府议会,那些大人物,其实都只是一群蠢货,也就会扮一个风轻云淡,弹指杀人的高深作派,实际上都是一群蠢货,被麦德林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抬起头来看着许乐的双眼,认真说道:“他们被麦德林玩死了,结果你却把麦德林玩死了,而且所用的理由是这般的简单直接你的存在,就是在对他们扇耳光,而且他们一向都怕你这样的人。”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一个人就单枪匹马杀到s2你以为你是谁李匹夫”

邰之源越想这件离奇的事情越是生气,他愤怒地一拍桌子,厉声说道:“你脑子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梨花大学的梨花和雪都塞进了你的大脑里,你就只知道风花雪月”

许乐嗫嚅着想表示反对,这件事似乎和风花雪月没有什么关系。

“不是风花雪月,是白衣胜雪,你手执一把古剑就要维护宇宙和平,世界正义”邰之源挥了挥手,无比愤怒说道:“张小萌又没有死,麦德林和你有个屁的干系”

他身边的美丽女孩儿吃惊地看着邰之源的神情,她与他见面的次数极少,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不免更加猜测不透邰之源与对面那个囚犯之间的真正关系。

“今天我来,其实最想问你一点:你去杀麦德林,究竟有几分是因为他所犯下的罪行还是说你潜意识里面,仍然想向张小萌证明一点儿什么你想证明你比反政府军更加暴力,更加革命,更加光明”

“不要说什么麦德林杀了人,联邦法律对他却没用,所以你就要替天行道他该死,那你呢在基金会大楼里你又杀了多少人这几个月联邦的马蚤乱又死了多人”

邰之源面色微白,盯着他的眼睛道:“这个宇宙中不需要这种英雄,你也不应该做这种孤家寡人的英雄。”

“你不是英雄,你甚至不是好人。你或许只是喜欢杀人的感觉。”邰之源举起双手,嘲笑道:“知道作训基地现在看过基金会大楼监控录像的军人怎么说你天生冷血的杀手”

下意识,张小萌,冷血

许乐唇角的笑意渐渐真正地消失不见,他安静地看着桌对面的邰之源,眯着眼睛,认真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当时的心路历程,确认了自己的出发点非常简单,并不需要进行心理学方面的讨论,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从许乐进入这间房间之后,邰之源的话语便没有停止过,没有给他反驳辩解的机会,许乐也识趣地保持了沉默,因为他清楚邰之源的愤怒来自何处。

当然他更清楚,这位许久不见的朋友能够进入戒备森严的军事监狱,自然不仅仅是为了千里迢迢来骂自己一顿渲泄怒意,事实上,看见邰之源身边那个穿着白裙的美丽女孩儿时,许乐便感觉到了一些什么。

那个女孩儿是白琪,临海州星辰会所曾经的头牌姑娘,邰之源的第一个女人。这些代表着许乐与邰之源之间并不久远,但感觉却已经遥远的共同回忆。

邰之源带着白琪来,自然就是向许乐表明,他是一个多么恋旧的人。

沉默很久之后,许乐的脸上再次浮现出真诚的笑容,望着邰之源认真问道:“骂完了吗心情有没有好点儿”

邰之源看着他脸上灿烂的笑容,没好气地挥手说道:“差不多了。”

“那我说几句。”许乐微笑着说道:“我是个孤儿,我小时候过的日子大概是你难以想像的,所以不要看着我总在笑,但有时候一冲动,也会变成原来那个狞狠的少年。我杀人的时候真的可以不眨眼睛,我被关在狐狸堡那几个月,没有人陪说话,我经常自己说话,细细想来,我肯定不是一个我曾经想要当的好人是啊,我现在就是一个杀人犯,实际上我十来岁的时候就已经是杀人犯了。”

“但杀人犯也能拥有自己的道德标准,虽然道德标准这个词儿听上去太玄乎了一些。”

许乐看着之源的脸,认真地说着,如果不是邰之源亲身前来看他,这些话他或许根本懒得和任何人说,他做事情真的不需要解释,只是想要解释给自己值得信任的朋友听。

“杀死麦德林,和张小萌无关,和演唱会的恐怖袭击无关,甚至和那些无辜死者都没有太多关系,我只是要做一些符合我自己标准的事情。”许乐认真地说道:“我每每想到,要呼吸麦德林曾经呼吸过的空气,便有一肚子不合时宜的郁闷,我要满足我自己的标准,我要爽一把。”

邰之源低头认真地听着他说的话,终于忍不住淡淡地笑了起来,说道:“你倒是爽了,别的人怎么办”

许乐正准备笑着说几句什么的时候,邰之源却使了个眼色,让白琪走出了办公室。他微微一愣,挑着如飞刀般的双眉,好奇问道:“这位姑娘难道从那天之后,一直都被你养着到底不愧是邰家的太子爷。如果人人都像你这么去过夜生活,这联邦不得乱成啥样,供需完全不平衡嘛。”

这是并不好笑的笑话,邰之源当然没有笑,许乐之所以说这句话,是因为他看出了邰之源眉宇间的那抹凝重之色,知道马上将要展开一个极为严肃认真的话题,下意识里,他想冲淡一下这种气氛。

邰之源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什么。

许乐的脸色顿时变了。

“被逮之后,你在监狱里肯定受了很多苦,自己多养一下吧,就不用脱了衣服夸耀你身上伤疤了。”邰之源轻轻地按了按他的肩膀,感觉他瘦了很多,心间不禁有些黯然。

此时的许乐依然沉浸在震惊之中,到此时,他才从邰之源的嘴里,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全部真相麦德林议员居然是帝国人,是帝国的间谍这个听上去无比荒谬的事实,让他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也没有听进去邰之源的这句话。

“我先走了,你放心。”邰之源说完这句话,便向室外走去。

许乐有些困难地站了起来,对他点头致意,两个人之间不需要太多的话语,便了解了彼此的意思。看到房间的合金门紧闭,许乐的唇角泛起一丝笑意,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中,能够拥有几个朋友,真的是很幸福的事情。

紧接着,他唇角的笑意全面绽放,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带着一丝荒唐的感觉,在安静的房间里大声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室内,来回碰撞。

麦德林是帝国的间谍。

知道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后,许乐完全没有挽救联邦命运的自豪感,更不会想到自己是什么英雄,因为他的思维逻辑一向懒得碰触这些方面,他只是有些快意地想到:杀得好

莫愁后山,莫愁湖畔,露台上的邰夫人缓缓转过身来,那张宁静温和的面容没有波动,问道:“他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

沈大秘书犹豫片刻,旋即真实复述道:“少爷已经离开倾城监狱,他在电话里说,要我们搞清楚,被关在里面的那个人救过他几条命,他能拿什么还他”

听到这句话,邰夫人的脸上闪过极复杂的神情,有些安慰,有些愤怒,有些冷漠,片刻后,她轻声说道:“明天把材料送到宪章局。”

沈离心头一寒,不知道夫人与少爷母子二人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反目,却不敢提出任何意见,点了点头,便离开了露台。

便在此时,靳管家神情凝重地走了过来,将手中的电话递到了邰夫人的身前。这是邰夫人的私人电话,整个联邦只有不到十个人知道这个号码。

邰夫人没有接过电话,回过头看着莫愁湖上的大好风光,淡淡说道:“我说过,阿源的电话不接。”

“不是少爷的电话。”靳管家的声音略有些紧张,他跟在夫人身边数十年,不知道见过多少联邦的大事与大人物,然而想到这个电话,依然有些不安,他压低声音说道:

“是费城来电。”

第三卷 西林的征途 第十一章 离开费城的老头子

无论是费城雪山湖旁钓鱼的老爷子,还是首都郊区莫愁后山湖边喝下午茶的夫人,对于这个联邦来说,都不是一般人。这里所说的一般,不是一般的一般。

这些年来,那位老爷子枯坐湖畔不出,自然不是因为他想刻意摆出这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向整个联邦表现自己的淡泊名利,事实上,联邦的光辉之名都集于他之一身,他是受万民敬仰的军神大人,当年他手下那些师长团长营长小兵们,如今都已经是联邦军方手握实权的将领名利对于费城这位老人来说,真的就像天上的浮云那般,他曾经弹指采撷过,知道那并不虚妄,但也确实没有太大的意思。

莫愁后山那位夫人也是如此,就像数千年来七大家所呈现出来的姿态那般,她一直微笑平静沉默地站在幕后,看着台前的风起云涌,她比任何人知道的事情都多,她的纤纤手指可以轻而易举地拈起一段陈年往事,那便有可能是联邦里不可查知的秘密,她所掌控的家族一直低调而沉默,哪怕是很多年前政府与七大家势如水火之时,邰家依然冷静地将隐在暗中的力量全部压抑着,谁知道一旦爆发,那个上承皇朝的千世之家,会喷涌出怎样的力量

蝴蝶挥动翅膀,海那边可能会生成一场飓风。费城那位军神,莫愁后山的夫人,并不是小而孱弱的蝴蝶,却是翱于九天之上,穿行于恒星光芒之中的大鹏,他们这样的人若真的动作起来,风便很难停了。

像这样两位大人物此间联系的内容,往往并不是那么重要,他们联系的时间,反而能够透露某些很要命的信号。

邰夫人拿着纯黑色的精致电话,向露台边缘走去,平静祥和的脸上,带着一丝礼貌的微笑,就像她能看到电话那头的老人一般。

年前得知那位李将军有意撮合那位小姐与利家长公子,邰夫人专程去了一趟费城,与那位老爷子吃了一顿饭,自那以后,二人便再也没有见过面,偏在此时,老爷子居然亲自给她打来了电话,其中的深意并不需要夫人琢磨太久,便能品出其中的味道。

邰夫人微笑着在电话中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便挂断了电话,双手扶着露台的青方石面,望着微暗的湖光山色发怔。有些事情她能想明白,有些事情却无法想明白,她相信自己在电话里微笑的话语,已经透露了足够多的信息,然而有些话,似乎总要见面,才能够说的透彻。

军神是联邦政府的正式封号,并是人们口口相传的神奇描述,虽然这位老爷子已经沉默了很久,但没有任何人敢低估他对联邦的影响力,所以当有些人知道,军神大人离开了费城,前往首都特区时,震惊之余,自然也生出了无穷的疑惑。

林园门口往日清静的分行道旁,春日密树之后,隐隐绰绰地能够看到一些特勤局特工的身影,联邦调查局的黑色公务用车,也在不远的路口显示着自己的存在,更多的却是军车,漆成迷彩浑身墨绿的沉重军车,沿着林园门口的路畔停了十几辆,空气里充满了军营特有的肃杀味道。

老爷子从来不想麻烦联邦政府,但政府既然知道他来了,当然要表现出自己足够的诚意与关注,至于国防部和第一军区的军官们,则是领着自己顶头上司最严厉的命令,将这片林园包围了起来,务必要保证,老爷子不被闲杂人等打扰。

不过似乎用不着他们来做这些事情,因为今日林园谢客。

往日里如影子一般穿行于联邦各地,极少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林园主人,今日穿着一身深青色的正装,满脸微笑地站在林园的门口,礼貌却又冷淡地隔绝了一切窥视的目光,甚至拒绝了总统官邸那位布林主任进内的请求。

林半山,七大家最出名的破门子,联邦里最顶尖的人物,今天就像个门童一般,敛着如山般的双肩,微笑着站在门口。这个联邦里,能够让林半山看门的人,大概也只有那么一位。

他小的时候,曾经见过那位老爷子一面,但怎么也没有想到,老爷子这些年第一次回到首都特区,居然会住在自己这里。当年横扫百慕大地下世界时的成就感,竟有些比不上今天。他微笑着将布林主任送出门口,然后与第一军区表情苦恼的后勤主任低声说了几句,才将林园的大门紧紧关上。

除了大厅畔的竹居,林园里一个客人也没有。邰夫人夹了一片淡红色的同罗鱼生切,沾了一点儿迷迭酱,稳稳地送到对面的古纳瓷盘之中,微笑着说道:“林半山这家伙胆子倒是真够大的,居然敢把您来首都的消息放出去,如此一来,本就畏他若虎的那些老家伙们,只怕要更惧他三分。”

“我喜欢胆子大的年轻人。”

老爷子微笑着说道。自从不再担任大元帅一职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穿过军装,今天他穿着一身极简单的便服,头发花白,苍老而瘦削的身躯因为此时的坐姿,而显得愈发矮小,与他身后那个年轻魁梧的孙子比起来,生命的炽烈与哀切一览无遗,让人怎么也无法联想到他当年的赫赫战功与刺杀帝国皇帝的惊天之举。

一身中校制服的李封,极为老实地负手站在老人的身后,平日里的疯癫暴戾之意一丝不见,有的只是平静老实,真正有些像一个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而不是那个恐怖的李疯子,在这个世界上,他唯一惧怕尊敬,不敢有丝毫逆反心意的人,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他的祖父,他身前这个苍老瘦削的老人。

邰夫人静静地看着面前老人眉眼边缘的老人斑,想着这几十年来,看着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军神渐渐老去,心情也不禁有些说不出来的复杂感觉。

老爷子随意地挥了挥手,李封啪的一声立正敬礼,走出了竹居,走出了林园的大门,离开了祖父的身边。那抹冲天而的凛冽暴戾之意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冷漠地盯着林园外围那些汽车,心情有些烦躁。

一直站在林园门口的林半山,微笑着点燃了一根烟,递了过去,却被李封拒绝了。

“军神大人这次前来,应该是为了那个家伙吧”林半山不以为意,负手于后悠悠说道:“疯子,烦躁是没有用的。如果连军神大人都瞧上了那小子,你这辈子就只好永远烦躁下去。”

竹居里只剩下两个人,两个有资格站在云端看星辰毁灭再生的人物,事实上很多年前,他们便经常像现在这样对面而坐,讨论着很多事情,决定着很多事情。

只不过那时候,他们的身边还有一位总统先生,一位宪章局长,只是那两位伙伴都已经死去,人世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人,难免有些孤独。

“事情是小封告诉我的,不然我虽然也看电视新闻,却不知道这件事情和我家还有些关系。”老爷子望着邰夫人,缓缓道:“既然那个叫许乐的小家伙,和我家有些关系,我总要关注一二。”

听到这句话,邰夫人轻易地分析出了前因后果,低头微笑说道:“郁子这丫头,我带她这么多年,结果还是没有带熟。”

这句感叹里究竟有多少低温冷漠的成分,不得而知,这位夫人也不会愚蠢到在这位老爷子面前摆出什么姿态,她只是感叹着:“许乐不是和您家有关系,只是和他有关系。”

“虽然我并不想承认,但我那个弟弟,好像在这片宇宙中,也就只剩下许乐这么一个后人。”

“后人难道木子不是他的女儿”邰夫人说道。

“木子是我带大的,如今虽然继承了他的叛逆劲儿,但终究是个女孩儿,而且连她亲生父亲的面也没有见过,也没有继承他什么。但许乐这个小家伙不一样”

老爷子的声音有些清淡,缓声说道:“我老了,他死了,结果发现他还有个继承了他大部分能力的学生,似乎活着的我,与死了的他,又能找到某种途径,互相看一眼。”

兄弟二人,一老一死,不能再见,老爷子的这句话很浅显简单明确,也有些悲凉之感。邰夫人静静听着,眼角轻轻抽搐了一下,她轻轻拿着丝巾压了上去,沉默片刻后,缓声说道:“当年因为他攻破宪章光辉之事,我们与总统局长一起商定的事情,您可忘了他是您的亲弟弟,您也未曾有过丝毫犹疑,为什么今天您又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她微微嘲讽说:“是不是人老了,心肠也变软了当年你的心怎么这么硬”

老爷子静静地看着夫人,想着那一年总统官邸里的秘密会议,想到当年面前这位夫人还只是个少女的时候,想到邰家上任家主,自己弟弟与她之间复杂的关系,想到当时她双眼微红代表邰家签下了名字,不禁在心中轻轻叹息了一声,没有在意她先前话语里难得流露出来的尖刻之意。

大抵也只有在这位老爷子面前,邰夫人才会稍微流露一些自己的真实情绪。

“他与这个小家伙是不同的。”老爷子用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性格决定命运。我那弟弟天生凉薄无情,如果不是宪章局几十年间一直在追踪他,压制他,谁知道有多少人会因为他死去而这个小家伙不一样,他替联邦立了大功,我调过他这两年的档案,我很欣赏这个小家伙的性格。”

“他当年也替联邦立下过大功。”夫人冷冷地看着面前的老人,说道:“凭性格决定联邦的安危,我想这不符合您的性格。”

“他能影响联邦的安危,是因为他有破除宪章光辉的能力,那小家伙有这么大的危险吗”

邰夫人低首为老爷子斟了一杯淡茶,缓声说道:“联邦电脑早已经判定了东林那个许乐死亡,但他却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您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老爷子咳嗽了两声,脸上的皱纹渐渐舒展,说道:“许乐和他的关系,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李封和他交过手,只不过一直没有告诉我。在我看来,这个小家伙只不过是运气太差,遇见了我兄弟那样一个人物,被稀里糊涂地带进了地沟里。关于芯片事情,也许是前两年宪章局追杀他时,他替这小家伙换的”

“您终究是老了。”夫人静静地端详着老爷子脸上的皱纹,就像一个妹妹般微嘲说道:“当年杀伐决断,宁可大义灭亲,也不让联邦承受一丝风险的军神大人,究竟去了哪里居然会用这种自我安慰的推论,来替一个危险的小家伙洗脱罪名”

“当然,”老爷子淡淡说道:“如果我那弟弟会的东西,许乐都会,我不会反对你把他交给宪章局。”

“您怎么确认这一点”

“我会亲自去看他。”

也许正如邰夫人微嘲说的那样,联邦军神李匹夫终究是老了,当他从李封的嘴里知道,刺杀麦德林的那人,竟是他的学生,并且似乎继承了他所有的能力之后,古井无波的心中,便泛起了几丝波澜,若他还活着,或许这位老爷子便能一直强硬若冰冷的铁,然而他已经死了,老爷子对他的后人便自然多出了几分照拂之意。

军神心中偶尔荡起波澜,对于联邦来说,却是隐在碧玉般海面下的湍急洋流,老爷子要去倾城军事监狱探望重犯,国防部连忙派出了军用专机和先遣人员,忙碌地开始安排一切。

老爷子入狱见许乐,比邰家那位太子爷的探访意味更加深远,所造成的轰动更加惊人,从某意义上来说,此见许乐,一见便要定了他的终生,或生或死,便在这一眼之间。

许乐并不知道这一切,他被狱长先生极为有礼地请出了单人囚室,就像一位贵宾般洗澡用餐,然后被带进了审讯室。本有些摸不着头脑的他,看到了长桌对面那位瘦削的老人,还有老人身后规矩站着的李疯子,顿时判断出了这位老人的真实身份。

东林孤儿是块油盐不进的石头,但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看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大人物,他依然被震惊的面色微白,嘴唇微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强烈的精神冲击,让许乐感觉有些神思恍惚,隐约间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大叔在矿坑处不屑的话语,这两年对大叔身世的猜测。不可置信地望着桌子对面的联邦军神李匹夫,他下意识里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老头子”

第三卷 西林的征途 第十二章 回忆中的旧时日

数十年前,李匹夫是联邦第一军区十七装甲师师长,参加到了联邦对帝国的远征之中,狙杀了帝国皇帝,挽狂澜于即倒,又在随后的连绵大战中,指挥联邦军队作战如神,建立不世功勋,成为毫无疑问的军方第一人,甚至是联邦第一人。

从那辆黑色的m37机甲如狂龙一般卷过沙场,于二百辆帝国皇家机甲营的包围中,突杀帝国皇帝陛下始,这个宇宙中,再也没有人敢直呼他的大名。

无论他在哪里出现,迎接他的必将是激动而仰慕的炽烈目光,因为了他这样一个人,费城李家这个普通的公民家庭,竟然有了几分千世之家的味道,传承万年的七大家竟也不敢稍有怠慢。

帝国人痛恨地称呼其为野兽,联邦民众尊敬地称其为军神,连续几任联邦总统礼貌地称他为大元帅。

如今的联邦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第一军区司令迈尔斯上将,第三军区司令,国防部及舰队里诸多高级将领,都是这位军神大人一手培养提携出来的下属。

对于这些高级将领来说,他们不习惯称呼李匹夫为军神元帅,因为那样显得太生疏,太怪异,他们拥有自己独特的称呼方法,比如迈尔斯上将习惯恭敬地称呼他为师长,洪予良上将习惯称呼他为老师,国防部前任部长习惯称呼他为头儿

这些旧属对于李匹夫还有一个共同的称呼,这个称呼显得亲热之中带着无比的尊敬,那就是:老爷子。

然而今天在倾城军事监狱里,这名年轻的囚犯一见李匹夫的面,却唤了对方一声:老头子。

老爷子和老头子看上去只不过是一字之差,但所代表的意味却是天差地别,陪同军神爷孙进入监狱的国防部少将主任与那名像孙子一样的狱长,听到这三个字后,脸部表情顿时变得极为精彩,盯着门口的许乐,似乎随时可能将他拖出去枪毙了。

然而坐在桌子对面的李匹夫却没有什么反应,老人只是静静地看着门口的年轻人,渐渐地,有一丝感慨从他苍老的容颜上散开来,最后变成一种了然于心,略带怅然的笑容。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军神李匹夫看着这个年轻人,思绪却飘到了无数年前。他自幼便显得老相,谨守规矩礼法,无论是在费城的初级军校中,还是后来和弟弟去宇宙的那头历险,在那位老师的门下学习,他一直是那样的规矩,每一步都走的谨慎小心,绝不肯犯错。

李匹夫一生唯谨慎,大事也不糊涂,唯一一次无把握的冒险,便是当年刺杀帝国皇帝。这种性情用他弟弟嘲讽的话语来说,年仅十八,心态已至八十。

“十八岁生日那年,你便开始喊我老头子。”老爷子安静地在心中回忆着,不尽感慨,也从老头子这三个字里,最终确认了面前的年轻人和那个家伙之间的关系。

“坐吧。”老爷子示意房间里的人们都退了出去,然后让许乐坐下。

脚镣丁当响着,许乐坐了下来,却仍然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有些不敢相信,他眯着眼睛看着桌子对面的军神大人,感觉有点儿像一年前在医院里醒来后瞧见阳光中的简水儿,一场梦罢了,却仍然见着按道理只能在梦里出现的人物。

在莫愁后山第一次看见邰夫人时,许乐便已经无比紧张。联邦七大家对于他来说,毕竟是一个遥远模糊的概念,而桌子对面这位老人,却是无数联邦公民敬仰崇拜的对象,联邦电子基础教材里有好几篇关于他的文章,这些年来联邦的宣传,电影,纪录片,已经让这个人的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