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船王第55部分阅读(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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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夏日,她身上的衣裳单薄,因前冲后拉之力,衣扣竟被扯断了,衣裳似要应力往后脱落。

福康安惊见她后方领口下滑,露出雪白娇润的肌肤,灿烂的夏日阳光下,那一片晶莹的白,竟令他只觉一阵耀眼,炫目得一时看不到任何别的东西,大惊之下,本能地松手。

猛力往前冲的崔咏荷失去平衡,很自然脸朝地跌倒下去。

“咏荷”福康安忙上前要扶她起来。

崔咏荷拼力挣扎,“你走开,快走开”声音里竟带着泣音。

福康安惊异地看着她,这个女子,见了他,向来又凶又悍,却从不曾做过女儿家娇柔哭泣之态。

崔咏荷席地坐起来,抬起来看向他,“够了,已经够了,我斗不过你,我认输了。你可以放过我了吗你到底什么时候才退婚什么时候才结束这一切你一定要像耍猴一样,看我一家露尽丑态,你才开心吗”悲愤地一句句问出来,眼泪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悄悄地自她眼角滑落,“你福康安是天潢贵胄,难道天下人就该由你戏耍吗”

心头隐隐的疼楚,微微的不忍,和奇异的温柔,到底是因何而来福康安轻轻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惊奇地感觉心灵在这一刻的柔软,所以轻轻蹲在她面前,望着她时,就连声音也变得无比柔和:“为什么这样说你真的一直以为我是戏耍你吗”

“不要告诉我你是真心的,没有人会相信。傅家是什么人家,为什么要和崔门联姻我清河崔氏,自战国时起于齐国,又居鲁国,再经秦国,直至汉唐,历代为官,是一方名门望族,可是,如今,如今,在这样的大清朝,也不过是寒儒薄宦,不值一提。”崔咏荷低低地笑,笑的时候,眼泪却还止不住地落下来,也许不想让福康安看她这一刻的柔弱,所以垂下头来,散乱的发垂在眼前,遮住她那含泪惨笑的脸。

“也因此,才会为了被傅家抬举而喜出望外,也因为可以抛弃汉人的身份成为旗人而沾沾自喜,所以什么都不去多想,什么也不肯多想了。清河崔氏,百代书香,有骨气有学问的读书人,原来不过如此。”崔咏荷继续在笑,笑声越来越大,福康安看不到她的脸,只见到地上的泥土,点点湿润。

没有多想其他,只是心忽然疼得好厉害,轻轻伸手,将颤抖着悲笑哭泣的女子抱入怀中。或许只有借着怀中香软身体的温暖,才能略略抒缓这一瞬紧绷抽痛的心。

怀中的人似要挣扎,他下意识地收紧双臂,“咏荷,咏荷,不要这样,没有人看不起你,真的没有。”

“没有,当然没有。”崔咏荷猛然抬头,闪着泪光的眼中,有怒有恨有怨,“我是你福康安未过门的妻子,别人羡慕我还来不及,哪里敢笑话我。可是我还不至于蠢到真以为一步跃进龙门,不论你们当初是为什么要定亲,现在也该利用完了。这些年来,你看够了,我也受够了。每一次你来了,就惊天动地,我家上上下下翻了天,我爹娘如侍奉祖宗一般供着你。什么男女之别也不理,什么礼法尊严也不要,恨不得让我伏在你怀里拴紧了你的心,保住我崔家满门荣华。一次又一次,我必须忍受我的爹娘极尽全力地向你家献媚,必须忍受我自己被当作谄媚的工具,不论你傅家如何高贵,也该够了吧,你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继续这一切让我扮演可笑的禁止”

“咏荷”福康安惊异到极点,以致于第一次带着愤怒的口气对崔咏荷说话,“怎么可以对自己用这样低贱的比喻,你为什么要这样自寻烦恼,我何时比过你,何时笑过你”

“你还要比你还要笑你不比不笑,比别人比了笑更过分”崔咏荷气得用贝齿用力地咬了一下唇。唇上一道深深的齿印,令福康安心头惊颤,一阵不舍。

“你总是这样笑,你总是这样笑。笑着叫老师,笑着叫师母。可是你老实说,你真的敬重我爹爹,真的当他做老师吗你们傅家的人,总是这样高贵,对什么人都笑,从来不会失礼,永远笑得就像是神一样慈悲而高不可攀,无论是爹娘对你的恭敬,还是我对你的无礼,你总是这样笑。在你眼里,我们就像是蝼蚁,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让你动容,所以,你只是保持这样王侯子弟高贵的笑,任凭别人在你眼前膜拜祈求,丑态尽露。”崔咏荷双手本能地握成拳,想要打扁这样的笑容。拳头举起来了,却发现,福康安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

以往她已经见多见惯的温文高贵而又疏远的笑容,这一刻完全找不到。

福康安脸上神情似喜似悲,眸子里那奇异的光芒,令崔咏荷生出满腔的愤怒,却骂不出一句话来。已经举起的拳头,也悬在那里,忘记打下来。

“对不起”耳畔的声音低沉悦耳,一时间,却又恍如在梦中,不知是否真的听到那永远高贵地微笑,永远站在云端里看卑微的人因他的一言一行而喜怒悲乐却不动容的男子,说出这样三个字。

“对不起,咏荷,对不起我明明知道一切,却还是任凭这一切发生,我明明知道你的痛苦,却装作并不知道我给你带来的痛苦。”

“你”张张口,却只能说出一个字,眼前的男人的脸上深深的苦痛与自责,令崔咏荷浑身巨震,更加怀疑这只是一场梦。

“是,我是知道一切的。我知道你十二岁以前,聪明乖巧,最得爹娘喜爱,烈女传、孝女册、女四书,全都可以背诵,可是十二岁以后,再不肯看这些书,再不愿听爹娘的话,再不肯做贤淑乖巧的官家女,你故意只看些小说故事甚至杂文,你故意行为粗野,任性枉为,你故意处处违逆爹娘,处处惹我生气。这一切的一切我都知道,可是我明明知道,却还是不肯设身处地地为你想,不肯承认,你是受到了怎样的打击和伤害,才会有这种改变。”福康安情不自禁,更加收紧拥抱她的双臂,不知这一刻的紧拥,这一刻的温暖,是否可能略减她多年来的伤痛“可是,咏荷,我不是故意伤你,不是存心戏弄你。我承认当初订下婚约,是有一些别的原因,但是,婚约订下的那一刻,我就不存半点戏弄之意,我是真心要娶你为我的妻子,此心此意从未更改过。老师与师母,或许稍有些急切于功名,但这也是情有可原,这种事这种人,我府里遇到的太多,真的并没有什么,你素来自尊自强,所以倍以为耻,但是,我的确从没有想过要耻笑和轻视任何人。”

福康安每说出一句,都因崔咏荷的泪水而莫名沉重的心灵而轻松了一点儿,这番话竟如心头流出来一般自然到了极点。一边说,一边看着怔怔望着自己发呆,犹似不能理解这一切的崔咏荷小巧而精致的脸。

方才因跌倒而脸上乌黑了一大块,又被泪痕滑过,脸上又是泪水又是污渍,圆圆的眼睛瞪得很大很大,像是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不知不觉笑了起来,带点怜惜和溺爱,很自然地抬起手,用袖子去擦她脸上的污渍。

崔咏荷不知所措地扭开头,双眼慌乱地望天望地望池塘望荷花,就是不肯望他,“你不要再戏弄我了。你凭什么会喜欢我我又不是绝色佳人,又不知书达礼,又不贤良温柔,又野又脏”

福康安不理她的推拒,仔仔细细地擦去她脸上的污渍,微微地一笑,“哪个说你脏,我从来不曾见过比你更干净的女子。”

“你、你又想嘲笑我。”本能地抬手想打他,不知为什么,他的双臂稍稍一紧,自己手上的力量,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福康安温柔地微笑,不再高贵,不再疏离,“你说我总是笑,不是因为我看不起你家的人,不过是因为官场就是如此,必须永远带着这样的笑容面对每一个人,我从来没见过比官场更肮脏的地方,却也从来不知道,这样的官宦之府,会有一个像你这般干净的女子。就像这满池青荷,出自淤泥而不沾染污秽,也从来不曾见过比你更真更纯,更有勇气,敢言敢怒的女子,所以,答应我,永远,永远不要用那样的话来形容你自己。”

崔咏荷的眼睛睁得前所未有的大,但当那从不曾见过的笑颜在福康安唇边绽开时,她就已什么也看不见了。是不是夏天的太阳太刺眼了为什么眼前有这样强烈的光芒闪动,整个世界,都是一片金色的光辉而这一切,只不过因为他第一次发自真诚的微笑。

耳旁听到的话,更加令人不敢相信,那永远高贵微笑着的坏蛋,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

肯定又是存坏心眼,想要逗着她玩。

不,或许这一切都是梦,只有在梦中,才会有这样迷人的金色光辉,才会听到这样好听,好听得不可能是自他口中传出来的话。

一定是梦,一定是做梦。

不知是无措还是不信,又或是想要快些醒来。

崔咏荷很用力很用力地咬着下唇。

福康安皱着眉头,看她如此努力地用雪白的齿去蹂躏那朱红的唇。

小小的红色的有着美丽形状的下唇,很快地显出一道又一道很深很深的齿痕。

福康安的眉头越皱越深,心又开始轻轻地疼了起来,这样好看的唇,怎可这般对待,阻止她,是唯一清晰地浮上脑海的意识。

不知是因为双手仍本能呵护着这轻柔娇躯的缘故,还是一时竟舍不得抽出手来,眼看着她再一次用力对着唇咬下去,很低很低地呻吟一声,不知是无奈还是欢喜,俯下了身体。

温暖而甜美的嘴唇,似是因这忽如其来的袭击而惊讶地张开了。

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他深深地亲吻下去。

或许一开始,只是想阻止她折磨自己的唇,只是想抑制那心头的痛,可是当真正尝到这般奇异的甘美之后,便再也无法抽离,再也无法清醒。

从不曾有过的温暖气息,从不曾有过的奇异感受,鼻端那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淡淡的青草香气,唇下这无以伦比的甘甜幸福。

原来,这世间,竟有如此奇妙而美好的事,美丽得简直就似一场梦,不存在于真实的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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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oo7年1o月11日 星期四 9:46:48 p穿越文合集第三章 便许相思

大清夜宴3作者:纳兰

第四章 无地可著

崔咏荷仍然张大了眼睛,尽管根本什么也看不见,就算看到了什么,脑子里也无法弄明白。忽如其来的袭击令她全身一颤,从未感受过的男子陌生而强烈的气息在这一刻将她完全包围。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明白。这些温暖的感觉,柔美异常却又可怕地叫她全身的血液急速流动,整个心猛烈地跳动起来,似是连胸膛都会被撞破。

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样可怕,却这般美好,美好得令人不舍。

美好到令人失去思考的能力,美好到明知到这应是世间最最恐怖最最可怕的事,却全身软弱得不能再动一指发一声,只是不能分析到底是无力反击还是心甘情愿地承受这一切。

那样的温柔,自唇舌交缠,这般温热的气息,自他身上,来到她体内,又回报于他的唇边。气息交流,带着两个人的体温,悄悄包容一切。似是随着这无形的气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也因此而融为一体。

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心中隐隐约约明白,却又不甘不愿不想明白。

为什么我不动为什么我不推开为什么我不生气,我不打人

不不不,这不是我。

这只是梦,这一定是梦,这只能是梦。

“三爷”王吉保粗大的嗓门不识相地震碎了满园的温柔,沉重的脚步急促接近。

不是梦

竟然不是梦

崔咏荷猛然醒转,拼力推开福康安,一抬手,一记又狠又重的耳光打过去,然后猛跳起来,转身就跑。

福康安浑然不觉得痛,眼神仍带点迷蒙,望着崔咏荷无限美好的身影渐渐跑远,他本能地站起身来,抬腿想要追。

“三爷”熟悉的叫声越来越近了。

叹了口气,不自觉地锁了眉头,沉了脸,望向刚刚跑进园来,浑然不知惊破何等好事的王吉保,“什么事”

“府里传来消息,大人下朝了,有急事要见三爷。”

重重地叹了口气,扭转头,望了望荷心楼,忍不住又轻轻地叹息一声,唇边却悄悄地漾起了笑容。没有注意到身旁的王吉保惊异的眼神,背了手,转过身,徐徐迈步往外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王吉保,惊奇地发现他自小服侍的爷,就连背影,似乎都透着一股子欢喜。

福康安心情很愉快,愉快到骑在马上时,觉得风吹到身上特别温柔,天上的阳光特别明亮,夏日的闷热也变得可爱起来,更加不曾发现,自己一路上都在无意识地哼着轻快的歌谣。把身后的王吉保吓得嘴巴越张越大。

这样轻松愉快的心情,一直保持到进入府门,看到当朝第一宰相,自己的父亲,傅恒傅中堂为止。

“阿玛”

父亲脸上奇特的沉重,令福康安的心也莫名地沉了一沉。

父亲为军机首脑,掌举国大事,任何事皆能举重若轻,安然处置,从来不曾有过如此阴郁的表情。

“回来了,去准备一下,休息几日,你又要出京作战了。”傅恒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就连眼神也是沉重的。

“又出兵这么快就要打仗了”福康安语气中有明显的不满。又要出兵了,不知这一次要出去多久,再回来时,那个爱耍脾气的别扭女孩又要发什么性子唉,好不容易,才能有这么一点点进展。

“是白莲邪教的人闹事,虽然你刚回京,这么快就又让你出去不太合适,不过,皇上六十寿辰快到了,举国都在大兴地操办和准备着,这个时候,非得讨个好彩头,只有派常胜将军你出马,才能保证不败,也免得扫了皇上的兴致。”傅恒语气平缓,这位天下第一权臣,眉宇之间,全是倦容。

“阿玛到底出了什么事”福康安终于发现父亲表情奇怪了。

“皇上禅位之心已经很明确了,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劝阻,只怕这一次寿诞之后,我大清便要有新君临朝了。”

“皇上年事已高,能在这时禅位让政于青壮新君,于国应该是好事啊,阿玛,你为什么如此不高兴”

傅恒看看自己英武挺拔的爱子,勉强地笑了一笑,“阿玛很高兴,这么多年,放你出去打仗,真刀真枪地干出了自己的功业,而没有在军机处做官,你才能到现在还保持这样光明爽直的心地,不像你阿玛,已经习惯了种种的诡谲心思和权术机谋了。”

福康安从不曾见过父亲如此沮丧凄凉,声音也不由得慌急了起来,“阿玛,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孩儿太过蠢笨,无法为你分忧”

傅恒轻轻叹息:“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怕只怕”他缓步踱出厅外,举目望这偌大的庭园,巍峨的相府,“我傅家难逃大难。”

“阿玛我傅门三世荣贵,忠君报国,军法治府,怎么会”

“正是因为这样,我傅门荣贵到极处,一旦有祸,即为滔天大难。你想想,天下官员,有多少是我傅家的门生家奴,朝中大臣,有多少是我一手提拔。就是军中之兵,如今八旗早已糜烂,举国能征之师,就只有你统领的军队了,国内有名的将领,大多也是从我们父子手上使出来的。为人臣者,一旦荣贵到这种地步,也就是灭族之祸来临的时刻了。只是因为,当今圣上与我自小相交,情义深厚,又念着已故孝贤皇后的情义,再加上多年来疼惜爱护于你,所以才一直优荣于我们。可是一旦新君继位,又自是另一番天地。新君登基,未有建树,这个时候,威望太多、名声太广、几可威胁君主的臣子,便是他的大忌。更何况”看着福康安,傅恒沉重地笑了笑,“你自小虽与王子们一起读书,但生性磊落,不爱攀附皇族,对他们素来不够恭敬顺从,当今的这几位阿哥亲王,对你向来不是很喜欢。这些年,你屡建战功,在年青一代勋贵之中,光芒万丈,就算是皇子,怕对你也多有嫉恨,一旦手掌天下大权,多年的妒恨发作起来,那我傅门的前途堪忧啊。”

带着浓浓倦意的声音响在耳边,福康安惊奇而悲哀地发现,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父亲的头上已找不到一根黑发了。仅仅是十几年前,父亲还是倜傥风流、俊逸超脱的贵介子弟,而如今,竟已有如此老态。

自入军机二十多年来,人称天下第一权相的父亲,到底付出了多少心血于国事辛劳,又挡下了多少阴谋暗算,政事纷争

多年以来,沙场征战不断,累积功勋无数,原来都只不过是父亲一片苦心的保全爱护,使他不必为政事阴谋而分心,使他不致为阴刀暗箭所伤害。

枉他自以为是天之骄子,天下无不能成之事,却原来,根本还不明白权谋的可怕,政斗的血腥,更不可能在此时此刻,帮上父亲一分半点。

心在这一刻悄悄地往下沉去,想到嘉亲王永琰多次说他“豪奢挥霍”,兵部人私议他养“骄兵悍将”;想到傅家奴才一个个都成了将军、副将;想到每当家中有大喜庆之事,来赴宴的将军黄灿灿一片都穿黄马褂、马鞭子放得一排排的威风贵盛场面

在如此炎热的夏天,福康安却无端地打了个寒战。

“唉”今天第二百零六次叹了气之后,崔咏荷全身都蜷在一起,懒懒地倚着栏杆,两眼迷茫茫全无焦点地望着下头,张张嘴,准备叹第二百零七次气。

韵柔无奈地笑一笑,“唉,我的大小姐,如今福三爷都领兵到外头打仗去了,你就不必再装这股子散漫懒惰了。”

崔咏荷有气无力地扭脸看看她,“唉”

韵柔忍着笑意端端正正地坐好道,“坐姿要端正。”站起身来,袅袅娜娜行了几步,“行路莫动裙,”两手展开手帕,半遮着脸,风姿嫣然地笑了一笑,“微笑莫露齿。这才是闺秀该有的仪态,你以往除了在福三爷面前故意粗野,平日倒像位闺秀,怎么现在,人都不在了,你反倒懒成这样,诗词歌赋也不看不吟,就连石头记中的钗黛之间,你也不与我争论了。”

崔咏荷没精打采地移开眼睛,现在,没力气打扮,没兴致温柔,甚至连吵架的兴头也没有了。

这个初秋真是无趣,又闷又热,太阳又太烈了,照得人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愿想。

最好闭上眼,睡一觉,把一切都忘掉最好。

韵柔见她不理,也不着急,轻巧巧地坐下,自己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说:“唉,这么热的天,福三爷那边的仗也不知打得怎么样了”

崔咏荷懒洋洋地一下一下扯着自己的手绢,闭着眼睛,长长地一口气从胸腔里叹出来:“唉”

“不知这一回得胜回来,福三爷会带些什么好东西来给小姐扔”

扯着手绢的双手不自觉地用起力来,一声清脆的裂帛之音响在耳边,招来韵柔的侧目而视,崔咏荷却连眼睛也没有睁开,甚至连裂帛的刺耳声音,她也完全没有听见。

“混账,蠢蛋,坏蛋,王八蛋,什么喜欢,什么对不起,全都是假的,全都是戏弄人。出了那样的事,一次也没来交待过,一声不响就跑出去打仗,王八蛋。”不知不觉地牙齿又开始虐待嘴唇,“笨蛋,崔咏荷,这种人你都会相信,被他戏弄了这么多年,还会上这样的恶当。”

韵柔看着那撕成两半的手绢,连眉毛也没动一下,慢悠悠地接着说:“不过,这也说不定,万一这一回,福三爷输了呢“

“输了最好”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崔咏荷怒吼一声。

韵柔皱起了纤巧的眉,双手捂住耳朵。

崔咏荷猛然站起,愤愤然,在原地用力跺着脚走来走去,“我天天求神拜佛,求那混蛋输掉,最好死在战场上,永远不要回来。”

韵柔看着全身都在冒火的大小姐,慢悠悠地说:“也不是不可能,听说白莲邪教的人,到处说什么白莲圣母下凡,要给人间换新世界,信奉之人,死后便得超脱,入极乐至善的境界,所以教徒以为白莲圣母战死为荣,作战从不怕死。也因此,所过之处,官兵尽皆败走,福三爷虽有将才,遇上这样的敌人,怕也危险难免。”

“哪有你说得如此可怕。怪力乱神之事根本不可信,全都是骗人的,一小撮邪教徒,岂能动摇国家根本,战胜官军。”崔咏荷本能地反驳,一点也没意识到刚才自己还在努力期盼福康安战死沙场。

“小姐,你莫忘了汉时黄巾之乱,何尝不是邪教兴起,何尝不是怪力乱神,可是,却一呼百应,杀了多少朝中的名将和英雄。福三爷万一马前失蹄,落个马革裹尸,也是意料中事。”韵柔一边说,一边浅浅地笑。

崔咏荷的脸色微微变了一变,不再火冒三丈地走来走去,站在原处呆了一呆,方才闷闷地说:“这就正好,合了我的心愿,以后就可以脱离苦海,得回自由之身,再不用辛辛苦苦地装粗野了。”

说话的声音,比方才的大吼小了很多。重新坐回栏杆前,眸子越过栏杆,越过假山,越过围墙,遥遥望向远处高高的城墙,已经不再叹气,双手却开始努力地一下一下扯自己的衣角。

韵柔轻轻地摇摇头,为大小姐可怜的衣裳叹了口气。摇头的一瞬,眼角忽然看到帘外有个小丫头悄悄招手。

轻轻走过去,丫环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韵柔脸上轻轻柔柔的笑容随即消失,转身凝眸看向仍倚着栏杆呆呆凝望远方城墙的崔咏荷,神色在一瞬间沉重了下来。

“小姐”

呼唤的声音很远很远,远得叫不回崔咏荷不知飞散于天地间哪一个角落的魂魄。

“小姐”

第二声的呼唤,直接在身侧耳边响起,可是崔咏荷的耳朵听见了,心却仍流连于不知名的远方,浑然无觉。

“小姐”第三声呼唤,已经提高了声音。

“啊”本能地回应了一声,但是自己却并不知道有人呼唤,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加以回应。

“福三爷回师京城了。”

声音比之方才的三声呼唤都更低沉,但是“福三爷”三个字,却似触动了脑子里最敏感的某一处,本能地“啊”了一声,本能地跳了起来,本能地抬起头,去寻找说话的人。

“福三爷回师京城了。”

“什么”大脑终于清晰地理解了耳朵里传进来的声音,崔咏荷高叫了一声,一手就把头上的钗环拔下,一边猛把头发打散拔乱,一边手忙脚乱地掀乱裙子,挽起袖子,“哎呀,怎么不早说,快,快帮我把这脂粉都擦乱了。”

崔咏荷一边叫一边跳,双手左右乱挥,忙得不知如何是好,“还愣着做什么,那家伙打了仗回来,总爱往我们这里跑。我打扮得这样漂亮这么淑女的样子,可不能叫他看见。哼,这次要拿烂泥和石头扔他。我倒要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他一日不退婚,我就一日只以泼妇野丫头的样子对付他,就不信他能永远忍下去。”

崔咏荷跳来跳去,又催又叫,丝毫也不知道自己忿忿的声音,竟带了一丝很明显的喜悦。

可是韵柔却听得清清楚楚,也因此,语气也越发低沉了:“小姐,不用改装了。”

“什么不用啊,要是让他看到我这正经的打扮,这么千娇百媚,大方得体,那我这辈子别想指望他放手退婚了。”崔咏荷头也不抬,对着镜子在脸上乱擦,拼命想丑化自己。

“小姐,你仔细听听,看能听到什么吗”

崔咏荷愕然地看她一眼,皱着眉细细地听,良久,才瞪向韵柔,“搞什么鬼,根本什么声音也没有。”

“正是,小姐,什么声音也没有。”韵柔静静地说。

“韵柔,你到底说什么啊,你”崔咏荷才笑骂了一句,声音忽然全部消失在喉咙里了。

什么声音也没有

没有欢呼声,没有高叫声,没有惊天动地的锣鼓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每一次福康安得胜回京都可以听到震动整个京城的欢声喜乐,这一次,完完全全没有听到。

“小姐,福三爷打了败仗”

败仗

败仗

自古胜败乃常事,将军难免阵上亡。打败仗实在并不稀奇。

尽管对于年少成名的福康安来说,这的确是他平生第一场败仗。

崔咏荷醒悟得很快,明白得很快,所以她很快就笑了起来,“太好了,他终于打了败仗,总算挫了他的锐气,可真是活该啊。”一边说,一边仔仔细细地把衣裙理好,袖子放下,每一个动作都自自然然,全无迟滞。

“唉,这一回打了败仗,成了斗败的公又鸟,应当不会急着跑来烦我了吧。”喃喃自语中,全是幸灾乐祸的笑意,一边笑,一边在妆台前重新拿起梳子梳头发。

可是,头发怎么这样散乱,一时竟怎么也无法梳理平整。

明明只想随便挽好一个髻,可是才把一绺头发梳上去,那边又散落下来。

崔咏荷完全不记得要叫丫头,只管对着镜中的自己不断地笑着,喃喃地说着:“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手一次又一次耐心地梳理着头发,而不驯的发,却是一次又一次,黯然地垂落。

韵柔丝毫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只静静地看着小姐素来如丝绸般乌黑亮泽的头发,带着暗暗的黑,不知是不是太阳耀花了眼,为什么,眼前的发乌黑如旧,却似再没有一点光泽闪亮

“啪”的一声,是梳子终于落地。

崔咏荷没有低头去捡,轻轻垂下持梳的右手,用左手紧紧握住,清晰地感觉到右手一次比一次强烈的无法控制的颤抖,拼命用左手握紧握紧再握紧,却终究无法抑制这莫名其妙的轻颤。

放弃似的站起身,闭上眼,“韵柔,我累了,想要睡一会儿。”没有再回头看韵柔一眼,也不敢再回头让韵柔看到自己此刻的脸色,直直地往前走进了卧房,动作僵硬得令韵柔一双柔美的眉皱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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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oo7年1o月11日 星期四 9:46:48 p穿越文合集第四章 无地可著

大清夜宴3作者:纳兰

第五章 破军之恋

福康安战败回京,整个崔府也如丧考妣。

崔名亭每日东奔西走,脸色越来越黑,眉头越皱越紧,崔夫人也越来越坐立不安。

崔家登门的客人也越来越少,日渐冷清。

只不过,所有的客人崔咏荷都不在乎,她等的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一直没有来。

每一天,都倚在荷心楼高高的栏杆上,有意无意地静静地等待,可是进进出出的人无数,却总不曾看见那英武秀雅、高贵闲逸,所到之处就连阳光也只为衬托他而存在的男子。

在每一天的等待中,时光静静地流逝,而所有不好的消息,就这样通过韵柔、通过丫环、通过父母的叹息讨论,传到了崔咏荷的耳边。

“皇上异常震怒,福三爷在兵部的职已经停了。”

“怎么会呢皇上那么宠爱福三爷,就为了一场小小的败仗,发这样大的脾气。”

“不要忘了,皇上的六十大寿马上就要到了,举国欢庆,就等着以这场大胜来庆功助兴,谁知这个时候,他竟败了皇上的兴致,毁了皇上的彩头,皇上能不生气。”

“听说也不能算败,好像是福三爷轻敌冒进,陷入重围,眼看就要大败,后来,一个不知哪来的偏将带了一支人马赶到,不但救了福三爷,还打散了白莲邪教。”

“知道知道,那偏将是嘉亲王的门生,嘉亲王素来和福三爷不合,这次领了大功,当然要告他一状。”

“不明白,福三爷何时得罪了嘉亲王”

“唉,你们都不明白,这仇啊,从他们小时候就结下了。以前在毓庆宫读书的时候,诸王的儿子们,全都捧着几位皇子,百依百顺,只有福康安素不假以辞色。比学问的时候,从不相让,比武功的时候,居然敢硬生生地把皇子们打倒在地。他是勋贵子弟,又天生胆色过人,外加皇上疼爱有加,没有人敢说他的不是,就是阿哥们集结在一起想教训他,也让他打得东倒西歪,几位皇子,自小就怕他三分。可是,如今,已不是小时候了,皇上再疼爱福康安,皇上也老了,皇子们都大了,当上亲王了,皇上如今有禅让之意,不管是哪位王爷登上皇位,怕也不会喜欢福康安。”

“老爷,这些事,你以前怎么不说完了完了,我们和傅家联姻,这岂不是惹上滔天之祸,我们和傅家的关系这样深,傅家要倒了,我们肯定也要受连累的。”

“唉”

“皇上呢皇上向来疼爱福康安,这一回,也不护着他”

“这次皇上也震怒了,连下了三道诏书责斥福康安,语气无比严厉,福康安的将职都已停了,甚至连傅中堂都上表告罪,虽然皇上没加罪,但傅中堂已经称病在家,不再入朝,军机处的国政,已经由和中堂处理了,这明摆着是要夺傅家的权。

“我的天啊,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崔家的上上下下,除了崔咏荷都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切焦虑。她仿佛并不曾意识到崔家所有的声望荣华都是依附傅家而来,傅家落难,崔家必受打击。

她没有哀叹没有着急没有焦虑,只是如常每日坐在楼前,依着栏杆,看蓝天白云,假山池塘。

只有韵柔知道,她的眼睛,除了偶尔遥望远方某一个特定的方向之外,别的时候,无论看什么都是没有焦距的。即使是她翻看平日最是喜欢的石头记时,也往往不会注意到自己拿倒了书。

她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没有主动询问,也没有认真打听。

日子一天天流过,福康安一次也没有登门。反而是崔名亭每日里奔奔波波,不知都往哪些地方奔走去了,不过,功效却是渐渐显露出来。

本来冷落的崔府,又开始逐渐热闹,来来往往的客人不断,喧哗说笑不绝。

眼看着崔名亭自己的四十七岁生日到了,崔府上下忙碌非凡,崔名亭本人也喜得合不上嘴,忙得脚不沾地,指挥着送出去一批又一批的请贴,

即使是多年来一向不太听话的崔咏荷,也沾了父亲做寿的喜气,忙碌地进进出出,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在分派喜帖时,她清清楚楚地瞧间了在一大叠请帖中,有一张红纸黑字写着“傅府。”

崔名亭寿宴的这一天,似乎天公不作美,淋淋沥沥下起了小雨。

好在自攀上傅家后,崔府节节高升,府地早已扩建,竟干脆在后园的回廊曲阁中摆下桌椅,花园中间搭起高高的戏篷,请来了为庆贺皇上大寿而在半年前就已应召进京的四大徽班在微微细雨中唱戏。

酒宴时间还没有到,宾客都坐在繁复装饰的回廊亭阁之间,一边说笑,一边看戏。放眼望去,皆是荣贵高官、华服命妇,一片宝气珠光。

戏台上,也是一派喜气地唱起了锁麟囊,两顶花轿,两桩喜事,到处都是鲜艳的大红,喧天的锣鼓。

这般喜庆热闹,比之往年受傅府庇荫之时,还有过之。

韵柔静静地站在崔咏荷身旁,柔婉的眉一直悄悄地蹙在一起,望着眼前一派繁华热闹洋洋喜气,眸子里的疑色越来越浓。

崔咏荷是女眷,坐在靠内的侧席上,身旁几个表姐表妹说说笑笑,她却神思恍惚,只随声应和。

忆起今早母亲低声叮咛的话,犹觉一片茫然,不解其意。

“咏荷,我们已经发了请帖去傅府了,福康安来了,你只管似平常一般地待他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