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凤还巢第13部分阅读(1/1)

瞧一番,暗暗松口气,再次微笑言道:“回太太,这是咱们西府库银账目。”

王夫人怒道:“我当然知道这是府库账目,我问是,这账目是什么意思你若不知道,回去问过你主子再来回话。”

平儿想着凤姐孕期不满三月,正是非常要紧之时,如何能够受这腌臜气呢,慌忙一福身,急白道:“太太切勿动怒,这个小婢也十分清楚,不必惊动我们奶奶,这账上二十八万银子,即是贾府所有存银了。”

平儿说着话,眼角瞥见周瑞家里带着府里几个满身横肉执事婆子,她们几人可是专事王夫人刑人逼供爪牙,今日在此伺候,其意昭彰,想起王夫人房里几个颜色娇俏丫头一个个不是悬梁就是投井,这里固然有丫头不安分,却也罪不至死,或卖或配人也就是了,偏要打杀,实在凶残,事后纵然念过千万经,与事何补

还有可人,不过颜色稍稍好些,与宝玉亲厚些,十岁女儿家家,稚嫩未蜕,并无不妥,却也招了嫉恨,不过偶感风寒,已经大好,竟然被寒冬腊月扔进破屋子,冻饿而死,为了遮掩,人死不见亲人面,毁尸灭迹,何其狠毒。

思及这些,平儿身上顿觉肉寒骨冷,全身上下毛发根根竖立,心玄绷得死紧,几近断弦。想那二奶奶有老太太护着,王夫人不敢怎样,自己可没什么特旨靠山,王夫人撕碎自己,简直就跟撕片纸张一般轻巧,自己切要小心应对,万不能让她抓住破绽,伤及主子,殃及自己

回头再说王夫人,你道她为何搞得这般风声鹤唳呢

原来,这王夫人本来就对凤姐此刻撂挑子十分不满,她万想不到元春封妃这样大事,凤姐竟然袖手旁观。

若说宝玉是王夫人命根子,那这元春就是王夫人眼珠子,岂容得他人小视,就连薛姨妈一母同胞亲姐妹,她也不容,何况是凤姐这个大房媳妇侄女儿

想当初,若不是她珠儿短命夭殇,李纨又是个面糊东西上不得台面,王夫人也不会绞尽脑汁把凤姐弄进府来以为臂膀,这些年由她出面争抢,自己只需拉紧手里风筝线儿,就收放自如了。

谁知如此紧要之时,她竟然敢脱线而去,跟自己撂挑子。安胎王夫人压根就不信她这话,想她怀着大姐儿那会儿,挺胸大肚了也不愿歇息,强装无事,出头抓权,不然也不会被丫头所乘。这会子才刚两月就要卧床安胎了,哄鬼呢

在王夫人眼里,凤姐这明明白白就是预见府里要费一大笔花销,害怕自己刮刷了她贴补银子,因此扯白躲避,不愿意帮衬自己。自己若让她得逞,何必当初费心思

王夫人思及此处,咬牙暗恨,好啊,你躲得过人去,你那银子我照样弄了来。又思及凤姐近年跟邢夫人黏糊,跟林家丫头打得火热,她这股自昨夜看账簿起就憋下邪火,一夜功夫又看涨了几分,她原想要狠狠排揎凤姐一顿,又思及昨个老太太刚发了话,说凤丫头怀着长房嫡子,让王夫人多操心家事,切勿打扰云云。

王夫人虽然因为元春封妃,蠢蠢欲动,想要翻脸做大,虎霸贾府,可是又一想,抱琴昨个传了话,元春封妃,房里摆件委实寒碜,让家里送几件旧东西进去装点门面,而贾府里上好东西,一色都在贾母小库房锁着,老太太活着不点头,王夫人眼下还不敢强来,所以,她告诉自己要谨慎,三十年媳妇都做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了,此刻不能惹恼老太太,至少不能明面违拗,否则得不偿失。

可是,她憋疯了一股怨气不得不发,眼下元春封妃,这贾府已经被王王夫人视为囊中之物,那容得有人私下吞并,不问自取

背弃自己,维护大房,私吞库银,好大胆子搂够了银子,想要脱离自己遥遥自在,门儿也没有。

王夫人越思越想越愤恨,咬牙一拍桌子,勃然而起,厉声喝道:“你们主仆就是这般败家我当初交给你们主子也是白银四十万呢这些银子都到哪里去了呢说”

王夫人这里一拍桌子,周瑞家里眼里凶光一闪,示意几个媳妇子暗暗围住了平儿,只侯王夫人一声令下,她们就要动手。你倒这周瑞家里因何这般仇恨凤姐主仆,皆因平儿刚刚所说二爷夫妻联手整顿家务所累,那周瑞因为收租息之时与庄主狼狈为j,蚕食田庄租息,被凤姐揭破差点被赶出府,因这一事,周瑞夫妻被王夫人责骂狗血淋头,周瑞家因此怀恨在心,今日这般天赐良机,她焉能不报私仇呢

此刻她站在平儿身后,看着娇滴滴水灵灵娇俏女儿美人颈,咬牙锉齿,恨不得立时掐断了平儿这棵美人草。

平儿眼角余光把周边情形尽收眼底,心里一声冷笑,怪不得奶奶那般防备,却原来大善人吃人果然不避亲呢

心里怕极,面上却反露出一丝甜笑来,平儿定一定心稳稳神,又是盈盈一福身,脆生生回道:“回太太话,这出缺十二万银子,小婢也有交代,大前年甄家上京来朝中打点,一时银子不凑手,问我们府里暂借五万银子周转,这在当时老太太,太太都是点了头,答应了,小婢记得很清楚,这笔银子当时两下就说好了,不用他们还上京来,只当我们寄存在甄家,只等哪一日我们这里有了急用,再取不迟。

另有三万,是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商量定夺,吩咐让奶奶提出来用作修建祖坟堂专款,说这银子专款专用,万万动不得,这三万银子另建了账簿,太太想是没瞧见么”

平儿这一说,王夫人脑中灵光一闪,也想起来了,她脸色一滞,暗地里一激灵,懊悔等生,想道这凤丫头既然敢交账簿,账面上必定没有漏洞,是自己被喜悦冲昏头脑,大意了。这一次急切之间露了形迹,让她们知道自己疑心她们,必定有所防备,今后再要拿捏她们夫妻当抢使唤,恐怕不那么顺手了。猛想起昨日周瑞家里煽风点火,不是她添油加醋,自己也不会那般盛怒了,心下一时恼恨,白眼一翻周瑞家里,眼神一寒,再不看她。

周瑞家里顿时泄气,无奈暗使个眼色。几个婆子蠢蠢欲动横蛮老婆子慢慢退开去,站回当门处。

王夫人候他们归位,低头抿一口茶水,仰头换了一张笑皮脸儿,看着平儿微微一点头,语气也和软了些:“这些我倒忘了,可是余下银子哪里去了呢”

平儿心里恶寒,心道,余下几万银子都是你家大姑奶奶二老爷花费了,你倒反问起我们来了。

这话只能腹议,不可言传,当下低头再一福身,压下眼里讥讽,平复声音,缓缓言道:“禀太太,这几年二老爷于官场交际,各处打点,且不算每年年仪,各府院就是好几千银子花销”

平儿方说到这里,好巧不巧,门外丫头一声通报:“大太太来了”

王夫人眉头一皱,忙一扬手,制止平儿,满眼不耐,瞬间神色转换,堆气一脸笑意儿,亲自起身迎候,平儿忙一回身,眼见邢夫人一身铁锈红掐金暗纹立领上衣,缕金曳地珊瑚红襦裙,满面春风,昂首而进。

平儿忙着行礼问安,邢夫人倒还和气,对着平儿额首,不客气在王夫人方才位子就坐。

王夫人稍稍一顿,到左侧坐下。

平儿迟疑着要不要继续,邢夫人忽然发话:“弟妹刚跟平儿说什么呢,你们继续,我也听听。”

王夫人一笑。本欲拒绝,让平儿下去,邢夫人却转头想着平儿和蔼一笑:“平儿,你说吧,别叫我给你们打断了。”

平儿见王夫人未出言反对,遂一福身,继续言道:“是,刚刚说了每年年仪花销,还有寻常日子,各府礼常往来,什么西宁王老王妃做寿,北静王爷乔迁,忠顺王爷纳偏妃,东平郡王娶庶妃,西宁郡王世子行冠礼,九门杨提督嫁闺女,工部张尚书儿子娶亲,这每一次随礼,都是成百上千银子。

还有宫里大姑奶奶每年花销,给主子们节礼,四季脂粉银子也是好几千。

还有什么宫里出来夏公公,李公公,王公公,喜公公,不知道来了有多少回打秋风,张口一千,闭口八百,略微应承慢些,还要给我们奶奶甩脸子难堪。

这些花销,一笔一笔,彩明都有记载,我们奶奶事先也都是回过老太太、太太,只因近年来,年年入不敷出,老太太、太太恩准了,我们奶奶才敢动用了府库银两。

再有府里日常花销,除了每年铺子庄子所获租息,其余都是我们奶奶东凑西挪,嫁妆银子也不知私下贴了多少进去呢。奶奶常说,府库里大宗银子,要留着办大事情,纵然千难万难,我们奶奶也从未敢私下动用过府库一分一毫,这些日常开支,彩明也有详细记载,请太太详察。”

平儿说完这话,走近案几,把她所说账册,一一挑拣出来呈给王夫人观看,王夫人脸上怒气慢慢熄灭了。

邢夫人却变了脸色,伸手接过账簿,略翻一翻,道:“我瞧这每年二老爷交际随礼往来银子,元春花费,倒比我们阖府花销还大些”

王夫人闻言眼里厉色一闪而过,忙又笑道:“大嫂这是说什么话呢,我们老爷出去交际应酬,这哪一宗不是为了府里体面,娘娘在宫里纵有所花费,那也是老太太允了,娘娘好了,我们阖府才能更好,我们是一家子骨肉,一荣俱荣,大嫂,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呢”

邢夫人还没有元春已经是娘娘意识,被王夫人一提醒,顿时语塞,憋了半天,方笑道:“理是这个理儿,可是这样下去,还不坐吃山空,府库银子还能搬几年呢”

王夫人一笑:“这个自由老太太老爷们操心,我们只要管好家务就好。”说着也不理会邢夫人脸色,只慢慢合上账簿,对着平儿一声讪笑:“这些我原本晓得,却一时忘了,看来,我真是老糊涂了,记性越发不好了,亏得你个平丫头,记性好,口齿伶俐,说得这般仔细齐全,也不枉你主子把你当臂膀。”

平儿忙一福身:“小婢当不起太太夸赞。”

“哦,你们奶奶可好呢”王夫人这里言笑盈盈,似乎她叫平儿来只是为了喝茶聊天,体贴卑下

平儿心头恶寒,却不敢丝毫大意,忙一福身,一丝不苟,恭敬答对:“回太太话,我们奶奶身上懒散得很,只是困倦思睡,小婢出门之时,奶奶尚未起身。”

王夫人顿一顿,一笑:“嗯,我原本传你,一来问一问账簿事情,毕竟我几年不管这些事体,有些生疏了,二来也是想问问你们主子好不好,想着她略好些呢,让她依然帮我,既然她身子不好,你传我话,叫她好好将息保养精神。”

第三十八章

却说平儿出得门来,只觉遍体生寒,不由抬头看看天上日头,心里只是纳闷,这五月天气如何冷成这样

她这里回头看一眼议事厅,一眼瞧见门口那几个满脸横肉雄赳赳执刑婆子,身上汗毛顿时又竖一竖,心里暗叫一声好悬,倘若自己不是对府中钱财开支一清二楚,说不得已经被她们折磨皮开肉绽了,思及此,平儿不由冷汗涔涔。蓦然回身,正碰上一干管事媳妇们伸头缩脑一旁张望,满面担忧看着自己,心头不由暖一暖,迅速与林之孝家里对视一眼,眼皮搭一搭,二人顿时心领神会别开不提。

平儿想着自己奶奶当真不易,原本二太太行事还顾念几分,只对下人狠毒,对自己奶奶也还过得去,谁料刚成了贵妃之母,就这样变本加厉,迫不及待要收拾一向对她忠心耿耿凤姐,实在是人心难测,让人齿寒。

还有那尖酸刻薄大太太,虽然面上对凤姐似乎有所改观,其实敌友不明。更有多情琏二爷,跋扈主母奶奶不知什么时候又要惹出一番风波来。

平儿脑中一时思绪万千,只觉得头疼,理不出头绪。

想自己自从跟随奶奶踏进这府门,眼见主子们乌眼鸡似地争斗,只恨不得吃了对方,这之前两房争权夺利,已经天昏地暗。

大老爷觉得自己袭爵偏安一隅没住进正方大院不公平,整日里不思进取,专门跟老太太对着干,官不好好做,有了差事便交给二爷替他出面交涉,自己一味贪图安乐纵情声色,屋子里被他染指丫头十个指头怕是不够数。

邢夫人对老太太也是明着恭顺,暗地里一味只怕贾赦于己不利,顺着他纵着他胡天胡地,老太太要她规劝襄助夫君之话全当耳旁风,气得老太太都不爱搭理她们两个,对邢夫人也更加厌弃了。

而今两房较量未见分明,又加上姑侄斗法,偏老太太也不知道怎么想,明知道一山不容二虎,偏又把邢夫人参进来搅合。

王夫人原本狠毒彪悍,尤其视金钱如命贵,油锅捞钱,雁过拔毛主,不然也不会怂恿自己主子放印子钱了,那可是被人诅咒行当,如今成了皇亲戚,老虎长了翅膀,必定气焰更盛,

唉,真不知府里今后要乱成什么样子了,平儿只在心里祈祷,但愿奶奶这一番示弱,能够平安过关,产下麟儿。得到老祖宗怜惜,二爷眷顾,地位稳固,万不要殃及我们这些池鱼,跟着担惊受怕受磋磨。

平儿前思前想后无计谋,唯有一声长叹,闷头回院不提。

却说着凤姐,那可是睡觉也睁着一只眼睛精明角色,王夫人来传平儿之时,睡梦之中她倒听了个真切,立时就惊醒了神,心里顿时不安起,一时千思白转,只不知王夫人传平儿到底要问何事体,平儿凤姐是信得过,怕就怕她还稚嫩,落了王夫人圈套。

贾琏也听见了王夫人来传平儿,见凤姐神色有异,他还笑话凤姐:“啧啧啧,可怜我杀伐决断能干奶奶,怎么刚歇一天,连胆子也卸去了,这多点事呢,值得你这样,想是太太刚接手不熟悉家务,找平儿帮衬一二也是有。”

凤姐心中忧虑不便对贾琏言讲,只得顺着贾琏笑一声:“嗯,原我一人是不怕,只是有了肚子里这个,就要多想一些,生怕落了过错,连累哥儿。”

贾琏拿手把凤姐额前一缕发丝顺道耳后:“不怕,想来无事,你再睡会儿。”因怕贾琏疑心,凤姐只得点头应承,候贾琏出门,凤姐便再难安睡,也不叫人服侍,自己起身只靠在贵妃椅上愣神,静候平儿归来。

恰遇林之孝家里使了迎春院里小莲花前来报信,小莲花这一阵因为迎春跟凤姐亲厚,连带她们这些奴才们也对凤姐这屋里人亲厚些,小嘴吧嗒吧嗒说滴溜圆滑,微笑凤姐抓一把铜钱给她道:“谢谢莲花儿,嘴舌真利落,那这些钱吃零嘴去罢,今天这事不要对人言讲,不然你主子也有了不是,记住了。”

小莲花点头而去:“知道了,谢二奶奶赏。”

凤姐得信儿,本当立时杀到议事厅去,想起自己眼下抱病安胎,又按下了。她这里凝神静气,把自己之前所作种种防备回头细思细想,顺捋了一遍,觉得万无一失并无漏洞把柄,再想王夫人此举十之为了银钱之事,自己大帐对上府库,日常开销笔笔清晰,纹丝不错,纵然她想要借题发挥,单只银钱事上,却也很难拿住平儿。

这一想,凤姐稍稍宽慰,到底还是不放心,想着彩明一向机灵,人缘又好,又是太太屋里彩云兄弟,便叫了彩明来叮嘱几句,让他悄悄过去打听消息,倘若平儿危急,火速来报。

却说平儿一路思忖回到小院,见凤姐屋里尚无动静,便回到下屋去继续准备凤姐早餐。

丰儿见了平儿如蒙大赦:“平姐姐你可回来了,我可一时也不曾离开,哎哟,姐姐见谅,我要蹲东。”

平儿笑骂一句:“小蹄子怪多,快去”自己紧着一阵忙碌,做好吃食,分盘装盒,亲自提来凤姐房里。

她原道凤姐没起身,吩咐小丫头打好了热水,自己送进房来,却见凤姐已经穿戴整齐,正静静地看着自己,一个冷不防备,吓了一跳:“奶奶醒了怎得不做声呢,倒吓了我一跳。”忙着放下热水,手里绞着帕子,一边伺候凤姐梳洗,一边嘴里絮絮叨叨:“早点已经备下了,一小碗碧粳米牛奶粥,两个涴果,一碟子香蒜小青菜儿,一碟子香辣肚丝儿,再一小碟子香醋脆黄瓜条儿,凉拌香辣鸡丝儿拌笋丝儿,一小碟子糟鹅掌,盐卤香肝儿,酥松炸小鱼儿,烩炒刚摘下青椒丝儿,噢,这我都细问了赵嬷嬷,说吃这些东西,对奶奶好,对哥儿也好,将来哥儿落地,一准壮壮实实,聪明伶俐,奶奶听着可还好呢,或者奶奶想吃什么,告我一声儿,我再去弄来添上。”

凤姐原本因为王夫人发难而担忧沉静脸庞,听了平儿这一阵唠叨已经笑微微了,她心里暖和,伸手拉住平儿:“好平儿,来,坐下,我们两个说说细话,哎哟,这么能干,奶奶我真是越来越爱呢。”

平儿羞怯一笑:“奶奶又来笑人。”

凤姐摇头:“可不是笑话儿,我说正经话,我真舍不得让你离开我,你也看见了,那边夫人只知道小j小诈,贪小便宜,我有一时不周就要发难。这屋太太阴险狠毒,一心拿我当枪使,但凡有一点不如意她就恼了,翻脸不认人。

你二爷又是个风流种子,我纵然比别人伶俐些,也架不住过她们这样三番五次磋磨我,我有话能跟你说却不敢跟你二爷说破,说了他也未必肯信。

太太如今势壮,又忌惮我,我是王家女儿,既要防她,明面上又得罪不得,只能虚与委蛇,私下防备。原本我夹在两房之间,两边受气,仗着手里又有权有钱,跟他们磨叽斗法,反正我天不怕地不怕性子,可现如今情形大不同,我如今不管事了,轻松固然轻松了,可是以前我管家理事处处要强,保不及她们现在不想法设法横加报复。

我今又怀了哥儿,比不得从前那般草墩一个,任凭摔打,我眼下处境正是四面楚歌,如履薄冰,我想着平儿你若离了我,你奶奶我这日子也没法子过了,这哥儿能不能出世我也不敢想了。”

凤姐说道动情处,眼圈也红了,平儿忙忙表白:“奶奶只管放心,平儿跟奶奶发誓,即便有人拿刀架在平儿脖子上,平儿也绝不背叛奶奶。”

凤姐抹抹泪眼,点头道:“你这话我信,可是平儿,只是我想着,如今我身怀有孕,你二爷房里无人服侍,老祖宗或是二太太,就这一两天就要给二爷屋里放人了,这在我们这种大家子里是惯例,我如今不似怀大姐儿那会儿,那会儿我强撑着身子转悠,即是不想她们明目张胆给我这屋里塞人来,还好她们见我撑得可怜,也没强我,结果还是中了善姐儿套,九死一生。

这回我摆明了身子不适,再不能阻止老太太、太太放人进来了,老太太人或许还好些,就怕太太塞人来,那我就没得一日好过了,在我自己这屋里我连话也不敢说了,说不得那天我们母子们就睡过去了,看不见明日太阳了。

好平儿,你就当可怜奶奶我了,你准备准备,等我抽空回明老太太,再挑个黄道吉日,正经给你摆席请客开脸,你就从此跟了你二爷,你说好不好呢”

凤姐这话,平儿也不知听了多少遍了,慢慢地由刚开始抵触变得平复了,想自己身为王家家生子儿,从小跟小姐一样吃喝穿戴,一样接受各种技能训练,可谓养兵千日,为就是陪嫁贾府,帮着小姐笼络姑爷,今日奶奶开口要收自己,那就是用兵一时了,只是心里尚有几丝不甘,对凤姐也有几分忌惮,觉得这碗饭委实难端,平儿知道自己身份所限,身不由己,也不能反驳,是以低头不语。

凤姐见平儿沉默,约莫知道平儿心中所想,亲热摩挲着平儿手,笑道:“我知道你意思,可是,平儿你能保证你若配了小厮或是外嫁就一定好吗那周瑞旺儿还逛窑子偷腥儿呢

我知道,外人眼里都道我厉害不容人,可是平儿,我既然主动开口让二爷纳你,就是打定了主意把你当成姐妹,以后我们一条心服侍二爷,三人一起好好过日子,等我养下哥儿,就给你开禁停药,你若养下哥儿,我当成自己养一样待承,退万步天不遂人愿,我哥儿就是你依靠,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饭,我让哥儿姐儿敬我一样敬你,我若只是说得好听哄哄你,过后不认,叫我不得好”

平儿忽然伸手捂住凤姐嘴巴,把眼圈一红:“奶奶别说了,我依你就是。”

凤姐这才放下起誓手掌,握住平儿手,也红了眼圈:“平儿,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信你了。”

平儿一窘低头:“奶奶,这不合规矩。”

凤姐一笑:“这屋里我话就是规矩。”

却说这事儿,要对别人,凤姐可不会这般大方,她这是吃准了平儿聪慧敦厚,自己越是低姿态,平儿就越柔顺忠心,所以才这般说法,这要搁别人身上,诸如尤二姐秋桐之类,凤姐踩不死她们。

平儿闻言,羞羞怯怯偏过脸去,蚊子似哼哼一声:“主子,姐,姐姐。”

凤姐粲然一笑,拿手在平儿额上一点:“娘个球小蹄子,姐姐就姐姐,还什么主子姐姐呢,忒不上道了。”

凤姐一高兴,王夫人事情也懒得问了,反正她们姑侄了解至深,用脚趾头想想,彼此心意也能猜个大概了。

凤姐这里心情愉悦用过早餐,平儿与她冲了淡淡红枣菊花茶,主仆们谈笑风生,十分融洽。忽听得丰儿一声通传:“二奶奶,林姑娘来了。”

凤姐急忙起身相迎,平儿紧忙相随搀扶,却见三春簇拥着黛玉,后面跟着紫鹃雪雁,带着黛玉房里一干小丫头走来。

黛玉见凤姐迎出门来,忙上前一步搀扶:“凤姐姐身上不好,出来做什么呢,老祖宗琏二哥可要怪我了,快些进屋吧。”

凤姐一笑:“哪里这般娇弱呢,妹妹们快些进来,今天真是个好日子,难得你们来得这样齐全。”

惜春上前一步拉紧黛玉,眼圈有些红了:“凤姐姐还不知道吧,林姑父派人来接林姐姐了,林姐姐要回自家去了。”

迎春也是脸色戚戚然,唯探春朗声一笑:“二姐姐四妹妹,快别这样了,没得热林姐姐伤心,才刚在老祖宗那里就哭了一阵了,况林姐姐家住又不远,几时想姐姐了,我们就上门拜访去,或是央了老祖宗接了林姐姐来住些时日,也很便宜。”

凤姐点头:“三妹妹说很是,几位妹妹别站着,都坐下说话,丰儿,上茶来。”

黛玉却道:“凤姐姐别忙,家里嬷嬷正在老祖宗屋里候着呢,她们原要我立时就走,是我央求她们了她们好些话,才过来辞别凤姐姐,这几年住在府里,谢谢凤姐姐一项照应教诲,使我受益匪浅,黛玉没齿不忘凤姐姐情谊。”

黛玉说着话盈盈福身,凤姐不敢随便弯腰,慌忙叫道:“紫鹃,快扶你们姑娘起来,且当不起这样,我又没做什么,况且我们是骨肉至亲,纵然照顾一二,还不是应当应份呢。”

黛玉虽然知道凤姐是有名嘴甜心苦,外圆内方,可是她也能体会得,凤姐对自己实是有份真心疼爱,咋说分离,难免不舍,辞别出门,已经泪眼婆娑。

凤姐对黛玉也是真心喜欢,不顾平儿提醒,黛玉反对,执意牵着黛玉之手,一路送回贾母房里来。

贾母原本已经强忍心酸,这会儿又被黛玉凤姐招惹,一时不忍便又梗咽起来:“我养了这些年玉儿,朝夕不离外祖母身边,今日一时离了我家去,就似摘了我老婆子心肝啊。”

黛玉也哭抽抽噎噎,却强忍着安慰贾母:“外祖母切勿这般,若伤了身子,玉儿罪可就过大了,我虽然家去了,外祖母若想念玉儿了,就捎个信给玉儿,玉儿立时就来探望外祖母。”

凤姐也一边劝慰:“正是这话,林妹妹住又不远,老祖宗若是那日想妹妹了,告我一声儿,我立时就背了老祖宗飞奔前去探望林妹妹,老祖宗您说好不好呢。”

贾母黛玉正在伤心,也没听清凤姐说得什么,三春姐妹俱都围着黛玉劝慰,因她们与黛玉一向亲厚,满心都是离愁别绪,亦没大注意听清凤姐说些什么。只尤氏站在凤姐身边,闻言扑哧一声笑:“你个猴儿,老祖宗出门,你给老祖宗套个车也就是了,你挺个肚子,自己走路活像个鸭子,你又背着个老祖宗,像个什么样子呢”

贾母黛玉听得尤氏描绘,都忍俊不住,扑哧一笑,贾母伸手要打凤姐:“你个猴儿又来怄我。”

凤姐拉着贾母故作可怜兮兮:“老祖宗且听我分辨分辨再打不迟。我也是不得已,我若给老祖宗套车,老祖宗坐上车,还不飞奔了去看林妹妹,见我肚子大,嫌我累赘,就不肯带我了。我背着老祖宗前去,老祖宗再也不能撇开我,我也就占了老祖宗光,去看看林妹妹啰”

说得众人都笑只打跌,黛玉惜春更是笑得趴在贾母身上直哆嗦。

贾母一哭一笑间,心里也开阔了。拉起黛玉手来,一路护送直至二门,临别殷殷嘱咐:“回家有什么不顺心,据来告诉老祖宗,老祖宗与你做主。你屋子,留下丫头,老祖宗依然给你留着,让她们帮你看屋子,你屋里摆设玩偶一样不动,你几时想老祖宗了,就回来住一阵也方便些。”

黛玉双目禽泪,一一点头答应。

尤氏凤姐三春姐妹一个个与黛玉拉手告别,人人不舍,尤其惜春,眼见林家车架婆子丫头一大阵候着,对知道黛玉即将事情有了更实在感官,泪水顿时潸然,拉着黛玉哽咽不舍:“林姐姐,你要快些回来看我们,看雀儿,我们再一起作画说笑喂雀儿。”

众人听闻听惜春孩子话,都是一笑。

凤姐笑着打趣:“林妹妹放心,雀儿有惜春妹妹帮你养着,万无一失,你下次来定然能看见她。”

众人又一笑,惜春顿时不好意思把头埋在贾母怀里不抬头了。

林家管事忠伯亲自带着车架,前来迎接黛玉回府,林家两位教养嬷嬷,两位管事媳妇,四位俏生生小丫头,早就两溜站开,在二门等候。

林如海虽一早说了,让黛玉不必带贾家仆妇回家去,正跟他每年多多送银一个道理,也是亲戚间明算账意思。

三十九章

凤姐这里送别黛玉一回首,眼见贾母仍在默默拭泪,忽然咯咯一笑,亲自搀扶贾母回房:“老祖宗快些回房坐定,孙子媳妇我有一桩大大喜事要请老祖宗定夺呢。”

言罢不由分说,与尤氏双双搀扶贾母回房,贾母还道是凤姐诳她,故意沉个脸:“猴儿快说,倘若跟喜字不沾边,当心我板栗儿。”

凤姐朗朗笑道:“老祖宗放心,保管有喜事儿。”回头一招手:“平儿,过来。”

平儿知道她要说什么,转身欲躲,凤姐一声召唤:“丰儿,善姐儿,把你平姐姐给奶奶逮过来。”

丰儿、善姐儿、小丫头杏儿、依言拦着平儿推推搡搡把她拥到凤姐跟前。

凤姐又咯咯一笑,把平儿玉手递到贾母手里:“老祖宗快瞧瞧平丫头这手,生得倒是好不好,是不是个抓钱手,有福气没有,发不发婆家呢”

贾母尤氏以及在场个人都心知肚明,凤姐这是唱哪一出,只是多半都为平儿担心,想凤姐那样跋扈性子,在她屋里做旁边人,那日子可是难熬。

唯贾母满心欢喜,心平气和把平儿玉手握着,仔细观瞧一番,点头笑道:“嗯,手掌肉驼发婆家,手心柔软性温顺,是个贤妻良母坯子,只不知凤丫头想把她说给谁呢”

凤姐又是咯咯一笑:“老祖宗,你是故意吧,我都恨不得把老祖宗屋里丫头划拉几个回去好给琏儿受用,焉有自己屋里人反便宜别人道理呢,当然是说给我们二爷做贴心人,老祖宗您说这事好不好呢”

贾母见凤姐这个乖巧懂事,不等自己开口,主动给贾琏纳妾,把疼她心思有多了一份,拉起凤姐手来与平儿和在一起:“好好好,你们这样和气懂事,我就安心了。”又问凤姐:“琏儿呢他知道不知道快去叫来,我要他当面谢你,再问问淘小子这样好媳妇儿哪儿找去。”

凤姐娇笑道:“奥哟,老祖宗,夸得人都不好意了,二爷这会子估计不得空,老爷一早让他与宝兄弟去陪客了,大姑奶奶封妃,上门给老爷贺喜同僚川流不息呢,诰命夫人也不少,就连太太们陪客也不得闲过来,他们爷们就更不得空了,一时半会儿估计来不了。”

贾母一笑:“罢了,让傻小子晚些再高兴不迟。”回头叫鸳鸯:“鸳鸯,那对老玉镯子收在哪儿呢,找出来我有用。”

鸳鸯脆脆答应一声:“知道了,老太太,这就来。”

不一时,鸳鸯捧出一个袖珍描金红木小盒子来,贾母打开来,原是一对翠得耀眼清脆欲滴翡翠玉镯,贾母拿起给平儿凤姐一人戴上一只,把二人手叠在一处,微笑言道:“你奶奶亲自求你做她屋里人,说明你是个好丫头,老祖宗最喜欢看到就是你们这样和睦,这玉镯原本只赏孙子媳妇,既然你奶奶高兴,老祖宗也凑个趣儿,赏给你们二人,你们和和气气,好好服侍你们爷们,三人齐心伙过日子,比什么都好。平二丫头,你好好照顾你们奶奶哥儿,等到哥儿落地健健康康,老祖宗那时还要抬举抬举你。”

凤姐闻言似乎比平儿还高兴,忙拉着平儿给贾母磕头。

满屋之姐妹丫头皆惊诧不已。

凤姐又请贾母亲自翻阅黄历,选定了八月初八,黄道吉日宜嫁娶,定在这一日与贾琏平儿圆房。

凤姐又凑趣儿说,既是八月,那个日子也没有老太太华诞之日美好,提议定在贾母啊寿辰之日替平儿圆房,众人都到甚好,贾母更是欢喜不迭。

贾母这里使了鹦鹉传话王夫人邢夫人两位管家夫人,自本月起,平儿月例增至二两银子,平配备一个小丫头使唤。

凤姐都凑请贾母,说要给平儿但另手是一间上房来,于自己房屋一般布置。

平儿闻言立马跪下磕头:“奶奶一片爱惜,小婢本不应辞,只是小婢不愿离得奶奶太远,小婢想还住我原来那屋,就近照顾奶奶哥儿,现有杏儿给自己打下手就够了,无需另配丫头,其他之事,往后再论,请老太太奶奶应承。”

贾母笑得更甜蜜,连连点头:“好好好,这才是大家兴旺之像,凤丫头,你就依平儿,不过也不能太不讲究,还是要把她那屋子粉刷粉刷,添置些家具金器帐幔之类,那屋里丫头不要,钱不能少她,一月再给她两吊铜钱,一切供应比照府里几个姨娘发放。”

一时三春姐妹都来给平儿道喜,追着平儿,口称嫂子,羞得平儿折身跑了。

贾母一时高兴,让人去知会当家太太邢夫人王夫人,给平儿修整房舍也叫宫中出账,不叫凤姐自己掏腰包。辣文辣文

等到傍晚,宝玉贾琏宴席散了,受了贾母传唤,来见贾母,这两兄弟一喜一忧,情态迥乎不同。

宝玉闻听黛玉回家去了,撒丫头就跑,贾琏一路追踪,幸亏外面有李贵茗烟守在二门,拦着了宝玉,宝玉兀自挣扎:“放开,我要去送林妹妹一程去。”

贾琏连忙低声呵斥:“宝兄弟噤声,林妹妹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这样瞎嚷嚷,太太听了不高兴不说,仔细老爷听见了又要捶呢。”说着话连哄带拖把宝玉弄回贾母房里。

宝玉进房拉着贾母落泪不依:“老祖宗因何不留住妹妹,怎么也要让我辞一辞方好呢,我们五六年情分,昨晚见了也不见她言语一声,怎么这般鸦雀不闻就走了,妹妹几时这般狠心了呢。”

贾母见宝玉落泪,忙着安慰:“这怎么怪你妹妹呢,都是你这几日白天跟着你老子娘忙碌家事,夜晚你又要用功读书,你妹妹才不敢去扰你,这是你妹妹懂事,你道浑说,今后可不许这样说妹妹了。况你林妹妹住又不远,都在京城,不过一时半刻也就到了。还不是几时想来就来了,再者,你不是立时要上那子监读书去,还要跟姑父读夜书吗说不得在姑父家里就碰见妹妹了。”

宝玉一想贾母之话,似有一份希望在,虽然不满意,现而今也只有这样了,心里一时急了,巴不得明天就上学去:“那我明天就去吧。”

贾琏忙到:“这几时上学,还要等候姑父消息,明天我得空去问问,尽快给你办好就是了。”

宝玉这才收泪,一时想到林妹妹已经走了,连辞也没辞一声,林姑父当朝一品,深宅大院,自己去了也在外书屋里转悠,又闻得妹妹教养嬷嬷都换了,新嬷嬷兀自厉害,恐怕今后要再见一面也很难了,一时心如刀绞,泪流满腮,又不敢叫贾母知道,推说要温书便告辞了出来,回到房里倒在床上,盯着帐子顶上发呆,忽然有翻然起身,往黛玉住处去了不提。

贾母见安抚住了宝玉,顿时高兴了,又把平儿事情说给贾琏:“你好福气,你媳妇儿又能干又标志又贤惠,说要把自己得力丫头平儿给你收房,你愿意不愿意呀”

贾琏一听喜形于色,又怕凤姐吃味,遂端正了脸色,躬身作揖:“孙儿听凭老祖宗做主。”

说话间,鸳鸯鹦鹉丰儿几人,已经推推桑桑把平儿从卧房里挖了出来,送到凤姐贾琏身边,小丫头忙忙摆上拜垫,三人一起跪下给贾母磕头,贾母乐得合不拢嘴:“好好好,这才是我贾府好子孙好媳妇,自此你们和和美美,老祖宗也就放心了。”

一时邢夫人匆匆走来给贾母道喜,又嘱咐贾琏凤姐平儿几句,不过是光面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