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船王第59部分阅读(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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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琰大笑,“你好像忘了,我是圣上的第十五子,当今嘉亲王”

“还据说是未来的国君对吗”崔咏荷冷冷地打断他,“只可惜,只是据说而已,你并不曾登上皇位”

“你”永琰的脸色终于变了。

崔咏荷冷冷地一笑,“只要福康安打上门来,在你的嘉亲王府闹出血案,把事情宣扬开来,堂堂嘉亲王,自以为要当皇帝,所以肆意妄为,强抢大臣之女,做下这等不识大体、不顾天理国法的事,不知还配不配当皇帝不知道当今圣上知道了你的作为,会不会考虑一下你没有登上皇位就这般横行无忌,若是当了皇帝,还会做出什么事你的那帮皇兄皇弟们,是不是也会顺便想一想,这样浅薄无用、只记私仇的兄弟,有没有资格踩在他们头上做皇帝”

永琰脸色铁青,强笑一声,笑声却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难听,“福康安抛弃你移情别恋,你还指望他来救你他这一个多月来,受尽闲气也不敢发作,这样懦弱,你以为,他会敢为了你,来得罪本王”

“他当然会”似乎只要一提起福康安,崔咏荷的心情便好了许多,甚至开开心心地笑了一笑,笑容里满是自信,“韵柔只要一告诉他,他就会立刻赶来,他绝对不会扔下我,别说你是王爷,就算你是皇帝,他也一定会救我的。”她的声音清脆坚定,不带丝毫犹疑。

说起福康安的时候,她的脸上顿时多了一层光辉,粲然夺目,令永琰微微一怔,忽然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你太天真了,你凭什么确定福康安一定会来救你你凭什么”不知为什么,永琰逼问的口气似乎急切起来了。崔咏荷看着永琰,忽然间表情古怪地微微摇了摇头,“不,是你太愚蠢,或者是太可怜了。”

“你敢说本王可怜”永琰又是气极又觉一种从不曾有过的怪异情绪正在影响自己,即使是怒极喝问,声音听来竟也十分怪异。

“你这一生,除了权利什么也没有,除了权利,什么也不曾追求过。你可曾真心对过别人可曾有人真心对过你纵然天下所有的人都来讨好你,可是,一旦你落难,能不能找到任何一个人对你不离不弃,永远伴随你。”崔咏荷骄傲地看着他,“我可以为福康安死,他也可以为我死,你能为人付出一切吗又有人可以这样对你吗这样的你,怎么会懂我和福康安你哪里明白什么叫做生死相许,什么叫做患难与共纵然你拥有天下,却得不到任何一颗真心,这还不叫可怜吗”

永琰脸色灰败,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纵然是少时被父皇无情呵斥,他也不曾受过这样大的打击,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她只不过是个弱女子,她怎么这样该死地强悍,该死地大胆,甚至每一句顶撞,每一分表情,都这样该死地美丽一个奇特的念头忽然浮上心间,便再也抹不去。

“就算暂时我不愿闹事,放了你出去,又怎么样只要我登上皇位,我就可以做任何事,要杀福康安又有何难毁掉傅家又有何难”永琰看着崔咏荷,眼神奇异,“可是,也不是不可以放过他的,只要、只要你肯”

“不可能”崔咏荷以一个女子的本能,清楚地了解了永琰的心意,甚至不曾流露惊讶,也没有任何思索,立时回绝,“你当了皇帝想怎么做都是你的事,我绝不会答应你出卖我自己。”

永琰用手指着她冷笑,“原来你所谓的肯为福康安而死全是假话,你根本不愿为他做任何牺牲,任凭他面临大难。”一时之间,他的心情极之复杂,不知是为崔咏荷不肯为福康安牺牲而宽慰,还是为崔咏荷拒绝他而失望。

崔咏荷用一种令他最不能容忍的怜悯眼光看着他,“你还是不懂,像你这种人怎么会懂。你只知道卑鄙无耻地凌辱忠良,你只知道借助强权欺压英雄。你怎么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男子汉。夺妻之耻代表着对一个男人的至大侮辱。任何人,只要有骨气,就宁死也不会接受这种事。何况,他是福康安。我若是自以为对他好,自以为想救他,就答应你,那本身就是对他的最大羞辱。如果我竟然自以为伟大地想要用身体替他挡灾,那根本就是不了解他,看不起他,也根本没有资格成为他的妻子。”

从头到尾,她异常镇定,无比勇敢,不曾有半点退缩,不肯做丝毫妥协。异样灿烂的光芒在她脸上闪耀,照亮整个天地,火一样激烈的斗志在她的眸中燃烧,也同样可以燃起每一个男人的心。

永琰有些失神地看着俏脸生辉的她,忽觉一股无以伦比的愤怒涌上心头,“好,你尽管倔犟,只怕福康安的心未必如你心,到时候,我会让他再一次抛弃你。”

崔咏荷就像一个宽容的大人面对任性的小孩一样,轻轻地摇头,“没有用的,不论你如何威胁都没用。因为我了解他胜过了解我自己,他一定会保护我,不会让任何人伤我一根头发。”她的眼中都是笑意,纵然身处危机重重、敌意浓浓的嘉亲王府,想到福康安,她却丝毫不觉忧虑。

她的心中,有一个男子,她对着他有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信任。相信他为着她,纵然摘下天上的星辰,令得日月颠倒,江河逆转,也一样可以做到。

这个认知令永琰胸中怒火更盛。

崔咏荷却只悠悠地开口:“王爷,我们不妨打一个赌。”

福康安准备好冲进嘉亲王府,但事实上,乌尔泰一早在门前等着他,毫不留难地把他迎进去。

福康安看到端然而坐的永琰,甚至连礼都不曾行一下,“王爷,请把我的妻子还给我。”

“妻子”两个字令永琰有一种被针扎似的刺痛,几乎是有些凶恶地瞪了福康安一眼,“崔咏荷现在还不是你的妻子。”

“很快就是了,所以不适宜留在王府,请王爷让我将她带回去。”

永琰没有直接回应,只是摆了摆手,“请坐”

“王爷”

“放心,崔小姐是大家闺秀,本王不会对她无礼。”

福康安看向永琰,见他坦然回视,这才略略放心,坐了下来。

“上茶”

乌尔泰亲自捧上了最好的御茶。

福康安没有任何品茶的心情,只等着这个素来对自己没有好脸色,但现在又突然客气起来的皇子说话。

“福康安,我们其实小时候是一块长大的,还记得皇阿玛说过,你将来必是柱石之臣,特意叮咛我们几个兄弟要爱惜你,不可对你端皇子的架子,对吗”永琰神色悠悠,竟然怀想起往事来了。

福康安只是在座位上略一躬身,“这都是皇上的厚爱。”

“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小时候,我们都那么爱欺负你”永琰有些阴郁地笑笑,“因为皇阿玛对你太好了。你的书背得熟,他笑得比谁都开心,你骑马射箭表现得好,他更加不住口地夸你,每一次看到你,就要赏你东西。总是记着要问你的功课,纵是我们这几个亲生儿子,也不曾得到这样的关注。从小,我们就每天辛苦地读书习武,学治理天下之道,稍有犯错,即惹来责骂惩罚。殚精竭虑,好不容易完美地做好一切,皇阿玛也最多只是嗯了一声,连赞美都不会说一句。福康安,你永远不会了解,我们这几个兄弟当时是多么地妒恨你。”

福康安略有些震惊地望向永琰,万万想不到,这天下最尊贵的皇子,对自己竟会有这样的艳羡与妒嫉。

“我们没有道理不讨厌你,我们有意地为难你,把你当奴才指使。可是,没有用。你竟然从来不理会。我还记得比试剑法的时候,十七弟要你故意输给他,你却把他打败。他气得踢了你一脚,你竟然毫不留情地还了他一拳。几个兄弟全爆发起来,扑出去合力打你,却全被你打得鼻青脸肿。事后傅中堂把你重打了一顿,领着你跪在金殿待罪。可是,皇阿玛,不但不怪你,反而哈哈大笑,称你性情耿直,不畏权势,据理力争,全不退缩,正是国君最难得的铮臣,大大地抚慰了你一番,却又罚我们几个兄弟跪了足足三个时辰。皇阿玛说得对,能够不惧君王权势,据理力争,敢逆龙鳞的,的确是难得的铮臣。可是如果对君权连基本的敬畏都没有,那么,他就是逆臣,更何况,这个逆臣手上掌握着强大的军权。”永琰神色阴冷“你十三岁就是响当当的乾清门带刀侍卫,十四岁就领兵打仗,手握大权,可我们这些皇子直到十八岁才能领差办事,办的又多是闲差。纵然做得再好再成功,也不及你高奏凯歌的威风荣耀。你的官爵一直往上升,满朝的光彩都被你占去,就算我们这些皇子,也丝毫不被人注意。福康安,有哪一个人能有这样大的胸怀忍受这一切,还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福康安,不是我心胸狭窄,换了任何一位兄弟,若能登九五之位,也同样不会忘记你给过我们的一切羞辱和打击。”

福康安默然起立,对着永琰深深地施礼,“微臣年少时不懂事,冒犯皇子,愿领王爷一切责罚。”

永琰痛快地大笑,“福康安,你终于对我称臣了,当初胆大包天,敢拳打皇子的福三爷,原来也有低头的这一刻。”福康安一直保持着施礼的低姿态,“无论王爷要如何责罚,为臣都愿意领受,只是,请王爷放回我未过门的妻子。”

永琰阴冷地笑了一笑,“傅中堂为国操劳多年,已故孝贤皇后也是我们这些皇子的母亲,你既已认错,我也不至于逼你太甚。据我所知,你已经向崔家退婚,所以也不必再接崔小姐回去,我会留小姐在此作客,一切的事,自会向崔学士交待。”

“不行”说话的时候,福康安已经挺直了腰,双目平视永琰,神色并没有显得太激动,可是绝对坚定地回答。

“福康安,你不要忘了,傅家满门上下”

“王爷傅家满门,为国尽忠多年,也不在乎为国而死,更不至于要牺牲一个女子,来求苟安。”福康安已经不再有任何示弱,在也许数日后就会成为皇帝的人面前,他凝立如山,风仪如松,充满着一种可以令女子一见心动的魅力,更令得永琰妒恨加深。

“那你就不顾忌崔小姐的性命和安危了吗”

福康安微微一扬眉,有一种说不出的骄傲与高贵,竟将眼前的凤子龙孙给比了下去,“我当然在意咏荷,我宁肯死,也不会让她受丝毫伤害。可是,我更明白,她同样宁死也不愿我因她而做出愚蠢的妥协。我若为了救她的性命而答应你,就等于亲手把她推进了地狱之中,让她生不如死。这样的错误,我犯过一次,绝不会再犯。”

永琰的脸色异常难看,干笑了一声,“你这就叫做喜爱她吗就算是对得起她吗”

福康安微微摇头,不知是否因为想起崔咏荷,这一刻,他的神色温柔至极,“王爷,你可明白什么叫做夫妻那是可以一生相伴的人,无论有什么风风雨雨,都要一起面对,一起承担,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必担心连累对方,因为早已不分彼此,两个人本来就是一体。所以,王爷,你可以杀死我们,但无法分开我们。”

永琰从不曾有一刻,感到像现在这般无力,纵然他生为皇子,纵然他很快就会成为天地间的至尊,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两个人屈服。

她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

他全无犹疑地说:“不行”

所有的威逼利诱,甚至以彼此的性命相要挟,也全然无用。

那样绝对的坚定,全然的信任,令永琰一时间连说话的力气似也消失了。

欢呼在这一瞬响起,随着欢呼之声,是急促的脚步声。

福康安眉峰倏地一扬,扬眉的动作异常好看,而眼神也在这一刻亮了起来。身形猛然后转,转身的这一刻,还不曾看清飞奔过来的人,却已经张开了双臂。

崔咏荷毫不停顿地扑入他的怀中,紧紧地拥抱他,大声地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你也一定不会答应他。”

福康安毫不迟疑地抱紧她,这样柔软而温暖的身体,绝对绝对不是虚幻,她是真实地在怀中,在身旁,在属于他的世界中,而他,竟愚蠢地差点失去她。极度的欢喜使他说不出话来,甚至克制不住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只能用全力紧紧地拥抱她。

任何一个大家闺秀都不会做出这样放肆的行为,任何一个名门公子都不会这样全不顾礼仪规矩在人前忘形至此。

但他与她,都已经不在乎。

永琰脸色早变得一片铁青,气得眼睛都开始发红,“你们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

福康安仍然紧紧抱着崔咏荷,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崔咏荷似乎听到了,却也丝毫没有离开福康安怀抱的意思,只是略有些不舍地把头从福康安坚实的怀中抬起来,眼波,仍然望着福康安,“无论这里是什么地方,王爷,这个赌,你已经输了,依照约定,我们可以走了。”

福康安完全不理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听到了最后几个字,微微一笑,“好,我们走。”即使是转身要走,他仍然紧紧抱着崔咏荷。

永琰怒极地大喝了一声:“站住。”随着这一声喝,一只茶杯摔在地上,跌个粉碎,同时,大厅外影影绰绰,不知忽然冒出了多少人。

崔咏荷眼睛只紧紧追随着福康安,看也不往外看一下。

福康安也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就对崔咏荷笑说:“抓紧我,不要怕。”

“我不怕。”崔咏荷仍然没有看外头,只略带遗憾地说,“可惜这里没有得胜鼓,否则我可以为你击鼓助威。”

两个人在这个时候,竟还可以说笑。永琰的脸色越发难看,“福康安,你以为你真的战无不胜吗如今也不过是个败军之将。”

“败军之将。”福康安忽然冷笑一声,豁然转身,“王爷,你就只会为我打了败仗而高兴,你从来没仔细研究过这一仗我是怎么败的吗”

永琰一怔,看定他。

“王爷,你有没有算过,这一场败仗之后,我手上的军队损失有多少”

永琰似想起什么,脸色大变,失声道:“不可能”

“没有损失,我这个战败的将军,帐下官兵却并没有任何大的损伤。”福康安眼神凌厉,“王爷,你太恨我,太想让我失败了,只是我一败,你就喜出望外,根本连最浅显的问题都没有去思考。而这一点,只怕皇上早已看出来了,所以一向疼爱我的皇上,才会为了一场小败仗而连下三道诏书,严厉地责骂我。”

永琰颤抖着举起手,指着福康安,“你是在自污,而皇阿玛在帮你”

自污,是古来有智慧的权臣在自己的权利到达顶峰而已经会引起君主妒恨猜忌时,采取的一种自保方法。首先犯一个很明显但又不会惹来大罪的错误,并因此受罚,以较自然的方式交出权位。用今日的小错,来防范以后可能会被强加到自己身上的大罪,以保全性命。是一种极富智慧的圆融手段。只不过,恋栈权势的人太多,肯自污以退出的人太少,所以很少有人会想到这一点。

没有人相信少年得志春风得意的福康安会自污英名,更不会有人想到当今皇帝严厉的斥责之后,会隐含保全维护之意。

永琰此刻的震惊,可想而知。

“我甚至故意让王爷门下的将军立了这一仗的大功,也算有意送王爷一个人情。我知道王爷不喜欢我,所以我愿意在新君登位之前,放下权位,不要再碍王爷的眼。皇上也知我心意,索性也下诏骂我,希望这样一来,王爷心中的气可以略消,将来不至于为难我。何况我傅家若不在权力场中,便不易沾惹是非,纵然王爷他日登基为王,要想无故入我傅家之罪,也是不易。不过”福康安眼神冷锐如刀,“如果王爷还是耿耿于怀,定不放过我傅家,哼,我傅门上下,也不会束手待毙。如今天下纷乱四起,屡有战祸变故,而举国之军,能用之兵,皆是我傅家所带出来的,可用之将,都是我傅家提拔的。王爷你若要除我父子,倒不妨想想可否如愿,后果怎样。纵然我傅家消亡,但西藏、回部、苗疆、蒙古战事不绝,国内白莲邪教屡屡生事,不知王爷有何妙策应付,如果王爷有志做大清朝立国以来亡国败家的第一昏君,我也无话可说。”

“你”永琰气得全身发抖,但自幼长于权力场上的他,却又深知福康安的话绝非无的放矢,不觉心惊胆战,极度的惊怒使得他全然说不出话来。

福康安把话说完,也不再看他,抱着崔咏荷大踏步往外走去。

崔咏荷在他耳边问:“这些人像是很厉害,你一个人冲得出去吗”

“不能”福康安的声音很稳定很平静。

崔咏荷笑了一笑,更加用力地抱紧他,“如果是你一个人就能冲出去,但加上我,就不能了,对吗”

福康安低头,看她巧笑嫣然,忍不住也微微一笑,“是”

崔咏荷明眸带笑,兴奋得脸上多了点儿淡淡的嫣红,越发美丽动人。听到了这样一个回答,她不但不难过,甚至连抱住福康安的手都不曾放松一丝一毫,似乎想让全世界都听到一般,大声地说:“太好了,你肯告诉我,一点也不犹豫,丝毫也不隐瞒我,我好高兴,你真愿意把我当成可以同生共死的妻子。”

福康安已经走到了厅外,走到了所有的刀光剑影和无情的杀机之中,他的眼神有些不舍地离开崔咏荷,森然地扫视围在四周的所有高手,语气却柔和得如同春天的风:“我要连累你陪我一起死了,但我不会说抱歉。”

崔咏荷因为兴奋而俏脸通红,双眼闪着异样的亮光,喜滋滋地说:“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能同年同月同日死,我真的很高兴啊。”

福康安忍不住仰天大笑,“你这个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的女人。”一边说,一边大步地往外走。

所有围在他身旁的人都在等待着命令,可是永琰已经气得面无人色,却仍然一个字也没有发出来。

福康安毫无阻碍地抱着崔咏荷离开了嘉亲王府。

而永琰就这样用愤恨的眼神看着他们离去,才沮丧地坐倒在椅子上。耳旁不住回响的是崔咏荷带着怜悯与不屑的语声

“纵然你拥有天下,却得不到任何一颗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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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oo7年1o月11日 星期四 9:46:52 p穿越文合集第九章 我为君歌

大清夜宴3作者:纳兰

第十章 君子在屋

一直到离开嘉亲王府足有数十丈,崔咏荷才有些遗憾地叹气:“唉,本来这是个深情壮烈到足以流传千古的佳话,可惜他胆子太小了”

福康安苦笑,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与永琰唇枪舌剑毫不退让地对峙时有多么紧张,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穿过重重围困时,身体有多么紧绷,直到现在,身上还在不停地出冷汗,而这个女人,就像全不知危险一样,还在说这种风凉话。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瞪她一眼,“你用了什么妖术,令永琰竟如此想要把你留下”

崔咏荷听出他语气里的醋意,更加开心,笑盈盈地说:“我想世上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像我这样给他难堪,所以才引起他的兴趣来了。不过,无论是对我的兴趣,还是对你的仇恨,都比不上他对皇位的渴望。他就算可以把你杀掉,但战斗之惨烈,一定会造成很大的动静,绝对无法隐瞒,再想到皇上对你的宠爱未变,他怎么还敢做这种自毁前程的事。”

两个人在说话之间,已经走过了好几条大街,京城内人来人往,分外热闹,大清又最讲究礼法规矩,可是在这么多人之中,福康安仍然不曾放开崔咏荷。

满街古怪的眼神都在望向他们,从各个方向都传来各种不屑的话语。

什么人心不古,什么世风日下,什么伤风败俗,什么放荡形骸的窃窃低语,不绝于耳。

可是,她与他纵然是听见了,心却也不理会那是些什么。

无论如何,她不愿放开他,而他,更不能再忍受一时一刻的分离。几乎是脚不点地地抱着她往傅府而去。

那是他的家,也会是她的家。从此之后,再不会让她离去,再不会让她遭受到丝毫危险。

傅府大门前王吉保带了几十个人,正如没头苍蝇一般乱转,不知是谁先看到了福康安,惊叫一声:“三爷”

其他人全都大叫着围上来,每个人脸上都有着惊喜交加的表情,过于激动和欢喜,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福康安紧抱着崔咏荷的姿态是多么不合礼仪。

福康安立即发觉了不对劲,“怎么回事”

王吉保急急忙忙说:“红尘居的清雅姑娘传来消息,说崔姑娘被强请进了嘉亲王府,三爷也赶去了。夫人担心三爷的安危,当时就说要进宫去找圣上,大人拦住了夫人,不知在争吵些什么,我们所有的下人全被远远地赶离了厅堂,三爷,你快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福康安脸色一变,终于松手,放开了崔咏荷的娇躯。

崔咏荷低声催促:“快去”

福康安看向她,“好”说“好”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向里跑,不过,他的手却还拉着崔咏荷,拉得她随着自己一起飞奔。

崔咏荷也全不迟疑,快步跟随,无论到天涯海角,只要那只手拉着她,她便毫不犹豫地追随他。

“你不要拦我,我要进宫,我要进宫”傅夫人的声音焦急至极。

“听我说,让我去嘉亲王府找永琰,你不要进宫,疏不间亲,永琰毕竟是皇上的儿子。有太多的话,是我们外臣不好说、不能说和不便说的。”傅恒的声音虽镇定,但也显得有些张皇,全无宰相的沉稳气度。

福康安心头一阵惭愧,终究还是让父母担心了,张口正要说话,自厅里又传出一句令得他手脚冰凉、全身僵木的话。

“什么疏不间亲,难道康安就不是皇上的儿子吗”

天地间忽地一片寂静,厅内厅外,都落针可闻。

崔咏荷全身一颤,忽然用力抱住了福康安,竭尽全力用身体来安慰这个正悄悄颤抖的男子。

良久的沉寂之后,傅夫人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说话为什么你不问你骂我啊,你打我啊,你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声音带着哽咽,无限悲愤。

“你还要我说什么”傅恒的声音有着浓浓的无奈,深深的倦意。

“其实你早就知道,早就知道,对吗只是你从来不问,你从来不问。”傅夫人的哭泣悲凄至极,“我一直在等你问我,骂我,打我,甚至杀了我,可是你从来不问。”

“其实,我并不十分肯定,直到几年前,别人一提要为康安向公主提亲,你就立刻随便找一个人给他定亲,我才确定下来。”傅恒的声音已经十分苦涩了。

“好,你好,你从来都知道,却从来不追究,除了不到我房间里来之外,就什么也不做,你根本什么也不在乎,对不对”傅夫人含恨地逼问,撕心裂肺。

“我在乎,我当然在乎,可是我在乎有什么用”傅恒爆发似的呼声,也带着深深的痛,“你是这样美丽多才而高贵的女子,他又是那样英俊潇洒身处至尊之位的人。对女人来说,还有比嫁给他更好的归宿吗而他想要亲近的女子,又有谁能阻止我一直等着,等你对我说,可是你什么都不说。你既然不肯说,我怎么干涉你我怎么去误你的前程归宿可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别的动静,自孝贤皇后去世,你也不再进宫。或许,害了你的人是我,如果不是碍着我,你早已被封为贵妃,你”

“啪”的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傅恒的话,“原来你这样看我,原来你这样看我哪个稀罕做什么皇妃,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何至于这样”

“你、你是为了我”傅恒的声音不断颤抖。

“你忘了,那一阵子,你刚从散秩大臣中选出来,要进军机处,你总是神采飞扬,你总是说着要不负一生所学。要为国为民,有所作为,要当千古名臣。那个时候,他来惹我,我才一推拒,他就生气,气的时候,就连你一起骂。我能怎么样我只知道,那个时候的你,有着前所未有的光彩,可是,我若惹怒了他,就再也看不到你眼中的光芒、脸上的笑了。所有的男人,最重视他的功名前程,女人算得了什么你可以娶很多的女人,但你施展抱负的机会,却只有那么一次,我怎么能误了你的前程、你的功业我怎能让你失去青史留名的”

“傻瓜,为什么你不说,为什么你不说啊”傅恒的叫声无比苦痛激动,“你用你自己来保住我的功名富贵,却什么都不对我说你,这二十多年来,你过得生不如死,我过得了无生趣,这是为了什么这是为了什么功名算什么官爵算什么为什么你这么傻,为什么我这么蠢”

厅里的声音渐渐转弱,只留下哽咽和哭泣之声,一对曾权倾天下二十年的夫妻,悲哭之时,和普通民间百姓,亦无半点不同。

崔咏荷无声无息地紧紧抱住福康安,想到那万人之上的第一首辅抱着妻子痛哭落泪的景象,也不由黯然。可是,她现在更关心的却是福康安。

已经不知要用什么话来安慰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竭尽全力抱紧他,把所有的力量全都传给他。所能感到的只是福康安无声无息地用力回抱,以及忽然落到手背上的一点灼热水珠。

那样的滚烫的泪,落在她手上,却烫得她心都猛然痛了一痛。

张张口,竟觉得难以用任何言辞来安慰他,悄悄地把身体伏在他身上,但愿这微不足道的躯体里的每一点温暖,都可以传递到他的心上。

福康安颤抖着转身将她拥入怀中,声音也颤得不成调:“权力到底算什么官位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为什么,竟要人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而我,而我几乎自以为是地做了同样的蠢事,咏荷咏荷,我几乎像阿玛自以为是地害了额娘一样害了你。”

崔咏荷慌张地伸手想抚去他脸上落下的泪水,心疼地皱紧了眉头,“没有关系,至少我们最后都没有犯错,我们没有对永琰妥协,以后,我们也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你也永远不会舍弃我。”

“外面是什么人”傅恒的声音带着一点慌张和惊怒。

崔咏荷“啊”了一声,知道是自己与福康安失态之下,声音稍大,惊动了里面的人。更是意乱心慌,不知往何处去躲。

福康安却忽然镇定了下来,拉着崔咏荷大步向里走,“阿玛,额娘,我回来了。”

傅夫人虽然情绪激动,哭得肝肠寸断,忽闻爱儿的声音,惊喜交集,一见到福康安立时扑上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十几遍,确定他并无半点伤损,松了口气之后,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额娘,我没事,我一点事也没有。”福康安一边低低地劝,一边抬起头来,看到傅恒同样欣喜宽慰的眼神,心中一酸,忍不住叫道:“阿玛。”

傅恒微笑。

福康安却喃喃地又叫了一声:“阿玛”

傅恒依然淡淡地笑笑,看着福康安脸上虽已擦去但仍然可以发觉的泪痕,再转头看看一直与福康安把手握在一起的崔咏荷,“崔小姐,我把这个孩子交给你了。”

说“这个孩子”四字时,声音里满是深刻的感情。

崔咏荷不知何时眼泪也滑落了下来,但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大声地说:“我会一直和他在一起,永不背弃,绝不分离。”

乾隆皇帝的六十大寿终于到了,这是国家最大的喜事,鞭炮之声,响彻京城。

紫禁城中,宴开千席,百官都可携眷参加。

刚刚看完四大徽班的精彩演出,乾隆的心情异常高兴,坐在龙椅之上,神态十分温和,笑容满面地与臣子共欢。

满汉全席的菜一道道端上来,全世界似乎都只剩下笑语欢歌,整个皇宫之中,都是歌功颂德之声,在这样一片谈笑声里,哭泣声就特别刺耳,也特别惹人注目。

乾隆脸上的笑容忽然一冷,眼睛往座下无数人中扫去。

所有被他扫到的人无不脸色发青,手脚发抖,却还要努力维持脸上的笑容,以拼命表示哭泣的人不是自己。

哭泣声并没有停止,而所有的官员也都很自然地纷纷闪开,很快,坐在宴席一角对着满桌佳肴正不住抹泪的女子就成了所有目光的焦点。

因为身份高贵而坐在首席的傅家几个人全部脸上变色,福康安一震之下就要上前,被傅恒一把拉住。

而坐在这女子身旁的一对夫妇早已面如土色,跪地不住磕头。

永琰大喝一声:“还不快把这个大逆女子给拖下去”

侍卫们迭声应是,就要冲上前。

崔咏荷一边哭,一边就地拜倒,“奴婢冲撞圣上,愿领死于君前。”

乾隆难得的好心情被破坏,心中已想将此女千刀万剐,冷冷地道:“你跪上前来,告诉朕,为何哭泣是不是朕治国失德,让你有了冤屈”

这一句话问得阴冷,杀机无限,崔氏夫妇全身抖如筛糠,福康安面无人色望着崔咏荷,眼神里有着生平未有过的惊惶恐惧。而至少有一半的官员纷纷流露出幸灾乐祸或痛快开心的表情。

崔咏荷起身上前,再跪伏于地,“奴婢今日初睹龙颜,已感皇恩浩大,圣德隆厚,对我们臣民百姓,实在是无比关怀,偏偏有人竟然还误会陛下是薄情寡义,想要杀戮功臣的暴君,实在是太对不起圣上了,因此奴婢才会为圣上一片关爱之心不被臣下明白而痛哭。”

“哦,什么人这样看朕”乾隆的眼睛徐徐扫视众臣,诸臣无不心惊胆战,暗暗害怕,不知这个胆大的女人想要污告哪个人。

崔咏荷抬头伸手一指,“就是他”

所有人全部愕然,震惊得人人瞪大了眼睛。

崔咏荷冒死在御前告状的对象居然是福康安。

唯一明白过来的,只有福康安。

震惊之后醒悟的他,怔怔地看着崔咏荷,心绪激动,却又咬牙切齿。

她是在保护他。

她是在用她的整个生命为他发不平之鸣。

她是在冒着天下最大的危险,为他寻求未来的平安。

可是

实在是太大胆,太荒唐了。

崔咏荷,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爱闯祸,总是这样不知死活

你总是想着我,却从来不顾你自己。但你可知道,这般的冒险,这样的绝然,又会叫我担怎样的惊,受何等的折磨

崔咏荷,你这可恨的小女人。

切齿的愤恨之外,却又是揪心的痛与惊,双眼牢牢注视着崔咏荷,再不肯稍稍移开。这一番纵惹来滔天之祸,我总是与你共担。既然如此,就让我多看你一眼,记住你的容颜,直至来生。

乾隆素来宠爱福康安,见崔咏荷竟然告他,心头勃然大怒,但他是英明之君,喜怒向不形于颜色,杀机越盛,表情反越发平静,“为什么你认为他将朕视为无情之君”

崔咏荷叩首道:“圣上,奴婢是大学士崔名亭之女,与福康安早订有婚约,可是数日前,福康安上门退婚”

乾隆眼中渐渐流露出怒意,“所以你怀恨在心,要污蔑大臣。”

崔咏荷抬起头来,全无惧色地说:“皇上,咏荷虽是一女子,也知忠孝节义四字,怎敢做这不忠不义的事。但女子节烈为先,既已许人,更不愿轻易退婚。所以我一再追问原因,福康安才告诉我,说是圣上有意禅让帝位,新君即将登基,皇子们全对傅家有芥蒂之心,所以朝中百官都有意打击傅家而讨好新君,而圣上也要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