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归来时第16部分阅读(1/1)

折复杂的街道将她困住。

“你不要着急,我帮你查查最近的地铁站。”等的不耐烦的阿迟晓得她迷路后,非但没有骂她乱跑,反而耐下心来安慰她。

“叫江福慧直接打车过来不就行了。”她听到廖程远的声音,然后是阿迟斩钉截铁的否决,“不行,她晕车很严重。”。

那一天她握着电话站在茫茫人海里,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因为她知道阿迟一定会指引她找到他。

下了地铁,她火急火燎地穿过马路,把东西扔给等在门口的阿迟,就往会场冲比赛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可是阿迟却拉住她,教训,“给你说过多少次,过马路的时候要看红绿灯,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她急:“马上就迟到了。”

“这种事情迟到就迟到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哎呀,真要迟到了。”她不耐烦地挣脱他。

那时她偶尔会嫌阿迟絮叨,可是离开的那些年最想念的竟然就是他拉着脸训她的样子。

毫不意外地胜出,那一天的对手很有自知之明,中盘时就已经认输。

彼时身为围棋社副社长的廖程远逗她,“江福慧,看不出来,你脑袋还挺好使的。”

“那是”她看了看脸色依然铁青的阿迟,吐了吐舌头,“我是路痴又不是白痴。”,然后讨好地摇摇阿迟的胳膊。

阿迟嗤她,“白痴脑袋里装的是脑浆,你脑袋里装的是豆浆。”

于是,她呲牙裂嘴地作势要咬他。

蓦地响起的电话惊扰了回忆,丁琪出差,叮嘱她去照看一下楠楠。

再也无人等在路的尽头为她指路,她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正是周末,平时冷清的住院部热闹起来。楠楠一个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玩着魔方,见到福慧双眼蓦地亮起来,却在福慧伸臂抱他时故意撇了撇嘴,抱怨,“福慧妈妈这么久都不来看楠楠,难道就不想楠楠吗”

福慧随口答,“想,特别想。”

小嘴撅的更高,指控,“一听就很假。”

“真的特别想,想的福慧妈妈心肝疼。”

楠楠不屑地嗤了声,“更假”

这年头小孩子也不好忽悠,福慧只得打起精神应付,“那楠楠想福慧妈妈怎么证明呢”

“福慧妈妈带我出去溜冰的话,楠楠就相信福慧妈妈的话。”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可是,医生不是说你现在还不能长时间地在户外活动吗”

肥嘟嘟的小手拉住她,示意她低头,楠楠凑在她耳边小声说,“我们偷偷地溜出去,不让他们知道。”

福慧:“”

隔了好一会儿,福慧看着楠楠充满期待的小眼神,艰难道,“这不好吧”

楠楠委屈道,“今天老师组织班里的同学去景山湖溜冰,就我不能去。”

此招一出立马奏效,福慧彻底投降,抱着楠楠溜出了医院,直奔景山湖。

下了公交车,楠楠又指着米粉店嚷嚷着要吃米粉,福慧突然想起第一次离开阿迟好像也是在一间这样的米粉店里。

阿迟一直说那一次她也没有跟他告别,其实是告别了的只是他没有听到。

“今天我请你吃饭吧。”少女兴致勃勃,拖着略显不耐烦少年走进有些窄小的米粉店里,“老板,两分米粉,一份不要香菜,少放点辣椒。”然后问对面的少年,“阿迟,你是不吃香菜,是吧”

吃饭时,少女的喋喋不休搞得对面专心吃米粉的少年很不耐烦,冷着脸教训她,“江福慧,你怎么那么多话,吃饭的时候不要讲话。”

被嫌弃的少女破天荒地有些沮丧,嘀咕,“我是不是挺烦人的。”

少年递给她一个原来你也知道的眼神,然手朝她面前的碗点了点下巴示意她快吃。

少女有些不情愿地夹了几根米粉塞进嘴巴里,气鼓鼓地嘀咕,“人家都快走了还嫌我烦,以后想我烦你还没机会了呢。”

那小小的不愉快转眼就被她忘记了,她不死心,继续问,“阿迟,我要是走了你会不会想我”

少年的筷子顿了顿,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吃饭。她讨了个没趣,自问自答,“估计你巴不得耳根清净呢”

米粉快吃完时她决定郑重地跟他告别,酝酿了好一会儿才郑重道,“阿迟,我爸爸来接我了,明天可能就回老家了。”

她刚一张口,几个穿着圣江中学校服的学生打闹着闯进来,冲散了她的声音,阿迟在噪杂中抬眼看她,“你说什么”

“我说”

她耐心地准备再说一遍,阿迟的电话却响起来,他出去接电话。她重新斟酌措辞,琢磨着怎么把告别整的伤感一点。阿迟却对她说,“你自己吃吧,钱我已经付过了,家里来电话要我回家一趟。你有什么事情明天学校见面再说吧。”

可是再没有明天,她被怒气冲冲的爸爸押上了火车。

“福慧妈妈,你怎么不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无休止的回忆被打断,福慧提起筷子吃了两口,一点胃口也无。

结完账领着楠楠去租冰鞋,旁边有卖围巾手套的摊贩趁机向一大一小兜售,挑完手套买围巾时福慧又开始出神那一年冬天a城也很冷,校园里的情侣之间流行送围巾,几乎每个有女朋友的男生都带着温暖牌手工围巾低调地炫耀着,惹得的那些没女朋友的男生也央求要好的女性朋友给织一条以显示自己的魅力。

学生会的干部组织去溜冰,要求带家属,头天晚上阿迟通知她的时候,她神秘兮兮地说,“阿迟,我明天有礼物送给你吆”

话筒里传来阿迟有些别扭的声音,“要是很丑的话我可不带。”

后知后觉的她根本没意识他话中的意思,摆弄着精心挑选的手套自言自语,“怎么可能会丑呢,花大价钱买的情侣手套,三天的伙食费啊伙食费”

她丢三落四的,折腾了几次才把要带的东西搞齐,赶到汇合地点时人已经到齐。她兴高采烈地跑到阿迟面前,献宝似地掏出提前准备好的手套,阿迟原本愉悦的神情瞬间冷下来,“你说的礼物就是这个。”。

她被阿迟突如其来的怒气整的莫名其妙,挠了半天头发现队里的几个女生不时地偷瞄阿迟,然后,后知后觉的她发现在这样的天气里,阿迟竟然马蚤包地穿着v领毛衣,漂亮的锁骨暴漏在冰冷的空气里。

然后她发现队里的男生除阿迟外,人人脖子上围着一条手工围巾神情愉悦地低调炫耀着,她瞬间惭愧,低头瞄了瞄自己脖子上纯白色的宜男宜女的粗线围巾,暗想:不知道把这条摘下来充数会不会被掐死。

可是前天她整理阿迟的衣柜时发现有一整排的围巾来着,然后她乐了,捅了捅依然在生气的阿迟,傻乎乎道,“阿迟,你真幼稚。”

沈迟牙咬切齿,“你滚一边去。”

她也心虚,知道自己理亏,于是讲笑话转移注意力,可是屡试不爽的招数竟然失效,直到到达目的地沈迟都拒绝跟她讲话竟真的生气了。

那个时候她已经发现,她爱着的那个男孩子是有些别扭和小心眼的,会生一些莫名其妙的气,可是多年后她才知道,那个男孩子只有在面对着她的时候才会那个样子。

她的肢体协调能力很不好,穿着溜冰鞋只勉强能在冰面上站稳,所以租了辆冰车,和几个技术同样不怎么好的女生一起玩。

阿迟溜的很好,技术娴熟,动作流畅而优雅,倒着滑带人都没问题。队里几个怀着小心思的女生借机央他带着溜几圈找找感觉,也有陌生的女生上前搭讪,搁平时他一般是不理的,那一天却像跟谁赌气似地,来者不拒。偶尔路过福慧的冰车,队里几个熟识的女生朝她努努嘴示意她看,她混不在意地冲阿迟挥手,笑得没心没肺。

廖程远溜到她身边,逗她,“赶紧看紧点吧,你家阿迟要出墙了。”

“你以为我家阿迟是你,那么没节操”

廖程远斜眼看她,“江福慧,你就不能上点心,沈迟这么好的男人要是跑了有你哭的。”

“谁说我不上心了,没看见我一直特别特别特别地努力吗”

廖程远不屑,“你特别努力干什么了啊”

“我努力对阿迟特别,特别,特别好,然后他会发现世界上再没有人比我对他更好了,然后就会一直呆在我身边。”

廖程远长长“哦”了一声,叹道,“对他特别,特别,特别地好就是大冷天的让人家光着脖子吹冷风啊。”

福慧狡辩,“今天这事儿是个意外,纯属意外。”

廖程远不敢苟同地摇摇头,“你俩还真是绝配,俩极品”

也是那一天她接到了许久不见的徐弋的电话,他出差路经a城,顺便看她。

如果那一天她乖乖地陪阿迟溜冰多好,那样所有的悲剧的都不会发生,可是她拨开了拉住沈迟央求他带着溜几圈的美女,将他的手放在口袋里暖了暖,然后给他戴上揣在怀里的手套,对他说,“阿迟,我老家的一位哥哥来看我,我先回学校了,你接着玩吧。”

沈迟不悦,“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谁啊,还非得跑回去见一面。”

“小时候玩的很好的一个邻居,呵呵,我的手下败将。”

“我陪你回去吧”

她慌忙摆手,“不用不用,你又不认识,而且我看你玩的挺开心的。”

沈迟没好气,“确实挺开心的”

原本要走的福慧见他那个别扭样儿,心中一动,踮起脚尖儿,轻轻在他唇边琢了一口,可是他的反应极快,在福慧退离时迅速制住了她,加深了那个吻。

福慧被他吻得心慌意乱,红着脸趴着他胸前。

过了好一会儿,她离开他的胸膛,红着脸瞪着他说,“我走后不准再拉着漂亮小姑娘的手教她们溜冰了。”

沈迟也不说话,只看着她笑,福慧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回身走到仍然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沈迟面前,摘下自己脖子上的纯白色围巾围到他身上,沈迟出手阻止,她红着脸对他说,“这个颜色男生戴也可以的,你先将就戴着,等我学会了再织给你。”

沈迟默默看她,也不说话,就在福慧以为他不乐意准备摘下来时,只听他轻咳了一声,别开脸,有些别扭地轻轻道,“好。”

那是他们最美好的一段时光,退去了少年时的青涩,阿迟也再不恼怒地吼她,“看见你烦,看不见你更烦。”

“你怎么了,好几天没见你来我跟前晃悠”他看一眼活蹦乱跳的福慧,也不像生病的样子。

福慧委屈,嘀咕,“不是你觉得烦,不让我在你跟前晃悠的嘛”

被她的无知搞得很无奈的沈迟再度吼她,“看见你烦,看不见你更烦。”

61、牵手

大学初遇他时她仍旧不懂事,拿出高中的旧招数对付阿迟,整天嬉皮笑脸地缠着他,却不晓得男女情事,惹得沈迟频频跳脚,吼她,“江福慧,你能不能不要整天在我跟前晃悠,什么都不懂还整天瞎嚷嚷。”

那时她虽然懵懂,但隐隐约约也明白一些了,有些受伤,强忍了三天没去找他,却在第三天晚上被他一通电话叫下楼。

“你怎么了,好几天没见你来我跟前晃悠”他看了一眼活蹦乱跳的福慧,也不像生病的样子。

福慧委屈,嘀咕,“不是你觉得烦,不让我在你跟前晃悠的嘛”

被她无知搞得很无奈的沈迟再度吼她,“看见你烦,看不见你更烦。”

她的情商发育的那样晚,高中时顶着沈迟女朋友的名头却连手都未曾牵过,她好像从未想过,或者那样的念头曾在她脑海里闪现过,但是被没被抓住,那个男孩子只是她一个特别喜欢朋友,所以敏感沈迟才会那样恼怒地吼她“什么都不懂还整天瞎嚷嚷。”

从那以后,沈迟意识到等她自己发现简直比登天海天,开始刻意引导她,他一边凶她一边教她。

她初遇阿迟那年,四年度围甲联赛在a城举行,她最喜欢那个选手冲进了总决赛,阿迟不知从哪弄来了总决赛的票,带她去现场观看。

她一旦喜欢一样东西,就是发自骨子里的迷恋,像对围棋的狂热以及漫画的执着,还有

现场的气氛沉静而肃穆,空中交汇的眼神无不包含着对围棋的热情,那种热情是隐忍和压抑的,唯恐破坏了现场的对弈气氛。

阿迟带着她坐在很靠前的位置,周围都是一些主场的疯狂粉丝。

她紧攥着双手,屏住呼吸,推算着每一步得进攻与防守,全身心的投入,旁若无人的样子。

中场的时候,那个选手为极为重要的一步棋踌躇良久,她激动握紧拳头,下子站起来,再缓缓坐下,惹得周围的频频看她。

沈迟伸臂暗中使力按住她,她浑然不觉,眼睛死死盯住那位选手的指尖。

“呀,错了”,在那位选手落子的瞬间,她蓦地挣脱的沈迟的束缚,激动地站起来,脱口惊呼,“那是个陷阱,不应该”。

“”来不及懊恼自己的疏忽,沈迟迅速地伸手掩住嘴巴,把将她拽到自己身边。

“哎呀,你”,被困住的她试图挣扎,指出那位选手所犯的错误,却忽地安静下来阿迟宽大温暖的手掌几乎将她的整个小脸盖住,呼出的鼻息遇到阻碍回流到她的脸蛋,热热痒痒,而阿迟手的正死死地攥着她的,放在他的腿上。

察觉到她的灼灼目光,沈迟有些别扭地松开手,她却在他松开的那刻反握住,沈迟侧首望着别处,好像不甘心被她得逞似的,但是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刻意迎合,任她紧紧地攥着他的手,那样的紧,甚至出了薄薄的层手汗。

散场的时候,人群一起涌向出口,狭窄得通道被挤得水泄不通,有着急离开的人横冲直撞的险些将他们冲散。

她一直紧紧攥着他的手片刻也不肯放松,手指已经有些麻,再加上出了手汗,滑滑的,使不上力,而阿迟虽说直任他牵着手,却是松松的没有使任何力,好像是她在强迫他样,心里不禁有些沮丧。

她突然觉得心里空空,一时的恍惚,手上的劲道有些放松,后面涌出的人眼看就要将他们冲散,两个人的手掌渐渐分离,她焦急万分,就在那一刻他的手动了动,反手将她手攥住那刻,空空的心被填满,开心的好像要飞起来。

她终于明白,她是喜欢着那个男孩子的,那种甜蜜的感觉就是传说中的爱情。

后来阿迟对她说:“本来不想你这么早得逞的。”

她不太明白,问,“为什么啊”

“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沈迟黑脸。

那个男孩子太过于优秀,那场无忧无虑的爱情太过绚丽,以至于她再也看不到其他人,再也不能爱上其他人。

可是正是她一手摧毁了她和阿迟的一切。

彼时正是沈氏椰林树影项目负责人的徐爸爸挪用公款炒股被套牢,徐弋为帮他父亲拖延时间,邀她一起帮他做假账。

那个时候,爸爸因为在沈氏的工地上出了事故再不能站起来,不愿拖累女儿的爸爸在答应她参加高考,并且成功考取a大之后悄悄自杀,她那样地恨着上京沈家,却不知道她爱着那个男孩子正是沈家唯继承人。

被仇恨蒙蔽双眼的她稍作迟疑便答应了徐弋的请求,将围棋的缜密思维运用到那些数字中间,设局瞒天过海,在事情败露前夕,徐爸爸卷巨款潜逃,椰林树影的项目彻底瘫痪。沈迟怕她担心,在被急招回家前的夕口气淡淡地对她说“可能要在家待一段日子,等事情处理好了我在回来看你,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自己。”

而她又做了什么,她在阿迟住过的那间房子里将潜逃的徐弋包庇了三天。徐弋偶然间看到她画阿迟,惊异地问她,“你跟他什么关系”

她不解,“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他就是上京沈家的独子,鼎丰唯一的继承人沈迟。”

“”那句话将她定住,足足有三秒钟,她完全不能反应,待回过神来,她抓住徐弋,“怎么可能天底下姓沈的人那么多,同名同姓的人都有”她语无伦次,“他怎么可能是上京沈家的人”

她做火车连夜赶往上京,在鼎丰总部的大门前远远瞧见西装革履的沈迟,他脸色疲惫,嘴角挂着惯常的微笑,进退得体地与人寒暄告别。

他瞧见她,走过来,“你怎么来了”

她哭,“阿迟,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不敢再说下去,只一个劲地哭。

沈迟伸臂抱住她,下巴在她额头上蹭了蹭,倦倦地说:“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怎么还专门跑过来了。”

她只是哭,止都止不住。

沈迟逗她,“是不是突然发现自己男朋友挺有钱的,但却快是个快破产的,所以心里落差太大了”

她哭得更大声。

路过的行人用怪异的目光看她,沈迟装出生气的样子训她,“江福慧,你丢不丢人,这么多人看着呢,要哭回家哭去。”

然后,他牵着抽噎的她回家,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阿迟家宽敞明亮的大房里,住着的、却是身上插满各种输液管沈爸爸。

那天正是盛夏,天气热的 好像下刻就能将人蒸发,可是她看着眉目之间依稀可见阿迟影子的沈爸爸,只觉冰冷刺骨那一幕在她流落他乡的日子里成为永恒的梦魇。

她想,只要她不说阿迟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卑鄙地想要隐瞒,想要留在他身边。

可是,她看见那个素日孤傲不群的男孩子,被众多商户刻意刁难时那微笑背后的隐忍与疲惫、沈爸爸去世时的悲伤绝望神情。

“三年,你只要离开三年,我就帮他。”

程暮雪在最恰当的时机出现,以绝对强势的姿态提出要求她想不出任何拒绝理由。

在最初到达日本的那两年里,没有任何亲戚朋友、语言不通的她几乎是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可是她心里却是充满希望的也许阿迟知道她吃过那么多苦,可能,就会原谅了呢

可是,大雨滂沱那个傍晚,当车体翻滚着滚下山坡时,她终于明白她犯的是罪,不可饶恕的罪。

既然是罪,那么就让我用命来偿还吧,她想。

可是,上苍那样残忍,连死亡都不允许剥夺了她支撑生命手,让她无比卑微地活了下来。

她一张又一张地画下那个男孩子,那是在异乡备受煎熬岁月里唯让她开心事,好像就是因为还能画画,所以还充满希冀的活着。

等画够一百幅阿迟的画像的时候,我就给自己个机会回去看看他看看他过的好不好、是否变成了她想象中的样子、是否已经忘记了她

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在她的第一百幅画刚刚落笔得时候,上苍以那么决绝姿态夺走了她的切。

阿迟,叫我回去,可是,如果你知道我是当年害失去爸爸凶手之一你是否能够原谅我呢

62、你回去他身边吧上

文件摊开放在桌面上,沈迟的视线却落在手中捏着的几张薄薄的纸上,那场惨烈无比的车祸被寥寥数语带过,他却好似透过字里行间,看到了那个女子无助地躺下,地上的血汇成一片血泊里,绝望苍白的脸心蓦地收紧,他捂住心口,英俊地脸上血色褪尽般的苍白,好像成心跟自己作对似的,他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那几个字上病情屡次恶化。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然恼怒起来,抓起电话叫来了廖程远。

“你放话出去,上京之内谁要敢贷给季从风的分钱,就是跟我沈迟过不去。”他将资料收起放好,也不看廖程远,语调冰冷地下达命令。

这几日沈迟大张旗鼓地调查江福慧的事情他也早有耳闻,对情况也算大致了解一些,那个姓季的虽然向江福慧求婚,但是除此之外他实在也没干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早前他压住季唐的案子不放已是给业内同行施加压力,此番这样明目张胆的针对为难,实在不是沈迟平日低调内敛的风格,他有些担心沈迟为了那个江福慧而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情来。

“这样对鼎丰的名誉不太好吧况且之前”廖程远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劝道。

“是吗”沈迟冷笑着打断他,纯黑色的钢笔被他捏在指尖,因为用力,原本粉色的指甲半边泛白,“当初他以权势压迫江福慧之时,就应该想到有一天也会有人以权势压迫他。”顿了顿,他又说,“既然他想要娶她,就应该照顾好她,可是你看她变成了什么样子了。”

他一声音原本愤怒而冰冷,却在最后一句时忽地变了,那样的伤感无奈,甚至带着冷冷的自嘲。

想起江福慧勉强微笑的样子,廖程远忽地也有些难受,应了一声“好”,默默退了出去。

没有钱项目根本无法运行,季唐高层被贷款案搞的焦头烂额,季从风却是冷静异常,完全一副不骄不躁的样子,一干高层被老板的态度整得莫名其妙。

蒋碧薇推门进来,对望着她的季从风道:“我敲过门了,是你没有听到。”

季从风不置可否,默默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坐。

落座之前,蒋碧薇帮自己和季从风各倒了一杯茶水,闲闲喝了一口,她说:“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即便是上京四大家族、上京首富的薛家也帮不了你。”

上京第一家薛家的掌门人曾欠他一个人情,当日曾经允诺若他有难,会竭尽全力相助。

可是那个德高望重的长者,面对他的请求只是拍着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不是我不帮你,季老弟。大家抬举我薛某人,把薛家排在首位,但自古民不跟官斗,宋家世代都有人出仕,根基深厚,根本不是我们商界人士能够相提并论的。唐珊母亲宋紫瑜未跟家里闹翻、离家出走之前,在家里是非常得宠的,她唯一的女儿在你身边出了那种事,如今得了机会,他们宋家人自然是要让你吃些苦头一。还有就是我听说沈迟那小子也掺和到这件事情中了,沈家虽说是后起之秀,沈迟这个人虽说年轻,却十分的不简单,沈家的影响力早已今非昔比。就算我出手帮你,也是无半分胜算。况且我外甥女李念又刚跟宋家的二公子定了婚,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插着个手。这件事真是对不住啊,季老弟”

季从风起身告辞:“薛老客气,是我考虑不周。”

薛家掌门却亲切拉住他,“这件事情唯一的转圜余地是沈迟,他那个人行事向来低调,凡事都留三分余地,此番如此高调地与你为难,定是你有什么事情犯了他的忌讳,你回去好好想想,凡事能和解还是和解的好。”

季从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苦涩的口感,如同他那种晦涩难言的心情。他大概知道犯了沈迟的什么忌讳,可是又觉难以想象他一直以为江福慧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女子,关于那个女子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初次见面一场景那一天她送冉冉回来,站在落地窗前等他,烟灰色一毛衣宽松地罩在身上,她伸手过来接钱,冲他微微地笑,碎金般一夕阳透过宽大一玻璃窗落在她一颊上,不卑不亢。

江福慧是那种打眼一看很好说话,其实很倔的人,当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掏出钱包想要感谢她,目光触及她的眼睛时忽地觉得唐突,可是那个女子却出乎意料地坦然接过,然后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他从未想过她会跟沈迟那样的人有关,而且是那样的关系。那个她一直不能忘记的人或许跟她一样是个漫画家、或许是个阳光但是同样倔强的男孩子可是,却从不会是沈迟那样心思深沉、老练冷漠的男子。

蒋碧薇见他那个不置可否的样子,不禁有些生气:“你明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为什么要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不面愿意面对、不愿意解决呢”

“怎么解决”季从风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微微冷笑着反问,“难道你要我高举双手,把自己的女人亲自送到沈迟面前”

自己的女人吗蒋碧薇心中一痛,“难道你真的相信江福慧的鬼话,她不认识沈迟”

“以前或许认识,但是现在不认识了。”

蒋碧薇愣了愣,许久,“难道你要让景天阁的项目就这样毁了吗为了一个根本不爱你的女人”

“啪”茶杯被陡然激怒的男人摔倒桌面上,茶杯里的水飞溅出来,浸湿了摊开的纸张,声音隐忍而压抑,“江小姐,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蒋碧薇走后原本怒极的季从风反倒平静下来,他早已过了随便动气的年龄,如今却为这样一句话风度尽失只因为被戳中要害了啊。

即便他愿意放弃一切去守护她,可是那个女孩子并不爱他啊,呵,多么讽刺

突然想听听她的声音,季从风拿出电话,熟练地输入那一串数字听筒里传来机械冰冷一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时间过得那样快,送楠楠回去医院,离开准备回家时竟然发现天已经黑乎乎一片。

她坐地铁回家,正赶上下班高峰期拥挤异常她像个沙丁鱼一样被挤在角落里,脑袋空茫一片已经停止思考,目光茫然地看着黑黢黢的隧道。

楼道一照明灯又坏掉了,她不死心地跺了几脚,仍然是漆黑一片。她无奈地在黑暗中摸索着上楼。

“电话为什么关机”在她踏上最后一节台阶来到自己那间小屋门前时,一个冷淡压抑一声音忽然响起。

低着头走神的福慧被突然出现的人吓得一愣,几秒钟不能反应,待回过神来发现是季从风时,刚刚松了的那口气一下子又提上来。她摸出手机看了看,讷讷道:“好像没电了,我没注意。”

莫名地,她那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面对眼前一男子,几乎是下意识地畏惧着。

福慧迟疑着打开门,有些讪讪地说:“房子有些乱,你别介意。”

灯光亮起,瞬间照亮斗室。

房子有些凌乱一件咖啡色的外套随意搭在小客厅唯一的一个布艺沙发上,沙发靠垫边缘露出彩色的纸张,茶几上散落的零食

除了丁琪偶尔给她带一些吃食,以及楠楠偶尔的串门,鲜少有人造访,私人空间不太适合待客,福慧有些局促地收拾着四处散乱的衣物、杂志、零食

主人不像话客人只好反客为主,季从风象征性地给俩人倒了杯水,拍了拍身边空着的沙发位示意她坐。

他斜身靠在沙发的靠背上看着福慧,许久才淡淡道:“我一直想跟你谈谈我们俩个的事情,但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拖到现在。”

福慧不知如何接话,只好等他说下去。

只听他淡淡道:“对于我们俩个之间的关系,福慧,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一”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着用词,“我的意思是,在你的心里,福慧,究竟把我当成你的什么人”

“我们不是订婚了吗”略微诧异地,福慧看着冷淡地道毫不掩饰的季从风,莫名地有些心虚。

“是吗”季从风盯着她的目光更冷,神情像极了猎人俯瞰着狩猎的陷阱里苦苦挣扎猎物时的样子,可是有那么一刻,他恍惚觉得自己也是挣扎在陷阱里的猎物之一,“那天在xx百货大楼一大厅,你明明看到我跟蒋碧薇在一起,为什么从来没有问过我还有那天在德祥楼,我提前离席,而蒋碧薇突然出现在我身边,作为我季从风的女朋友、未来的妻子,江福慧,我跟另外一个女子暧昧不明,难道你就没有丝毫的好奇心吗”

她说:“我相信你。”

“相信我”季从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冷笑,“是相信我,还是根本不在乎我从不相信一个女人能大度到如此地步。”

他的语调冰冷,目光死死盯着她,态度强硬,不容她逃避。

他跟沈迟真的有些像呢,福慧在心底默默地想。知道不能绕过,她慎重地斟酌了一下才迟疑着道:“我不知道,你是否想我过问你这种事情。”在她说道“过问”二字的时候,季从风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去,一句话被她结结巴巴地说完。

怒极的季从风反倒平静下来,瞧着福慧道:“原来我在你心中什么都不是,连让你吃醋的资格都没有。亏我还想着算了,算了。”

“不是那个样子的,我”她下意识地开口反驳。

他冷冷看她:“不是哪个样子在你的心中我们俩个就是裸的金钱关系吧,因为你欠了我那些钱,所以才答应我的求婚。”

“不全是那个样子的,你对我挺好的。”那样直白一字眼刺痛了她,福慧挣扎着解释。

“我对你好”他反问,“有沈迟对你好吗”

怎么能和阿迟比呢那根本是不一样的啊

福慧不知如何回答,许久才轻轻道:“那根本不一样。”

她仰头毫不回避地静静地回视季从风,眼神有些空洞茫然,却是异常真诚的眼前的女子从来都是按照自己的本心活着,保护自己一同时尽量不伤害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在还未得到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从没像这一刻这样清晰地意识到,他一直是爱着她的,也许很早就已经爱上了在她不不卑不亢地伸手接钱那一刻,在她为了一个完全不相关一孩子神情怯怯地向自己开口借钱的那一刻,在她绝望无助地吞下药、流泪自杀的那一刻,在她忍着非人的疼痛、咬紧牙关不哭的那一刻

自那夕阳挥洒的傍晚初遇,他与福慧相识足足已有六年,有那么那么多的缘起,可是却被他错过了

多年来,被商场的名利争斗磨得冷硬如铁的心,再一次感觉到清晰的刺痛,那样强烈,几乎将他吞噬。

他就那样长长久久地看着她,像是发现了什么,脸色蓦地一变。

方才路灯昏暗,他没看清福慧一脸颊,此时强烈的灯光打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看得季从风脸色蓦地一沉,同时沉声道:“你见过沈迟了”

63、你回去他身边吧下

福慧惊愕的张大眼睛,十分没脑子子地下意识接道:“你怎么知道”

此话一出无疑是坐实了他的猜测,季从风顿时阴晴不定,伸出手指似乎要触摸近在咫尺的脸颊然,几乎是下意识地,福慧侧了侧头躲开了。

季从风原本伸出的手就那样尴尬的定住,他忽然恼怒起来,“你说我怎么知道江福慧,你的眼睛还肿着。当初手术后,麻药失效,那样的疼痛你一滴泪都没掉,天下之大,能让你哭的我却只见过一个那个人就是沈迟。”

福慧不知所措,嗫喃着解释,“他昨天来找我,就聊了一些以前的事。”

其实这样被他发现也好,反正她不知如何跟他说。定了定神,她又说:“他说他说让我回去。”

外面好像刮起了风,呼呼作响,这一方斗室却安静的诡异异常,季从风足足有一分钟没有说话,银白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素日亲切的神情冷如冰霜“那么你要回去吗”

福慧想了一天,早已拿定主意,缓缓开口,“我真的很努力地试过了,不只是因为你,其实以前我也试过忘记他,开始新的生活,可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季从风待她断断续续地说完,微微冷笑着,问“你的意思是要回去沈迟的身边了”

“不是。”福慧抬眼看他,“我虽然时常任性,但当初答应你的求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想说,如果即便这个样子你也不介意、还是要娶我的话,我会尊重你、遵守当初自己的承诺。”

“呵呵,”季从风冷笑两声,伸手捏住她的脸颊,迫使她靠近自己,同时冷冷道,“江福慧,你好样的,好一招以退为进真是伟大啊,这么大仁大义的替我着想,可是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上当呢,凭什么我会因为你的三言两语就放弃我这两年的苦心经营;为了你我费了多少心血,江福慧,你凭良心说,如果没有我季从风,你如今能活在这个世界上吗当初你要死要活的,是我季从风生生守了你三天两夜把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你不死不活的时候,是我派人照看你。别说你这人,现在你这条命都是我季从风的。”

冷冷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投下一道黑黑的倒影,福慧的半张脸隐没在他的阴影里露出的额头上有轻微的褶皱,眉头紧紧的一起,眼睛张得大大,里面无法掩饰的恐惧怒火,片刻之前稍露减弱之势的怒火,再次以决绝的姿态疯狂燎原他忽然俯首咬住近在咫尺的唇,疯狂撕咬着,然后离开,“忘不掉就忘不掉吧,我不就一个男人吗,忘不掉我就把你的心挖出来”他的唇边有猩红色的血,一字一顿地将那一句话说完。

她的身体因为长年的病痛已经瘦弱不堪,此时瑟瑟颤抖着却没有反抗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恐惧,在人前素来倔强的福慧竟然流出泪来。

滚烫的泪水自她的眼睛留下,沿着腮一滴一滴落在季从风的手背上那样的烫,激的他浑身一抖,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怎样恶劣事情。

他微微动容,捏住下颚的拇指松开、自下而上辗转拭去她汹涌而出的眼泪,然后弯下腰,轻轻抱着福慧,拍着她的后背,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轻声安慰,“别哭,福慧别哭了,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对你这么凶,我大概是气疯了。”

“对不起对不起”她抽噎着,不停地重复着那几个字。

许久,抽噎渐止,她前所未有地安静躺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