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归来时第8部分阅读(1/1)

句话

将她打入地狱

那一句话耗尽了她仅存的勇气,如今,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勇气见他

晃晃荡荡到家已经很晚,福慧疲惫地横卧在床上,除了心口一抽一抽的疼痛,再无其他任何感觉。她就那么一路走回来,惹了路人惊异的眼光,走了那么多路明明应该很累很累的,可是她几乎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

只有灼热的呼吸提醒她自己还活着,可是每呼吸一次心就跟着抽痛,她终于明白那句曾觉得莫名其妙的歌词

原来,爱情是会呼吸的痛

她就那样和衣躺着,迷迷糊糊睡着了,可是心中好像存着什么事还没解决,所以尽管很累,睡得并不踏实。半夜惊醒时发现自己正在发烧,她松了一口气,终于明白,她不想见他

半睡半醒间接到小坡的电话,“慧慧,”她提醒,“今天中期报告,记得吧”

“记得,已经做好了,存在桌面上,你帮我拿给赵艳丽吧。”福慧瓮声瓮气地说。

“啊”小坡一愣,“你不上班了,生病了听你声音不对,不是哭过了就是感冒了。你也不像是有机会失恋的人啊,病得很严重”

“还死不了”福慧被失恋俩字刺痛了,呵,可不就是失恋嘛“下午也帮我请假吧。”

“慧慧,你这样头儿可是会发飙的的吆”

谁爱飙谁飙去

福慧将电话掐断塞到枕头底下,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半晌忽地一笑,有些神经质地想,不知道厨房里的煤气足不足够不够用来杀掉她

将神志不清的福慧拉回现实的是房东太太,她看到福慧愣了一下,没有提房租的事情只说改天再来。

本来还想着多请几天假的福慧开始后悔今天的误工,苦笑,没有沈迟发给她的一月几千块钱的工资,她如何度日如今的她,哪有资格发这种小姐脾气

挤牙膏的手顿住,她有些明白房东太太的支吾,镜中的的人脸色苍白,双目浮肿,她看着这样的自己几乎忍不住流出泪来

江福慧,不许哭她大力掐着手臂,仰着头,强忍着欲夺眶而出的眼泪

所谓寂寞,所谓忧伤,是有钱人锦衣玉食生活后看似随意却居高临下的炫耀

是福慧这样为生计所困的人无力承担的奢望

这种时候才真真感谢为亿万女同胞又爱又恨的化妆品,管你内心如何的千疮百孔,上了妆,谁能看得出你昨夜为谁流过泪为谁肝肠寸断又为谁夜不能寐

福慧上了厚厚的妆,换件衣服,将头发放下来

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准备光鲜鲜亮丽地去上班

这是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留住仅存的自尊。

电梯真是个神奇的地方,让你避无可避地遇见某些人某些事,值得庆幸的是碰见的那个人不是沈迟,而是似乎许久未见的郭品言,电梯里只有他们俩个,福慧只好客客气气地打招呼。

郭品言若有所思了她一眼,隔了一会道,“江小姐,今天很漂亮”

福慧一愣,顿觉讽刺,可是转念一想,难道还指望每个人都是真心关心你不成于是端出社交虚词,“郭先生也很英俊。”

郭品言被噎了噎,嘴角一抽,有些尴尬地说,“我说的是真的。”

“哦,”福慧奇怪地看他一眼,“谢谢。”

“普通话等级考试就要到了,你准备的如何了”过了一会,郭品言又问。

这人真烦,没完没了的,福慧气闷地想,“这次估计没希望,的挂了。下次再考吧。”

“考试这种事情,最好还是一次过得好,不然次数多了该疲软了,你还是多上心点,争取一次考过了。”郭品言诚恳地告诫她。

“呵,”福慧失笑,“还真的是,我六级考了三次都没过,而且分数一次比一次低。”

“是因为英语不好才去日本的吗”他随口问。

福慧的表情僵了一下,沉默,日本,离开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那个地方,是因为那时她最讨厌的地方之一,其他人做梦也想不到她会去,而且一呆就是八年之久

那是她的自我流放之地

她扯扯嘴角,笑道,“因为日语更烂才去日本的,现在日语说的很好,倒是普通话过不了关了对我这么一个爱国青年来说这是多么大的讽刺。”

郭品言沉吟一下,道,“你有没有想过做哪方面的配音”

福慧摇了摇头。

“其实配音也分很多种,既然你日语这么有优势,不妨专攻日本动漫配音这块。”顿了顿,他又说,“冯老是配音界泰山北斗级的人物,出了名的严苛。她既然肯收你为徒定然抱有极大的期望,所以你要有心里准备,等你普通话这关过了,可能会被要求学习继续英语,直到她满意为止”

福慧目瞪口呆几秒钟,什么意思难道她还要继续学习万恶的英文,“这你逗我玩的吧”

郭品言闻言失笑,“恩,逗你玩的。”

福慧毫不夸张地长舒一口气,吊起的心刚松到一半,一个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又不是闲的没事干,逗你玩”

福慧被刺激的不行,终于不顾形象地哀号出声,不死心地向郭品言一再求证,郭品言说话虚虚实实,整的她一颗心七上八下。

电梯门开的时候,福慧正面对着郭品言背对着门,她声音弱弱地垂死挣扎,“郭师兄,这不是真的吧,你骗我玩的吧你得给我保证,这可是会折寿的事啊”脸上配着哀怨的表情,剧情已经发展到套近乎的地步了。

站在电梯门口的沈迟唐衍生一行人,看着心无旁骛的男子浅浅一笑,“福慧啊,你真有意思”

看着面前声势浩大的一行人,郭品言率先反应过来,“沈先生。”

福慧愣住,苦笑。

看来,所谓好运从来不属于她

作者有话要说:亲看文愉快

第 31 章

福慧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转过身,却还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称呼一下。

福慧至始至终低着头,没勇气抬头看他,却隐约感到他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最后停在郭品言身上,略微点了下头。

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他听见那个男子微微低着头,带着笑意轻声对她说,“真的那么害怕吗实在害怕的话我帮你吧,其实很简单的”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缝里,他情急地去按开门健,门开了,却再也看不到她的影子,待电梯门重又徐徐合上,几道诧异的目光看着他,他才惊觉刚才的失态。

福慧握着不断震动的手机拍了一下小坡的肩膀,正在抱怨怎么还不接电话再不接电话老娘跟移动公司拼了之类的某人回过头来,见是福慧,诉苦,“慧慧呀,我今天发现,原来沈大老板那销魂的小眼神也是能杀人的啊”

“”

“早上开会的时候,他眼光那么轻飘飘的一扫,”小坡绷着脸,拿腔作调地学沈迟,“赵小姐,请你转告江小姐,在我的会议上,我不希望有人迟到。”

小坡回想起沈迟那淡漠,甚至带点倨傲的神情,啧啧两声,拍着福慧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慧慧,你死了我会替你收尸的。”

她指的是赵艳丽,福慧无所谓地笑笑。

“那个赵艳丽真是色迷心窍了。豁了老命想在新老板面前出挑,瞧你们组那几个人被她折腾的那灰头土脸的样儿”

正神侃的小坡突然停住,伸手推推了出神的福慧,“慧慧你今天不大对劲啊难道真是男人被抢了”

福慧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小坡叹口气,“终于有反应了,我以为你没在听我说话呢”说着摸了摸福慧的额头,“真发烧了我刚打话想说要是装病就赶紧滚过来上班,你倒是自觉带着病就来了卖命了。不过这样也好,赵艳丽一心想在沈先生面前表现表现,你要是拖了她的后腿,她还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

福慧抖了抖,“不至于吧”

“慧慧啊,”小坡语重心长,“看来你还是不了解形势啊”

什么形势

小坡嘿嘿j笑两声,“你没看见赵艳丽望着老板的那个眼神吗啧啧,那叫一个崇敬,那叫一个深情,简直跟饿狼似的,恨不得上去直接扑到了。”

福慧嘴角一抽,这什么烂比喻

福慧看看四周,怕隔墙有耳,讲人八卦这种事情还是低调点好,迟疑着开口,“那个,你上次不是说赵艳丽跟企划部的经理正”她斟酌着措辞,最终决定尊重原创,“勾搭上了吗”

勾搭这个带着某种感彩的词汇严重刺激了小坡的倾诉欲望,她兴致勃勃道,“那已经是随风而逝的往事了。不过据可靠消息,好像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人赵艳丽看不上小小企划部经理,而是志在豪门啊,豪门”

可靠信息福慧腹诽,您老人家的可靠消息哪次可靠了啊

“赵艳丽一向眼高于顶,对追求者爱理不理的,我还以为天生的冰山美人呢,可是你看人家可是能屈能伸的厉害,关键时刻那叫一个热烈殷勤啊我就闹不明白了,放着那么多送上门来的青年才俊不要,非的巴巴地追着一个没谱的。沈迟那是谁当年椰林树影的成功轰动全城,他甫一亮相,多少豪门名媛影视明星前惊为天人,前仆后继地倒下去。总有人不死心,以为能成为他终结者。可你看人家,真真实实的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啊”倒了一杯水又说,“可是赵艳丽不撞南墙不死心,非得踢这块铁板。赵艳丽人长得漂亮,也有能力,就总觉得自己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一个,其实呢,在老板的眼里大家都差不多,棋子而已,该用时用之,该弃时也是毫不犹豫。沈先生无疑是个成功的棋手啊,动动手指,棋子就开始互掐,掐完了,该留的留,该请的请。有脑子的就该直到不该趟这趟浑水。”

小小财务部派系林立,小坡既没背景又无过人学历,能在财务部立足实在是不容小觑的人物。

她这话意有所指,福慧感激地冲她一笑。

“她怎么就想不明白呢美男呢是用来yy的,要知道,八卦有尽时,yy无穷乐啊”

又开始不正经了

“不过,”小坡双眼放出精光,“我们老板真的是言情小说中走出的骨子里散发出暗香的极品男人”一口将杯中的残水饮尽,小坡对此次八卦终结陈词。

福慧的病拖了几天都没有好,反而有愈来愈严重的趋势。

以前的福慧身体极好,一年平均感冒两次,按学期算的话就是一学期一次,而且根本不用吃药,熬两天就跟个没事人似的

现在却是鼻塞,浑身乏力,最要命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对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恶心的想吐。

福慧牙一咬,心一横,豁出去请了整天的假。

吃了药,福慧蒙上被子准备昏天暗地睡一场。

可是身上烧得跟火炉似的,真的很难受,根本睡不着。

这样翻来覆去的最后便有些昏昏沉沉,睡得清浅,电话一响她便醒了。

福慧抽着鼻子去接电话,是楠楠小朋友的。

小家伙独自一人在家写作业遇到难题想起他的福慧妈妈家教。

许是从小生病的缘故,小家伙十分的敏感细心。

“福慧妈妈你生病了吗有没有吃药”

“恩,有点感冒。”重感冒才对。

难受劲又上来,福慧撑不住,再讲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福慧心里暖暖的,重又钻进被窝里。

说明书上要求只吃一粒的特效药,福慧一次性吞了两颗。

可是即便是这样,身体却不见好转的迹象,只觉更加的难受

窗帘拉着,也不知时辰,蓝色的荧光闪烁在斗寝里,福慧缓缓地在手机键盘上按了十三下,最后按了拨号键,然后轻轻地放到耳边,过了一会,她又重播了一遍,就这样,她一直重复着这个动作,好像能止痛似的。

挂掉电话,坐在小凳子上慎重思考了一分钟,楠楠沉重地打破了自己的小猪储钱罐,沉甸甸的硬币装在口袋里,他翻遍厨房找到家里的保温盒,给妈妈留了一张纸条说明去向,带着自己的全部家当和,家庭作业,保温盒浩浩荡荡地出门了。

半个小时以后楠楠出现在福慧的家门口,吃力地提着的是从楼下粥店里打来的热气腾腾的白粥。

福慧看着门口站着的小不点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楠楠主动地亲了亲傻掉的福慧,推着福慧进了门。

保温盒放在房子唯一的桌子上,楠楠将冒着热气的白粥摆出来,咸菜拌好推到福慧面前时,她愣愣地问,“儿子,你怎么来了”

“来照顾你呀”那口气得意极了,活脱脱一副一家之主的摸样。

这样的话从这样的一个孩子嘴里冒出来,福慧也不知心中什么滋味,总之五味陈杂。

老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让一个小不点照顾,虽然凄凉,但是福慧无耻地觉得美滋滋的,呵,有儿子就是好,一口一口地咽着白粥,福慧感叹

饭后,楠楠乖乖地趴在床边写作业,身上的烧退了些,福慧有一搭没一搭地逗他说话。

小不点竟然送给她一个你能不能消停会儿的眼神。

福慧讪讪,这小子若干年后该不会又一个沈迟吧,怎么一个德行

透过窗帘的微弱光线也已经不见,天色应该已经很晚了。

福慧是被人摇醒的,一张粉粉嫩嫩的笑脸忽闪着长长的睫毛附在她正上方,“福慧妈妈,楠楠饿了。”楠楠委屈的声音。

“想吃什么啊福慧妈妈带你去吃。”

“什么也不想吃,就想吃福慧妈妈做的鸡蛋羹。”楠楠撒娇。

这个难不倒她

福慧眨眨眼,“给个赏先”

楠楠准备好了似地,对准福慧的脸颊吧唧一口,福慧呵呵直笑,一跳起床,洗手做汤羹。

冰箱里还有鸡蛋,香葱还剩一根,福慧打个口哨,完美做碗鸡蛋羹绰绰有余

但凡跟吃有关,福慧一向来着不拒,厨艺一道,算是颇有点功底。

蒸出一碗水嫩滑爽的鸡蛋羹根本不在话下,只是与以前相比,速度慢了点,口感却丝毫不差

原本只需五分钟便搞定的鸡蛋羹,因为左手的笨拙足足花费十几分钟。

福慧摆好碗筷在外间喊楠楠吃饭,叫了几声无人回应。

莫非睡着了福慧狐疑。

可是才这几分钟,不至于吧。

福慧凝神屏气走到床边,出其不意地拍一下楠楠的小屁股,“瞌睡虫,吃饭了。”

楠楠小小的身体软软地趴在床沿,因了这一拍的力道身体滑落,隐藏着的小脸面朝上躺在地上。

“啪”福慧手中的玻璃杯砸到脚上,弹了一下,最后落到地板上,滚烫的热水瞬间毫无意外地席卷整个脚面。

他好像是睡着了,安静地躺着,只是鲜红刺目的液体不住地从鼻孔嘴角涌出,顺着下颚流到月白色的棉衣上

触目惊心的殷红

经历过那样惨烈车祸的福慧,一时骇的失声

第 32 章

经历过那样惨烈车祸的福慧,一时骇的失声

她颤抖着抱起因长年生病而瘦弱的身体,“楠楠,”她不知所措伸出手地试图抹去殷红的液体,但是血不停地流出来,染红了手面换手背,手背也红了又换回来,“楠楠”她不住地唤着他的名字,声音无助的像个孩子。

隔了好一会,被吓坏的福慧精神定了定,才想起需要去医院。

她胡乱地披了衣服换上鞋子,将楠楠抱在怀里用大衣紧紧裹着。

楼道里照明的灯坏掉一段日子了,福慧因为怕黑,平日天黑以后几乎从不出门。

现在,她顾不上害怕,抱着楠楠小心翼翼地下楼,楼梯是老式的九阶台阶,六,七,她在心中默默数着楼梯的节数。

楠楠微凉的面颊隔着微薄的睡衣贴着她的脖颈,福慧的心也越来越凉,恐惧一波波地袭来,她收收心神,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些。可是这微微的失神也害了她,伸出的脚踏空,身体滑出踉跄着装上墙壁。

还来不及反应,黑暗中,她和楠楠相继撞上了墙壁,发出不小的声响。

楠楠被惊醒了,他挣扎着伸出手臂摸到近在咫尺的福慧。

“碰到哪里了疼不疼”

福慧迭声地问。

“额头疼。福慧妈妈,楠楠怎么了”

福慧跪蹲着,将重心调整到双腿上,腾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温热的液体自温润的额头渗出,她轻抚着楠楠的面颊,忍着恐惧安抚,“楠楠别怕,福慧妈妈带你去医院。”

“福慧妈妈,”楠楠迟疑着开口,“楠楠讨厌医院,我们回家吧。”

小孩子怯怯的请求声回荡在寂静的夜里。

“楠楠听话,生病了要去医院。”

楠楠哦了一声,在大衣内伸臂搂住福慧的脖子,朝她怀里微微缩了缩,乖觉地缓缓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经过这么一场不大不小的事故,福慧再不敢轻举妄动,她跪蹲着想了一会,摸索着找到电话,调出季从风的电话号码。

听筒里只响了两声便接通了,可是焦急地等待着的福慧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喂”清越的男声伴随着某种噪杂声从这个城市的另一端传来。

一直紧绷的福慧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急急道,“季先生,这么晚打扰你真是对不住。”

“我曾说过你有什么事随时找我,我愿意帮你。”他好像走到了安静的地方,刚刚那种噪杂从听筒里消失,“你有事”。尾音微微上扬,隐约透着担心。

福慧顾不上斟酌措辞,“我带朋友的小孩去医院,不小心在楼道里歪了脚,你现在能不能过来一下,我在这边也没什么熟悉人,只好麻烦你。”

“你等一下。”

福慧听到他又回到那种噪杂的环境里去,好像还有人扯着嗓子招呼他, “季总,是你们季唐请鼎丰吃饭,现在竟要中途离席这也太不上道了吧”。声音实在大,话筒的另一侧,福慧皱了皱眉。

“虽然事出有因,但中途离席确实是季某的不是,为向沈先生表歉意,季某自罚三杯。”言罢连干三杯。

隔了一会,福慧听到他因刚饮过酒略显干涩的声音传到耳边,“福慧,你稍等一会儿,我大概二十分钟后到。”

电话被他匆匆挂断,福慧甚至没来得及说声谢谢。

揽着楠楠的手臂紧了紧,福慧叹了口气,她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季从风很准时,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

随行的司机接过福慧怀中的楠楠,她才发现跪的太久双腿已经麻了,试着站起来双腿不听使唤地打颤。

“你打算这样一直坐下去”说着将她打横抱起。

“这,这”福慧惊讶。

“脚不是崴了吗你确定还能走路。”他反问。

“也不知道是不是崴着了,就是有些疼。”幸亏楼道里很黑,掩去了福慧脸上的尴尬。

一段路走下去,有人觉得长有人却觉久的煎熬。

月光很亮,映着地上铺陈的白雪更加晶莹。

季从风看到她额头上的伤,福慧摸了摸,解释,“刚才不小心磕着了吧”

残留的血迹已经凝固,变作红褐色,在这么美好的月光下看来有些恐怖。

季从风脸色突变,“手上怎么这么多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我的,是楠楠的。”福慧被他的怒气惊住,喃喃着解释。

季从风这才注意到她未曾梳理的发丝和胡乱披着的外套。

福慧虽不是什么时尚的女子,但穿衣还算的得体,此时却随意披着件简单的咖啡色大衣,扣子也未来得及全部扣上,微微敞着的衣领可以看到淡黄色的睡衣,季从风别开脸,久经情场的脸上浮上淡淡的绯红。

“江福慧,你这样很好。”

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想到我很好,他默默在心中补充。

“什么”一直凝神密切注意楠楠状况的福慧回头问了一句。

他那句话说的很轻,福慧好像没有听到,可是他也不愿重复,只微微笑了笑。

他们两个各怀心事,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阴影里静伏着一辆银灰色的宾利轿车,而且那辆车在他们驶上公路不久后也尾随而至。

那辆豪华轿车的车窗开了一条缝,缕缕青烟逸出,在疾驰中随风而逝。

明明灭灭的火光照亮那人的双眸

那亮如妖夜的眼眸似蕴含着滔天的怒意

楠楠被推进急诊病房,福慧才感到右脚火辣辣的疼痛。

医生弯下腰,想把裤管捋上去,却被福慧伸手拦住,她忍着针扎般的疼痛,扯了扯嘴角对站在一边的季从风说,“季先生,你要不要回避一下我怕吓着你”。

季从风摇了摇头,移步走到福慧身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知道她不想人看到那条伤腿,可是今天他那么固执地想要看一看那条她一直讳莫如深的伤口。

她一直理智地跟他保持着距离,不远也不近。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更进一步。

福慧松开手,有些无奈地扯了嘴角,斜靠在病床上。

“烫成这样还穿着皮鞋,到底有没有常识啊”裤管被撩上去,整个小腿暴漏在凉凉的空气里,脚面露出的那一刻

医生抱怨的话语顿住

她强忍住几欲吐口而出的惊呼,看着出来的小腿和右脚。

像她这样整日在医院里见惯了生死离别的人也忍不住色变,那根本不应该是一个女孩子的腿啊

热水烫过的肌肤微微泛红,上面密密麻麻遍布着或大或小的水泡,有些已经破了,流出带着血丝的黄色液体,可是这跟那恐怖的伤疤相比根本微不足道:纵横交的伤痕,错织成可怕画面

“粉碎性骨折吗”被骇到的医生轻声询问。

“恩。”她头靠着雪白的墙壁,衬着的脸色愈发苍白,唇紧紧抿着,眼睑微合,轻轻答了一声。

“疼的话别忍着,叫出来。”他轻轻叮嘱。

眼皮掀了掀又合上,她似乎极难受,无力维持唇边的笑意,扯出的笑意渐渐凉去,勉力恩了一声回应。

季从风握成拳头的手指紧了紧,不长的指甲陷入肉里,眼前的情景跟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重合了,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一阵的抽痛。

医生的动作分外轻柔大水泡里的血泡液被注射用的空针轻轻抽去,已破的泡皮被小心翼翼地剪除,最后,涂满烫伤药的纱布细细地裹上。

“两天后再来换一次药,伤口注意不要碰到水。”

第 33 章

福慧推门进去的时候,楠楠正睁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背课文。

王安石的梅花。

墙角数枝梅,

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

“为有,为有”吭哧吭哧的好像忘记了。

“为有暗香来。”福慧顺口接上。

染了血的棉服已经换下,楠楠穿着医院蓝白相间的病服,衬着因失血而苍白的脸色更显脆弱。见到福慧,仰面躺着温习功课的他坐起身,“福慧妈妈,楠楠不要住院,楠楠想去上课。功课已经落下好多了”

福慧没有立刻回答,在病床前的凳子上坐下,望着楠楠好一会儿才道,“楠楠,这不是你第一次晕倒吧,像今天这样的事情究竟发生过几次了你是因为害怕来医院所以没有告诉你妈妈吗”

正摸着福慧额头上包扎过的伤口的小手停下,脸颊微微侧开,“没有。”

“楠楠,你这样是很危险的,知不知道,有病的话要及时来医院。不然你妈妈会担心的。”

“只是流点鼻血而已,又不疼。妈妈知道的话,又要在医院呆很久,楠楠想跟同学们在一起,老师说如果我再缺课的话就要留级,不想留级。”

“而且,”,他眼里含着眼泪说, “他们说楠楠经常住院是因为的了绝症,很快就会死的。福慧妈妈,楠楠会不会死楠楠不想死,楠楠想上学,想吃福慧妈妈做的鸡蛋羹,想吃肯德基”

福慧起身抱住他,“不会,楠楠绝对不会死的。绝对不会,绝对不会”

绝对不会,她说了很多次,最后楠楠睡着了她还喃喃着,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怀中的孩子,可是她好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那声音虽然愈来愈轻,却透露出坚定。

丁琪到的时候,已经微微天明,薄薄的晨雾中她匆匆而行。丁琪是那种坚强到骨子里的人,即便是哭也只会在无人的深夜,独自流泪。

可是这样的人的看到楠楠安静的睡颜时,忽然掩面而泣,泪水沿着她略显粗糙的手指渗出,让见惯丁琪彪悍形象的福慧不知所措。

丁琪之于福慧,像母亲像姐姐像启蒙者、导师,却独独不该是眼前一副柔弱的需要她保护的摸样

明明是一直以来都是丁琪彪悍地照看着她啊

她怔怔的站着,许久才想起要安慰,却在手指触及丁琪滚烫泪水的刹那痛哭出声。

凄清的医院走廊里,两个无助的女人抱头痛哭。

偶尔,住院部起床洗漱的病人经过,微微侧目看一眼,又面无表情地离去。

医院,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随时上演生死离别的场景,他们漠视,不是因为无动于衷,不是因为麻木,不是因为无情,只是因为知道

知道,某些伤痛无法被安慰。

“如果一直找不到配型合适的骨髓,我还可以骗自己说是无可奈何,安慰自己说这不是你的错,丁琪,是上帝要收走这个孩子。可是现在,配型的骨髓等在那里,我却只能眼看着楠楠一天天衰弱下去而无能为力。”丁琪衰弱地靠在福慧肩头,声音平静的可怕。

停了停,她说,“福慧,我一直觉得世上无难事,只要你愿意去做,以前我也是这样教你的。可是,许久之前我发现,其实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有些事情无论你多么努力,最后却发现根本就不是所谓努力能办到的事情。”

她顺了顺气,又说“我本来在公司已经做到不错的位置,为了楠楠的病辞去了工作,可是我带着他跑遍了全国最好的医院也没有只好他的病。为了重回公司我几乎求遍了所有的人,低声下气的就差没有下跪了,然后现在我拿着每月不到两千的工资,加最多的班,干最累的活,出所有人都不愿意的差,受尽当初那些不如我的人的脸色,你知道我是怎样一个人,宁愿被人给一巴掌也不愿被人说三道四指手画脚的,可是我不能,如果我只是为一时意气辞工,楠楠的医药费怎么办呢这些苦我一直忍着,谁都不敢说,在这样的浮华都市里,谁会在乎你一介小人物的死活墨阳也很苦,我也不敢告诉他,他每天累死累活地在外拼搏,就是为了我和楠楠能好过一点,上班时受老板的气受客户的气,难道还要让他回家对着我的愁眉苦脸,然后费心思安慰我。”她摇了摇头,“福慧,我不能。如果他再倒下去了,我们这个家就完了。”

“最近我常常想,如果我当初再坚强一些,不辞工,也许到现在已经攒够手术的钱了,你说生活是不是很讽刺。总是在关键时刻让你幡然醒悟,让你明白当初的愚蠢决定。”

刚止住的泪又流出来,福慧伸臂搂住她,笨拙地安慰着。

她失声,“可是,福慧,我怕,我怕突然有那么一天,在我还来不及还没有能力救他的时候,楠楠就那么离我而去了。我受不了了,福慧,再这样下去,我会崩溃的,一定会崩溃的。”

“琪琪,你傻不傻啊,”福慧扯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自己那个样子了,还要逞强帮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房子找工作。”

“哼,我才不傻,”丁琪有气无力地反驳,“你从小到大都是归我罩的,难道要我看你没出息地流落街头。”

福慧伸出手一点一点地抹去丁琪脸上的眼泪,一字一句郑重道,“既然我从小到大都是你罩的,这次换我罩你吧,手术费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丁琪不以为意地笑笑,可见她并没有当真。

不远处站着的季从风,手里拎着早餐,也不知已经到了多久,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若有所思。

难道是收网的时候到了

他地走过去,嘴角含笑,“福慧,我给你们带了些吃的。”

手术过后,福慧的伤口恢复的很不好。

“以前的饮食结构不合理。”

“就医前伤口在泥水里浸泡时间过久,导致伤口感染。”

治疗的过程中,她曾一度转去血液病房

可怕的败血症使伤口的愈合反反复复,折磨的她日渐消瘦。

与她整日恹恹地,精神不济的摸样不同,她同房的一个叫小柯的孩子活泼开朗的简直看不出丝毫生病的样子,整天盼着的是傍晚父母不足两个小时的陪伴,余下的时间里捧着仅有的一册漫画书一遍一遍看的不亦乐乎。

她的父母是到日本打工的东北乡下人,指望着省吃俭用存下的钱能够回乡租店铺做生意的,却万万没料到孩子患了这样的病。

像福慧和他们这样的外国人,没有任何保险,在日本这样的国家看病吃药是件极其昂贵的事情,即便有,其实也是笔昂贵的不是普通人能够支付的费用。

那个时候的福慧,原本丰厚的储蓄已经所剩无几,画作也已卖出大半。

后来无意间听到护士偷偷谈论小柯的病情,福慧疑惑地问,“她不是败血症吗”

她一直以为住在同一病房的那个孩子患的和她一样的病

败血症。

护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摇头,“是血癌。”

血癌她知道,电视剧里最缠绵恻悱的白血病,可是那时几乎是绝症,治愈率低的可怜。

福慧怔楞许久。

福慧发现她看的那本漫画书书是棋魂,书已经很旧,纸张泛黄,边角微微卷起。

福慧跟她玩得很好后曾问她为何喜欢棋魂。

她想了想,异常认真地回答,“我希望自己像进藤光那样,有自己的佐为,守护着我。”

小柯说这话时平时显得平淡的眼睛里闪着亮光,让人不敢逼视

“这么喜欢棋魂,那你自己会下围棋吗”

小柯摇摇头。

她很聪明,刚学几天便能破解一些简单的定石,福慧循循善诱,如当年徐爷爷当年教她的那般,手指轻轻划过棋子,瞬间改变棋局。

小柯两眼放光,“福慧阿姨,你好厉害。”

福慧调皮地眨眨眼睛,再次循循善诱,“你如果能改口叫福慧姐姐的话,或许可以考虑把小柯也变得这么厉害。”

小柯个鬼精灵,立马毫无原则地改口甜甜地叫了声,“福慧姐姐”

福慧心满意足地点头。

两个来查房的年轻小护士,相顾无言地默默对视半秒,齐齐啐了福慧一口。

真是见过无耻的,但是没见过这么可耻的。

福慧的病情缓解出院后,会定时去看她,带着自己珍藏的漫画书,有时会朗读给她听。

小柯就那样躺在她的臂弯里,乖巧听话的像个天使。

就是这样一个乖巧听话的天使却被她的父母遗弃了,“江小姐,我们知道你是个好人,求你救救小柯吧,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在给福慧的信里,那对夫妻不负责任的父母这样请求她。

福慧苦笑,不知他们如何得出自己生活富足的结论,足以照顾一个罹患白血病的孩子。

或许,那个还可以握笔的福慧拥有这样的能力,可是,如今的她,自顾不暇。

最终,那个孩子被她送去孤儿院,此后,她几乎夜夜无眠,很快再次被医生勒令住院。

福慧偷偷跑出医院去看她,那个孩子沉默孤僻地坐在角落,丝毫不见当初开朗的笑颜,她几乎以为工作人员领错了人,震惊的无法相信。

唯一的一次,福慧鼓足勇气去看她,小柯却沉默着拒绝说话。

回去的路上,福慧咬着残缺的手指压抑着几欲破喉而出的哭泣声。她穿着病服,出租车司机以为遭遇精神病患者,频频回头狐疑地看她。

“师父,回去刚才我上车的地方吧。”

那一句话出口,心中一直绷得紧紧的那道弦松了,她终于放声哭出来。

福慧把小柯领出孤儿院,她冲着福慧扯了扯嘴角绽放出一个微笑,却在笑容还未退去的时候,抱着她痛哭出声。

那对不负责任的夫妇遗弃在小柯幼小的心灵上划出一道深且宽的伤痕

终生无法痊愈。

她渐哭渐低,最终无声,静悄悄地躺在福慧的臂弯里,过了很久,久到福慧以为她睡着了,正襟危坐的,一动不敢动,却听她在耳边用极轻却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道,“福慧姐姐,你就是我的佐为。”

福慧听到“嘭”的一声,一股暖流涌到四肢百骸

原来被人需要这样幸福

时常有人感叹她的善良,亦有人数落她傻,在自顾不暇的时候还去管一个不相干的孩子,他们总是说是她给了那个孩子活下来的机会。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如果不是被那个孩子需要着,也许她早就自杀过不止一次了。

是她,让福慧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否则

为了筹备小柯和自己的医药费,福慧狠下心将最后一批画卖掉,还欠下了季从风巨额的债款,即便这样却最终也没有留住那个孩子。

最后次被送进手术室,她好像知道自己的生命行将枯竭似的,拉着福慧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喃喃,“福慧姐姐,你就是小柯的佐为,小柯的佐为”

福慧翻了个身,又梦到那个孩子了:

恍惚中,一个苍白消瘦的少女的脸庞呼唤着她的名字逐渐远去,指节突出的手指试图握住她,泛白的嘴唇开合,:救救我救救很冷冷

福慧惊醒,一身冷汗。

其实她从未那么请求过,可是这样的梦境反复出现,福慧知道,那是她的遗憾

穷尽心力也没有挽救那个孩子生命的遗憾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