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船王第53部分阅读(1/1)

武如天神。满天灿烂至极的阳光,都似只为衬托他的光辉而存在。

年仅十二岁的她,忽然知道了,为什么说书人说起那些少年英雄,都用剑眉星目来形容,原来真正的剑眉星目如此漂亮好看,漂亮得像一首诗、一幅画,好看得不似人间所有。

却又见他在马上弯腰,微微一笑,“你是哪来的小姑娘,这样大的胆子。”

当他弯腰微笑时,远处的阳光在他身后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崔咏荷睁大了眼睛,一时有些怀疑,这样威武漂亮的人,其实,就是真正的天神。

福康安初见崔咏荷,也不过十八岁,十八岁的他,身为天之骄子,见过无数珍宝、美女、新奇趣事,但见到这样大胆的女孩儿,也不免有些惊奇。这么小的女孩子,应该也是娇生惯养捧在手心里长大,不曾受人呵斥过的小姐才对,现在被两个男子如此逼近无礼,她的脸都已吓得白了,双脚也在打颤,可奇怪的是,她竟仍然张开手臂,拦阻在别人身前,颤抖的双腿没有后退一步。

富家小姐,宦门闺秀,竟能教出这样的女孩儿来。

福康安饶有兴致地微微一笑,在马上弯下腰问:“你是哪来的小姑娘,这样大的胆子。”

崔咏荷努力地抬起小小的头颅,看着这个高高在上的尊贵公子,从小小的鼻子里哼出一声:“你们是坏人,欺负韵柔,我才不理你。”

这时她身后的女孩已站了起来,悄悄地拉了拉她,“小姐。”

“韵柔,不要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崔咏荷移动小小的身子,努力要遮挡住身后纤柔的身体,可爱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福康安,好像他是一只恶狼,随时会扑上来咬人一口似的。

福康安啼笑皆非,看看崔咏荷,再看看她身后的韵柔,眼神微动,“你是小姐,却为一个丫头拦在两匹马前”

崔咏荷小脸一板,气呼呼地说:“你胡说,韵柔是我乳娘的女儿,是我的姐姐,她才不是丫头呢,你不许说她是丫头,不许欺负她。”

福康安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又凶又大胆的小丫头,“我就是要欺负她,你又怎么样呢”

“你”崔咏荷拿手指着福康安,小小年纪的她,却又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降伏这个长得好看的坏人,又是急,又是恼,羞怒到了极处,小脸儿涨得通红。

崔咏荷拦在身后的韵柔却站了上前,有模有样地对福康安敛衽为礼,“公子,我家老爷是侍读学士,夫人带着小姐今日来参佛,方才夫人在庙内上香,我与小姐出来玩耍,我不小心跌倒,小姐为我着急,请公子不要生气。”

福康安略显惊奇地望向韵柔,聪明伶俐的丫头他府中也有不少,但这样小的年纪就这样聪慧,说起话来礼仪周到,又刻意表明了官家的身份,真是难得,这个小丫头,身子虽纤柔,论到脑子,怕是比她这胆大莽撞的小姐聪明十倍以上。

他心中惊奇,身后的两个家奴却大不以为然。朝中的一品大员对他们家公子也一向是客客气气的,区区坐冷板凳的侍读学士算得了什么。其中一个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什么侍读学士,不过是为了安慰汉人中的读书人而给的虚衔,还有胆子在我家公子面前卖弄。我家公子是天子外侄,镶黄旗旗主傅中堂的谪子,你们还不闪开”

韵柔赔着笑,要拉崔咏荷闪到一旁去。

谁知崔咏荷听这家奴辱及父亲,立时发起怒来,“我爹是清河崔家之后,名门之子。我爹从小就教我,崔氏一族,百代书香,出的都是有骨气的读书人。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你是坏人,我就不怕你。我爹爹在毓庆宫教书,连皇帝的儿子也要受他教导,不听话,他都要打板子,我是爹爹的女儿,我不会丢崔家的脸。”

“啊,原来你爹就是毓庆宫的崔”福康安忽然恍然大悟地叫了一声,刚想叫出崔名亭三字,看这小女孩眼睛瞠得溜圆,随时准备扑上来拼命的样子,忙又改了口,“原来你爹是崔老师,我一时竟记不起来了。”

福康安是天子外侄,傅相谪子,深受乾隆皇帝的喜爱,自幼被接入宫中,在毓庆宫和皇族公子们一起读书。这是外臣从不曾有过的殊荣。

毓庆宫的师父们,因为负责教导王族子弟,所以大多是博学鸿儒,当朝名臣。而且,负责协助他们教导皇子的学士们,也有许多。不过这些学士,大多都只能帮着找找书、抄抄文,根本连讲学的资格也没有,皇子们平日也根本不会记得分辨他们谁是谁。

若不是崔咏荷自己讲出来,福康安也绝不会记得一个叫崔名亭的侍读学士,曾在毓庆宫协助过教导皇族子弟。

只是看崔咏荷无比坚定的眼神和散发着光彩的小脸,就知道,这个所谓名门之后文人风骨的父亲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是何等的崇高,这个崔名亭,平日里在女儿面前,怕也是只会胡吹如何当老师教导皇子的,若真要打破这女孩心中完美的父亲印象,实在颇为残忍。心念转动之间,他已微笑着说出“崔老师”三个字。

崔咏荷听他管爹爹叫老师,立刻得意起来,骄傲地挺起胸膛,“原来你也是爹爹的学生,我回去告诉爹爹,让他打你手心,还罚你抄书,还要”

“咏荷,咏荷”

崔咏荷急忙回身,对着一边呼唤一边领着两个丫头往庙门外走来的华服妇人高喊:“娘,我在这里。”

崔夫人领了女儿同来上香,上过香后,到了厢房休息,由着女儿出去游玩,直到听僧人来报,说是傅相夫人来进香,自己的爱女竟在庙门前冲撞了福康安,吓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地冲出来,连官家的风范都忘光了,只管心急如焚地一个劲呼唤女儿。

福康安看崔夫人自庙内冲出,脸上有无限的惊惶与畏惧,干脆好人做到底,翻身下了马,抢上前几步,对着崔夫人深施一礼,“师母在上,弟子有礼了。”

崔夫人见这锦袍玉带、风仪如神的贵公子竟然口称师母,吓得当场愣住,怔怔地望着福康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崔咏荷年幼,不知福康安是什么人,崔夫人自然知道这少年公子的身份是何等高贵。纵然崔家世代名门,而今又在朝中为官,和他比起来,也无异于云泥之别,这样的人,竟然叫自己师母,怎么可能

崔咏荷与世间一切的小女儿一般相信自己的父母无所不能,是世间最伟大的人,见到了母亲,便是得到了最可靠的依赖,站在崔夫人身前,得意洋洋地冲着福康安做了个鬼脸,“害怕了吧,哼,不管你怎么求我娘,我也要向爹告状的。”

福康安看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心中好笑,神色却越发恭敬,再施一礼,“师母,在下福康安,曾在毓庆宫读书,也受过崔老师教导呢。”

崔夫人直到现在才回过神来,仍然觉得受宠若惊,看福康安又在施礼,忙伸手去扶,又忽然意识到男女有别,但无论如何不敢受福康安的礼,又急忙往旁边闪开。

站在她身旁的崔咏荷一个不防,被撞得跌倒。

崔夫人一颗心怦怦乱跳,根本没注意到女儿跌倒,只在脸上拼命挤满笑容,连声说:“公子太客气了,我怎么敢当”

福康安低垂眼眸,看到跌倒在地上的崔咏荷睁大眼睛,脸上极度受伤的表情,他的眉峰也不为人所察觉地微微一皱,但是什么也没有说。

崔咏荷跌得并不重,也不痛,或许痛,但她也察觉不到,她只是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不能相信她的娘亲竟然完完全全视她如无物。

娘亲,是最疼爱她的人,是大家闺秀,是最有仪态风度的人,是所有女人的典范。一直教她温柔和顺,一直教她闺门风范的娘亲,为什么会这样奇怪地满脸都是这么让人不舒服的笑为什么以往说出话来最有条理、最好听的娘亲,现在结结巴巴,像极了那些没有读过书,不曾识过字,也不肯做事,只靠着三天两头厚着脸皮上门借钱来度日的穷亲戚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娘亲会这样

韵柔无声无息地上前,扶起方才还勇敢地拦在她面前,现在却脆弱到了极点的小姐,悄无声息地用小小的双手支持住她无力的身体。

崔夫人一直在耳边结结巴巴说些什么福康安并没有注意,也没有听到,就着施礼的姿势,低垂的视线不为旁人所察觉地悄悄跟随着崔咏荷,直到韵柔将她扶起,方才抬起头来,笑说:“师母言重了。以前在毓庆宫时,多承崔老师教导,他日有空,我还要登门拜访。”

“康安。”温和安详的声音自后传来,是傅夫人的大轿已经到了。此刻傅夫人刚被四五个丫头扶出轿子,而庙门前早已黑压压一片站满了傅府的家人,个个站得墨线般笔直,却是一片寂静,没有半点杂声,所有人都在静候女主人的命令。

如此阵仗,早把崔夫人看得眼都直了。往日里老听丈夫谈起崔家往事,崔门风范,比起眼前的王侯气派,真是一文不值了。

福康安含笑回身,“额娘,真是巧,我竟遇上了崔老师的夫人与小姐同来上香呢。”

“崔老师”傅夫人含疑的眼光在崔夫人身上一扫而过。当朝硕儒名臣她尽皆知道,倒不记得哪一个姓崔。

福康安微笑着加了一句:“是崔名亭崔老师,额娘不记得了吗”

傅夫人全不知什么崔名亭,但也淡然一笑,平静地说:“原来是崔先生,怎么会不记得。”说着冲崔夫人点点头,“崔夫人好。”

崔夫人三步两步到了傅夫人身前,手忙脚乱地福了一福,“给夫人请安。。”

“我儿多得崔先生教导,还不曾道谢过,今日与夫人相遇也是有缘,不如我们一同进香,然后请夫人到我府中小坐,好让我尽一尽款待的心意。”

崔夫人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怎么好打扰呢”口里这样说,人却更加靠近了过来,神色恭敬至极。 傅夫人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福康安也神色淡定,对于崔夫人过分巴结的样子并不做任何鄙夷表示。

就连傅府的丫头下人,都已见多了同样的嘴脸,竟全都神色不动,一概笑得温和从容,全不在意崔夫人的失态。

她们不在意,崔咏荷却比谁都在意,纵然是小小年纪,她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一直以来为之骄傲的娘亲在人前出乖露丑,却不觉其辱。忍无可忍之下她叫了出来:“娘,我们拜完菩萨了,回家去吧。”

崔夫人又嗔又怪地喝骂:“别这么不懂事,快来给傅夫人行礼。”

崔咏荷走上前,看着傅夫人,然后大声地清楚地问:“你是不是大恶霸、大坏人、大j臣的夫人”

福康安脸露惊色,看向崔咏荷。

傅府家人个个满面怒色,已经有人开始挽袖子了。

崔夫人吓得差点没晕倒,想也没想,上前一巴掌打在崔咏荷的脸上,“你胡说什么”随即转身,原本满布怒色的脸,在片刻间堆满了笑容,“夫人千万别生气,孩子小,不懂事,我回去好好教训她。”

崔咏荷用手抚着被打得发红的脸,眼睛里闪着泪花,委屈而愤怒地望望娘亲,看看福康安,再看着傅夫人,神色却依旧倔犟,毫无认错、害怕或后悔的表示。

傅夫人惊奇地看着这小小的女孩儿,柔声地问:“为什么这样说”

崔咏荷伸手一指最先两个豪奴,“你们这样凶,到处赶人。不管是戏文里,还有说书的讲的,好官都不会这样的,所有的故事里,都只有j臣恶霸才会让手下骑马乱走、随便打人。”

崔夫人急得伸手又要打,福康安已忍不住伸臂一拦,眼睛望着母亲,低唤一声:“额娘。”

傅夫人看到儿子眼中哀恳之色,微微一笑,“他们是因为我要上香,所以来帮我驱散闲人,并不是故意要欺压百姓的。”

崔咏荷抬高了头,大声说:“我娘也上香,她就不赶别人走,为什么你要上香就要赶别人走为什么你上香时,别人就不能上香,不能卖东西,也不能买东西你就是欺压百姓,你就是恶霸、坏人、j臣。”

福康安又气又急,而崔夫人已经面如死灰,汗下如雨,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哀求了。

傅夫人看着崔咏荷,眼神异常奇怪,良久,才淡淡一笑,“崔夫人,令嫒非常了不起。”

崔夫人勉强笑了一笑,“小女孩不懂事,童真之言,夫人千万别当真。”

傅夫人含笑摇头,“最难得的就是童真之言,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人对我说过真话了。她说得对,欺压百姓就是欺压百姓,并没任何别的理由可以推搪。”

“夫人”一旁有家奴略有按捺不住,叫了一声。

傅夫人目光一扫众人,语气平淡,却暗含威严:“你们都听到了,她一个小女孩,也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欺压百姓。纵然你们没有这样的心思,但久处相府,心性渐高,不知不觉就会看轻百姓,肆意妄为,于是,在百姓眼中,你们就成了豪奴恶犬。戏文里的故事虽假,道理虽浅,但的确很真,百姓对是非善恶的看法,也多是从戏文故事中代代传承下来的。百姓是不管什么朝政大事的,他们只知道,对他们好的人,就是清官,欺压他们的,就是j臣。你们是相府门人,更要谨慎行事,宽容为怀,再有今天这样的事发生,败坏了中堂的清誉,就算国法容了你们,我的家法也不容你们。”

一众下人,齐声应是。

傅夫人这才回了头,目含深意地望着小小的崔咏荷,微微一笑,再对崔夫人说:“崔夫人,令嫒聪明伶俐,又童真无忌,还长得这般清秀可喜,我实在是越看越爱。难得投缘,你又是我儿的长辈师母,咱们不妨也攀个亲戚,就将你这爱女许与我儿为妻,将来你我两家也好常有来往。”

崔夫人只觉得一脚踩进了云端里,全身轻飘飘的无处着力,犹如做梦一般呆呆地望着傅夫人。

福康安失声叫了出来:“额娘”

傅夫人似是说今天的天气很好一般,平淡从容地微笑着对崔夫人再问了一句:“夫人以为如何呢”

崔夫人张张嘴,困难地说:“我女儿蒙夫人抬爱,无比荣宠,我”这样大的惊喜临头,竟令她连说话都不够通畅了。

这等小船不堪重载的样子,福康安看得多了,原也不在意,可这样的人成了自己的岳母就太可怕了,崔夫人越是殷勤,他越是吓出一身冷汗,“额娘,你开什么玩笑,你忘了满汉不通婚了吗”

“这也没什么,让老爷对皇上说说,把崔家举家抬旗不就是了。”傅夫人轻描淡写地说,“崔夫人你看呢”

“抬旗”崔夫人已经惊喜得说不出话来了,抬旗实在是至大的荣宠,一般只有国家功臣,或与皇室联姻才能得到这样的恩赏。一旦抬旗,家中代代都是旗人,所受的待遇远远高于一般汉人,恩荫子孙,简直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

崔夫人已经没有力气去考虑这是不是做梦的问题了,只知道紧紧抓住自天上掉下来的幸运。

“是是是,能被夫人喜爱,能够侍奉公子,是咏荷至大的福气,一切都依夫人的。”一边迭声地说着是,一边已笑得似是一万朵花开在了脸上。

福康安又气又急,什么贵公子的风范全都保持不住了,一伸手指着崔咏荷,“额娘,你不是真想要我娶这个小孩子吧。”

十二岁的崔咏荷已经到了勉强明白什么是婚嫁、什么是定亲的年纪了。大人的对话,令她更加愤怒。为什么要她嫁给这个人虽然他长得好看,可还是个坏人。极度的委屈让她深深地厌恶,厌恶娘亲此刻脸上的笑容,厌恶娘亲在傅夫人面前手足无措、巴结奉承的样子。

为什么娘亲突然变了变得这样陌生,变得这样让人不喜欢。

而这时,福康安的手指忽然指到了她的鼻尖,于是满腔的怨气终于有了出口,就是这个坏蛋,是他惹出来的事,是他最先让娘亲莫名其妙变成这般可怕的样子。一切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她绝对绝对不会嫁给他

越想越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张口,对着福康安指到面前的手指狠狠地咬下去。

福康安自幼习武,力能伏虎,却万万不曾防备一个小女孩,被她咬个正着。十指连心,一阵剧痛,忍不住闷哼一声,本能地左手握拳打出。

打在半空中,又猛然意识到对方是个小女孩,断然受不起这一拳,拳头顿在半空中,看着崔咏荷含恨不屈的眼神,又是愤怒,又是委屈,又是无奈,简直哭笑不得。

崔夫人吓得大叫一声,忙伸手把咏荷拉开,一边扬手要打,一边弯腰躬身,对着福康安一个劲儿地赔礼。

崔咏荷看着娘亲这等卑躬屈膝的样子,心中说不出的气和痛,任凭娘亲怎么抓着要她下跪道歉,她就是一言不发,只是委屈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

傅夫人全不动怒,反而失声而笑,“果然是个大胆的丫头,我就是喜欢她这份胆气,可以帮我管教这混世魔王。”

福康安看着自己手指上的牙印,只觉得天地间最委屈最倒霉的就是自己了,“额娘,不论你怎么说,我是绝不会娶这个小丫头的。”

不等傅夫人答话,崔咏荷已大声地叫了出来:“娘,不管你怎么说,我是绝不会嫁给这个大坏蛋的。”

福康安望望这个立场忽然变得和自己完全一样的小女孩,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傅夫人似是更觉得有趣,轻轻伸手,从自己的发饰上摘下一颗明珠,“一时之间,也并无旁的凭证,这颗极品东珠是皇后娘娘所赐,就以此为文定之礼。”

崔夫人忙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

福康安眼看着东珠落到崔夫人手中,好似眼看着自己的一生就此完蛋一般惨叫一声:“额娘,你到底是开什么玩笑看到个略顺眼的小孩,就随便拿颗珠子替我定亲了”

傅夫人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以前你阿玛常给我讲古人的故事,记得汉人中像是有一位有名的诗人,有一日也是见着个小女孩,虽未成年,却非常可爱,所以就立刻拿明珠向女孩的母亲下定,约定将来这女孩长大就娶为妻子。如此风雅的典故,在你身上重现,你该高兴才是。”

说完这番话后,也不看福康安惨无人色的脸,伸手一拉崔夫人,“来,我们一起去敬香。”

“额娘”福康安简直是在哀嚎了。

傅夫人听如未闻,只管往前走。

“娘”崔咏荷拼命想挣脱母亲的手。

崔夫人一只手牢牢抓紧这个让自己一步登天的女儿,满脸的笑容,满眼的热切,却只管望着傅夫人亦步亦趋。

两个母亲就这样,全不理会儿女的意见,轻易定下了一桩亲事,只留两个受害的当事人,不断地发出全无用处的抗议之声

“我不要娶她”

“我不会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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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oo7年1o月11日 星期四 9:46:46 p穿越文合集第一章 陌上少年

大清夜宴3作者:纳兰

第二章 量珠聘美

“大将军得胜归来,大将军得胜归来”

喧天的锣鼓响彻了整个京城。从城外三十里开始,已飞扬起满天的旗帜,几十个大嗓门的军士飞马沿路呼喝。远远的明黄色代表着最高的权威尊贵,簇拥着白马银鞍的将军,正往城门而来。

城门外,早站满了迎接的官员,

城门里,沿街更挤满了好奇的百姓,高楼之上,影影绰绰,衣香鬓影,也都在往城外张望。

大将军福康安得胜回朝,奉旨沿途夸功,这对京城百姓来说,已经不是新鲜事了。

这位十四岁就带兵上战场的少年将军贵介公子,本身就是一个传奇。无以伦比的高贵身世,无以伦比的俊美仪容,无以伦比的英武威严,无以伦比的赫赫战功。

这样的年青将军,是所有人心中最完美的英雄,更是无数女子眼里和梦中的情郎。

每次他得胜归来,光是为了抢着站最好的位置看他的风采气概,就常会引起推搡打闹的事端来。

这一次也不例外,福康安的队伍还没有入城,城内欢呼狂叫的声音已经和城外的鼓乐声一起,冲上了云霄。

得胜回京的福康安用的是御赐的卤薄仪仗,前呼后拥共有数百善扑营军士,十名戈什哈都是钦封参将衔,都穿着簇新的黄马褂在前开导,举着钺、节、镫、斧、旗、牌,中间拥着高坐马上的福康安迤逦入城。

福康安原本姿容俊秀,几年的征战,让他染上了风霜的脸上,添了几分英武之气,俊美绝伦之外,竟有份慑人的威严。

依旧如少时一般白马银鞍,头上戴的金龙二层顶竟嵌了四颗东珠,四爪团龙蟒袍裹着英武的身躯,外罩石青马褂,腰间束一条四块玉板镶猫睛石玄色带子,悬着明黄流苏御赐倭刀,最出眼的是腰间还斜挎了一支带轮子的镶金鸟铳,更引来无数人的注目低呼。

任何一个朝臣,只看福康安一身特例的打扮,已可以推知这位将军受圣宠之深,就连朝中一品大员也不能相比。

但在普通百姓眼中,却只看见如此打扮的青年将军英武得直如天神,忍不住发出阵阵欢呼。高楼之上,影影绰绰,有胆小的藏在帘后柱旁偷偷观望,有胆大的干脆倚着栏杆,娇声叫好,一时间,燕语莺声不绝,半空中七彩缤纷,不知是哪家小姐顺手抛下手中绣帕,引得姑娘们纷纷将手中那带着自己体香的帕子对准福康安抛过来。

轻风徐来,满天香帕飘飞,遂成一道奇景,令人叹为观止。

就连前前后后的军士们也忍不住跳起来,要去抢那香帕。高楼上,惊呼欢叫之声,又是羞又是恼,又是欢喜。军士们争争抢抢,不免也笑笑闹闹,百姓们从不曾见过这般情景,更是指指点点,高声大笑。一时间,京城之中,全是一片欢喜热闹的气氛。

受圣命而出城迎接福康安的官员们,也都不免跟着开怀而笑。

没有人注意到,这次的迎接主使,当朝皇帝十五子,嘉亲王永琰,原本也十分俊秀出色,却因为被福康安一比而立刻黯然失色的脸上,虽然也同样带着开心的笑,可是眼睛里却一丝笑意也没有。

韵柔抱着七八册才从书市搜来的话本小说,略看了看福康安威武的样子,轻轻地笑笑,也不凑热闹狂呼大叫,辛苦地抱着书挤出人堆,把身后的喧天锣鼓甩开,轻快地向崔府而去。

才一进后园荷心楼,两个小丫头已慌慌张张地迎了过来。

“韵柔姐姐,韵柔姐姐,小姐又不见了。”

“老爷夫人已经去傅府贺喜了,临行前催着我们叫小姐快快梳洗打扮,可是我们怎么也找不着小姐。”

韵柔不急不躁地把手里的书放下,才道:“别担心,定是又躲到哪颗大树上百~万\小说看得睡着了,以至于忘了时辰,你们忙你们的,我去找她。”交待完这一句,便出了荷心楼,一路分花拂柳,来到花园深处,荷花池旁的大树下。抬头看枝叶繁密间隐隐约约的衣角,笑说:“石头记这样的雅书,应在闺房之内焚香听琴观赏,可不是躲在树上看的,真真亵渎了好文章。”

头顶上忽然响起懒洋洋的声音:“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枝头夏睡足,俗世闹哄哄。”

韵柔失声而笑,“是是是,我是俗世中人,小姐你是人间大雅士。妙玉煮雪,探春联社,宝钗扑蝶,黛玉葬花,都是大雅,独你小姐是雅中之雅,树头读石头。”

头顶枝叶分开,露出一张染了几处脏污却倍显俏丽的脸,对着韵柔眨眨眼,摇头晃脑地说:“你怎么把飞扬跳脱活泼可爱的湘云给忘了。她卧石眠花,我树头读书,都是人生乐事,顺便还能感天地之气,与山川草木共呼吸,收日月之精华,这样的大风雅,俗人是不会懂的。”

韵柔恍然大悟,“啊,原来你是在感草木之气,夺天地之精华啊,这样高深的事,我竟也不知道,还以为小姐你是在躲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坏人呢。”

崔咏荷在树上一瞪眼,努力装出凶恶之状,“什么坏人,不要忘了,你的小姐我早就熟读圣贤文,胸中全是天地浩然正气,我怕什么坏人”

“是是是”韵柔掩唇低笑,“原来小姐你不但在树上与天地共呼吸,还在回味圣贤的浩然正气,怪不得听不到外头的鼓乐喧天,自然也不知道福康安大将军得胜回朝,当然就更不会有想躲他的念头了。”

崔咏荷哼一声,敏捷地自树上跳下来,恶狠狠地瞪着韵柔,“你说什么”

韵柔全不惧怕,泰然地打量着这位出身名门的小姐:一头秀发随随便便地扎在一起,更被许多枝枝叶叶缠在头发上摇摇摆摆,裙子撩起缠在腰上,因为爬树,衣服被枝叶勾破数处,更加黑一块灰一块,脏污甚多,这一番叉腰发怒,简直就和街头的泼妇恶女没什么两样。

韵柔摇摇头,低低地笑,“好一位饱读圣贤书,又能倒背女律、女诫、女四书的名门闺秀,便是圣贤,怕也要被你气得活转过来了。”

“韵柔”崔咏荷饱含威胁地扬起了拿在手中的一本书,作势要打。

韵柔笑盈盈地说:“曹先生十年辛酸,字字是血写出来的东西,你若是用来打人,岂不是亵渎了绝妙文章和书中佳人”

崔咏荷哼了一声,翻开手里拿的书,愤愤然倚树而坐,“我不打你,不是心疼你,是怕打坏了我的书。”一边说着,一边珍惜地低头看手上的书。

韵柔在旁同时低头看,崔咏荷所翻到的那一页,正好写着宝玉黛玉在沁芳闸旁桃花树下共看西厢,一阵风吹来,落红成阵,满身满书满地满池都是鲜花,美得如诗如画。

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看身处的后花园,眼前的荷花池。清风徐来,身后大树枝摇叶动,池水泛起涟漪不绝,荷叶轻轻摇曳,竟也别有一番风韵。忍不住笑道:“可惜了在这里陪你的竟不是福康安,否则倒是和书上一般了。”

“呸,那个眼里只有功名的禄蠹,你可别再提他,脏了我的耳朵。”崔咏荷一听到福康安三个字,即刻心情大坏,口气十分恶劣。

韵柔忍禁不住,低笑阵阵,“我的天,都是我的罪过,引着你看这样的邪书,看得都走火入魔了,竟也学起了宝玉,这天下第一闲人从不干正经事,却最爱嘲笑干事的人。”

崔咏荷合上书,唉声叹气:“我若是男儿身,倒也不介意做宝玉,纵是世间第一无用人,却也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人,到那时,你也能做我的黛玉,咱们都不用为福康安那个禄蠹心烦了。”

韵柔啼笑皆非,“心烦的是你,我可从来没烦过。我倒是恨不得,你早早地嫁了他,当上贵夫人,我也好沾沾光。”

“啊呀,你何苦总是口是心非。”崔咏荷拉长了声音念白,“我就是个多愁多病的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的貌。”

韵柔笑得弯下了腰,还不及开口嘲讽她几句,就听到一个饱含惊讶,偏可以让每一个人听出所有的惊讶都是假装的声音

“咦,我竟不知,我有这样一位情敌”

崔咏荷“啊”的一声,整个人跳了起来,猛地回身,全身都是防备,指着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前锦袍玉带的贵公子,“你怎么来的为什么没有通报”

“走进来的啊。就我们两家的关系,还要通报吗”福康安一本正经地回答,眼睛似受到无形吸引一般望着崔咏荷的手臂。

为了爬树方便,崔咏荷把袖子全挽到了肘上,露出白皙的胳膊,越发显得肌肤丰泽,白如凝脂,竟晃得福康安心头一跳,急急忙忙移开视线。

身为贵公子的他,虽常见美人,但多是高门大家的小姐,规矩仪态,多得数不胜数,何曾见这等衣饰零乱、散发露臂、无礼凶悍的女子,可这心头忽然的一乱,却是从不曾有过的,一时竟难得地有些不知所措。

崔咏荷一见他就火大,上前一步,手指都戮到福康安的鼻子上了,“你来干什么”

福康安清楚地闻到崔咏荷身上树叶的清香,与一般闺秀的脂粉香气全然不同,更觉得她那美丽的手指离眼睛太近,近得有些白亮地晃眼了。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方才微微一笑,“我出征这么久,回来了,当然要到老师这里来看看。也来看望看望你,对了,我带了礼物来。”说着抬手轻轻拍了两掌。

园门外,立刻进来七八个人,捧着的托盘里闪着一片奇光异彩,宝气珠光,可与阳光争辉。

“这些都是我打了胜仗,宫里头的赏赐,上等宫扇你应该用得着,红麝香珠,凤尾罗,芙蓉席,都是宫中上用的佳品,还有玛瑙枕和香如玉,也是极品,你看看喜不喜欢。”这些无比贵重的宝物,自福康安口中说来,也是轻轻淡淡、随意无比,而脸上的笑容,高贵斯文,亲切自然。

偏偏崔咏荷看着只觉得无比刺眼,冷冷地一哼:“好,好得很,我的确喜欢,这些都是送给我的,自然由我处置了,对吗”

“自然”福康安笑着点点头。

“好”话音未落,崔咏荷双手飞快,已将四五把上等宫扇撕成了七八段,下人们惊呼之声才响起,那红麝香珠已被她拿起来,往那荷花池中扔去。耳旁抽气之声陡起,她只听如不闻,抓起玉如意往地上用力一扔,美玉碎裂的声音清脆好听,她犹觉不畅意,伸手又去拿那玛瑙枕。

韵柔一伸手,按住崔咏荷的手,口中哀求:“我的小姐,你若不要,就给了我吧,何必这般暴殄天物。”

崔咏荷又气又怒,“韵柔,不许扯我的后腿。”

韵柔双手紧抓,就是不放手。

崔咏荷正要发怒,福康安已笑出声来,“韵柔,放手吧,小姐爱扔就让她扔,纵掷千金,博小姐一笑,也是无妨,你若喜欢,下回,我再送你几个。”

崔咏荷趁着韵柔微怔的一瞬,双手用力一掷,玛瑙枕裂成碎片,这才悠闲地拍拍手,大功告成地挑高了眉头,斜睨着福康安。

福康安似毫不被她挑动,笑笑地唤了一声:“吉保”

“在”随着一声应,一个腰间配刀的英武男子走进园内,对着崔咏荷打了个千,“请崔小姐安。”

崔咏荷没有理他,只是睁大了眼睛望着他身后。

王吉保身后是一个又一个的丫头,人人低头捧着东西,长长的队伍一直排到园外,一时竟根本看不到尾,也不知一共有多少人。

王吉保微微哈着腰介绍:“崔小姐,这是苏州织造送上的锦缎,不但质地上佳,就是撕开的声音都极为好听,小姐尽管撕,现在只拿了三百匹来,小姐要觉得不够,我们再送新的来。这是上好的贡珠,不但圆润明亮,就是打碎了,声音也清脆悦耳,小姐听着一定舒服,小姐爱怎么砸,就怎么砸,喜欢砸哪种珠,哪种玉,尽管开口,小人一定为小姐准备更多的。还有,这边是”

“够了”崔咏荷大怒,“你是在拿你们家的富贵压我来了。”

王吉保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小姐言重了,小姐是小人未来的主母,虽然不知道少夫人为什么爱撕东西、砸东西,但既然主子喜欢,我们就要为主子办到。小姐尽管砸,随便撕,不过要注意爱惜身子,若是撕得手臂酸了,砸得肩膀累了,也不要紧,尽管吩咐下来,小人们替小姐撕就是了。”

“你们根本就是存心在拿我比裂锦为笑的褒姒。”崔咏荷顺手抓了把明珠,对着王吉保罩脸就要扔。 王吉保依旧站在原处,头都没抬一下,一直站在一旁含笑看着崔咏荷受窘的福康安脸上怒色却是一闪而过,身子飞快地掠过来。

韵柔也惊得失声叫了出来。

这王吉保虽然态度恭敬,却不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