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归来时第17部分阅读(1/1)

躺在季从风的臂弯里,仰头看着那个一直以来都有些畏惧的中年男子,第一次从心底里感觉温暖。她的眼睛里是水洗过的清澈漆黑的眼底却有莫名的悲哀“我真的可以不回去的,真的,我害怕。”

季从风静静抱着她,静默许久才缓缓道:“以前陪冉冉的妈妈看过一部电视连续剧唯一的一部,你知道我对那种东西不怎么有耐性。名字叫一帘幽梦,当年守了你三天两夜你终于醒来时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让你幸福。当初看完那部电视剧,冉冉妈妈曾经跟我说每一个女孩子都希望能够遇见一个费云帆那样的男人,虽然我不怎么喜欢长腿叔叔这个角色,但是我想我并不介意当你的长腿叔叔。可是我错了,就算我愿意当费云帆,你也不是紫菱,而沈迟更不是楚廉”

他说:“你回去那个人身边吧,福慧,我现在已经没有保证让你幸福的信心了。而你已经吃了太多的苦,应该得到幸福。”

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季从风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早上醒来的时候脑袋有些昏沉,恍惚中记起他让她回去真的可以回去吗

站在鼎丰大楼前,她再一次在心底问自己,可是,不管答案如何,阿迟有权利知道真相。

福慧在鼎丰附近辗转许久,好不容易聚集起的勇气,每次都在她伸出了手想要推开她辉煌庞然的琉璃大门时,忽然莫名地溃散。

“你还犹豫什么,推开这道门,左转电梯直达69楼放过季从风、放过我一把吧”淡漠的、带着微微讥诮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转身,毫不意外地看到蒋碧薇许是今日操劳的缘故,素日明艳的一张脸看起来有些憔悴,即便是那样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疲态。

她与蒋碧薇,只屈指可数地见过寥寥数面,一直没有过直接的接触。从冉冉对她毫不掩饰的厌恶中略略可以猜出一些事情的原委。

直觉地不喜欢,福慧微微皱眉。

福慧虽说有些粗线条,对很多事情都不上心,关于沈迟的事却是例外,那是藏在她心里最隐秘的情感,亲密如同丁琪都不愿提起丝毫,何况是这样不相干的人她与阿迟的事,何时轮到这样莫名其妙的外人指手画脚了。

“早上好,蒋小姐。”她点头示意,转身准备离开,不喜欢的人还是少打交道为妙。

蒋碧薇见她看也不看鼎丰大门一眼又要走自然不会放过她,三两步绕道她面前挡住去路,“你还没有进去呢,这就要走了吗”。

又是这样颐指气使的倨傲姿态福慧有些动怒,“进不进去是我自己的事,跟蒋小姐无关吧。”

蒋碧薇冷着眼上下打量她一眼,想起昨日季从风的冷漠模样不禁有些酸涩,然只一瞬间心又冷硬如铁,虚空中似乎有无形的手伸出、扼住对面女子的咽喉,“江福慧,你真的以为季从风他喜欢你吗你只不过是沾了死人的光而已,跟那个唐姗一样是个软弱的、遇到问题什么事情都不会做、就只会哭寻死腻活的的可怜女人而已她把管子一拔死了,要我来承受那些痛苦”

福慧打断她,皱眉,“死者已矣,请你谈到冉冉的母亲时尊重一些。”

蒋碧薇不屑地冷哼一声,继续道:“你自然是该尊重她的,因为你正是沾了她的光,如果不是同样是画画的的、同样是右手废掉了,你以为凭你这样的姿色眼高于顶的季从风会看你一眼。”

“蒋小姐”忍无可忍,福慧厉声再次打断她,“我不认我江福慧有任何理由听你在这里指责我,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这就走了。”

蒋碧薇再度拦住她,直奔主题:“不要再赖在他身边了,既然他曾经帮过你,你也应该感恩图报不要再拖累他了。难道非要逼他那样一个人去求沈迟”她的语气忽然低婉,“求你放过他,也放过我吧”

沈迟这件事情跟沈迟有什么关系,究竟是怎么回事福慧诧异地张大眼睛,似乎在无声地询问着什么,然后她迭声问:“沈迟他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他怎么样季先生了吗”

“你不知道吗”仔细分辨着对方神情,不像作假。蒋碧薇的微微诧异,带着些微讥诮的声音冷冷道:“先前上京地产界集体打压他已是沈迟暗中授意,如今他更是在业界放话:谁要是贷给季从风一毛钱就是跟他沈迟过不去。”

“怎么可能”福慧吐口惊呼。

“怎么不可能”蒋碧薇苦笑着反问,研判这福慧的神情,“讽刺的是,两个男人为之争来斗去的那个女人竟然一无所知。不要装出那副恶心的表情,就是为了你。你为什么甩了沈迟,竟然使他那样一个简直称得上是冷漠的人,动了如此大大动干戈不踩死季从风不休我不关心,我关心的是季从风不能因为你而毁了江福慧,滚回你的沈迟沈先生身边去吧,不要让他像疯狗一样乱咬人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福慧抓着挎包的手指收紧,迭声反驳着,眼睛里有些迷茫和尚未来得及消解吸收的震惊,几乎是下意识地,她脱口反驳着,“不会的,阿迟根本不是那个样子的人,他只是有些孤僻,不爱说话而已,根本不会做出那样子的事”

“呵呵”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蒋碧薇低低笑着,笑声中夹杂着毫不掩饰的讽刺,“你说的是谁啊,五年间步步为营,在外收买联合股东、在内勾通程暮雪一举击倒盛天国际投资银行的程昊天,成为继任总裁,沈家也从此跻身上京四大家家族,直接越过宋家排名第三。你说的是那个心思深沉、阴晴不定的、走一步看七步的沈迟吗他有什么事情是干不出来呢”

福慧微微皱眉:“他本来就那个样子,你只是不了解他而已。”

蒋碧薇厉声:“我才不管他是什么样子,总之你必须离开季从风,他绝对不能因为你而一败涂地。”

福慧扬首看她:“究竟是不是我自己会问他,其他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不劳蒋小姐费心。”

她转身朝着鼎丰大厦走去,蒋碧薇不算友善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回放突然变得有一点不确定,想起沈迟提起季从风时不屑的语气,忽而变得心惊其实不是不可能的。

她的心神慌乱,忽地响起电话骇她一跳,那个她唯一曾声色俱厉地声明再也不想见到或听到的人徐弋。

她毫不犹豫地掐断,电话又响起,她又掐断,徐弋却像是跟他杠上了反复的打进来她仅剩的的好脾气被消耗殆尽,语气不善地接通:“什么事”

听筒里传来焦急的男声:“慧慧,你赶快收拾东西离开上京。沈迟不知道怎么竟然知道了我的踪迹,现在正准备起诉我。为了避免牵连到你,我还是离开上镜一段时间躲躲吧。”

“”福慧呆住,讷讷道:“我正要去找他,告诉他当年的事。”

“什么你疯了”徐弋惊呼,“慧慧,别傻了,你这样无疑是激怒他,现在只要我一口咬定当年的事情是我一个人做下的,你就能逃掉这次的牢狱之灾。你现在告诉他无疑是自掘坟墓,千万不要啊,慧慧,你绝对不能再干这样的傻事。”

竟然会坐牢吗她整个人僵在鼎丰大楼硕大的琉璃门前,忘记了原本要做的事情。

她循着本能来到鼎丰前台,未及她说话前台小姐已经笑意盈盈地招呼她:“江小姐吗秦秘书说您不用预约可以直接上去,她会安排你见沈先生。”

竟然是早有准备前一刻还被震得脑袋木木的福慧陡然明白过来,莫名地变得愤怒,她几乎是一路奔跑进了电梯,狂乱地按着电梯按钮,然后又一路飞奔到沈迟的办公室门前。

沈迟正站在门前与一位副总聊待会儿会议的内容,在这样漫天冰雪的天气里,鼎丰的最高层的暖气开得足足的,暖如暮春三月,他穿了件薄薄的衬衫,袖口微微卷起,露出如玉般雕成的修长小臂,手腕上带着一款不算新的石英机械表,见到怒气冲冲地赶来的福慧只是微微挑了挑眉,然后朝秦秘书使了使眼色示意先带她去办公室等他。

64、你绝对不能不要我

福慧怒气冲冲地看他一眼,却没有说话,乖乖地进去办公室等他。

待沈迟完事进门,抬眼便见福慧焦灼地踱来踱去,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看的他不由皱眉虽说外面风雪呼啸,室内却是温暖如春,她依旧穿着进门时的深色大衣,罩在身上感觉空荡荡的,察觉到他的目光,福慧定步、转身看他。

她的神情有些憔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红血丝清晰可见,看着他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你告诉我,那些事情是你做的吗”她的语气急促,显然有些激动。

“你指什么”他找到放茶杯的柜子,翻出两只白瓷杯子,头也不地随口问。

福慧说:“季先生的事情,还有你起诉的徐弋事情”

沈迟没有立刻回答,走到饮水机旁给自己和福慧各自接了杯热水,然后放到沙发边的茶几上,才淡淡道:“你今天专程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吗”

他问的平淡,目光却冷,福慧微微一滞,稍许之后还是将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蒋碧薇说你是因为我才为难季从风的、甚至在业内放话说谁要是帮他就是跟你过不去沈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沈迟把玩着白瓷的茶杯,轻轻靠着椅背,看着她没有说话。福慧又问:“还有徐弋,你早不起诉他、晚不起诉他,为什么要在你给我考虑的这三天的时间里起诉他”

沈迟所幸丢了茶杯,整个上半身斜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臂微微眯着眼睛看她。

福慧也看着他,见他那个不置可否的样子心中五味陈杂,一时间竟辨不出心中滋味,只是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有些凉,她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话音一落,沈迟迅速接上:“你以前也不是这个样子的绝对不会因为其他男人站在我的面前说这种话,为了其他男人而指责我。”

“可是”她说:“你说过给我时间考虑的。”

沈迟侧头,避开她的目光,稍许才淡淡道:“我只是说三天之后去接你。”

福慧死死盯着他,丝毫不愿退让。

沈迟终于偏过头,目光对上她的视线,语调变得冰冷:“季从风的事情是公司的决定,并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至于起诉徐弋的事情,当年我们沈家差点因为他们徐家父子破产,而今起诉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是吗”福慧的声音也冷冷的,是面对沈迟时从未有过的语气。

那两个字听得沈迟怒从心起,眉尾一挑,吐出两个字:“不是。”

片刻之后,他又说:“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确保你做出正确的选择。”

“你”福慧蓦地抬头,看着他,眼睛里有某种复杂难辨的情愫,“你这算是在威胁我吗”

当初她耍心眼利用沈迟威胁程暮雪,而今沈迟却用尽手段来威胁她。

沈迟听闻后,不愿再看她闭上眼,微微苦笑着说:“如果你觉得是,呵呵那就算是吧。”

片刻之后,没有听到响动的沈迟又问了一句,莫名讽刺的味道,“那么,江福慧,我成功地威胁到你了吗”

他感觉到有人靠近,却没有动,许久之后,他听到身边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几乎是颤抖的声音问:“为什么呢,难道只是因为当初是我先转身的,所以即使八年那么久都无法释怀,所以要报复我吗”

“你说呢”怒吼着,沈迟像是被毒蝎蜇了一般跳起来,手上捏着的茶杯顺手被甩出去,“嘭”的一声,以极强的力道砸到斜对面墙上挂着的风景画,那样强劲愤怒的力道带动着悬挂着画卷晃动了几下,然后,年久老化的绳线“呲”的一声断裂了,坠落的画卷带落了墙壁下摆放的古董花瓶,脆弱的陶瓷在触及地面的刹那碎成碎片,随之跌落的画卷正好反着落在那些残片上。

连续不断的响动惹得两人同时看去画卷的反面竟然也是一幅画,画中的女孩子咧嘴傻笑着,歪着头轻轻靠在明显有些别扭的男孩子肩上。

画功一般,甚至有些粗糙,却生动地表现了女孩子眼中的促狭,捕捉了男孩子些微别扭的神情。画中的男孩女孩穿着5o、6o年代人才穿的衣服,并肩坐着,傻而土气那是她恶作剧留下的成果啊

右下角歪歪斜斜几个毛笔字:5o年代之阿迟与福慧的结婚画像。

最下面是落款:木野狐。

看着那幅因年久而黯黄的画卷,福慧愣住他竟然还留着,竟然还留着,而且那么愤怒,不惜使出那样的手段也要让她回去

须臾失神,沈迟看了一眼愣住的福慧,朝那副画走过去,就在他迈出第一步,落后的那只脚刚刚抬起时,回过神的福慧拉住了他,起身站到沙发上,然后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吻住了他,那是一种决绝而不顾一切的激烈。

片刻之后离开,她捧着他的脸,俯视着他一字一句道:“阿迟,你一定不能不要我,就算有一天发现我做错了事也一定不能不要我,否则”否则我就去死。

她那一句话没有说完,被突然欺近的沈迟堵在舌尖,他蓦地抱起了她,以一种更为激烈的方式吻住了她,他的双臂紧紧箍住她,如同用力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他在她唇间甜舔舐啃咬着,带着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眷恋,片刻之后,不满足于此的沈迟抵着她的牙关诱哄着使几乎忘记思考的女人张开唇,然后,在嘴唇微微开启的刹那,他的舌直达女人的舌根,然后迅速地以一种几乎要将她吞噬掉的力度吸住了她,辗转反复着可仿佛还是觉得不够,那样激烈的索吻似乎不够解多年刻骨相思的一毫。

她的脚虚虚地抵着沙发,整个上半身伏在沈迟身上,两人反复地吻着,累极了便气喘吁吁地互相抵着额休息,偶尔她的鼻尖碰到他的鼻尖时,他会趁机蹭她几下他那么想她,即便怀中满满地抱着,还是觉得想的心尖疼。

“沈先生”办公室的门无声地被推开一条缝,敲门许久不见应的秦秘书讪讪地叫了“沈先生”三个字便顿住,从不敢想象自己冷静自制到极致的老板也会有这样意乱情迷的神情,须臾之后回神,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却又没有立刻退出去会议室一干鼎丰高层已经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作为沈迟的首席秘书她已经找尽借口,如今实在是拖不下去了。

沈迟也不回避,依旧将福慧拦在怀里,递给秦秘书一个他知道了的眼神示意她出去。

福慧动了动,沈迟却按住她,头埋在她细密柔软的发丝间,眷恋地嗅了嗅,许久之后轻轻道:“我让唐衍生先送你回去,你在家里等我。”

“好的,不过你早点回来。”福慧张大水濛濛的眼睛,十分听话地点头。

“江福慧,你有没有觉得有点热”沈迟忽然扯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此时福慧的脑子根本转不过弯来,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实话实说道:“好像是有点热。”

只听刚才还深情一片的沈迟闲闲道:“原来是带了脑子出来的,刚进门时我看你捂了一脑门汗也不知道把身上那件羽绒服给脱了,还以为你拎着豆浆过来的呢”

福慧此时心情正好不跟他一般见识,递给他一个我不生气的眼神,然后,抓起他的手就咬。

她好像生怕弄疼了他,只是虚虚地作个样子,连半分力气也没舍得使,沈迟看着不禁哑然失笑,顺手揉了揉她有些乱的脑袋,领着她下楼。

眼看自家老板也进入电梯,一副十八相送的架势,秦秘书为难:“沈先生,几十号人已经等你一个小时了。”

沈迟看也不看她,轻飘飘道:“既然都等了那么久,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沈迟不顾秦秘书错愕的表情,一路将福慧送到车上。

“在家等我,我下了班就回去。”他含笑叮嘱。

“好。”福慧的眼睛亮亮的,傻乎乎地应。

沈迟好笑地低头看她自从进电梯就死死攥着他不肯放的手,她的手心紧紧地贴着他的手心,看着他的目光像眷恋着主人的小猫。

就是那一刻,他的心软的能掐出水来,前所未有的轻声细语:“听话,福慧,你先回家。”

65、逃跑

宽大舒适的宾利轿车里,福慧不安分的坐在后座,趴在前排的椅背上,戳了戳开车的唐衍生说:“我和阿迟和好了,呵呵,我们和好了”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唐衍生看一眼笑得一脸傻样的福慧,心有戚戚的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认命答道:“看出来了。”

怎么会看不出来呢,沈迟待下属虽说算不上亲切,却是个不错的的老板。近日公司内部却流传着沈先生所在之处、三米内阴风阵阵的传闻,以前有些仰慕沈迟的女同事有事没事总爱去总裁办晃一圈,近日却是个个避之唯恐不及,事情能推的都推到廖程远头上,一时间,在鼎丰被封为千年老二的廖程远的受欢迎程度第一次超过了魅力无敌的沈迟。

“我们和好了”背后的女子又戳了戳他,不知第几次地重复着。他有些不耐烦地回过头,想要告诉她自己已经知道了,却在看到对方几乎可以用傻来形容的笑容时,忽地明白了什么“也难怪沈迟生气,你看江福慧变成了什么样子简直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啊,见了谁都是敷衍的、公式化的微笑,要知道,那可是当年号称笑容无敌的江福慧啊。”

当时他有些不太明白,而今却知道了那个女子她只是太开心了,开心到需要不停地倾诉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那个传说中笑容无敌的江福慧。

他忽地莫名感慨,原来真的有啊,真的有非你不可的爱情。

唐衍生将福慧送到就回公司复命了。

令福慧惊奇的是,沈迟口中的家竟然不是沈家大宅而是间小公寓,或许说小公寓并不太恰当,那是一件三室两厅的套房。卧室很大,装修的风格样式几乎跟当初沈迟在t大家属区租住的房间一模一样;一间娱乐室,里面摆着几套棋具、一张台球桌;最后一件屋子的门是锁着的,福慧试遍了所有的钥匙,可是竟然打不开。

大概是放机密文件的书房吧,他偶尔喜欢写写画画的,尤其是他每次莫名其妙地跟她生气时,福慧暗想。

说很快就回家的沈迟中午打电话来,说公司临时到了一个很重要的客户可能到晚上才能回去。

挂断电话她有些失落,横卧在客厅的巨大沙发上握着遥控器,将近一百个频道从头调到尾,然后再从尾调到头,这样的动作重复了几遍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无聊起来。

她索性关了电视,全神贯注地听着外面的响动,准备在沈迟回来时给她一个惊喜。她听见电梯门开合的声音,兴冲冲地躲到门后,许久之后听到脚步声向着另一个方向去了,悻悻地回到沙发上,如此几次她便有些倦了,斜靠在沙发上浅浅睡去其实,手术后她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好,尤其近几日,变故接连发生,晚上躺在床上脑子飞快地旋转着,一刻都停不下来,直到天亮了才能模模糊糊地睡一会儿,然后又在满心焦虑的噩梦中醒来。

为了见沈迟,她特地洗了头发,画了精致的淡妆,可是那薄薄的一层粉根本眼下的黑影,剥落了粉底的肌肤是病态的苍白、暗淡。她睡得很浅,而且很不安稳,眉头蹙在一起形成深深浅浅的“川”字。

她是被熟悉的刺痛惊醒的,整个右半身有被针扎似的疼痛下雪了吗她直觉性地反应,每逢下雪天,那些伤后的关节便如同被万针扎如般的疼痛。

福慧揉揉了疼的最厉害的右腿,起身走到窗前,拉开密实的窗帘果然是下雪了。

上京入冬来最大的一场雪,纷纷扬扬的雪花如同成群成群的白蝶,振动着着翅膀飞落,转瞬间覆盖大地,将丑陋和肮脏掩盖可是怎么盖得住呢即使再厚的雪也终将融化,一切试图藏匿的丑陋、肮脏终会暴漏在光天化日之下。

不知何时,搭在窗帘上的手指扣紧了,死死地扯动着厚厚的帘布,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许久,手指越扣越紧的福慧听见细微的“叮”声,像极了电梯门开合的声音,她忽地跳起来,胡乱地转了几圈试图躲藏起来。

听到脚步声逐渐弱去,她轻轻吐了口气不是沈迟

她清晰地感到自己松了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刚刚还为不能立刻见到他而失落的心,此刻,却那么庆幸他没有回来。

她强忍着那噬心入骨的疼痛,拖着无法实力的右腿,一点点移到沙发旁,顺势倒在沙发上。

她的手指抚上疼痛着的右腿,一寸寸的下滑隔着厚厚的棉服却几乎可以清晰感觉到那些狰狞可怖、浮突出肌肤的表面、甚至还残存着血污的伤口那些伤口不仅留在她的身上,更刻在她的心里,怎么可能忘记。

她斜躺在沙发上,扯了扯嘴角,笑得无限悲凉,眼泪就那么溢出了眼角,凉凉的,绝望的味道。

不知何时,强烈的自厌情绪以灭顶之势席卷而来,转瞬间将她击溃。她神经质的拍打着伤残的身体,恨不得立刻死去。

怎么办,难道她要以这样残破的躯体去面对沈迟那一刻,被强烈的思念支配的她,不顾一切地扑向了阿迟,却在这一刻发现,以这样的姿态面对他,何其艰难

逃吧,趁他还没回来之前,逃得远远的,逃到一个他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这样的想法一出便支配了她,顾不上疼痛,她一跳而起,她抓起桌上的挎包,可是就在那一刻,她听见“咔”的一声响,保险门的第一道门锁被打开了沈迟回来了

一时间,急欲逃跑的女子慌得不知所措,阿迟发现了怎么办,他生气了怎么办

她急中生智,在沈迟最后一道门锁、推门进来的刹那,迅速丢掉手上的挎包,重新躺回沙发装睡。

门一开,温暖的馨香的空气扑面而来、冲淡了外间冷冽的寒气。

外间的天色已经黯了,室内没有开灯,厚厚的窗帘将最后一丝光线遮蔽,于是便有些昏沉。

沈迟轻轻抖落身上的积雪,打开壁灯。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福慧睡着的沙发前。

他弯下在沙发前蹲下,看着那个魂牵梦绕的女子她好像休息的很不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肤色是不健康的苍白,他的手指一点点地掠过、轻轻触摸。可能是由于在室内的缘故,她的脸蛋热乎乎的,衬得他的手指有些冰凉,看到女子不满意似地皱了皱眉,他笑了笑,低头去吻她。

察觉到沈迟的突然欺近,以及那熟悉的温热气息,福慧骇的心惊肉跳,蓦地睁开眼睛,努力作出吃惊的样子,“呀,你回来了”

由于福慧的那一侧首,沈迟的吻没有落到她的嘴唇,“嗯”了一声回应她,然后顺势落到了她的脖颈之间,湿热的唇舌舔舐着温软的肌肤,福慧只觉心尖一颤,低低压抑着呻吟了一声。

逐渐地,她有些意乱情迷,待感到肩上一凉,才蓦地惊觉事态的严重,挣扎着开口:“阿迟,我疼。”

“哪里疼”沈迟蓦地放开她,声音颤抖着,眼底有动情的水雾涌动

她的心一紧,险些流出泪来,他那样在乎她,那样在乎她,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像他这样在乎她,可是她却要利用他的在乎去骗他。

她垂下了头,掩去眸低的闪烁:“下雪了,伤口有些疼。”

“我们去医院。”他没有多余的废话,抱起她。

福慧赶紧拉住他,摇摇头,“不用了,我吃点止疼药就好了,你去给我买点止疼药吧,好不好”

“那怎么行,止疼药吃多了不好,我们去医院。”他坚持。

“也不是很疼,”她拉住他的手臂,轻摇,仰头看着他,“吃点一点药就好了。”

“不行”他毫不退让。

“可是,我讨厌医院。”她使出杀手锏,撒娇。

在他面前,福慧向来无厘头的厉害,耍赖的功力又是一流,只实在是有求于他了才会腆着脸皮撒娇,他眷恋的厉害,刹那间心软下来,再不舍地逼她去医院。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又心疼的厉害,许久才轻轻道:“我去给你拿药,你吃了好好睡觉。”说着转身向卧室走去。

沈迟长年酗酒,有严重的胃病,备了一些常用的止痛药,只是每次他都是苦挨过去,从没有用过,“不知道过期了没有”他翻着抽屉,不禁喃喃自语了一声。

沈迟刚进卧室,外间,福慧伸手拿起挎包,瞄了瞄卧室门缝透过的灯光,听着沈迟翻动抽屉的细微声响,蹑手蹑脚向房门走去。

“咔”的一声,房门被打开,就在门锁打开的瞬间,福慧听见沈迟惊怒的声音响起:“江福慧,你干什么”

沈迟站在卧室门前,手中捏着一盒药。卧室的灯光打在他的背上,整张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可是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阴冷的气势,那是一种似乎要将一切毁灭的愤怒。

“啪”来不及反应,几乎是下意识地,福慧的手一抬,手中抓着的挎包向快速走来的沈迟掷去,然后,再也不敢多留一秒,她夺门而逃。

沈迟身形一动,躲过了来势迅猛的挎包,然后他听到“哐”一声巨响,门被大力合上,他咬牙切齿:“江福慧,你再敢跑,你给我站住。“

“快点,快点”疯狂地按着电梯按钮,福慧有些神经质地反复催促着不可能回答她的冰冷机械,不时回头望着随时可能追出的沈迟。

沈迟追出来的时候,电梯的门正缓缓合上,看着疯狂按着关门键、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福慧消失在视线中,愤怒到极致的沈迟挥出拳头,狠狠一拳砸在电梯门上。

看着电梯数字不停变换,他转身向楼梯跑去、飞奔下楼江福慧,你跑不了的。

沈迟一路从十二楼飞奔而下,气喘吁吁看着电梯的数字显示器上显示着“1”时,素来教养良好的男子也不禁恶毒地低骂一声。

一步错,步步错,他站霓虹灯闪烁的马路上,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哪里有半个人影

66、阿迟的等待上

胸膛里心怦怦直跳,幽闭的空间里,她清晰地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头脑却出奇地冷静下来。

不行,阿迟一定会追上来的

电梯已经下到八楼,她想了想,然后毫不犹豫地戳亮了“8”下面的数字。

电梯在七楼停下,她探出头看了看,蹑手蹑脚的走近楼梯,耳朵轻轻靠在通往楼梯的门上,直到一阵急躁的脚步声之后,她确定沈迟已经下去了,沿着相反的方向,她轻手轻脚的往楼上爬去。

那一夜,福慧蜷缩在十二楼与十三楼的过道之间,她支起耳朵听着楼下的动静,哪怕是细微的声响都惊得她心突突直跳。

许久之后,她听见“嘭”的一声响,摔门的声音,应该是他回来了,很生气的样子。

怎么会不生气呢,换做以前他肯定扯着嗓子连名带姓地吼“江福慧”

可是,怎么办呢阿迟,我害怕,我害怕她将脸埋在膝盖间哭泣,声音压的低低,不断重复着那几个字“阿迟,我害怕”声音绝望而压抑。

整整一夜,丁点儿睡意都无,黑暗中,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盯着虚空中的某一处。

天朦朦亮的时候,她听见楼下门锁扭动的声响,微微一愣,然后听见沈迟有些淡漠的声音响起:“恩,我一会儿就赶过去,你先顶一下。”

然后是沈迟沉稳有序的脚步声,之后是电梯开合的声音,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确定沈迟已经走远,而且回来取东西的可能性为零之后,才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挣扎着起身坐的太久腿脚已经麻木,而且放下心之后才发现,在经过一夜的寒流的侵袭之后,她的腿疼的更厉害了。

证件、钱包之类的东西统统装在挎包里,而挎包在她情急之下没脑子的用来丢追上来的沈迟了。

必须把证件和钱包拿回来,没有哪些东西她那也去不了,她拖着依然疼痛的右腿,挣扎着来到沈迟家门前。

沈迟给的钥匙被她顺手揣在大衣的口袋里,否则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试了几次找到开门的钥匙。

门一开,浓厚的酒味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皱眉他喝酒了吗

屋子里有些乱,一进门就能看到的那个古董花瓶已经成为碎片,散落在地,茶几上摆放的一套茶具也被扫落在地可是却没有她要找的挎包,她循着依稀的记忆搜索,在似乎是挎包丢向的地方找到淡黄色的便笺本、润唇膏以及几件乱七八糟的小玩意没有钱包,也没有证件。

“江福慧,我看你还能跑到哪儿去”恍惚中,她看见那个怒到极致却冷静下来的男子,冷冷笑着对她说。

她神经质地转身看门,眼里有莫名的恐惧,似乎下一刻沈迟就会推门进来,厉声质问她的叛逃。

没有,什么都没有。

窒息的感觉刹那袭来,她难受的无法呼吸,想要哭,却连半颗泪也没有。

一直以来,她最不愿意看见沈迟难过,更妄论因为她而难过。以前,哪怕只是为博一笑,她真的不惜做任何能够让他开心的事情,可是现在她却做出令他如此愤怒的事情。

他不惜违背本性,不折手段地做尽那些自己不齿的事情,只是为了让她回来,她却再一次选择叛逃。

她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却发现昨日紧闭的那间房门,不知是主人忘记了还是什么,此时却是开着的。

福慧迟疑了一下,冥冥之中,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走进去。

福慧下意识地凝眉,这件屋子里的酒气更甚,而且显然整间屋子的酒气都是从这件小屋里散发出去的地上散落着玻璃酒杯的碎片,尚未喝完的酒瓶斜斜倒地,深红的液体浸湿了地板

靠着墙的是一排高高的书架,放着各色书籍,有些已经泛黄,视线下滑的时候她看见风格明显与沈迟不符的花花绿绿的封面漫画,那些她胡乱买下的漫画书、看后随手就丢的漫画书。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手指轻轻滑过书脊,干涸许久的泪水不由自不住地落下他竟然还留着

怎么办,怎么办

她有些不知所措,跌坐在书桌后的长椅上,她就那样茫然坐了良久,怔怔地流下泪来,沿着腮落下,落到桌面上放着的物事上,待她反应过来去擦如一道被闪电击到,她再一次的呆住。

“阿迟,你近视吗”那一次,沈迟难得耐起性子陪她逛乱哄哄的闹市,她蹲在路边的小摊贩前,胡乱挑着各色的眼镜,不怀好意的问沈迟。

沈迟本性安静,原本不喜欢这样噪杂的场合,只是看她实在喜欢,所以耐着性子陪她。

“你说呢”他没好气地反问,他近视不近视她还不知道吗,不知道又要耍什么鬼点子。

“呵呵”她皮厚兮兮地傻笑了两声,好脾气地自问自答:“我当然知道我们家阿迟视力5o,要不然怎么会眼光这么好,看上我呢。”

沈迟忍不住嗤她:“女孩子家的,也不知道害羞。”

她不满地撇撇嘴,抓起一副黑框眼镜作势要给沈迟戴上,便戴便嚷嚷:“你试试这个,阿迟,你试试这个”

他身子一侧,握住她的手,夺过那副有些丑陋的眼镜,看了看,一把哭笑不得地说:“拜托,这是老花镜。”

“给老头子戴的吗”她一脸神往的问:“不知道阿迟变成老头子了是什么样子”然后自问自答:“我们家阿迟那么帅,就算变成老头也是个帅老头。”

沈迟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将眼镜还给摊贩。她兀自傻笑了两声,将刚刚摆放好的眼睛重新拿了起来,“我爸爸说不近视的人,老的时候会得老花眼,跟近视一样看不清楚东西。阿迟,你也不近视,将来肯定也是要得老花眼的,我买一副老花镜送给你吧。”

“才不要”他颇为嫌弃地拒绝。

“为什么不要”她鼓起腮帮子气鼓鼓地说,须臾想起这个法子对沈迟不怎么有效,随即软着嗓子撒娇:“好嘛,好嘛。等将来我们老了,我的眼睛看不见了,你还能读书给我听。”那时候,她一天到晚对着漫画书、动画片,看的眼睛疼都不舍得合眼,所以常常眼睛疼,老是怀疑自己有一天会瞎掉。

那是她第一次提及他们的将来,其实,所有的一切他已经计划好,毕业了两人结婚,他回上京接管家族生意,而福慧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可他一直不敢对她说,福慧虽然迷恋他,却太贪玩,又没有定性,他怕自己想的太远吓跑了她或是给她太多压力。

“好嘛,好嘛。”她摇着他的手臂,颇带点无赖架势地撒娇,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反正过些日子就是你生日了,正好送给你当生日礼物”。

“你敢”这次他回应的倒是极快。

福慧嗫喃:“我不敢,绝对不敢。”

他不放心,威胁她:“你要是敢送这个给我当生日礼物,江福慧,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不送就不送嘛,这么凶做什么。”她小声嘀咕,对沈迟突然变脸有些莫名其妙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