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客第97部分阅读(1/1)

莫愁后山庄园。

沈离揉着眉心,处理完今天需要处理的加急文件,然后注意到了右下角电子邮箱在闪烁,他皱着眉头打开了邮箱,看着上面的话语,很久仍是拿不定主意,思考片刻后,起身整理了一下亦鹋,绕过长长的回廊,走上了三楼。

在三楼那间极大的厨房之外,沈离拿着手中的文件,望着那位夫人的背影,轻声说道:“白玉兰想回来,他有一位战友下个月结婚,他不想错过。”

正在切洋葱的邰夫人手中的尖刀停顿在菜板上,片刻后淡然说道:“这是小事,你自己处理。”

“我担心如果他回来后,可能碰到许乐。”沈秘书低声说道。

邰夫人没有回答,继续自己手上的动作,锋利的尖刀将洋葱切成碎末,她的眼睛上戴着精致的护目镜,所以未曾流泪,一脸冷漠。

没有人能够理解她的愤怒,她阴冷的心情。

许乐是她一手扶持起来的小家伙,然而当她发现此人就像很多年前那个男人一样不受控制时,她就像感觉到一件最钟爱的玩具,再一次试图跳出她的窗台,任由那些汽车碾压。

这种似曾相识的状况,触动了她童年伤心的魂,所以她不会允许许乐活下去,谁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夫人不会去理会政府内部的那些意见分歧,也懒得去思考是谁把许乐从狐狸堡垒运回了地面的军事监狱,又是谁将那段录像放到了作训基地,以蕴酿军方对许乐的兴趣。

与麦德林之死无关,她手中握着许乐最大的把柄,只要她愿意,许乐必死无疑。只不过她现在还可以看一看,看看那些正在招风引浪的人究竟是谁。

沈秘书听懂了夫人切洋葱的声音,知道许乐再也无法活着从军事监狱里出来,片刻沉默之后,转身离开,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许乐并不知道自己在联邦英雄和恐怖分子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身份间不停转换,他更没有生死系于一线间的自觉。在荒原的倾城军事监狱中,他经常眯着眼睛,望着窗外疯长的枯草,时不时低头摩娑着手腕上的手镯,等待着一个时刻。

大叔教导过他,绝对不要把自己的生死寄托在他人身上,所以哪怕徐松子前些日子带来了一些隐晦的信息,让他知道军事监狱外面,有些人正试图让自己活着出去,可他依然坚定沉默地执行着自己的计划。

只可惜倾城监狱的看守实在太严,而那个无所不能的老东西,对关于协助自己越狱的调皮请求,始终是一言不发。

之所以要冒着极大风险越狱,是因为许乐知道那位夫人要自己死,而那位夫人知道自己最大的秘密,一个能够破除联邦宪章光辉的秘密,任何拥有这个秘密的人,都必须死去,哪怕他是联邦总统,也不可能例外。

皮肤下的剧烈疼痛,让许乐从思考中醒了过来,嘴唇里的血沫微带甜味,模糊的视线许久才集中起来,看清楚了面前那个冷漠的联邦调查局官员。

这是在审讯室里,他正在接受联邦调查局的审查,异常可怕的审查。

联邦调查局官员调大了电流,看着那些扎在许乐胸部皮肤下的尖刺不停跳动,带出血丝,微笑着问道:“你什么时候加入了反政府军”

第三卷 西林的征途 第八章 审讯纪事

倾城军事监狱的审讯室中,四墙泛着金属的光泽,磁性材料的地面上摆放着几件简单的摆设,几名穿着黑色正装的调查局官员,沉默地注视着被铐在椅子上半身赤裸的许乐。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电流的声音和从他枯干嘴唇里隐约传出的痛苦闷哼。

赋加电流后的尖刺,在许乐的皮肤下挣扎抖动,将痛苦传进他的体内,却也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了一些。几天没有睡觉了,精神状态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此时痛苦加诸身体,反而能够缓缓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了这几名官员一眼,眼神平静中夹着痛苦。

徐松子让他签署了那几份法律文书之后,紧接着便是来自政府的审讯。基金会大楼恐怖袭击的调查过程,终于进入到了询问嫌犯的阶段。这已经是联邦调查局连续提审的第四天,虽然在这四天的时间里,经受了前所未有的精神与肉体的折磨,但他牢记着徐松子传递给自己的信息,一直保持着绝对的沉默。

一名官员看着椅上唇角流血的许乐,向着身边的上司摇了摇头,将身边的仪器关闭。

此时输出的电流,已经大大超出了联邦调查局日常使用的上限值,然而这名嫌犯始终不肯开口。虽然负责调查的官员知道许乐是一名联邦军方的上尉,却依然无法理解,他怎么能够挺过这几天的折磨。

“四天时间了,我一直没有介绍我自己的身份。”

那名瘦削的联邦调查局官员,拥有苍白的脸色和深刻阴冷的眼神,他取下了自己的白色手套,走到了许乐的身前,用一根手指抬起了他的下巴,说道:“我是联邦调查局总四科主任,全权负责审查与青龙山相关的一切事宜。我知道你的身份,但在我的手底下,不要指望有什么人能够把你救出去。”

“这是很无聊的威胁,我也知道这一点。”总四科主任挥手让下属关掉了审讯室的大灯,打开了强光台灯,照射在许乐满是血污的脸庞上。

“其实你承不承认都无所谓,你已经杀了那么多人,就连特勤局的特工你也敢杀,难道你还指望能够活着出去”

“对了,我忘记告诉你,去年临海州体育馆案件也是我主审的。我知道你在那个案件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只不过现在我们是敌对的双方。不要忘记,当时有七名第二军区的军官最后自尽于房间之中,难道你以为你能比他们挺得更久”

总四科主任松开自己的手指,任由许乐的头颅无力地垂下,微笑着说道。

说完这番话,他取回桌上的白手套,擦了擦手上沾着的血水,吩咐自己的下属:“我去喝杯咖啡。你们给这孩子治疗一下伤口,不过注意不要让这孩子睡着了。”

房间内的调查局官员点了点头,走上前去,开始用清水擦洗许乐的身体,然后用军方配备的高分子医疗喷雾,替许乐快速治疗肌肤上细微的小伤口。

只是那盏炽烈的灯依然冷酷地照着许乐紧闭的双眼,他耳朵里的耳机依然在播放着像鬼哭,像鼠噬般的可怕噪音。

一个小时之后,总四科主任喝完了咖啡,在沙发上小睡了一会儿,然后走回了审讯室。他看着正在检查许乐眼瞳的下属,阴沉着脸说道:“已经破了纪录”

“是。”下属官员苦笑着说道:“也不知道那边审讯的结果怎么样了,是不是也破了纪录。”

总四科主任阴沉说道:“施清海本来就是局里最出色的特战人员,加上又被反政府军训练了那么久,只怕不会比我们这边出结果更快。”

电流再次通起,正处于半睡半醒状态下的许乐,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本能,痛苦地低嚎了一声,脖颈处青筋乍现,汗珠从他的额边流了下来。

总四科主任搬了一把椅子,坐到了许乐的身前,低头看着此人脚踝上沉重的磁性脚镣,下意识里摸了摸鼻子。

如果不是倾城监狱的安控措施向来百无一失,他还真不敢离这个危险人物如此之近。

许乐睁开眼睛盯着他,飘过一丝狠厉的神情。

“记仇可惜你没机会报仇。”

总四科主任轻弹手指,命令下属官员再次重复地使用各项技术手段,对许乐的肉体和精神进行双重摧残,沉声说道:“你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成为恐怖分子,可能是家教的问题。我承认你意志力的强大,超过了我的预料,但你也必须承认,你的精神已经快要崩溃。”

“反正你总是支撑不住的,何必再多受这些罪”总四科主任漠然说道:“何必再被我羞辱你以及你的家人”

许乐轻声咳嗽,只有亲身经历了这四天审讯的他,才知道联邦调查局无比专业的审讯手段是多么恐怖,就算他真的是一块石头,也已经要被磨出几道深刻见骨的裂缝。

他没有经受过反刑讯逼供的培训,只是凭着心中的那口气和坚毅到变异的神经在硬挺,通过徐松子他知道,自己并不见得是死路一条,虽然不清楚真实原因,但他必须咬着牙,顶过这一段时间。

许乐硬挺的结果让联邦调查局的官员们开始感到心寒,开始感到慌张,但他也清楚,自己快要进入精神焕散的阶段,到那个时候,在调查局专业的诱供手法下,自己也许会莫名其妙地开口。

他不理解政府为什么还要审问自己,杀死麦德林,不能活下去,这是他早已有心理准备的结局,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把自己和青龙山反政府军联系在一起,难道是因为施清海那家伙还是联邦需要一个合适的罪名

他困难地抬起头,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麦德林是我杀的,但这和青龙山没什么关系。”

“你为什么要杀他”总四科主任精神一振,快速问道。

如果许乐再不开口,他真的很担心自己会不会先崩溃,在倾城军事监狱这种鬼地方熬了这么多天,他总觉得椅子上的嫌犯,就像是一块沉默的石头,快要把他的专业耐心碾压成暴躁的碎末。

“因为他该死。”许乐低头说道。

总四科主任沉默片刻,忽然站起身来,取出了许乐耳中的耳机,狂暴地扯着他的耳垂,对着他咬牙寒冷颤声说道:“这不是我要的答案你知道我要什么答案”

许乐的耳垂被撕开了一条小口子,鲜血顺着腮帮流了下来,他重新低下头,重新沉默。

总四科主任忽然冷冷地抽了他一记耳光,说道:“我快要忍不住了,我想你也快要忍不住了,我们可以看看,谁能挺到最后。”

感受着电流再次冲入体内,许乐低头惨声闷哼。

帕布尔总统站在总统官邸的落地窗前,黑夜反射到他黝黑的脸庞上,却展露着淡淡明亮的光泽。会议结束之后,他洗了一个澡,喝了一杯咖啡,却依然没有什么睡意,安静地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草坪,沉默地思考着一些什么。

总统办公室主任布林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件格子睡衣,他走到帕布尔总统的身边,轻声说道:“夫人刚才醒了,请您早些休息。”

帕布尔总统嗯了一声,接过睡衣,披在微凉的肩膀上,说道:“让她先睡吧,我还有些事情需要想一想。”

布林点了点头,准备离开时,却听到总统低沉的声音:“有些事情想问你。”

在前任席格总统的任期内,年纪并不大的布林,便开始担任总统官邸办公室副主任。这种职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总统身边最亲信的贴身管家,一般情况下,总统官邸换了新主人,办公室的职员,尤其是一正一副两位主任,绝对要离开,因为没有哪任联邦总统,愿意在自己的身边,依然起用前任的心腹,这是极为危险和愚蠢的举动。

可是布林留了下来,甚至直接被帕布尔总统提升为办公室的正主任。他很清楚这是因为自己与邰夫人之间的关系,帕布尔总统才会对自己如此信任,可是在这五个月里,布林的心间一直有些隐忧,因为他无法确信,总统阁下会不会一直用一个与邰家关系密切的官员。

今夜此时,总统将他留在了办公室里,这代表着什么布林主任的心情有些紧张,表面上却是一脸平静,安静地站在了总统先生的身后,没有说话,等着总统先生发问。

长久的沉默之后,帕布尔总统回过头来,望着他沉声说道:“关于去年对麦德林专案的调查,你有什么看法”

听到这句话,布林感觉心脏猛然炸开,麦德林专案是莫愁后山一手设计,目的便是要为面前这位先生登上联邦权力巅峰,此时帕布尔先生却要问自己的看法一股从内心深处绽放的寒意占据了他的全身,他沉默着,思考着,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汇回答。

帕布尔总统用平静的目光望着他,说道:“不能让联邦人人自危,不能让联邦的自信遭受严重的打击,所以麦德林的间谍身份不方便揭露这是国安委的建议,军方也没有明确表示反对意见,所以我接受了这种建议。但我想,去年中止的麦德林专案可以继续,首都日报那边施加一些压力,让鲍勃和伍德复职,继续深挖麦德林专案里面的线索,中央数据库那边存放的东西,也可以选择一部分交给议会山。”

一连串的话语从平静的总统先生嘴里流淌出来,十分清晰有力,这位出自底层的总统阁下,带着一丝坚毅之色说道:“这片宇宙之中,已经不是前皇朝时期,没有什么为尊者讳,为死者讳的说法,死者一了百了,这是不行的。”

布林是个绝顶聪慧之人,不然也不可能在总统官邸里呆了这么久,他听懂了总统先生话语里隐藏的意思,内心寒冷,后背开始渗出冰冷的汗珠。

“关于那个叫许乐的军人,你有什么看法”帕布尔总统忽然转了话题,名义上他是在向布林询问,实际上他却是在宣告自己对很多事情的真实意见。

离开圆形办公厅后,布林轻轻地关上沉重的黑木门,踩着松软的地毯,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脚步却显得异常沉重。总统先生与他的谈话,他听懂了在暗中支持他多年的莫愁后山与绝对效忠总统先生之间,他必须选择一条道路。

长长的地毯走到了尽头,布林主任渐渐抬起头来,年轻的脸上充满了一股坚定的神色,轻松地与迎面走过的侍女笑着说了几句闲话。

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与帕布尔总统相处了五个月的时间,他深深为对方的人格魅力所倾倒,人生在世,总是要做些事情的,跟随着这位坚毅却不迂腐,清明却执意入世的联邦领袖,无论是为了个人的前途,还是实践自己的精神追求,都应该冒一次险。

在办公室里,他取出自己的加密电话,分别拨打了几个号码,将总统暗示的事情交待了下去。在最后一次通话时,他沉默片刻后,很认真地说道:“联邦的英雄,可以流血,但不能让他们再流泪。”

这是帕布尔总统对那个叫许乐的年轻人的真实看法,总统先生一直没有明确表态,但今天布林听懂了,所以他忠实地将总统先生隐晦的指示,传达给了那些一直在等待的人们。

放下了电话,布林主任解开了自己的领口,想到那位夫人曾经的指示,不由大口地呼吸了几次,才平伏下了自己的心情。

联邦军方想保许乐,却因为军队的特殊性质而无法出面,费城那位能够影响联邦的老爷子,又一直坐在湖边钓鱼

总统先生惜才,想留许乐一命,但因为政府内部强烈的反对意见,那些隐在幕后家族的恐慌,尤其是那位夫人的意思,而谨慎地保持着沉默帕布尔先生成为联邦总统,那位夫人以及她所代表的宏大势力,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无论从哪个角度上说,帕布尔总统都极为看重那位夫人的态度。

汗涔涔的手握着电话,布林低着头,将先前就已经想过一遍的事情再梳理了一遍,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那个叫许乐的年轻人身周,绕着如此复杂的问题,却将自己推上了前台。

军事监狱里的审讯已经进入到第四天最后两个小时。联邦调查局总四科主任双眼通红,头发缭乱,用力地扯开颈上的扣子,愤怒地吼叫道:“你们是吃屎长大的国防部只给了我们七天的时间你们的专业都到哪里去了”

房间里的调查局专业刑讯专家,沉默地操作着手中的仪器,没有人敢回答,因为不知道怎样回答为什么明明已经超出了人类的极限,这个家伙却还没有崩溃

电流再次加大,坐在椅子上满身血污的许乐忽然含糊不清地笑了起来,笑声有些怪异。

他已经快要挺不住了。

总四科主任挥了挥手,示意下属们将电流强度调整到合适的位置,然后走到了许乐的身前,皱着眉头,认真地倾听着许乐含糊的话语。

许乐困难地直起头,看着面前官员的脸,心中充满了冷冷的情绪为了隐藏自己,为了越狱的好时刻,他忍了很久,但这时候脑中的那些杂音,以及那个老东西的沉默,让他知道如果再忍下去,只可能忍到自己崩溃。

“我当年小的时候,其实也是很调皮,很会说怪话的人。”

他眯着眼睛,看着对方的脸,用沙哑的声音低沉说道:“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却越说越少,越来越沉默大概是跟着大叔以后,大叔对这个世界的怪话越来越多,我要当听众,只好少说两句。”

“小伙子,清醒一些。”

总四科主任拍打了一下许乐的脸,低声轻柔说道:“你的童年故事以后再聊,我们来聊一下五个月前的事情。”

“你不要再打我了。”

许乐没有按照他的想法说话,而是很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别看我天天傻笑,看上去忠厚老实其实我是个很记仇的人,不然我为什么要杀麦德林我现在就恨不得把你这张脸打烂,如果你再打我,我真怕会忍不住杀了你。”

总四科主任笑的很灿烂,那张因为乏睡而憔悴的苍白面容,不需要被打,看上去也异常恐怖,他压抑着心头的暴躁,瞪着眼睛怪笑问道:“是吗”

他咧开嘴,露出白牙,举起右手开始拍打许乐的脸颊,啪啪啪啪

手掌落在脸上,越来越重,越来越响

鲜血从许乐的唇边流了出来,他却像是没有什么感觉,只是瞪着眼睛,穿过面前炽烈的灯光,看着那名官员阴冷疯狂的脸。

脸颊痛且红肿,许乐却想到自己逃出东林以后,因为逃犯的身份,变得更加的沉默,更加的老实,只不过偶尔却要发一场大疯。

“话说的越来越少,也就越来越不会说话。”他咳出了两口血沫,说道:“虽然我看的书也很多,但有些不会表达。”

“你想表达什么”主任停止了打脸的动作,冷漠地示意下属拿手巾给自己擦拭。

椅上的许乐微微停顿,低头说道:“我现在习惯了只做,不说。”

说完这句话,他眯着的眼睛里,眼瞳忽然渐渐缩小,同时带着血污的苍白面容也开始急剧变红,而被紧紧连在椅上的身体,也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主任,要不要先停一下”房间内的官员注意到了异样,快速建议道:“这么多天的强电流刺激,我担心他是不是挺不住了。”

“就是要他挺不住。”总四科主任盯着许乐的眼瞳与快速颤抖的身体,漠然说道。

“主任嫌犯的医疗档案里记载,他有癫痫如果他真的死了,我们怎么向上面交差”下属官员颤声提醒道。

“他是想装死可惜装的不像,装成了拉肚子,要不要拉在裤子里”

总四科主任望着椅上形似抽搐的许乐,冷冷说道:“告诉你,曾经有二十几个人,为了获得暂时的休息时间,在我面前曾经做过这种事情,你可以试一下。”

忽然间,许乐的身体停止了颤抖,他紧紧地闭了闭眼睛,然后睁开,没有表情地看着这位主任。

一声脆响,将他铐在椅上的合金手铐猛然从中断裂,紧接着,脚踝处的磁性合金脚镣,居然摆脱了磁性地面的吸附,如同闪电一般抬了起来。

许乐抬起戴着沉重合金脚镣的双脚,狠狠地踹在总四科主任那张阴冷可恶的脸上

一道鲜血狂飙于幽暗的空中,在那道炽烈台灯光芒的照耀下,如花开一般四处散开。在这种慢动作似的镜头里,那名冷厉的联邦调查局主任,哼都没有哼一声,被巨力直接踹到了墙壁上,伴随着一声巨响,不知骨折了多少处,直接昏迷于地。

许乐依然坐在椅子上,踢向空中的双脚刚刚完成动作,却又被那股磁性地面的强大吸附力拉了下来,当的一声闷响,双脚狠狠地踩在地面上,那股巨大的撞击力,竟是让他的小腿肌肉纤维,都生出了酸麻的感觉。

磁性区域与重犯脚镣的配合,是倾城军事监狱最严苛的安控措施,这几十年来大概也只有许乐享受过,尤其是在审讯室里,通过电控调节,磁性地面的功率足以将戴着脚镣的重犯,像钉子扎进木头一般,死死吸住。

谁能想到,在这样的安控措施下,椅上看上去奄奄一息的许乐,居然还能够强行瞬间破开这种强大的吸附力,抬起腿来

审讯室里剩下的几名联邦调查局官员,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身体顿时一僵,下意识里想要举枪把椅上的许乐击毙,这才发现他们的佩枪,早已经被监狱方取走。

椅中面色苍白,浑身血污的许乐,眯着眼睛,看着房间里如临大敌的官员们,看着墙角下那个昏迷的主任官员,心情就像刚刚上完厕所般舒畅,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不想说话。他太啰嗦,只好请他闭嘴。”

第三卷 西林的征途 第九章 镯不如旧

许乐沉默站在窗前,看着丛生的野草,草色青青,但因为格外杂乱,所以并没有太多柔媚的春意。倾城军事监狱的范围不知道有多广,也不知道看似宁静荒凉的田野山林里隐藏着什么危险,但在被审讯之前,他本来准备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尝试越狱,然而这个计划,却不得不暂时终止。

当天一脚踹昏联邦调查局总四科主任,许乐本以为迎接自己的将是监狱方面严厉到极致的惩处措施,而且在当时紧张的局势下,负责审讯自己的联邦官员们,也会让自己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但没有料到的是,审讯室里的调查局官员还没有来及做出激烈的反应,监狱方面便派出了一队士兵,控制住了室内的局面,将他押了出来。

似乎有人在保护自己,但不知道是谁。许乐望着窗外暮色中如火烧一般的荒原草海,低头缓缓地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情况就像是一团迷雾一般,就连自己都无法理清楚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他皱了皱眉头,佝下身体,吃力地搬动着双腿,缓慢而困难地移动回了床边。短短的几步距离,竟是走得如此辛苦,以至于他坐在床沿上时,竟发出了一声极为满足的叹息。

耳中依然残留着那些杂噪声的回音,被联邦调查局高端酷刑折磨了数天的身体,清晰地感受着每一处伤痛,尤其是两只腿正面的肌肉群,因为当天强行破开磁性地面的吸附力量而拉伤,每一对长肌肉纤维就像生锈一般,只要他想动作,便会彼此粗糙地摩擦,产生强烈的疼痛。

坐在床沿,许乐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踝处,合金做成的沉重脚镣后端多了一根合金链,将他死死地系在了墙壁上,当天他一脚踹飞了那名主任,监狱方面震惊于有人能够凭籍肉体的力量便挣脱磁性束缚,对他的看守变得更加森严。

再也没有人审问他,每天的进食也是自动送入囚房之中,许乐似乎回到了那几个月的黑暗囚房时期。但对于这种孤独寂寞,他却是再适应不过,在狐狸堡垒的黑暗日子里,他最大的收获,大概便是与“老东西”之间的交流,可惜他依然没有办法通过老东西,与联邦社会里的人们进行双向的联系。而他最大的疑问,便是联邦的宪章光辉为什么要帮助自己。

他曾经向黑梦的那头进行诚恳的询问,得到的却是机械化的回答,交流的次数多了,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方式,不再畏惧,反而多出了几分亲近的感觉。只可惜明知道那边是一个丰富若星辰浩瀚的宇宙,并不是真的生命,所以感觉有些怪异。

再伟大的程序,再如何近似生命,终究还只是程序,只会机械地按照某种规程进行,这种规程只可能是联邦宪章及许乐拥有的相关权限,不可能与感情这种东西有关。

凭借着工程师的直觉与推断能力,许乐渐渐能够推算明白,联邦电脑偶尔帮助自己,偶尔协助自己,但并不像自己手中的枪械一般予取予求,大抵便是因为自己曾经有过的离奇经历。颈后的伪装芯片,曾经的昏迷,黑梦中的主动联系。

这种奇妙的事情发生,也许是联邦电脑的程序逻辑错误,也可能是某种内载的即定程序,许乐只是不明白真相。

用联邦某句谚语来说就是:如果你无法理解,无法触摸到事实的真相,那么便去享受事实的表面吧。

许乐如今也正是这么做的,他轻轻摩娑着手腕上的手镯,脸上多出了一丝苦笑。

手镯淡淡的金属光泽毫不起眼,式样也极为简单,如果不借助仪器,一般的人很难分辨出手镯上那些看似细微的花纹,实际上是两行诗一般的语言,在被联邦关押的过程中,许乐手腕上的手镯,经历了很多次检查,但始终没有被查出问题,因为手镯无法取下,所以军事监狱方面便只好任由他戴着。

整个宇宙里,大概也只有许乐才知道,这个样式普通的手镯里,蕴藏着怎样的秘密,怎样的智慧。

手镯还有一个让许乐经常后背流冷汗的功能,早在虎山道的刀光之后,他便已经发现,大叔留下来的这个手镯里,居然藏着联邦无数著名或非著名阴森监狱的机密建筑构图认真分析一下,他便不得不由衷感叹封余大叔彪悍的人生,大叔这一生不知道被联邦抓了多少次,关在各式戒备森严的监狱中,又越了多少次狱啊

可惜手头没有趁手的工具,无法将脚镣打开。许乐低着头眯着眼睛,脑海里快速地闪过回忆以及计划,心情却是越来越寒冷。联邦里有些人一定要自己死,尤其是那位夫人,自己该怎么办

在审讯室里,将联邦调查局的高阶官员踹飞喷血,生死不知,以许乐如今联邦重囚的身份,本来只能吃无数颗坏果子,被强大的国家机器修理的生不如死,然而军事监狱只是加强了对他的看守,却又借口安控措施,阻止了联邦调查局的后续审查,从某种意义上讲,实际上是在保护他。

倾城监狱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联邦上层风向转移的具体体现。

宪历六十八年五月末,总统官邸主任布林,深刻领会了帕布尔总统阁下沉默的含义,在电话中向相关各方表达了不能让联邦英雄流血又流泪的看法。

于是一直沉默的联邦军方打破了寂静,由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迈尔斯上将,亲自向总统面呈许乐对于联邦曾经立下的功绩,比如mx机甲,比如误打误撞地拿回了致命的空间通道数据,比如不知原因地抢在宪章局前面揭穿了麦德林的真面目,杀死了那位帝国最成功的间谍。

基于这些原因,迈尔斯上将坚定地请求帕布尔总统阁下对许乐进行特赦。几乎同时,那位与联邦政府若即若离了数十年的西林军区钟司令,也向总统官邸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希望尽快地将许乐释放出来。

民众不知道这些事情,联邦上层却已经逐渐清楚,而联邦军人比那些政客更加清楚,如果麦德林当时逃走,会对联邦造成怎样的危害。

联邦军队讲究有过必罚,有功必赏,加上许乐与国防部长千金之间隐晦的关系,西林钟家与他无人知晓的那一丝关联,最关键的是,军队欣赏许乐这样的超绝人才,这样的性情禀性整个军队上层的总体态度,理所当然地偏向于特赦许乐。

有了联邦军方的支持,帕布尔总统对此事的看法有了最可靠的力量保障,官邸内关于特赦许乐的程序开始启动起来,只不过总统先生就算特赦,也需要军事法庭先期进行宣判,所以还需要一段时间。

就在一切事态向着风吹云散见青天的美好方向发展时,却遇到了突如其来的阻碍。

连续有政府重要阁员,议会山的几个委员会主席,甚至还有刚刚知晓事情真相的最高法院的两位大法官,通过各种途径,向总统官邸谨小慎微而又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他们对总统特赦许乐的意愿表示理解,但认为一个双手沾满了鲜血的恐怖分子,无论他所做的事情带来了怎样美好的结果,他本身的举动却已经是违背了联邦的法律,为了维护联邦宪章精神,联邦必须要给予许乐公平而不受干扰的审判。

帕布尔总统知道这些都是托辞,只不过是联邦政府里的很多人,不愿意看到一位视法律如无物的危险人物被放出来,这代表了很大一部分势力的意见。

总统先生不用考虑这些人的意见,但他必须考虑那位夫人的意见。

没有标志的黑色汽车从总统官邸前平整的草坪前离开,向着莫愁后山的方向驶去,今天晚上,为了麦德林之死的余波,为了许乐的结局,帕布尔总统与夫人进行了一场非常坦诚的交谈。很明显,总统先生并不愿意因为这件事情,影响到联邦上层的团结,更不愿意影响到他与夫人之间的友谊,加上他相信夫人会被自己说服,所以才有了这样一场谈话。

在交谈中,邰夫人平静地讲述了自己的意见,礼貌但执着,然而帕布尔总统与他的前任不同,含笑平静听着,却仍然坚持自己特赦许乐的立场。

不能说是不欢而散,但至少气氛有些压抑。这种压抑的气氛一直持续到车厢之中,沈离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位上,说道:“特赦的程序还要走一个月,关于许乐的相关宗卷,我已经整理完毕,随时可以送到宪章局。”

沈大秘书此时忽然沉默了下来,没有回头,诚恳地说道:“夫人,总统阁下并不知道这一点,为什么不告诉他如果他知道许乐的存在可能危及到宪章安全,他一定不会坚持特赦。”

坐在后排的邰夫人,穿着一件深色的风衣,双手自然地摊在身边,表情冷漠而平静,并没有因为总统拒绝了自己的意见而动怒,听到沈离的这句话,她细细的眉毛在保养极好的脸上微微一颤,缓声说道:“以后不要再讨论这个话题。”

沈大秘书听到语气平静的这句话,忽然间觉得身体有点儿冷,下意识往车窗看去,却发现窗子闭的极紧,没有风吹进来。当然此时已是深春,即便有夜风吹入,也只会暖暖的,他此刻的忽然寒冷,只是被心情影响了感官。

许乐的秘密,如今的联邦中只有这个车内的三个人知道,沈离知道这代表了夫人对自己的绝对信任,先前那番话是非常不合适的。

邰夫人转过头,望着窗外熟悉的首都街景。在这座联邦权力核心的城市里,她已经生活了很多年,她从没有真正地靠拢过这个权力核心,而这个权力核心却要不断地受她的影响,只不过今天她才忽然发现,如今的联邦总统,果然是一个心志坚毅不容易被影响的人物。

许乐的秘密是封余的秘密,在夫人看来,也是她的秘密,她本不想把这个秘密与任何人分享,这一点说起来很有意思,大概便像是小女孩珍藏自己的假珠宝盒一般,只不过眼下她清楚,如果不把这个秘密抛出来,似乎便无法杀死许乐。

在五个月前的总统就职仪式上,她与宪章局几乎同时知道了许乐进入s2环山四州基金会大楼的消息,经过了短暂的思考与权衡,她在第一时间写下了一道淡淡的伏笔。

在山顶找到机会回传情报的白秘书悄然离开,许乐制定的详细计划露出了最致命的一个缺口。

然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个叫许乐的小子居然能把麦德林杀死,这个事实让夫人警惕,愤怒,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失望,所以她必须让许乐死。

车厢内的沉默一直持续到进入莫愁后山。沈大秘书替夫人开启车门的一瞬,看到了夫人眉角上那抹坚毅的神情,想到先前总统官邸内的谈话,忽然间明白了夫人想做什么。

许乐是必须死的,如果总统先行特赦,夫人再通过宪章局扔出那枚炸弹,一定会将政府与军方炸得哑口无言。邰夫人肯定不会奢望去控制一位联邦总统,但至少要让总统先生对她有足够的尊重。这种安排,毫无疑问是最轻描淡写,却又最威力十足的手法。

沈秘书打着雨伞,陪着夫人从细微的春雨内向山庄走去,心中的敬意如这雨般油然而生。

山雨将要落到地面,有风袭来灌入楼中。联邦上层关于此事的争执,被严格控制在极小的知情范围内,但那夜帕布尔总统与夫人之间没有成果的交谈后,除了西林钟家之外的六大家集体发力,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