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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在何处,不知谁是亲人,他只认得安霁侯。侯爷说,你要学习诗书礼乐,学习宫廷现矩,于是他就学了。侯爷说你要保护储君,进宫去冒充太子,于是他就去了。

他那时还那么小,哪里知道什么是忠君爱国,什么是舍己为人。他只是那么崇拜侯爷,全心全意的信任着这个自己一睁开眼睛就见到的第一个人。所以无论他说什么,他都乖乖的去做,那个时候的他常和李恪玩在一起,李恪有的东西他都有,李恪没有的他也有,李恪常说:或许我们俩是兄弟,你是父亲在外的私生子,不然父亲为何待你这样好?

他听了很开心,心里怯怯的想,或许,侯爷真的是自己的父亲。

直到有一次,他在宫里挨了打,痛极之下发火还手,那些皇宫里长大的小太保们如何是他的对手,烈红鸾被他吓的呆住了,坐在地上喇着嘴直哭。烈家的伴读跑去找夏谡,夏璟知道后带着武局的摔跤小校尉,气势汹汹的来打他。他们人太多,他很聪明的拔腿就跑,他跑的极快,一直跑到了崇明殿外才被人抓住口那时正好赶上朝会结束,他被人按在地上,远远的看到了殿门大开,安霁侯一身官袍的走出来,他心下大喜,张嘴大声叫了起来。他也听到了,停住身子,站在一株梧桐树下静静的望着他。

侯爷的目光那么平静,仍日是他一贯的样子,好似天塌下来都不能影响分毫。这本是他一直以来那么崇拜那么信任的眼神,可是那一刻却让他觉得透骨的寒冷,因为他只是一直站在那,没有说话,没有动,更没有呵斥那群欺负他的少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看他被人重拳相向,看着他被人按着,耻辱的从那些人的胯下而过。

记忆里的画面早已失去了色彩,变成了一片凌乱的苍白。那天下午,阳光刺目,太阳着了大火,宫殿的地砖热的好像要烧起来,小小的孩子满脸青紫,被人按在地上,眼泪落在尘埃里,却转瞬就被晒得变成了水汽。他费力的从人影拳头中望出去,望着那个穿着苍青色朝服,沉静平和的身影,心底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和苍茫。

他想,或许,如果今天在这里的人是李恪,他是不会不管的。

孩子的智慧总是迟钝的,可是一颗心却很敏感。他用了几年的时间都未曾想明白的事,却在那一瞬间就明白了。夏螺那群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去了,他却仍旧趴在地上,眼睛青肿,嘴唇开裂,满身都是泥土和灰尘,太监宫女们都离的远远的,不敢靠近。夜色渐渐沉下来,头顶有鸟儿扑扇着宽大的翅膀飞过宫殿楼宇,连风听起来都是那么的自由。

他缓缓爬起来,周围没有一个人,夜那么深,他独自一人行走在寂寞的楼宇之中,夜风太大,吹散了他的头发,他冷的想哭,迷迷糊糊的似乎忘记了回宫的路,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如同一只狰狞的巨兽,将他的一生都囚禁在里面,天上星子闪烁,应和着别的宫里的丝竹管乐,风吹起地上的尘埃,好似要将他掩埋起来。

从那一天起,他似乎就忘记了如何去信任,直到她的出现,

或许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他的一生是已然落子的棋盘,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可以预见未来的生死荣枯。他于黑暗的漩涡中挣扎半生,将那些他期盼了那么久的东西一一踩在脚下,小心翼翼,步步为营,让隐藏在每个梦魇中的仇恨吞噬掉所有的善良和软弱,强迫自己在困顿的泥淖中站的笔直。用信念、尊严、乃至自由,混合着散发着恶臭的鲜血,来铺垫出那条通往至尊王位的道路。

然而在最后一刻,他却退却了,他停在了自己一手建立的通途上,距离成功仅仅是一步之遥。那一天,他站在漆黑的天幕之下,望着那个他痛恨了半生,仇视了半生,同样也禁锢了他半生的男人,眼底的光芒一点一点的涣散,终究失去了挥刀而下的勇气。只因为在那个人之前,还站着一个倔强的影子。

他并没有信仰,尽管终日沉浸在焚香梵唱之中,却仍旧不相信那个虚无缥缈的神能够给他以救赎。可是那一刻,他却突然间相信了什么,心脏像是被一支利剑刺中,有清新的风吹进来,让他仓促间似乎见到了生命中的第一缕阳光。或许,这就是佛家所说的劫数,他这一生都在步步为营中按照既定的目标缓缓前行,唯有那么一次的意外。就是那天下午,气喘吁吁的少女灵巧的跳上墙,脸颊通红,眼睛明亮,对着他拱手求饶,像是一只可爱的猫儿。

那天的阳光太刺眼,只是一瞬间,便将他的理智高墙彻底穿透了。

没有人知道他这些年来承受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他这些年来忍耐了什么,所以也没有人会明白他那一刻放弃了什么。

是权力,是尊严,是仇恨,还有他从未拥有过,却又在一直幢憬着的自由。

顷刻间,变成指尖的流水,匆匆而去了。

他惘然轻笑,政变第二日,淳于烈带兵杀进宫中,逼他签订自绝书,声称永不染指皇位,并逼他服食了毒药。那时候,宫殿左右都隐藏着安霁侯的人马,可是没有人说话,这是当然的,没有人愿意为一个冒牌的太子出头,他的死,正好可以昭示淳于烈的狼子野心,只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