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夫养成记第57部分阅读(1/1)

这些都是些坊间传闻,不可信,也跟他霍安一个小小骑尉,没有半分关系,只是他心里明白了一件事,他真正的主顾,是端王。

而显然的是,北军里有的是端王的势力。如意刚密传这奇葩使命后,他便被九营统领传去,授予文牒,说是即日动身,南取贡品。

郴县这个地方,霍安记得蔡襄提过,说是当年和永荣蛐蛐他们一道,逃难去过此处。于是他找来永荣一问,果然永荣对此地熟悉,说是当年在郴县待过半年,后来才去的保宁。

于是霍安便匆匆点了二十名拳脚拔尖者,和永荣一起出京了,甚至来不及回去知会一声苏换,只是留下仲玉,让他去护院,换一个亲兵回营。

仲玉对这番安排有些牢马蚤,自从来京中后,他觉得大有可为,成天雄心勃勃想跟着霍安出任务立军功,就霍安那个本事,他觉得自己总能沾着点佛光,鸡犬升天,因此对于霍安这次只带永荣不带他,十分幽怨。

但他总算分得清轻重,霍安让他来护院,便是信得过他的表现,来日方长,总会有甜头吃的。于是屁颠屁颠去跟霍夫人通风报信了。

苏换得知霍安离京时,并不十分意外。因为霍安事先就慢慢疏导过她,说是今后暗地里要帮明公公做事,难免有些突发任务,叫她不要一惊一乍。

霍安离京后,苏换按照他事前所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乖乖在家带孩子。偶尔夜里睡不着时,会侥幸地想想,其实京城这么大,不是东阳保宁那些地方可比的,未必就能碰上徐承毓。

关于徐承毓这个二世祖中的妖怪,自来京城后,便成了苏换心窝子里一根刺,苏珏只和她说徐承毓考中武举,赴京为官,但官至何职,他却不曾说过。她甚至还试探性地问过霍安,来京后可听到过徐承毓的消息,霍安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淡定地去逗女儿,于是她不好再问。

霍安走后第五日,一大早,家里来了位故人。

非燕小女侠一瞧他,就欢天喜地扑过去,“如意,如意,你怎么来了”

如意立在门口,白袍子,笑眯眯,“哟小女侠,长这么高了。唔漂亮些了。”

非燕哈的一笑,上上下下瞅他,“如意你怎么越长越像姑娘哟你这脸真是白里透红与众不同。”

苏换这时闻声出来了,刚好听到非燕口无遮拦的话,有些尴尬地呵责她,“非燕,不要乱说话。”

明先生是太监,如意也是太监,这事儿霍安和她说了,可非燕小女侠却不知道。

如意却不以为意地笑笑,“霍夫人,没事儿,你们家女侠的德行,我比你更早体会。”

说着他促狭地眨眨眼,去瞅非燕。

非燕猛想起两年前保宁城外,闹鬼荒宅,她那时不知天高不知地厚,居然去揪人家曹风的小兄弟,然后又险些被蔡襄扒裤子。哦哦真是丢脸丢到祖宗家

如今她已满十三,少女初长成,知晓些人事,于是窘得脸上飞红,扭身就跑进去了。

苏换忙迎了他进去坐。

覃婶正抱着小葡萄,坐在会客堂里喂她吃蛋羹,见有客来,忙起身抱着孩子往后院去,如意见着笑了笑,“听说霍骑尉有了个女儿,真是个漂亮娃娃。”

苏换客气笑道,“如意”

她微有语滞,话说她该称如意什么如意公公

徐妈妈呈了茶来,如意端起喝了一口,笑眯眯说,“霍夫人不必拘束,叫我如意就好。”

苏换不好意思笑笑,“霍安他走得急,也没说个多久回。要是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告。”

如意笑道,“我奉公公之命,来找霍夫人你的。”

苏换微惊,“找我”

如意说,“是啊。有人想念霍夫人做的香椿小肉饼。”

没法,人家明公公派如意亲自来传唤,她自然得去,于是匆匆回后院去换了身衣裙,嘱咐覃婶在家带小葡萄,便带了非燕跟着如意走了。

仲玉牢记自己保护骑尉夫人的神圣职责,作为护卫,也屁颠屁颠跟着马车去了。

下马车后,苏换也搞不清这是什么地方,只觉得这宅子甚是华丽,瞧着透出些官家气场。如意引了她们从侧门进。

苏换如今为人凄为人母,又身在京城,自然不似以前当姑娘时跳脱活泼没心没肺,处处谨言慎行,倒是非燕小女侠活泼泼到处看,很是好奇,偷偷和她说,“四姐姐,这家人好气派。比魏都尉家宅子大多了漂亮多了,还有好多下人。”

七弯八拐,柳暗花明,竟进了一个大花园子。

这日秋阳明丽,花园子里金菊灿放,簇拥着一个红色琉璃小亭,小亭里有三个人,两个人坐着在下棋,一人立着在观棋。

小亭外立了兵卫,如意通报后,兵卫放了行。

非燕见立着那个人挺眼熟,仔细看了看,高兴喊道,“明先生”

苏换抬头看去,那人果然是许久不见的明公公,正笑微微转过头来,“非燕,长高了嘛。”

他说着话,对面所坐之人,也抬起头来看,顿时惊得苏换差点叫出声。

啊啊啊,彭公你下凡了

因为这两位熟人的缘故,苏换完全忽略了那名和彭公对弈的锦袍男子,一路走过去像飘一样,没等她开口,年轻如昔风雅如昔的彭公,他已含笑开口了,“小姑娘,这副见鬼的模样是怎么了唔难不成我老了些许”

他说着微蹙眉,去摸摸自己的脸。

苏换赶紧磕磕巴巴说,“不不不,彭公你还是那么年轻,就是没没想到你下凡了。”

彭公哈哈笑,抬头去和明公公说,“明月,这小姑娘是个有趣的。”

明公公含笑,正要说话,那锦袍男子却挥挥手,阻止了他往下说,转过头来打量苏换几眼,笑着说,“听彭公说,霍夫人做得一手好菜,他至今难忘香椿小肉饼,这府里厨子做了几盘,都不合彭公的意,只好劳驾夫人走这一趟了。”

这男子说话温文,慢条斯理,自有一身贵气,苏换摸不清底细,只温婉低头道,“不敢。”

无论霍安他说话有没有代价,有什么代价,彭公终究是让霍安开口说话的恩人,为下凡间的恩人做一盘香椿小肉饼,实在算不得什么。

于是如意便要带苏换去厨房,不想彭公兴致勃勃喊一声,“小紫呐。”

一个紫衣童子不知从园子何处跑出来,应了声。

彭公指指苏换,“跟着这小姑娘去,瞧瞧她怎么做的。”

他顿了顿又一抬下巴,“小姑娘,老规矩,不美我不吃。”

好吧好吧,难伺候的彭公,你哪怕下凡间也是走的仙风道骨路线。

去厨房的路上,苏换忽然想起一件事,彭公下凡间,那顾惊风呢

她扭头看一眼兴致勃勃到处看的非燕,咳了一声,低低去问小紫,“小紫仙童,那个话痨子呢”

小紫细声细气说,“他呀,彭公放他下山了。”

苏换说,“那他有没有说去哪里啊”

小紫认真思索了一下,“他没说。我只记得他说,江湖是无边无际的,人生是半疯半魔的。”

苏换还没说话,非燕嗖的一声转过头来,“咦,这句话我师兄也说过。”

苏换咳咳,镇定地走路。非燕小女侠,张口就是歪理还无穷无尽的,唯有你师兄本尊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片刻后,如意端着一碟油酥酥翠桑桑,摆成梅花状的香椿小肉饼,又领着她们回亭子来了。

彭公一见,棋也不下了,拿起银筷,夹了一个来咬一口,眯着眼啧啧叹,“对,就是这个味。”

说着将食碟推向对面锦袍男子,笑道,“六爷也尝尝虽不比宫中膳食精细,可自有一番天然滋味。”

苏换想,咦这个人叫六爷

看模样,明公公都给他当手下,这六爷一定很有气场。忽然她一怔,似乎唯有皇家才出太监啊。

啊啊啊这六爷是皇亲国戚

正怔怔出神,忽然一个娇笑声传来,“王爷,你们还在下棋么”

苏换转头看去,只见花园子里兵卫纷纷垂头,一个衣饰华美面如银月的女子,被几名华衣女子簇拥着,笑微微分花拂林而来,正抬步上亭。

明公公低头道,“明月见过王妃娘娘。”

啊啊啊,王爷王妃什么的,果然是皇亲国戚。

苏换忙扯了扯非燕,两人往旁边又站了站,垂着头循规蹈矩。

跟在王妃身后的几名女子,不敢上亭子,只在亭子外候着。

王妃眼波流转,瞧见了苏换非燕二人,咦了一声,“这两位姑娘”

那锦袍王爷笑道,“是彭公的故人。”

苏换忙带着非燕微微福身,“见过王妃娘娘。”

她话音一落,立在亭子外的一个黄裙女子微晃,手里白绢团扇坠地,啪的一声轻响,惹得她身前一个蓝裙女子皱眉,低声道,“你怎么回事”

那黄裙女子急忙蹲下去拾团扇,满脸胀得通红。

这番小小马蚤动,惹得亭子里人望去,苏换也偷偷瞟了一眼,然而不想,她一瞟就瞟呆住了。

她她她三姐苏苾

秋阳若金,菊花灿烂。

两姐妹一个亭内,一个亭外,目光相接,俱是天打雷劈。

------题外话------

啊啊啊,神啊赐予我力量吧,明天中秋我却要万更。这是姐过的最悲炊的一个中秋。

师兄他下凡呐二世祖他粗来呐老皇帝他喜欢菊花呀

呀呀呀妹纸们中秋快乐啊

繁世锦 一百三十五章 美人要死了

这日苏换回家时,一路上感觉都在飘。

连着非燕小女侠嘀嘀咕咕的抱怨,她也恍若未闻。小女侠扯着她衣角说,“以后不跟如意来这里玩了,不能大声说话不能到处跑,规矩那么多,真是憋死人,一点没意思。”

苏换没理会她,只是不断回想在端王府后花园的那一幕。她三姐苏苾只瞧了她一眼,便镇定地移开了目光,似乎从不认识她这个小妹。

以致于后来明公公示意如意领她们走时,她牵着非燕,低头从苏苾身旁经过,满手冷汗,头也不敢抬一下。

在东阳苏府时,她就和她这三姐不怎么对气场,她总觉得吧,虽然她二姐苏湄高贵冷艳,可那是人家真性子,她三姐苏苾的端庄慧洁,却绝对是人前装出来的,反正背后对她这棵没爹疼没娘爱的小孤草,那是各种踩,在她身上寻找着一种,同为庶出但一个有亲娘一个没亲娘的优越感。

自然这些都已过去,她苏换也从来不是揪住过去不放手的人,姐妹缘浅情薄,各有人生,再相见也不必矫情。可关键的是,苏苾出现了,也就是说,徐承毓大爷他不远了。

仲玉不是说,京城很大么呜呜呜谎言。

于是这晚的苏姑娘,极其心神不宁,连做梦都梦见徐承毓那妖怪一脸滛荡笑,张开五根长着血指甲的手指,慢慢伸过来抓她,“苏换,娇羞不适合你,你就从了大爷吧”

苏换悚然心惊,从床上冷汗涔涔坐起,习惯性地去摸身侧,才猛然想起霍安出京了。

探身看看,小葡萄在小摇床里睡得熟,她于是又慢慢躺下,撑着头轻轻去摇小摇床,沮丧地想,京城真的很不好,各种不自在,她人生地不熟,门都没法出,以前在保宁,还有一个小小桂芳斋拿给她消磨,实在不济还可以找成蕙魏之之聚聚,又想起蔡襄蛐蛐曹风这些人,人家虽是江湖人,可都是性子直爽的,才不似京城这些人,说话走路都拿捏,破规矩无比多。

唉,她叹口气,翻个身又迷迷糊糊睡了。

同是一夜,她并不知她三姐苏苾,亦是辗转难眠。

苏苾倚在床头,呆呆看头顶上的螺花细纹双绸帐。在端王府骤见她小妹苏换,是她无论如何不曾想到过的。

两年前那桩鸡飞狗跳让东阳满城的闹事,她并不是那么关心,苏换真死假死,她也不那么关心,反正这个小妹,在家里总是那么无足轻重,要不是突然间徐家跑来提亲,她想她小妹或许至今仍在苏府后院自生自灭。

可不知为什么,就是这个半分闺阁气质没有,各种鸡飞狗跳的野丫头,徐承毓偏生就看上了,还一直恶念在心放不下。

都是因为她那张妖蛾子脸。

苏苾手一紧,用力捏着被角,以致于纤细指骨都发白。两年多不见,她似乎过得不错,气色极好,那张桃花脸愈发娇艳,身段丰腴圆润,站在那里不说话也透出股娇滴滴的妖蛾子相。

她走下床来,坐到妆镜前细细看自己,蛾眉淡扫尖下巴,肤白如雪红樱嘴,苏府三姐妹都生得好,那在东阳城是小有名气的。自己也不比那个小妖精差,偏徐承毓对她不咸不淡,她的低眉浅笑温良恭顺,有时反被他说成没劲儿。

再后来,他娶进佟家小姐为正妻,她的日子反而有了转折。

佟蕊是徐承毓远房舅舅佟韫之女,自小就是跋扈性子,徐承毓迫于父命娶她,可心底却是极不待见的,婚后反而找着茬子往苏苾这里跑,到底是贪欢她貌美的身子。

或是有对比才有真相,苏苾的温温婉婉,在母夜叉进门后,反而显得万分优良,让他各种舒坦。佟蕊自然是嫉恨的,没少拿苦果子给苏苾吃。

可苏苾这种自小得她偏房亲娘言传身教的,深谙对待正房,要避其锋芒拍其马屁,瞅准时机再借刀杀人。因此斗法几个月后,佟蕊这个空有脾气没有心眼子的正房,反而被偏房收服了,觉得这小狐媚子逆来顺受胆小怕事,一口一个姐姐,誓与她同一战盟,联手阻挠徐承毓今后再生心思纳妾进门。

佟蕊于是把着不让苏苾有孕的关卡,对她倒是渐渐和缓起来。

因此,明面上稳住正房私底下占尽宠爱的苏苾,觉得自己首战告捷,正心心念念谋划下一步,避过佟蕊耳目,悄悄怀上身孕,有了徐家长子长孙,她不怕自己以后立不稳脚。

可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苏换那小妖精她诈尸了,她还诈尸到京城来了,真是气死神仙。

苏苾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拿起牛犀梳来,慢慢地一下一下刮着长发。

徐承毓几日前带着人出京了,这诈尸小妖精,他必定还是不知的。无论如何,她得趁他回来前,先想法将这事脉络理个明白。

万里之外的郴县,已是下半夜,月色西移。

就在这月色里,霍安一行正快马加鞭前往郴县南郊。出京五日来,他们几乎日夜赶路,先是走了三日三夜水路抄捷径,尔后又披星戴月赶了两日夜的6路,总算在第六日破晓将至时,抵至郴县城外。

一众人虽然疲累,可也只能咬牙坚持。

原因是那狐美人娇贵,花期只有一月,而从京城至郴县,就算不要命地赶路,来回至少也是半月,他们怕一怠慢,狐美人它就凋谢了,到时皇帝老子一看蔫花,指不定龙颜大怒。

由此,霍安深深感叹,这皇家差事,真心不好办,哪怕俸禄优渥。

他并不知,这一趟差事,更不好办的在后面。

按照如意所说,他们来到郴县南郊八十里外的一处庄子,这庄子是家司马姓的大户,司马老庄主是个归乡官员,一生钟爱梅兰菊竹四君子,尤其是菊花,回乡后就认真摆弄自己的菊园,又结识了一些云游高人,意外得了几枚种子,精心育出两株叫做狐美人的珍贵菊花。

据闻此菊火红如红狐狐皮,紧含花苞时犹如狐面,上宽下窄,盛开之时却如蓬松狐尾,恣意招展,艳丽无双,人称花中妖姬。

赶至司马庄时,天边已露晨曦。

远看那庄子一片静寂,清风徐徐,永荣忽然微一勒马,凑到霍安身旁低声说,“霍安,我瞧着不大对。”

入军后,私下里,有时永荣仍直呼霍安,霍安也喜欢这样,他们本就是在马帮时结下的兄弟。

霍安盯着那处暗影起伏,全无半丝人声的庄子,“你说得不错。”

的确,这个时候,大户人家的婆子下人都该起身了,倒夜壶的倒夜壶,扫院子的扫院子,厨房里已开始搭灶升火,准备早膳,天明后主子一起床,那是说吃就要吃的。

所以这时候的庄子,怎么着也应该有丝人气儿有丝烟气儿了。

偏偏司马庄子没有。所以霍安永荣都觉着,这不大对。

一行人提马稍稍走近,顿时明白不对在何处了。

有死人。

还是新鲜的死人。因为早晨清冽的空气里,萦绕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众人悚然一惊,缓缓取下腰间兵刃,握在手里,单手提缰,一步步靠近庄子。

庄子大门虚掩。

霍安示意后,一个兵卫翻身下马,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大门。

嘎吱一声,在空荡荡的大院里回荡,在将明未明的破晓时辰,听起来怪滲人。

可很快他们看到更滲人的。

鲜血蜿蜒流淌到门口,那兵卫抬脚不及,鞋尖已沾到一团浓稠的血迹。

那兵卫忙收回脚,转身去看霍安,“骑尉”

司马庄子生变,这是他们始料未及的,可他们的使命是取回狐美人,狐美人就在这司马庄子里,已至门前,他们就此折返,回去怎么复命说庄子出了命案,他们走到门口就被吓回去了

没法,只好进去探个究竟。

霍安留了三个人在外守马把风,趁着这时四处人静,他带着其他人,赶紧进去瞅瞅。

走过院子,毫无悬疑地看到两具横死的尸身,下人装束。霍安蹲下来仔细瞅了瞅,心底渐渐变得暗沉,两人均是死于喉头稀烂,似被一种怪异兵器划开,几乎断颈,一招致命,十分狰狞。

过了前院,庄子回廊里也横七竖八倒了几具死尸,无不是断颈喉烂而亡,都是下人装束。到处一片死气沉沉。

霍安皱眉不语。

永荣右手挽弓,也是眉头微蹙,“血这么鲜,这几个下人都死在外面,看来他们是起床后遇杀,想来前后不超过半个时辰,也不像山贼打劫。山贼打劫,事后大多抢光烧光。”

霍安说,“自然不会是山贼。山贼不会有这么好的身手,一招致命,皆在喉头。”

他沉沉看向后院,有一种不祥之感。

果然,在后院主人房里见着横尸床上的司马老夫人时,霍安基本可以确定,一生爱菊的司马老庄主,多已丧命于菊。

众人来不及一一细看,径直往后花园去,花房应在后花园。

后花园倒是清静干净,除了一个花匠横尸路边,再无其他死尸,这庄子下人不多,想来司马老庄主是喜静之人。

很快他们看到,喜静的老庄主他已永远安静了。同样是喉头稀烂,鲜血一地,司马老庄主仰面倒在花房里,已经发僵的右手手弯里,还揽着一只破碎的青瓷骨花盆,花盆被砸碎,新鲜黑土洒落一地,只见一根断茎颤悠悠歪在土里,遍地是红色的菊瓣,被践踏得风采不再。

好吧,看样子,狐美人,它也死了。

可不对,有两株狐美人啊,还有一株呢

众人四处搜寻,发现花房里错落有致的架子上,花草皆在,除了最上面的一个架子,缺了两个空位。

狐美人,一株横死,一株失踪。

还有一院子死人。

天将明,霍安蹙眉思忖,觉得先撤为妙,否则这天一亮被人瞧见,真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于是领了众人,静悄悄转身要走,不料刚走两步,一个兵卫敏捷地纵身而来,低声道,“骑尉,书房有动静。”

从后花园到书房很近,穿过一条回廊,果然见书房紧闭的格子窗上,映着一团小小烛晕,那烛晕还在动,显然是有人执烛。

霍安抬手压压,命人埋伏在回廊两旁,他独自一人,轻手轻脚前去查看。

永荣慢慢码箭上弓,伏在回廊柱子后,以防不测。

不想那人甚是警醒,霍安刚刚走至书房窗下,还未有所动作,忽然一股冷风破开窗纸,直直从里面射出,十分遒劲有力。

霍安忙侧身闪开,一支毛笔破窗而出,嗖的一声插进窗外回廊的木柱子里。

好功夫。

念及此人极有可能是凶手,霍安也不再隐藏低调,一个跨步猛向前,飞出一脚踢开书房门,果然将正准备向门外逃窜的凶手,堵个正着。

将明未明的天,回廊里光线幽暗,二人短兵相接,根本看不清对方模样,也没空去看清,均是提拳就打,砰砰啪啪,拳脚又快又激,转眼间就过十数招。

幽暗光线里,只能见对方一身黑衣,黑巾蒙面,怀里似抱了一团黑布围罩的东西,十分维护,很是忌惮。

无奈霍安拳脚太猛,他又分心护宝,突围不成,只好边打边退,企图破窗而出,不料刚飞起一脚踢开窗,一张冷飕飕的弓箭已毫不客气地对准他。

晦气啊晦气。

更晦气的是,因为他那脚刚猛,原本杵在书桌上的细白烛被风扫倒,忽忽忽将书桌上乱七八糟的一堆乱纸,烧着起来。

他顿时啊的一声,旋身躲开霍安一脚,“糟糕”

霍安一脚踢去一脚又至,眼见着要踢中他背心窝子,听得这声惊叫,猛然一顿。

这人蛮熟悉的声音,蛮熟悉的拳脚。

火光一起,屋里顿时一亮,那黑衣人飞快一转身,与霍安打了个照面,霍安还不及辨认,那黑衣人却已惊喜道,“霍安”

霍安拳脚猛收。

永荣扣在弓弦上蓄势待发的指头一松。

黑衣人一把扯下黑巾,“老子呀”

霍安永荣俱是一惊。

顾惊风,顾大爷

霍安惊疑道,“你怎么在这里”

唇红齿白妖艳如昔的顾惊风抱怨道,“你们怎么回事,现在才来”

他来字刚出口,忽然嗅得焦糊味,转脸一看,书桌上众多书籍乱纸已经熊熊燃烧起来,他顿时啊啊啊惨叫几声,将怀里那团黑布围罩的东西,一把塞给霍安,“抱着这祸水美人。”

说完便扯下桌旁软榻上一片床帷,开始噗噗噗去扑火,一边扑一边跳脚,“霍安你说你鬼鬼祟祟闹哪样老子正在找秘笈。”

霍安扯开黑布,赫然见怀里正是抱着那盆失踪的狐美人。这株狐美人尚且活着,还未绽放,一张狐狸脸花苞,可惜叶子被摧残了,也有些摇摇欲坠。

永荣立在窗口,目瞪口呆看顾惊风用床帷扑火,结果扑得床帷边角都燃起来了,实在忍不住道,“你这样扑不对。”

顾惊风怒,“不对你还不帮忙”

永荣哦了一声,四下找东西扑火。霍安抱着花正准备开口,忽然一个兵卫从前院急匆匆跑来,“骑尉,有人来。”

霍安问,“至何处了多少人”

那兵卫道,“快下官道,目测三四十人。”

霍安急忙一把扯住正扑火的顾惊风,“赶紧走。”

顾惊风急道,“秘笈秘笈”

霍安来不及问他什么秘笈,怒道,“再不走,这司马庄上下的人命,咱们就扛稳了”

顾惊风一怔,忽然将手里燃火的床帷,往书桌旁的书橱上一搭,又噼里啪啦揉了一堆书在燃烧的书桌上,火势瞬间大起来,连着书桌也燃烧起来。

一群人于是急急往外撤。

霍安一边跑一边说,“你还有闲心放火。”

顾惊风一边跑一边说,“反正人都死了,添乱呗。要添乱不成,就当作火葬。”

霍安无语。

众人撤至大院外,果然见官道上已下来一群人马,似已看到他们,正轰轰往这边冲。

霍安将狐美人往顾惊风一抛,“接着,上我的马”

顾惊风稳稳接住,敏捷地跳上马,坐在霍安身后,嚷道,“往东南方走,有小路”

霍安驾的一声,猛夹马肚子,骏马惊嘶,一群人卷尘而去。

顾惊风只觉得迎面冷风凛冽,只好一手紧紧抱住霍安的腰,一手紧紧搂住怀里黑布围罩的狐美人,啊啊啊霍安,老子经得住你摧残,这狐美人经不住啊。

好在前方是田野,也算畅通无阻。

可惜没跑一段路,后面那群来路不明的人,便猛追猛赶而来。

听见响动,永荣回头一看,只见那群人黑压压从远处跟来,再远处,那司马庄子已渐有火光,很显然是烧起来。

想来那群人也是前去取狐美人,不想迟来一步,发现不对,便急忙追赶而来,看来一场恶战无可避免。

霍安抬眼,只见天光渐明,前方有一处隐隐绰绰的树林子,便急声道,“进林子”

刚进林子,后面已追近,暗光嗖嗖,开始射箭。霍安一行借着林子掩护,一时倒也无虞,可林子密,灌木多,不似外面田野好奔走,有马匹被灌木卡着后蹄,一时扯不出来,那兵卫果断地跳下马,纵身跳上了前一个兵卫的马背。

那群人马手脚不慢,这时已纵马入林。

顿时这片林子不清静了,冷箭如流矢,飞来飞去,枝折叶散,惊起鸟雀一群一群。

霍安扯着缰绳在林间疾驰,急急道,“顾惊风,咱们得兵分两路。你带着狐美人先走,我断后。”

顾惊风热泪盈眶,“好兄弟,有担当。我走先”

霍安没空跟他碎嘴,扭头道,“永荣,你带五个人,和顾惊风先走。咱们郴县城外驿站会面。”

永荣正射出一箭,他准头好,一箭中的,一个灰衣人惨叫一声跌落下马,惹得他身后一人勃然大怒,拽过身边人的长刀,一发狠,凌空掷来。

永荣急忙仰身翻下马,那长刀嗖的一声,贴着马背飞过,直直没入树干,真真入木三分。

霍安趁机跳下马来,抓起永荣,“快上我的马。”

顾惊风也不慢,霍安前脚跳下马,他单臂一伸,咬牙扯住马缰,控制住疾奔的马匹,“快上”

永荣飞快挺身而起,跳到马背上,顾惊风一夹马肚子,往前猛飚。

霍安斜身躲过一箭,转身疾奔两步,一把拖出永荣那匹受惊骏马的马尾巴。

马匹受惊,停下来猛尥蹶子,霍安凌空一翻,人已翻上马背,刚坐稳,耳边冷风至,一阵锐痛,他提着马缰围着一棵树旋了一圈,瞥一眼没入树干的那柄长刀,抬起头来,电光火石的一瞬,正面相向的二人,俱是一愣。

徐承毓

霍安不是不曾想过,会在京城与徐承毓狭路相逢,可他却着实没想过,二人相逢如此突然如此混乱,如此水火不容。

但显然,徐承毓要比他震惊更甚。

苏换那鸡飞狗跳的奇葩,两次从他眼皮子下溜走,第一次是出于疏忽,第二次是出于轻敌,这简直就是他徐承毓大爷人生中的奇耻大辱。

而如今,那奇耻大辱的真正幕后黑手,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他反而一时呆住了。

就是这个叫霍安的王八蛋

徐承毓一时气血冲头,瞬间忘记了自己这趟的真正使命。咬牙一夹马肚子,右手执戟,左手提缰,猛然直冲向霍安。

霍安来不及多想,右手抓住没入树干的那柄长刀,猛一拔出,提刀便冲向徐承毓。

时隔两年有余,果然两人见面就打。

二人轰隆隆在树林子中间狭路相逢,短兵相接,谁也不让谁也不停,两匹疾奔的马匹迎面相撞,扬蹄惊嘶,高高立起,马上二人一声不吭,劈头盖脸就一阵猛打。

先行遁走的顾惊风等人闻听这惨厉至极的马嘶,忍不住回头一看。顾大侠咋舌,一边跑一边嘀咕,“你大爷,打这么凶霍安你就是属炮仗的吧,动不动就炸毛”

炸毛的不仅是霍安,连着在混战中的徐守都好奇怪,平白无故他家徐爷怎么突然就发飙了呢

这二人突然发飙不得了,打得既快又猛,刀气森森,长戟无眼,周围树木被削得嚓嚓响,枝断叶散满天飞,四下一片狼藉。

正混战的众人都惊呆了。

这这这是闹哪样

就在这时,一个人在混乱中急急冲过来对徐守说,“有群官兵正朝树林子来”

徐守赶紧喊,“爷”

就在这时,徐承毓一戟砍下,霍安横刀一挡,二人内劲都足,一时刀戟相接,火光四溅,嘭的一声厉响,震得众人耳膜发疼。

戟断刀缺,二人被强大的冲力弹得往后飞纵,双双落马,两匹马惊嘶而去,没跑几步,前腿一跪,轰然倒下。

徐守的声音嘎然而止,眼珠子鼓得要掉出来。

那那那个人,不正是两年前那哑巴小子么

他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弹开后,各自噔噔噔倒退数步,扶着树站稳,因激烈打斗,林子中间的灌木矮树被削一空,狼藉满地。

徐守惊骇地张了张嘴,哦哦这哑巴小子果然打得,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爷,有官兵来”

话音刚落,马蹄踏踏,一群执戟提枪的官兵已轰轰烈烈冲进来,一阵喊打喊杀,“杀人凶手哪里逃”

杀人凶手四个字,瞬间惊醒二人。

他们一前一后抵达司马庄子,可在此之前,全庄人已被杀得精光,显然是有人事前为之,想看一出鹤蚌相杀的好戏。

徐承毓扶树,冷冷盯着霍安,“杀人凶手”

霍安冷笑,“贼喊捉贼”

徐承毓一怔,骤然剧烈发抖,“王八蛋你居然会说话了”

这哑巴拐走了他瞧上的女人,这哑巴带给他无法释怀的耻辱,这哑巴他居然,还会说话了

啊啊啊,这真是一个丧尽天良的世道

一时间他恨不得毁天灭地,抢过徐守手里长刀就冲,却被徐守一把拉住,“侍郎爷,这群官兵人不少,看样子就没打算放活口走,咱们中计了”

就在这时,霍安已完全清醒过来,大喊一声撤,双掌发力,猛推几下,生生摧倒一棵碗口粗的树。那树轰轰倒下,惊得一阵鸡飞狗跳,徐承毓连连往后跳,暴怒至极,“老子一定要剐了你这王八蛋”

霍安懒得理他,趁混乱飞身纵上一个兵卫的马背,那兵卫猛一夹马肚子,马匹顿时惊嘶而去。

他手下之人见状,纷纷提马撤退。

徐承毓扯过一匹马就追。徐守真是各种着急,他家侍郎爷一见那哑巴小子,瞬间失心疯,要坏大事的呀,于是急急下令撤。

刚冲进来的官兵还没开打,就被一棵树砸得跳脚,顿时不乐意了,老子一进来你们就跑,还没打呢。于是三群人马,在林子里玩起了你追我赶的激烈混战,一时刀来箭往,这树林子被惨烈摧残。

天已大明。

三群不同阵营的人马,边打边撤,一路死伤一路撤退,渐渐退出了这片小树林子。

刚出树林子,迎面四骑飞来,霍安微眯眼,唉唷顾大侠你也算有良心,竟然和永荣带了两人回来接应他们。

顾大侠一身黑衣,威风凛凛,见霍安等人出林子后,和永荣等人勒马立在原地,满张弓,每张弓上码箭七八,待霍安等人接近,嗖的一声同时拉弓出箭,顿时箭出如虹,直取身后咬死不放的徐承毓等人。

众人忙避退。不过一转眼,身后那群官兵已追上来,正好拖住了他们。

徐承毓气得吐血,山崩地裂一声吼,“霍安”

一路疾跑中,顾大侠在马背上一抖,转头说,“霍安你们认识喊得好深情。”

霍安绷着脸不说话。

日头高挂,霍安一行在驿站会合后,迅速清点人马,死兵卫六人。

顾惊风难得正经,拉了霍安到一边说,“霍安,我到司马庄子时,全庄上下已被灭口,我只见着那杀手的背影。绝对是买的杀天下的杀手。”

他顿了顿,“有人知道两路人马来取狐美人,设下一个局。后面那路人马是什么来路”

霍安摇摇头,没说话。

顾惊风又道,“你所带之人出自内城禁军,万一被官兵”

霍安垂下眼,表情模糊,慢慢道,“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可证明身份的信物。所有未回京之人,会立被消籍,灰都不剩。”

顾惊风瞠目结舌,“明公公果然是个狠的。”

霍安这才想起一件事,“你怎么在这里”

顾惊风惆怅地叹口气,“老子命不好,重生之后,还是当杀手。”

他深深看一眼霍安,“星宿堂。”

霍安一听星宿堂就明白了,不再多问,二人粗粗一合议,决定避开回京官道,另取蹊径回赶,以躲避后面那路人马的追杀。

无论如何,这郴县之变,要赶紧告知京中高层。

永荣表示,他知道一条路可往北走,当年他们逃难时走过。

于是众人补充水粮后,马不停蹄即刻上路。

急行一日夜后,在第二日破晓时分,霍安等人才疲惫不堪地歇在一处林子里,准备休憩片刻再走。

顾惊风汩汩喝了半袋子水,喘了两口粗气,忽然没头没脑说一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