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夫养成记第2部分阅读(1/1)
愣住了,苏换蹲在他身旁,兴致勃勃地盯着灶腔里看,脑袋几乎搁进他怀里,一张猪脸通红,两只眼睛亮黑。
呃,真是惨不忍睹。
他起身来,从放在案板上的包裹里掏出两服黄油纸裹好的药包,解开一包,取出几张黑色药膏递给她,又指了指自己的脸。
苏换站起来,用两根手指夹起那药膏,迟疑道,“贴脸上”
霍安点点头。
苏换拼命摇头,“不行不行不行。万一把脸贴黑了怎么办会毁容的。”
霍安挫败地看着她。小姐,你已经毁容了好不好
晚上是霍安煮的面疙瘩汤。苏换站在一旁观摩他揉面拧疙瘩切野鸡肉。鉴于他始终冷沉着一张脸,苏换不敢说话,只好站在一旁看。
他揉面时将衣袖挽起来,露出两截褐色的手臂,肌肉紧实又强壮。苏换偷偷瞄一瞄自己的手臂,跟他一比,细得像竹节一样。
面疙瘩汤很香,还加了野菜。苏换稀里呼噜喝了两碗,只觉得痛快。原来在家中要讲究食不出声,她再饿菜再好吃,她也只敢一丝一丝夹,哪有今天这么痛快。大哥给她看的话本里,写的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想来不过如此吧。
霍安很疑惑地看着她,实在不确定她是什么品种。
的确,她穿的是婢女衣裙,毫不起眼,但明显大了不少,不是她自己的。还有,她虽然受了些擦伤,但露出来的手臂肌肤雪白细腻,手指纤细如葱,不像是下人的手。
再退一万步,若她不过一个婢女,今日那群围着山转的衙差是做什么的这样大张旗鼓寻一个跌下山的婢女,她毁容前是有多花容月貌
可若说她是千金小姐,这般活泼跳脱脸皮厚胆子大不拘小节的千金小姐,实在很罕见。
苏换抬头见霍安愣愣看着她,以为他被自己的食量惊吓了,赶紧解释,“我平日其实吃得很少的,今晚不过是你烧的汤好吃。你放心,明天我每顿只喝一碗稀饭。”她可怜巴巴地抽抽鼻子,“你不要赶我走。”
霍安拿过木牌写字:“他们在找你。山下,很多人。”
苏换一看,顿时魂飞魄散,白着脸问,“那他们看见你没问你什么话没”
霍安摇摇头。
苏换紧张道,“那你有没有跟他们说什么”
霍安低头写字:“你到底是谁回去吧。”
苏换愣了一会儿,面色惨然,有气无力道,“我知道我脸皮厚,赖在你家不走,这样不好。一直打扰你也不对,我再借住一晚上,明日天亮便走,好不好”她抬头看他,眸光有些决绝,“对了,附近有没有尼姑庵”
霍安皱皱眉。她要去当姑子
于是无奈,低头又写:“你伤好再说吧。”
苏换看见这句话,瞬间又活泛过来了,两眼冒星星。好人就是心软。
霍安写:“你的包裹没找到。”
苏换摇头,“别去找了别去找了。”她望着霍安哀求,“求你了,别告诉人救过我。”
霍安起身来收拾碗筷,苏换赶紧去揽过碗,“我来洗我来洗。”
最终还是霍安自己洗的碗,让苏换去院子里洗头发。连他都看不下去了,那头鸡窝乱发。
天已黑。槐树下挂着一盏青纱油灯,发出幽淡宁静的一团光。
达达吃饱喝足,高傲警惕地睡在院门边,看着那个古怪的姑娘。小二今日与苏换为伴一整天,对苏换亲近了不少,围着她脚边转,很好奇她在做什么。
苏换将木盆、水瓢、皂角膏、灰棉布帕子放在圆石桌上,自己坐在圆石凳上,垂着头发细细抹皂角膏。
她的头发很长,倒垂下来像一面黑瀑布,发梢一抖,忽然蹲在一旁的小二喉咙里呜一声,盯着她晃来晃去的长发。
苏换顿时想起一件可怕的情,狗喜欢追逐晃动的东西。惨了,万一小二扑上来咬她头发怎么办
她瞬间不敢乱动,稳着身子求救,“喂,喂”
糟糕,还不知道那男人叫什么名字。
霍安闻声走出来,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小二,还有全身僵硬的洗发姑娘,顿时明白,吹了一声口哨,小二和达达便听话地跑了过来,被他关进了厨房。
苏换松口气,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其实非常聪明,一眼就看得到问题所在。
因为额头有伤口,头发又长,她洗啊洗啊洗,小心翼翼地洗了快半个时辰,才洗好头发。起身一看,四处静悄悄的,狗也睡了人也睡了,院子里孤零零就她一人。
抬头看看天,夜空里有几点星光。
她捏捏拳头对自己说,苏换,别怕,一切都会好的。
最终,她还是乖乖贴了那膏药在脸颊上,又将霍安放在桌上的药喝个精光,然后爬到床上去睡觉。
虽然貌美如花对于她来说并不顶顶重要,但她也不想就此变成一个丑八怪。
前两晚,要么她昏迷,要么她太困,没有好好感受一下这床。今晚一审视,立刻觉得这床板太硬,褥子太薄,但好在十分干净。她盖被子时闻了闻,果然有主人家的气息,说不出是什么气味,有一种淡淡的干草香,混了男子身上独特的汗味。
她脸红了红,心里劝自己,苏四小姐,你是在落难,要求不可以太多。
睡一觉,神清气爽。
早上起来时,院子里竟然无人也无狗。
苏换觉得奇怪,舀出锅里的热水洗了脸,还用厨房里的粗盐漱了牙,精神抖擞地走出来。
小二汪的一声蹿过来,竟然冲着她摇了一下尾巴。
苏换欣喜若狂,璨然一笑,“小二,你喜欢我吗”
霍安遛狗回来,一进院子看见她,愣了一下。
春光灿烂,苏换正弯腰冲着跟前跳来跳去的小二笑,彼时她一头洗干净的乌黑长发垂下来,略有些卷曲蓬松,半遮面容,十分好看,脸颊也消肿了不少,眸子像路边草叶上的朝露一样,闪闪发光。
她歪头看他,伸手将长发抹到耳后,欢畅一笑,“早。”
桃花村 第六章 明目张胆看裸男
苏换姑娘就这么厚脸厚皮地住下来了。
她活泼跳脱叽叽喳喳,很快征服了没骨气的小二,高傲的达达虽不冲她摇尾巴,但也不会冲她呲牙咧嘴了。
她总有很多话,喜欢和小二一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唠唠叨叨和小二说,你看你们家门口那棵桃树花开得不错,这围墙上爬的是不是葡萄藤子啊,夏天岂不是有葡萄吃
有时候,霍安会觉得,自己独自居住了七年之久的小院,有些不一样了。或许是因为春天来了,生机昂然许多。
还有些不一样的就是,猪脸姑娘的猪脸。这个姑娘真真是奇葩,她每睡一晚起来,好像就比昨天漂亮些。
直到第十天。
苏换一早梳洗利索走出来,和霍安打了个照面。
霍安真正的呆住。
她还是笑眯眯的,而且有礼貌,“早。”
彼时她仍然穿着那身破破烂烂不合身的婢女衣裙,乌黑的长发全部梳向后面,用一根布条随便绑住,露出她光洁白净的额头,额头上的血痂落了,唯留一条淡红的疤痕。
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的猪脸完全消肿了。
丑八怪瞬间变仙女。
桃花脸,水灵眼,睫毛黑浓卷翘,一笑就显得格外娇艳。
苏换摸摸鼻子,忐忑道,“怎么了”
霍安低头走开。原来她之前那些话也不全是神神叨叨。貌美如花,她的确当得上。
很快,厨房里就传来那姑娘的欢快叫声,“啊啊啊,我没有毁容我没有毁容”
霍安正在院子里推石磨,石磨缝里溢出白色的面粉。小二汪地叫了一声,霍安想,这姑娘是闹腾了些,但也并不讨厌,就算前几日顶着一张猪脸,也每天笑得亲切和暖。
厨房里,正对着水缸东照西照的苏换开始冷静下来。容貌没毁自然是好,可这也意味着她的伤差不多好了,该走了。别人与她非亲非故,白白养她好几日,无论如何没有道理继续养下去了。
这些天,她旁敲侧击搞清楚不少事情。
比如说,桃花村是个小村子,村里有条桃花河,潺潺流淌,从村东到村西。村东是上游,也是村民聚居点,人烟密集,村西是下游,人丁稀少许多,而这个农家小院,是村子里最为偏僻的一户,独门独户,她在这住十来天了,从未见半个外人路过。
又比如说,这个哑巴男人当真是一个人两只狗,再无亲无故,孤孤单单以打猎维生。她见过他挂在墙上那张大弓,巨大无比,很难想象要花多大力气才能启开这张弓。
唯一没打探出来的,是他的名字。
他不肯说。或许是觉得没必要。
苏换绞尽脑汁地想,自己总得派上点用场,至少不能白吃白喝,才能再多赖一些时日。这里清净,人迹罕至,绝对是逃难避险的好地方,起码她要躲上两三个月,待那时徐家二世祖必定已盯上了新美人,连她圆脸扁脸都记不起了。
待那时,她再偷偷回东阳城去找大哥,搞点银子再作打算。
至于苏府,她也不想回了。
在外人眼里,苏二小姐高贵冷艳,苏三小姐端庄慧洁。呃,至于苏四小姐,桃花脸,狐媚眼,行为不端,诗书不通,各种不走寻常路,是城中闺秀统一的典型反面教材。
她这次落跑,想必爹爹雷霆震怒,大娘气急败坏,她回去是死路一条。
想来想去,头发都揪乱了,苏换也只想到死乞白赖赖在这里一条路。
霍安推磨推得很专心,冷不防身后炸起一个明脆的声音,“你在磨什么”
霍安头也不抬,继续磨。
苏换偷偷伸出手,用指尖蘸了那磨盘里的白色粉状物,含进嘴里吮了一下,“是面粉”
霍安埋着头,继续磨。
苏换站在一旁瞥他毫无表情的侧脸,一颗汗珠子正从他脸颊上滑下。她于是鼓足勇气说,“这磨好大,推着一定很费力气吧,一定很累吧,要不中午我来做饭。我做包子给你吃。”
霍安不置可否。
但强悍的苏换姑娘将此视为默许,欢快地跑进厨房,拿一个碗出来,舀了小半碗面粉,跑进去和成一团湿面,用布盖上,待它发酵成老面。
然后她乖乖坐在石凳上,看霍安围着石磨转圈圈。小二跑过来趴在她脚前,她百无聊赖地捡了地上一条槐树枝,在那里逗小二玩。
三月的春阳已很温煦,霍安渐渐热得汗如雨下,他停下来,脱了身上的短衫,扔在一旁,赤膊上阵。
苏换正好抬起头来,脸轰的一声就热了。他他他,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脱衣服其实她忘了,那日他砍柴也是光裸着上身,只不过当时她更关心自己是否毁容,自动忽略了这茬。
可今日她不好忽略了,孤男寡女就罢了,这孤男还淡定地脱衣服,苏小姐只好臊着脸背过身子去,继续逗小二。
霍安推了一圈磨,眼风忽然瞥到苏换坐立不安的背影,愣了愣,低头又看看自己。
苏换这时觉得屁股长了刺,坐不住了,装作镇定地站起来,“你渴了吧我去烧水。”
然后头也不抬,嗖的一声蹿进了厨房。唉呀呀,她会不会长针眼啊,她还没出嫁就明目张胆看裸男,会不会遭报应啊。
从春光明媚的院子里猛跑进光线黯淡的厨房,苏换的眼睛不太适应,有些晕眩,晕眩中她想起那人结实宽阔的铜褐色后背,一串汗水正像小溪般顺着背脊滑落,耀眼得让人记忆深刻。
她觉得有必要找点事做,干脆捣腾起厨房来。经过一番努力,找到了一把还算新鲜的野荠菜,一只昨天才剥皮的野山鸡。
于是她麻利的挽起衣袖,切菜剥肉,噼里啪啦。厨房这点事儿,哼,难不到她自力更生的苏四小姐。
待霍安磨好面,又细细筛过一遍,穿好布衫,提着一布袋面粉走进厨房时,已是晌午后。
苏姑娘正托腮坐在灶前发呆,案桌上放着一碗青青红红的不明物。
他皱眉走过去,正想伸手戳一戳,后面传来苏换的尖叫声,“你没洗手,不要摸我的包子馅”
揉面团,揪剂子,团包子,蒸上笼。
霍安坐在门口看着苏换忙忙碌碌,面容平静,黑葡萄眼一眨一眨。他会做的吃食很有限,稀饭干饭面疙瘩汤,大体就这么三大类,做包子这种技术活,他没学会,也懒得做。母亲在时母亲做,母亲不在了他便买来吃。
苏换絮絮叨叨说,“呀,想不到你家还有竹蒸屉,就是落了好多灰。”
就在霍安和达达小二全都饿得前胸贴后背时,苏四小姐的荠菜鸡肉大包终于起笼了。
热腾腾的两大碗包子放在桌上,苏换殷勤地招呼,“你尝尝,你尝尝。”
霍安很饿,拿了一个便咬。荠菜清香,鸡肉鲜嫩,包子皮也还不错。
一股香气流溢出来,惹得坐在桌子旁的达达和小二无比马蚤动,一会儿看看霍安,一会儿瞧瞧苏换,喉咙里发出讨好的呜呜声。
苏换也拿起一个咬一口,一边吃一边自言自语,“唔,老面还差些火候,皮不够软绵,下次就好了。嗯嗯,你觉得怎么样好不好吃”
霍安已狼吞虎咽吃完一个,抬头瞅见她充满期盼的小眼神,点了点头。
苏换顿时得意,笑得见牙不见眼,“那是。本小姐的厨艺,可是得了红嫂真传。”
霍安又取了一个包子,深邃地打量对面那个得意忘形的姑娘。本小姐你是何方小姐
苏换被他深邃目光一扫,瞬间回神,赶紧拿了两个包子热情喊道,“小二,达达,来吃姐姐做的新鲜包子”
两个包子扔出去,达达和小二身手敏捷地昂头接住,乐得苏换咬着包子笑个不停。
霍安瞥了她一眼,低头吃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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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木有人桑心地去搓麻将
桃花村 第七章 没关系,你想脱就脱
二人二狗,很快将两大碗包子吃得精光。霍安吃了七个,达达和小二各自吃了四个,苏换只吃了两个便吃撑了,趴在桌边看那一主二狗吃,心里想,他们是多久没吃包子了。
小二被苏换的包子彻底征服,吃完了舔舔嘴,娇羞地靠过去,蜷腿趴在苏换脚边。苏换兴奋地征求狗主人的意见,“我可不可以摸它”
吃饱喝足的霍安迟疑了一下,走过去蹲在小二身旁,抬手抚了抚小二的背毛,然后冲苏换点了点头。
苏换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了摸小二的背。小二很温顺,眯眼享受着二人的爱抚,达达蹲在一旁眼红,但一时又放不下高傲。
苏换赞道,“你真是个好主人,你吃什么它们吃什么。”
霍安闻声抬头,不想正好和苏换四目相接,阳光从窗户洒进来,照在她半边面颊上,连耳根下那雪白浅柔的茸毛都看得清楚。
他垂目站起来,坐回桌对面去,喝了一口凉水,拿过窗边的木牌和烧炭,开始写字。
苏换觉得很奇怪,刚才大家还很和谐,干嘛忽然又沉下脸了。
好吧,又到了饭后谈心时间。
霍安将木牌一竖:“你伤好了。”
苏换一看,瞬间没心思摸小二了。他不是询问,而是陈述,看来又到了和他斗智斗无赖的关键时刻。
于是她坐直身子,沉着地点点头。
霍安写:“你走吧。”
苏换转移谈话重点,“我会报答你的。”
霍安眉心皱了一下,低头又写:“我不要你报答。”
苏换严肃地摇摇头,“不行。我娘说知恩不报非人也。我不能当畜生。”
霍安眉心更皱了,耐心又写:“孤男寡女有损名节。快回家去。”
名节
苏换想,这是个什么东西。
她睃了一眼木牌上的字,沉思片刻,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这里,你干活累了不方便脱衣服”
她纤手一挥,大度道,“没关系,你想脱就脱这是你家你随便。我绝不看一眼。”
霍安差点一头从长凳上栽下去。小时候母亲谆谆教导他的礼义仁智信,在这个奇葩姑娘面前全是浮云啊浮云。
苏换无视他的挫败,又沉思了片刻,再次气势磅礴道,“壮士,我把话和你说明白吧。我如今在落难,情况很复杂,处境很艰难,你赶我出去,我只会被卖进青楼,既然这样,你当初又何必救我,让我死在那草丛中好了。所以,你要么好人做到底,让我再借住些时日,避过风头,要么干脆杀了我,埋在你家门口那棵桃花树下作花肥罢,记得常给我浇水。”
霍安手里的那条写字用的烧炭喀的一声,断成两截。
苏换目不斜视,继续凛然道,“还有,我伤好了,便绝不会白吃白喝白住。我会做饭,蒸炸炖煮样样精通,你看你长年都吃稀饭干饭面疙瘩吃得脸都菜了,我理解,其他的你不会弄对吧。洗衣补衣扫地抹屋我也会,你外出打猎我还可以帮你看屋。对了,院子右前方有片地,荒着多可惜,我帮你种菜,老吃野菜野蘑菇也不是长久之计,冬天怎么办,啃草呐”
她一顺溜说一大串,中间连着顿也不顿一下,换了口气,最后总结呈词,“还有,你一个大男人在乎什么名节名节能比吃饭活命紧要吗我娘说男人不能太计较,不然不好讨媳妇。”
霍安啪的一声,将木牌扣在桌上,起身出门,表情很是诡异深沉。
名节,名节是说你的好不好姑娘。
苏换长舒一口气,还好他是个哑巴,说话说不过她,脸厚厚不过她。
人无耻则无敌,箴言啊。
这一场斗智斗无赖,又以霍安完败告终。
或许是遭受到空前的打击,一下午霍安都不见踪影,连着达达和小二也不见了。
苏换一个人在家,偷偷摸摸扒着院门,向外面四处张望了一下,但见碧野茫茫,了无人烟,连飞鸟都不见一只,她才放心大胆地跳了出来。
这院子的主人老实了些,但这院子真心建得有灵气,坐北朝南,阳光充裕,背后靠山,门前是原野,花花树树满眼春,好风光呐。
摸着院墙根在外面溜达了一圈,苏换眼尖地在那片长着杂草的荒地里,发现几丛歪歪扭扭的小葱,或许是野葱,于是果断地拔了下来。嗯,这片地是好地,草都长得这么茂盛。
太阳落山时,在桃花河里洗过澡的达达和小二神清气爽,一路追逐着跑回来,并不关心慢吞吞走在后面的纠结主人。
霍安远远就看见自己的小院冒出了袅袅青烟。
他忍不住有些动容。很久以前,母亲还在时,他回家时会常常看到这种青烟,那是母亲在做饭,馨香四溢。
汪汪汪
狗叫声传来,苏换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笑着喊一声,“小二,达达”
小二冲过去围着苏换转,达达大概心情好,也跑了过去,冲着苏换友好地叫了两声。
霍安一身灰布衫黑麻裤,挽着裤腿,光着脚,一手提着一双灰麻鞋,一手拎着一只水淋淋的竹篓,跨过院门槛,走进来。
他看了看围着苏换转的两只黑狗,只想叹气,这两个家伙,才十来天就变节了。
苏换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灰布帕,把头包了起来,以防油烟脏了头发。灰帕下,她那张笑脸十分亲切,“你提的什么呀我烙了葱油饼,要不要趁热吃一张”
竹篓里是活蹦乱跳的鲜鱼。
苏换惊喜道,“你还会捕鱼啊”
这十来天,吃的肉大多是霍安打回来的野兔野鸡,为了便于保存,他用盐渍了挂在屋檐下风干,吃来总不如新鲜的好吃。
苏换嘴里淡出鸟来了,今晚有鲜鱼,顿时令她精神亢奋。待霍安把鱼破好,她手脚麻利地煨了一锅雪白鱼汤。
鲜鱼汤配葱油面饼。
香喷喷一顿饭又吃得二人二狗舒坦至极。苏换小声嘀咕,“有豆腐就更好吃了”
霍安没理她,站起来收拾碗筷。
苏换赶紧起身,揽过碗筷,坚决道,“我来洗。”
霍安瞄一眼她抱着碗的两只手,十根手指像十根水葱一样。
就在这一犹疑间,苏换当仁不让地抱了碗去厨房。
霍安没有坚持,从窗台上拿过青纱油灯,挑了挑灯芯,正要点上,忽然听得厨房里传来一声尖叫,随即啪地一声。
他赶紧大步走过去。
厨房里有一盏豆灯,浅黄的光晕里,苏换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左手扭着右手,脚下是一只五马分尸的碎碗。
她抬头看了霍安一眼,“对对不起,把你碗摔破了。”
霍安眉头一皱,看见她左手指缝里正渗出一丝鲜血。于是无奈地摸摸额头,向她招招手,示意她跟自己回屋里。
苏换像个急于表现但不幸表现错了的孩子,羞愧地跟着他回了正屋里,低头坐在那里扭着手指。好郁结,她伤才好,又把手割破了。可她真的努力了,在苏府时,就算她不得不亲自下厨,但烧火洗碗这种事总归还是有婆子做的。
呃,她首次洗碗,铩羽而归。
霍安拿出一个粗瓷瓶,抖了些灰白药粉在她流血的食指上,也不做包扎,划破皮而已,然后转身走了出去。洗碗这种事,还是亲力亲为吧,他家碗不算多。
苏换揪了头上的帕子,散着一头乌发,走出去坐在石阶上悔过。小二很狗腿地跑了过来。
苏换用没受伤的手摸了摸小二的头,“你今天下午去做什么了啊你也会捉鱼吗”
小二神气地甩了甩头,把脖颈厚毛里还未干的水珠子甩到苏换鞋面上。
苏换沉吟片刻,说,“哦,你是去洗澡了啊。”她笑眯眯拍拍它的头,“怪不得又俊俏了几分。”
小二呜呜两声。人家是男的,不适合用俊俏这种女里女气的词好不好
苏换歪头嗅了嗅自己的肩头,小脸一垮,“我十天没洗澡了。好臭呐。”
霍安刚好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她落寞地坐在那里,十分无精打采。
------题外话------
姐今天木话说
就祝世界和平吧
桃花村 第八章 壮士,你叫阿安呐
夜深人静时,霍安却辗转反侧。
他翻第二十个身时,干脆坐了起来,从角落里的一个木箱子里,摸出一把钥匙,提着灯,推门走出去。
路过中间那正屋时,他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只见那窗户漆黑一片,想来那个没心没肠的奇葩姑娘早已睡着了。
他真的很费解呐,她死乞白赖留在这里,还夜夜高枕无忧,就一点不担心他对她动邪念难道他长得像女人,还是她觉得自己长得很安全
有没有人跟她说过,姑娘,你真的长得很招摇。
腹诽过后,他走到右边那间房门紧锁的屋子,用钥匙打开了门。
淡淡灯色里,屋里一景一物一桌一凳都还是多年前的模样,恍然间,他那温柔娴静的母亲似乎还坐在床边做春衣,抬手一招,笑了喊他,阿安,来,试试娘给你做的新衣。
他有些动容,想张口喊一声娘,一张口才蓦然发现,自己已好多年没有声音。
重新换了一柱香,寥寥青烟里,那黑漆牌位上“先妣姜氏朱雅”几个字,默默注视着蹲在面前表情郁结的霍安。
霍安在心里说,娘,这个姑娘很棘手啊。
来历不明,长得招摇,活泼得要翻天。他说话说不过她,脸厚厚不过她。她这么住下去,时日一长,终归会被桃花村的人发现,招惹闲言碎语,一来有损姑娘家名节,二来打乱他平静生活,这样他很不喜欢。
他换了一个姿势,继续蹲着沉思。
乐善好义,是娘教他的。
可明哲保身,也是娘教他的。
正天人交战时,忽然耳边听得极微的风声,他蓦然回头。
偷偷摸摸躲在门外的苏换吓了一跳,手里抱的一床薄被跌落在地。他的表情好凶狠啊。
霍安猛然站起来,大步跨出去,反手砰的一声关上门,冷冰冰看她一眼,忽然出手如电,一把扭住门外那只哆哆嗦嗦的小兔子,便向正屋拖去。
苏换杀猪一般叫起来,“痛痛痛啊啊啊啊啊”
他力气好大。她手要断了,她要残废了,啊啊啊。
但霍安面色紧绷,毫不怜香惜玉,一路拖着她向正屋走去。
苏换一边挣扎一边解释,“我我我我不是有意的。我看你睡地上夜里凉怕你着凉我过意不去,所以给你抱床被子出来你你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故意偷看的啊啊啊放手放手,我好痛啊。”
霍安脚步一顿,手一松,踉踉跄跄跟在后面的苏换一头撞上来,顿时眼泪就撞出来了。
达达和小二被惊动了,从院角里站起来,汪汪叫了两声,盯着那站在门口的二人。
苏换终于从那只铁掌里挣脱出自己脆弱的小手,甩了又甩,抬头去看那猛然间疯魔的霍安,强忍了眼泪道,“你不要凶,我知道我赖着你是我无耻,我走,我现在就走你以为我愿意这样不要脸么”
她说完一甩头发,转身噔噔噔跑下石阶,一时怒气加傲气让她头脑爆炸,全然不顾后果地向院子外跑去。
霍安杵在那里挠挠头,一时有些发懵。
苏换打开院门,摔门而出。
小二叫了一声,想追出去,又转头看了看霍安,最终没动。
这是乡间的夜晚,非常寂静,除了偶尔听得几声虫鸣。今晚无星无月,到处黑暗一片。
苏换一脚高一脚低,跌跌碰碰,走得不知方向,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天高地阔,她却没有一个人可依靠。
那道士批得对,她命的确不太好。爹爹不喜欢她,大娘二娘不喜欢她,姐姐们不喜欢她,总算有个人喜欢她了,呸,又偏偏是个以滛贱闻名的二世祖。
脚下一绊,哭哭啼啼的苏换姑娘噗通一声又跌了个狗吃屎。
苏换张口吐了满嘴泥,干脆趴在那里伤伤心心大哭一场。她的手好痛,她的心好难过,她的未来好黑暗。
正哭得淋漓尽致,忽然听见狗叫声,她一噎,抬起头来,手背被一条温热的舌头一舔。
汪
黑暗里,小二闪亮的眼睛灼灼发光。
眼前有光亮渐近。
霍安提着一盏灯走过来时,第三次看见了苏换那优雅的狗吃屎姿势。达达跟在他身旁,炯炯看着地上的狗吃屎姑娘。
苏换低头在衣袖上胡乱擦了擦鼻涕眼泪,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坐在田埂上,捧着自己火辣辣的右手腕,作冷艳高贵状。
霍安默默走到她身旁,蹲下来,将一个木牌放到她手里。
苏换借着那昏黄灯色低头一看,上面写着三个字:对不起。
苏换咬着嘴唇不出声,心里在拿捏自己该进还是该退。
霍安抽了那木牌,抹了上面的字,又从腰间掏出焦炭来,写了一行字:“刚才是我错怪你。这里偏,山里有野兽,你到处乱走,会被吃。”
苏换哼了一声,“被吃就被吃。山外面像野兽的人,还多着呢。”
霍安又耐心写:“在山里被野兽吃的人,连骨头也没有了,你这样,怎么作花肥”
苏换看了一眼,忍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睫毛上的眼泪抖落下来。她惊讶地转头去看霍安,这男人面目平静宽厚,一如平日,既不像在说笑,也不像刚才的暴怒。
她嘀咕一声,“你才作花肥。”
然后大大方方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裙子,招呼小二,“小二,快回去睡觉,晚上不睡容易长丑。”
她向来不是个爱拿捏的孩子,也懂得审时度势,别人给了她这么大个台阶下,她再傲娇就是蠢货了。
霍安蹲在那里看她欢欢喜喜和小二一起走的背影,不自觉唇边微有笑意。
第二日起床时,苏换坐在那里发了会儿呆。昨晚好像梦一场,那男人发怒的模样太可怕了,当时她还以为他会直接将她扔墙上去撞死呢。
她扁扁嘴,抬起自己右手腕看了看,一圈紫红,很是狰狞。然后,她又看到了自己脏得可以去死的破衣裙,又有了新的烦恼。
她好想洗澡啊。
她好想换衣服啊。
她全身都要长虱子了啊。
没办法,有时候是不得不向生活低头的。苏换姑娘整顿一下心情,又走出去迎接新的一天。
刚迈出门,她就看到霍安蹲在院子角落摆弄着一个大木桶,他似乎在锤锤打打,小二和达达很感兴趣地围观他。
苏换摸摸鼻子,毕竟昨晚闹过别扭,不好像往些天一样,厚脸厚皮地跟他打招呼,于是径直走进了厨房,胡乱洗漱了一下,随手用布条绑起头发。
揭开锅,锅里有昨晚剩下的葱油面饼。她拿了一个来吃,咬着面饼靠在厨房门边远观那一人二狗。
忽然,达达和小二原地一抽筋,猛然跳起来汪汪大叫。
霍安皱眉,吹了一声口哨。随即,院子外传来一个大婶声音,“阿安兄弟。”
苏换嗖地一声缩进厨房里,迅速关上门,在门缝里偷偷往外瞄。
她赖在这里的第十一天,终于出现了一个外人。
还有,他叫阿安
厨房在院子右侧,从门缝里望出去视角不太好,她只看得见小二和达达躁动不安的狗屁股,耳朵倒听得清楚。
“阿安兄弟,这几日没去山里打猎么”还是大婶的声音。
霍安不会说话,自然不会应答。
大婶又开始说,似乎有些吞吞吐吐,“这些饼是昨晚花穗做的,婶子就给你捎了些来。”
隔了一会儿,想来是霍安在接饼,又响起那大婶的声音,“是这样,这不是快进四月了么,咱们庆余这边,梅雨季节来得早,一进五月就断断续续有些雨了你也知道,我们那当家的身子垮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能吊着命就不错了,我家里里外外就我和花穗两个妇道人家,其他便也罢了,可可”
苏换在门后听得翻白眼。这个大婶好罗嗦,铺垫半天不就有求于人么,干脆痛快说了得了。照她的经验来看,那男人虽不会说话,人可聪明,一定也听得不耐烦了吧。
她并不知道,霍安手里捧着一包饼,站在那里耐心听大婶絮叨,面目平静温和。
终于,大婶说出了此次到访的意图,“可我们家屋顶好几年没修补过了,所以想请阿安兄弟你帮个手,材料我们都备齐整了,婶子这不厚着脸来问问,阿安兄弟可抽得出些空闲来”
苏换嚼着葱油饼想,哦,原来是要他去当苦力。去吧去吧,反正那男人力气大得很,人都掐得死。
这时,传来大婶喜悦的声音,“真的阿安兄弟,你真是好人呐。那便先谢过了。你来便是,你来便是。”
很快,一切归于平静。
苏换偷听舒坦了,正想拉开门,不料有人帮她推开了。阳光猛然照进来,她眼一眯,手里拿着半块葱油饼,望着站在面前的霍安嘿嘿一笑。
霍安瞄一眼她嘴角边挂着的饼渣。
哦,这姑娘吃相也不好。像只偷啃粮食的小耗子。
苏换抹了抹嘴,“壮士,你叫阿安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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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木有话说
就祝跳这坑里来勾搭姐的姑娘们夜夜春宵吧
桃花村 第九章 非礼勿视,你要当君子
这一天便在霍安敲敲打打那只大木桶中度过了。
苏换百无聊赖,因为太久没洗澡,身上不爽利,右手手腕又痛,不想摆弄吃食。看着昨日还剩下些鱼汤,便用那鱼汤熬了稠粥,就着那大婶送来的饼,伺侯那一人二狗吃了。
对于那大婶送来的饼,苏换是有些嫌弃的。面太死,馅咸了些,明显没有她做的好吃,但霍安大口大口吃,达达和小二也大口大口吃,她顿时为自己的挑食感到羞愧了。
吃完饭,苏换坐在正屋门槛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揪小二脖子上的毛,托腮看着霍安在院子里用水冲洗那只大木桶。
她好无聊啊。
这里没有话本看,没有戏文听,两只狗不会说人话,有一个人吧,又是个哑巴,唉。
终于,霍安停止了摆弄那只木桶,收拾了工具,放进自己暂居的左侧偏屋,然后走到正屋窗台边,从窗台上取过木牌,刷刷写了几个字。
木牌陡然出现在苏换面前时,把神游天外的苏换吓了一跳。
她一抖,难道阿安兄弟又要和她谈心了
定睛一看,顿时忍不住跳了起来,激动道,“那那那只木桶是给我弄的”
木牌上写着:“烧水洗澡吧。用那只木桶。”
霍安似有些不好意思,偏过头不看她。
苏换笑得眯起了眼,情不自禁道,“阿br >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