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间女人第12部分阅读(1/1)

印出来。

田军默默看了两遍,然后客气地说:“这些信息,最感兴趣的,应该是市场部。这样吧,我和市场部廖总打声招呼,请他们派代表出席,你看行吗”

口气虽然委婉,表达的意思却很坚决,业务部在前期不会介入。

谭斌有点失望,心里暗自揣度一会儿,觉得市场部廖总也是招标组副组长,如果能有副经理一级的人出面,勉强也压得住场面。

而招标刚进入状态,逼得太紧,容易适得其反,反而招人反感。

她趁机鸣金收兵,忙不迭道谢。

那天晚上,她照例支着电脑继续加班,十点左右,收到一个奇怪的电话。

电话接通,信号非常不好,时断时续,只听到一个人呜啦呜啦地大声喊话,她却听不懂一个字。

以为有人恶作剧,她耐着性子问:“你是谁请说中国话好吗”

那边顿时安静下来,过一会儿,扑哒一声挂了电话。

谭斌摇头,把手机扔到一边,接着写她的报告。

写着写着,不知心里哪根弦颤动一下,她的手突然有点发抖。

从手机里调出刚才的号码,三秒钟后,网上查询的结果分明是:卡号归属地,甘肃甘南,神州行卡。

第 45 章

谭斌手指冰凉,几乎捏不住手机。她拨回去,回铃音一遍遍回响,却没有人接。

再拨几次,对方关机了。

谭斌无计可施,一时间紧张得浑身哆嗦。

那号码既然是神州行,街头随处就可以买到,不需要任何证件,自然不能依靠它找到机主信息。

咬牙坐了一会儿,她翻出钱包,里面有张卡片,是上回甘肃省公安厅两个警察留下的联系方式。

这一次很顺利,只一声回铃,电话就通了,听声音是那个老警察。

他抄下号码,告诉谭斌保持手机和其他通讯方式二十四小时畅通,对方很可能再打回来。现在首先要确认的,是打电话的人的确和沈培有关。

谭斌问:“可是他们说话我听不懂,该怎么对话”

“听你的描述,很可能是当地藏民,他们很多不会说汉话,可听得懂。我们会申请监听和翻译,但人员设备到位,法定程序批准,都需要时间。你听着,再有类似的电话,用缓慢清楚的普通话告诉他,继续保持联系,并让他们提供沈培活着的证明。”

谭斌楞一下,忽然反应过来,“您怀疑是绑架”

“不一定,如果绑架,他们很有可能去找沈培的父母。”

当晚谭斌把客厅的市话挪进卧室,手机铃声调至最大,生怕错过再次来电。

但整晚手机都没有再响起。

第二天一早尝试着拨过去,那个号倒是开机了,依然如故,无人接听。

听筒里一声接一声的回铃音,让谭斌几乎有砸东西的冲动,觉得自己再次接近崩溃边缘。

稍晚谭斌通知黄槿,请她把新情况转告沈培的父母。

上午十点的时候,兰州传来消息,谭斌提供的号码,果然是甘南自治州的神州行号段,持机人位于碌曲阿不去乎附近。

老警察又告诉谭斌,从后天开始,她的手机和市话,沈培父母的电话,都将被公安局监听。

虽然监听不会涉及业务往来的通话,她还是按照规定,向1e anar 和hr做了通报。

刘树凡只觉她最近郁郁寡欢,这时候才知道出了什么事。

“cherie,你这段时间辛苦了,休几天年假吧。”他建议。

谭斌垂下头,“后天就是技术交流。”

“没关系,利维可以帮你,boen也在北京。市场部廖总那边,我和他打个招呼。”

谭斌想一想,不再坚持,同意了。

她现在的样子,虽然外表看不出异常,可在神思恍惚的状态下继续工作,说不定会捅出大娄子。

面对乔利维,她只说家里有私事要处理,交接完工作,便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乔利维却探过身,神秘地说:“cherie你知道吗本月sa1es的revie etg,李先生也来参加。”

谭斌霍地抬起头,这才是爆炸性的消息。

李海洋,三个月来几乎被销售队伍遗忘的ceo,居然又在人们的视线中出现。

谭斌一向认为反常即为妖,预示着将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看她一脸大惑不解,乔利维轻轻给出答案:“欧洲那边的anization 调整完毕,现在轮到各个region,他恐怕要趁机上位了。”

谭斌现出诧异的神色来。

乔利维笑一笑,“现在看,ray 和tony他们,真是六月飞雪,走得比窦娥还冤。”

谭斌一时间震惊过度,几乎不能言语。

升职以后她的眼界骤然放宽,终日在这些人精间辗转,看清了更多曾经模糊不明的细节。

刘树凡在p1数年经营,前任ceo离任时,他几乎把所有重要的部门,都换上自己的人。

李海洋初来乍到,一直想插手几块重要的业务。无奈对方关防严密,几乎水泼不进,直至他在程睿敏身上找到突破点。

其他部门的人提到程睿敏,言辞间便没有那么客气。据他们说,程睿敏和刘树凡长期不和,在公司中高层已是公开的秘密,去年下半年开始,因长期发展战略上的分歧,两人关系更加恶化。

而程睿敏最后被迫离开公司,明显是因为急于求成,以至于错误地判断形势,高估了李海洋,也低估了刘树凡。

于是某个关口李海洋果断弃卒,刘树凡则阵前挥泪斩马谡,程睿敏就成为牺牲品。

其后以余永麟等人的离职做为代价,促成了暂时的平静,但李、刘两人的较量一刻未曾停止过。

此刻新一轮的权力角逐即将上场,平衡被打破,又会出现新的动荡和混乱。

谭斌天性里没有任何赌徒的成分,喜欢稳扎稳打。形势未明朗化之前,她能做的,只有继续规矩做人,握紧客户和销售数字两个重要资源。

坐在出租车里,她暗自叹口气。

想起几次见面,程睿敏神色间的疲倦如影相随,显然他离开p1后的日子,并不好过。

她拿出手机,犹豫一会儿,终于按下他的号码。

“您好”程睿敏的声音非常低。

“我是谭斌,一直也没过去看看你,实在抱歉。”谭斌小心斟酌着措词,“背上的伤,好点了吗”

“已经没事了,谢谢你。”程睿敏的声音大了点,但还是有气无力。

“你怎么了生病了”谭斌起了疑心。

他在那边轻轻笑起来,“不是,刚从荷兰回来,正倒时差呢。”

“哦,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

“没关系,反正醒了。小谭,你那边怎么样”

“嗯,还在等消息。”听他声音沙哑,谭斌不忍多说,“你赶紧休息,回头再聊,我先挂了。”

她把手机从耳边移开,没有听到手机里传来的最后一句话,一个女人的声音说:“程先生,您身上带着心电监测仪,不能使用手机。”

谭斌申请了四天年假,可几天来她过得并不安静,

日常工作中的千头万绪,三个小时的交接并不能交代一切,还是有电话和邮件不停地马蚤扰。

不过警方的行动还算迅速。首先根据手机的位置定位,将持机人锁定在方圆十几公里的范围内,一天后居然找到了机主。

但传讯结果让人大失所望。

机主只是阿不去乎附近的一户普通牧民,那张神州行卡是他的一项副业,作为流动的公用电话,服务对象是秋季迁徙期路经此地,偶有通信需要的草原牧民。

警方调出通话记录,发现这个号码果真只有打出的电话,少有被叫记录。

据机主回忆,那天晚上确实有一个男人找来,打了一个电话就匆匆离开。他之所以对这个男人还有印象,是那男人拿着一张旧报纸,上面有一个手写的电话号码,字迹歪歪扭扭,潦草而敷衍,仿佛是蘸着酱油匆匆写就。

而第二天一早,这个男人,包括他的家眷、牛车和羊群,都离开了阿不去乎的地面,沿着草原继续向南迁移。

警察取出两个毒贩的照片让他辨认,他摇头,再换沈培的照片,他还是摇头,坚持说没有见过这个人。

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在这里中断了。

谭斌接到黄槿的电话,听说警方有新进展,立刻放下一切,十万火急赶过去。

但她没有想到,等来的竟是这样令人失望的消息。

她伏下身,双手掩着脸,忽然间悲从中来,再也不想再抬头,全身的力气都似消失殆尽。

黄槿轻轻碰碰她,附耳道:“师母已经不行了,你千万可得撑住。”

这是谭斌第一次见到沈培的母亲。清雅秀丽,远远看过去年轻得令人吃惊,走近了,才能从眼角额头看出年纪。沈培的眉眼明显来自她的遗传,但并未得尽神韵。

此刻她靠在椅背上,双眼红肿,眼神呆滞,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

谭斌深呼吸,换上一个微笑,走过去蹲在她的身前。

“阿姨,您别难过。我觉得是好消息。”

她微微抬起睫毛,看谭斌一眼。目光毫无焦点。

“您想想,这至少说明一件事,沈培他还好好活着,而且在设法跟我们联系,关键是没有落在逃犯手里”

她声音控制不住地哽咽,终于说不下去,背转身。

黄槿送她出门,疑惑地问:“谭斌,真象你说的”

谭斌不语,望着天空,半天叹口气,“我不知道,也许他吉人自有天相。”

后来的几天,在谭斌的记忆里拥挤而混乱。

不大的两居室里,又挤进来三个人,两个负责监听的便衣警察,一个民族学院的藏族学生。

他们在客厅里边执行任务边聊天看电视,谭斌一个人闷在书房上网、收发邮件,困了就乱七八糟裹在床上睡一觉。

环境的杂乱,反而减轻了她心头的压力,那几个夜晚不再有梦。

好在这一次,并没有让人们等太久。

手机的铃声,在清晨六点左右响起,扰人酣梦,愈发惊心。

o941,甘南地区的长途区号。

谭斌直接从床上跳起来,光着脚跑进客厅。

一切就绪,她手指哆嗦着按下接听键。

依然是她听不懂的方言,但其中分明夹杂着一个熟悉的名字,虽然发音不准,却足够辨认。

沈培

沈培

谭斌求援的目光投向那个藏族学生。

他上前,用藏语对话几句之后,诧异地抬起头问:“斌斌是谁”

谭斌的心脏剧烈狂跳:“是我”

藏族学生说:“奇怪,他说他是xx寺的喇嘛,有人要和一个叫斌斌的说话。”

谭斌扑过去,膝盖重重撞在茶几上,顿时疼痛钻心。

她什么也顾不上,几乎是爬过去对着话筒,双手簌簌发抖, “小培,是你吗我是斌斌喂,小培,求你,你说话呀”

人们紧张地等待着,电话里却静默一片,只有电流声咝咝地响。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终于传过来,微弱嘶哑,但谭斌还是听出了那个熟悉的称呼:“斌斌”

第 46 章

这一声久侯不至的呼唤,让谭斌闭上眼睛,眼泪如泉水般涌出,“是我小培你在哪儿”

“斌斌”

“我在我在这儿”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一脸。

电话里却又没了声音,只余一片沉寂。

“小培”

听筒中传来一片背景噪声,接着有人大声说话,是藏语。

“快回话” 一个警察焦急地催那藏族学生开口。

另一个立刻站起身,走到别的房间向局里汇报。

谭斌跌坐在地毯上,呆呆地看着他们忙碌,耳畔嗡嗡做响。

过半晌她终于反应过来,伸手去抢电话:“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不让沈培说话”

那警察正在纸上边写问题边让学生照章发问,皱着眉头向同伴使个眼色。

另一个警察几乎是半拖半抱将谭斌带离客厅。

“丫头,”他不停地埋怨,“你平时瞅着挺聪明的,怎么这会儿反而犯浑电话那头到底是什么人,咱还不能确认”

谭斌埋着头不出声。

“甭数落她了。”同伴探进头,“我们赶紧回局里。”

“完事了”

“啊,总算可以交差,回头通知兰州那边,把人领回来就齐活儿了。”

他伸个懒腰,对谭斌笑笑,“你把心放在肚子里,今晚睡个踏实觉。”

“他人在哪儿到底出什么事”

“细节暂时不能告诉你,我们有纪律”

“我不想听这个”谭斌相当无礼地打断他,“什么时候可以让家属见面”

“我保证,不会太久。他只是受了伤, 被人救起,已经没事了,你放心。” 警察解释,并没有生气。几天来眼看着这女孩寝食难安,神色凄苦,由不得人心生恻隐。

翌日傍晚,就从兰州传来消息,在玛曲附近的一座藏教寺庙中,终于找到了沈培。

根据寺中僧人提供的线索,州公安局又迅速找到几天前打电话的那个牧民。

事情的经过很快明晰。

原来那牧民按照传统习惯,秋季举家南迁,途径广河县,在草窠中发现奄奄一息的沈培。

当时的沈培遍体鳞伤,身上除了撕烂的内衣裤,几乎寸缕皆无,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任何证件可以证明他的身份。

即使在昏迷之中,隐约听到人声,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睁开眼睛,拼命挣扎着爬向路边的牛车,张口求救:“救命”

但他的声音太过微弱,爬到一半已耗尽力气,再次陷入深度昏迷。幸亏被牧民的妻子发觉,见他还有一口气在,面相上看又不象坏人,于是带上他继续迁移。

沈培伤势严重,又没有好的消炎和外伤药,一路上他高烧不退,人事不省。偶而也有清醒的时候,可双方语言不通,他不知道身在何处,也不知道怎么和外界联系。

直到碌曲县,遇到一个略通汉语的喇嘛,神智模糊的沈培一直喃喃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在喇嘛的追问下吐出一个模糊的电话号码。

这就是谭斌接到奇怪电话的由来。

随后经过这名喇嘛的指点,牧民把沈培送到玛曲的xx寺,请僧人收留救治。

寺中的僧人有不少修行甚深的藏医,那些神秘的藏药,在沈培身上却不甚见效,他的情况时好时坏,僧人们以为他熬不过去,准备放弃,他却在某个清晨奇迹般退了烧,神智逐渐恢复清明。

警察找到沈培,送进兰州人民医院的时候,他已无大碍,可以自己下床扶着墙慢慢走路。

医院的检查结果,证实他曾受过严重伤害,幸运的是均系外伤,且愈合趋势良好,不会留下太多后遗症。

其实警方急于想知道的,是那两个毒贩的下落,但沈培非常不配合,警察软硬兼施,他死活就是不肯开口说话。

僵持了几天,看在沈培父亲的面子上,无可奈何的警方只好先送他回京。

没有人知道离队后的沈培,到底遭遇过什么。从暴雨时离开同伴迷路,到牧民救命,这之间的一段时间,竟是一片空白。

两天后的北京首都机场,谭斌和沈培的父母,沉默而不安地等待着兰州至北京的航班。

三个人都很紧张,尤其是沈培的母亲。

毫无血色的面孔和嘴唇,把一个母亲的担心和忧虑,完全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

沈培的父亲鬓角已经灰白,比他母亲至少大十几岁。看得出来,他对妻子呵护备至,一直轻按着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谭斌同样恐惧,脑子里杂乱无章,下意识啃着大拇指。

仿佛是考验人的耐性,晚点一个半小时后,兰州至北京的航班终于降落。

一拨一拨的旅客走尽,才看到两个曾有一面之缘的甘肃警察,用轮椅推着一个人出来。

乍见到沈培的那一刻,谭斌几乎没有认出他。

沈培穿着一身旧衣服,头发剃得精光,脑袋上纱布裹得严严实实象木乃伊。

但他的脸,却意外地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依然清秀如常。

沈培的母亲跌跌撞撞扑过去,一遍遍抚摸着他的脸,他的身体,反反复复地说:“培培,你吓死爸爸妈妈了”

他父亲只是站在一边,扶着儿子的肩膀,不停安慰情绪激动的妻子。

谭斌怔怔望着三人,想走过去又犹豫,深觉这幅天伦图里,完全缺少自己的位置。

倒是那个年轻的警察看不过去,忍不住低头提醒谭斌的存在。

沈培终于挣脱母亲,回过头望向谭斌的方向,眼神渴望而期待。

谭斌上前抱住他,隔着宽大的衣服都能感觉到,他瘦得厉害,只剩下皮包骨头。

沈培不说话,把脸埋在她的肩头,轻轻叫她:“斌斌”

谭斌心酸中簌簌落泪,“小培你总算回来了。”

沈培的人是回来了,但回来的似乎只是一具躯壳,他的灵魂,象是丢在了桑科草原上。

医生说得很含蓄,他只是受刺激过度,慢慢会好起来。

趁着沈培熟睡,谭斌细细打量他,心却直往下沉。

几天悉心调理,沈培脸上长回一点点肉,头发象化疗后的癌症病人,短得贴着头皮,能看到伤口处缝针的痕迹。

他的作息完全颠倒,晚上不肯睡觉,白天也睡得不甚安稳,似在梦中和可怕的事物反复纠缠,双眉紧锁。

谭斌连忙握住他的手。

沈培的手不大,一度细润光洁,如今手背上到处凝结着血痂,指甲只只劈裂,呈紫黑色。

想起八月的那个清晨,靠在帕杰罗上向她挥手,清爽干净的大男孩形象,谭斌心中难过至极,她伏在床沿,把脸埋进他的手心。

沈培动一动,睁开眼睛,醒了,额头上全是冷汗。

谭斌惊觉,坐起身喂他喝水。

“斌斌,我刚才看见李罡。”沈培盯着天花板,眼神涣散,思维似已不在这世界上。

“李罡他是谁”谭斌诧异,但问得十分小心。

“我一闭眼就能看见他,满脸是血,他看着我,跟我说,救我沈培,我不想死。可他还是死了如果不上我的车,他不会死。”

谭斌恍然,沈培提到的是车祸时死于非命的同伴。

她为他抹汗,语气镇定而冷静,“你不是看见他,只是梦见他。车祸是个意外,他未系安全带才是致死原因,跟你无关。”

“不是”沈培情绪激动,从床上坐起来,摇晃着谭斌的手臂,把床架带得格格做响,“他跟我说,救我我什么也做不了,你听见没有,见过没有朝夕相处的朋友,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你眼前,你什么也不能做”

谭斌按着他,不得已提高声音,“小培,那只是意外,不是你的错。”

“不是”沈培抱着头大叫。

“嘘,嘘,小培你镇静。”谭斌紧紧搂着他,眼前模糊一片。

护士听到声音冲进来,按住沈培替他注射,并责备谭斌,“你和他说些什么出去,不要再刺激病人”

谭斌退到走廊上,颓然坐下,忽然间疲累到极点,感觉周围一切都处于失控状态。

沈培回来之后,她又追加了几天年假,但是两人独处的时间并不多,很多事她也插不上手。

之前只知道沈培家境不错,但没想到他家的排场铺排起来,竟如此夸张。

沈培母亲每天守着儿子几乎寸步不离,还有一位年近六十的保姆,据说是看着沈培长大的。又专门请了两位护工,医生和护士每日穿梭,再加上来看望的亲戚朋友络绎不绝,不大的病房经常人满为患。

谭斌没有经验,一时间手足无措。

她不怵任何大场面,以为总能游刃有余,但这方寸之间的周旋,常让她感觉尴尬而多余。

鉴于沈培的情绪极端不稳定,她试着和沈培母亲商量,建议请一位心理医生协助治疗,却被沈母婉言拒绝。

她说:“培培精神没问题,他没经过生离死别的场面,受点儿刺激难免,过些日子就好了。”

谭斌想解释心理科和精神科的区别,想提醒她沈培还有一段空白的经历未曾吐露,但张张嘴又咽了回去。

冷眼旁观几日,她也看出,沈培母亲想是在家颐气指使惯了,虽然说话斯文周到,却难以容下旁人的意见。

老夫少妻配里最常见的景色,就是少妻被宠得骄纵跋扈,沈家亦未能免俗。

谭斌直觉她不喜欢自己,连带沈家的老保姆,看她的目光也带着不信任。

“囡囡,”老人这么教育谭斌,“鸡汤上的油要先撇干净,才能给培培喝,他不爱吃油腻的东西,鸡肉上的皮也要剥掉,他从来不吃鸡皮”

谭斌苦笑,很有自知之明地退后两步,揣起手不再上前。

自小她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服侍起人来顾此失彼,自然难让老人家满意。不过无所谓,她并不打算刻意讨谁的欢心。

百无聊赖地站一会儿,她开门下楼,坐在葡萄架下点起一支烟。

时值初秋,架上的葡萄已经摘净,只留下葡萄叶在秋风里沙沙做响。

秋日的阳光透明而干爽,谭斌眯起眼睛,忽然间异常想念办公室的氛围和同事。

至少她说的话,不管对方爱听不爱听,总算有人把它当回事。

坐了两个小时之后,她决定销假回去上班。

对谭斌的决定,沈母话说得客气而冷淡:“我也这么想,当然不能耽误你的工作,年轻人嘛,还是前程重要。培培有我和阿姨照顾,你不用操心。”

其中诸多语病,不过有一句说得很对,离了她沈培并不会受委屈。

毕竟是长辈,谭斌低头笑一笑,不想分辨。

这些天总有美院的女生来来往往,很明显,沈培母亲喜欢那种甜美温柔的女孩儿,而她不是。

沈家的一切,包括家具食物都极之讲究,即使普通的鸡汤,必是纯正紫砂煲慢慢清炖三个时辰。谭斌则万事从简,恨不得顿顿速食,只愁时间不够分配。换作是她,恐怕也不会放心把儿子交给这样的女友。

沈培几天来的表现,更充分证实了男人一个普遍天性,娶了媳妇忘了娘,难怪他母亲迁怒,还是暂时回避一下比较好。

她始终担心的,只是沈培的心理如何尽快恢复。

沈培却拽着她不肯松手。

谭斌非常不忍,觉得自己过于狠心。看看周围没人,她亲他的嘴唇,象哄孩子一样柔声说:“乖,听话,我每天下班就来,晚上陪你好不好”

沈培不出声,把她的手放在脸上贴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回到办公室,谭斌方理解一句话,什么是洞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

第 47 章

回到办公室,谭斌方理解一句话,什么是洞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

一时间听到无数个意外的消息。

其中一个,pndd集采的技术交流已全部结束,客户对p1技术交流的反馈还不错。市场部的副经理果然出席,他对新业务的兴趣,远远超过其他内容,以至于交流期间的讨论屡屡偏题,现场几乎失控。

集采入围名单公布,fsk,p1, scg 三家跨国公司,毫无悬念地入围,以众诚公司为代表的四家本土企业,也一同出现在名单上。

这是意料之内的结果。她回来,刚好赶上小型的庆祝party

但主持party的,居然是李海洋。

他亲手打开香槟,给所有人一个个斟满,这才上前致贺辞,以前的骄矜无影无踪。

谭斌看着他发愣,不明白一个星期的时间,怎么就已经乾坤大挪移。

中午一起吃饭,她偷偷问旁边的于晓波,“kenny 哪里去了”

“出差。”

谭斌皱眉,觉得里外都透着诡异。

于晓波凑近,又说:“前些天盛传咱们的新老板,销售总经理即将上任,突然又说黄了。”

谭斌问:“你们都哪儿来的小道消息为什么每次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

于晓波笑,“cherie,这是立身之本,你不能总是低头拉车,适当时候也要抬头看路。”

借着这个话题,席间众人历数历任销售总经理,提到程睿敏,谭斌的耳朵立刻竖起来。

说话的是一位在p1呆了八年的产品经理。

他说:“都说女的长的好升得快,其实遇到女上司,男的也一样。当年若不是北区的dirg 哪儿能窜得那么快。”

有人补充:“rayg也是沾了他爸的光,走哪儿人都卖他三分薄面。”

“那是。”那人接着说,“所以张彤不管去哪儿出差都带着他,两人的关系传得那叫一个暧昧,有天张彤的老公终于打上门,我靠,丫真是一爷们,所经之处但凡值点钱的,电脑手机统统都被砸在地上。”

一桌人屏息等着下文,谭斌瘪瘪嘴,发现男人八卦起来,一点不比女人差。

“上头先还帮捂着,后来事情闹大发了,马蚤扰男性下属的名声传出去,哪个女的受得了这个张彤呆不住,只好辞职走人,听说后来离了婚。rayg 稳当当坐上她的位置,年会上领着女朋友现身,没事人一样,一年销售经理就升总监,你们谁有这好运气”

满桌顿时哗然,乱糟糟说什么的都有。

只有谭斌不发表任何意见,挟了一筷子三文鱼放进嘴里,却被芥末辣得满眼是泪。

那顿饭直到结束,她都没怎么说话。

下午她去pndd总部见田军,听到一个更为震惊的消息。

原定这个星期发出的标书,被延迟至十月中旬。原因是某些供应商,居然说服省分公司减少集采的设备数量和配置,留待集采之后,双方再从非集采合同中各取所需。

谭斌无可奈何地看着田军,“少数公司犯错,咱不能惩罚连坐是不是”

田军摊开手,“这只是查出来的,下面还不知道有多少猫腻呢。我说小谭,你们要是也玩什么花样,一样不客气,立刻取消入围资格。”

谭斌连连赔笑,“您老知道,我们一向是良民,从来都不做违法乱纪的事。”

她告辞,田军起身送她,手搭在门把手上才想起一件事,“小谭,有件事忘了谢你。你跟晴晴都说了些什么她这些日子每天都用功到十二点,她妈妈先开始高兴,现在又心疼得不得了。”

谭斌眨眨眼笑,“我也没说什么呀可能是晴晴大了,开窍了,知道用功了,这不是好事吗”

其实是她鼓励人家的孩子早恋,谭斌不敢说。

“有时间你多跟她聊聊,我担心这孩子三分钟热度。”

“行,没问题,我也喜欢晴晴,特聪明一孩子。”谭斌一口答应。

出了门她开始琢磨标书延迟的真正原因。

打开车门坐进去,正拿着钥匙发呆,有人在窗玻璃上轻轻敲了几下。

谭斌扭头,竟是余永麟在外面站着。

她揿下车窗,露出一脸惊喜:“哟,怎么是你”

余永麟手里晃着一串车钥匙,上下打量着她,“这话该我问你,你一人坐这儿干什么”

谭斌笑笑,实话实说,“想事儿呢。”

余永麟转到另侧坐进来,向谭斌伸出手,“来,给支烟。”

谭斌斜着眼睛看他,“你又在戒烟”

“没错。丈母娘强烈要求,那我就戒呗。反正世界上最容易的事,就是戒烟。”

“就是,前前后后你都戒了十几回了。”

余永麟大笑,吐出一口烟雾,问谭斌,“听说你休假,去哪儿happy了”

“什么呀,我一直在医院陪床。”

“哟,谁住院了”

谭斌踌躇一下回答:“男朋友。”

“哎”余永麟惊讶地回头,“案子结了”

谭斌更惊讶,“你怎么知道”

“就上回呗,ray送你去医院,他的发小儿又被派出所扣了,我帮着料理的后事。”

谭斌沉默,过一会儿说:“谢谢你很抱歉,我一时冲动,竟连累这么多人。”

“谢倒不必,就手的事儿。不过cherie,我一向觉得你做事很少情绪化,那天真被惊着了。ray也是,挺大的人,做事全没了章法,他可伤得不轻。”

谭斌转开脸,心口象有根线牵着,抻得难过,“他还好吗”

余永麟看她一眼,奇怪地问:“你最近没跟他联系过”

“一星期前打过电话,他说刚从荷兰回来,我就没啰嗦。”

“一星期前”余永麟想了想,摇头,笑容无奈,“嘿,一星期前。”

谭斌觉得蹊跷,这什么意思他象是话里有话。

余永麟咳嗽一声,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谭斌静静看着他。

余永麟果然说:“一星期前他在医院呢。倒是打算飞荷兰,先从北京去上海,飞机上就扛不住了,下飞机直接进了医院。”

谭斌的心几乎跳到喉咙口,“为什么”

余永麟耸耸肩,“那得去问他本人。每天的睡眠时间只有四五个小时,操,时间长了铁人也得趴下。”

“累的”

“啊,不然还能有什么原因”

“现在呢还在医院”

“早替老板拼命去了,现在真的在荷兰。”

谭斌啪嗒啪嗒玩着火机,看上去神色惘然。半天她说:“你劝劝他嘛,没了健康就什么都没了。e公司的总裁,倒在跑步机上那位,不就是个前车之鉴”

余永麟叹口气,“有种痴人,是劝不动的,非得事实给他教育。我就是一混日子的,老婆孩子就满足了,ray他跟我不一样,他太执着,也太想证明什么。”

这种人,遇事也容易钻牛角尖,要么一直执迷不悟,要么最终看破红尘,并没有中间路线。

谭斌一时没有说话。

“我得走了。”余永麟推开车门,向她伸出手,“对了,听说你们的技术交流做得不错,恭喜一下。”

谭斌抬头,“你什么意思啊你”

“嘿,你怎么这种反应纯粹的恭喜,没别的意思。”他的笑容里有着踌躇满志的意味,和一个月前的惶惑完全不同,谭斌隐约间心生不安。

余永麟离开,她又坐了很长时间,拿着手机颠来倒去折腾很久,还是收了起来。

回到公司,她做的第一件事,是跑到媒体部,借口考证公司在华历史,借了几本公司年鉴。

一个人离开公司,旷日持久之后,曾经存在的痕迹,也许只能在老照片中才能找到一鳞半爪。

谭斌为自己孜孜不倦的八卦劲头感觉脸红。

她看到张彤的照片。清矍消瘦的五官,并非美女,但眼神锐利,逼人的威势仿佛可以穿透纸背。

然后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见到一张程睿敏和张彤的合影。

说是合影也不合适,那显然是一个合同签订仪式的现场,人头曈曈。程睿敏手持红酒杯,侧头朝着画面中并不存在的人微笑,浓眉下清澈的双眼,有让人伸手抚摸的欲望,那时他只有二十六岁。

张彤的目光却落在他的身上,眷恋而贪婪,带着不可言说的无助和绝望。

不知是哪位摄影师,居然抓拍到这真情流露的瞬间,更不知什么人,出于什么心理,竟把这张照片留在年鉴中。

谭斌合上年鉴,心里有点酸溜溜地发堵,原来午餐时的八卦并非空岤来风。

但和你有又什么关系呢她从怔仲中回过神,低声嘲笑自己,伸手推开年鉴,收敛心思,开始火速处理一周来积压的邮件。

收件箱显示出1o54的字样,表示她有一千多封未读邮件。

邮件泛滥成灾,是很多大公司的通病。

她先打开out1ook的预览功能,再新建一个文件夹,瞄一眼题目和开头两句,不是紧急和必回的邮件,一律拖进临时文件夹排队等待处理。

很快,她的心情被一封邮件彻底破坏。

谭斌命令自己深呼吸,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先把这封邮件打印出来。

那是一个三天前的会议纪要,每月一次的销售例会。谭斌休假,便委托周杨代她列席。

谭斌和自己团队达成的协议,是把几个地区的部分销售机会,列为upside。这样的结果,销售经理们不会有太大压力,谭斌也可以在季度末的时候,针对中国区的销售完成情况,随时做出调整,给下个季度的任务留出回旋余地。

但如今谭斌看到的,却是所有的机会,都变成了本季度必须完成的目标。

她把周杨叫进会议室,直接把打印出来的纪要放在他面前,“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