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间女人第11部分阅读(1/1)

“我觉得还好吧,总好过好过生死不明。”

她的声音颤抖,然后哽咽,最终没能忍住,深埋下头,手遮着额头和眼睛,双肩和背部剧烈发抖。

程睿敏挪到她身边,踌躇良久,轻叹口气,只把手放在她的肩头,安抚地拍着,就象他平日安慰沮丧的下属。

“警方还在找那两人对吧”他勉强组织着措辞,自己都能感觉到语言的无力,“他们现在最想的,是活着逃脱追捕,不见得有伤人的心思。你安下心,再等几天,说不定就有消息。”

这一次谭斌却很快平静,抬手抹去眼泪,“对不起,我失态了。”

程睿敏慢慢退回原处,“明早去雍和宫上柱香许个愿吧, 都说雍和宫的香火是最灵的。”

谭斌一怔,“我不信佛。”

“看得出来。” 程睿敏温和地说,“我也不信。但是那个地方,也许能让你感觉到平静和希望。而奇迹,只有你真正相信的时候,它才会出现。”

谭斌低下头不说话,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

外面冰雹的声音渐渐止了,只剩下单调的雨声,似瓢泼,不见丝毫雨停的迹象。

客厅电话此时骤响,程睿敏说声“对不起”,走到书房接听。

笑声一传出来,便知道是严谨。

“喂,上手了没有我没搅黄你的好事吧”

程睿敏异常恼火:“你把人巴巴地骗来,这么大雨怎么办你滚过来,把人送回去。”

此处是别墅集中的地方,很少有空出租车经过,天气不好的时候更加困难。

严谨笑得直喘气,“程小幺,这是多好的借口啊,老天都在给你创造机会,你再矫情,当心天打雷劈。”

“少废话,赶紧开车过来。”

“老子没那闲功夫。”严谨一字字说完,扑嗒一声挂了电话。

程睿敏气得说不出话,站在窗前犹豫很久。

他回到客厅,发现谭斌站在楼梯过道处,正仰脸注视着墙上的照片。

楼梯下的空间长约六米,十几平米的墙壁上,挂满了相框。

那些镜框是程睿敏从世界各地搜寻来的收藏,各种材质都有。

其中一部分黑白照片,颜色已经发黄,显然经过了不少年头。

谭斌看到戴着红领巾的少年程睿敏,一位五六十岁的清瘦老人搂着他的肩膀,身后是s大著名的标志。

更早一些的,一看就知道是母子两人,眉眼的神韵颇为相似,那女子脂粉不施,身上的装束是八十年代初的服饰,但五官秀丽,笑容温柔, 竟是难得的天然美女。

一路看下来,谭斌隐约觉得少点什么,却又想不起为什么。

此刻让她目光定格的,是一幅彩色照片。

三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并肩勾腿坐在石栏上,对着镜头笑得青春灿烂。

第 42 章

此刻让她目光定格的,是一幅彩色照片。

三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并肩勾腿坐在石栏上,对着镜头笑得青春灿烂。

虽然年少青涩,但容貌与今日相比,似乎并无太大变化,一眼就能认出。

照片中的严谨咧着嘴毫无顾忌地大笑,程睿敏则笑得收敛,头顶却直直竖着两根手指,乍一看象蜗牛的触角。而手指的主人,一脸无辜地看向前方,笑容纯真清澈。

他的形容在三兄弟中最为出色,五官轮廓分明,谭斌不由凑近多看了两眼。

程睿敏静静地站在书房门外,她看照片,他看她背影,两个人都没有动。

客厅内一时间没有别的声音,四周只余雨声不停。气温在雨后骤然下降,近灯光处似凝起一层雾气。

直到谭斌转身,发现程睿敏就站在身后,顿时吓了一跳。

“对不起。”她立刻道歉,“一时好奇。”

程睿敏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落在墙壁上,然后他笑一笑,“没关系,挂在这儿就是给人看的。”

谭斌问:“三剑客”

“对。高考完拍的,挺傻的是吧”

谭斌抿紧嘴唇没有出声,分明是有点默认的意思。

程睿敏走过来,伸出手指在镜框玻璃上抹了一下。指尖一层薄薄的灰尘,象已经尘封的往事。

“转眼就十几年了,做梦一样。”他说。

“都一样。”谭斌微笑,“我现在还常做梦,发下来一堆卷子,旁人刷刷地答题,我却一个字都看不懂,梦里一身一身出冷汗,醒过来按着心口庆幸,说幸亏是梦,这时才能想起,已经过去十年了。”

程睿敏看她一眼,失笑。

“这几年和考试有关的梦少多了,又换了花样,不停地丢合同,各种各样的原因”

谭斌知道自己话多,可是只有不停嘴地说话,才能勉强压下心口的钝痛。

“你太紧张了,对自己要求太高。”

“你说的对,以前tony批评过,我对人对己都太苛刻,凡事强求十全十美,连累得周围人都陪着我紧张。”

这些人里自然也包括沈培。

不一样的是,沈培从不抱怨。之前以为他天性温厚,但把前尘旧事一一过目,谭斌发觉,不过是他有足够的耐心容忍她。

程睿敏却保持沉默,望着她出神。

一天之内她似已憔悴落形,浓密的长发胡乱夹在脑后,碎发溅落,纷披在额角颈后。原本标致的面孔,因为没有上妆,脸颊嘴唇都缺乏血色。

他终于伸出手,抚摸着她的鬓角,语气非常非常地温柔,“这没什么,不要总是苛责自己。”

谭斌受惊一样抬起眼睛。

两个人站得如此接近,可以看到对方瞳孔中小小的自己,但又似隔着一线天。她不敢动,也不能动,整个人如被点了岤道。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忽然醒悟,踉跄后退,语无伦次,“我太晚了对不起我该回家了。”

程睿敏也退后,身体靠在楼梯上,象刚打完一场仗,累得几乎说不出话。他看向露台,大雨还在不停地下。

“我想”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你回不去了。”

谭斌象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又象是没有完全明白,所有的矛盾挣扎都清清楚楚暴露在脸上。

看着她略带凄惶的神色,程睿敏的心口疼而苦涩,但能见到她片刻的挣扎痛苦,到底还是值得的。

谭斌最终镇静下来,“明天还要上班,我真的要回去。”

程睿敏无奈,“这附近方圆三公里,不会有一辆空出租车,你怎么个回法儿”

谭斌没有回答,而是绕过他走到沙发处,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印有“同仁堂”标志的塑料袋。

“明天开始,每天一丸,黄酒化开,敷在伤处。”她把一盒活血化瘀的外伤中药放在茶几上。

程睿敏远远抱臂站着,并不说话。

谭斌把背包挎在肩上,抬头笑一笑:“可以电话叫车的,你没有试过吗”

程睿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置可否。

她坐在玄关处换鞋,再抬头,程睿敏已把手臂支在墙上,挡着她的去路。

“别回去了。”他的声音很平静:“这种天气,又是城外,你叫了车不一定有人愿意来,就算有车,你一个女孩子,自己回去也不安全,我今天又实在不能开车。”

谭斌安静地看着他,坚决地摇头。

“留下来有这么难吗你对我这点儿信任都没有”

程睿敏依然维持着风度,紧绷的嘴角却分明有压不住的火气。

他明显误会了。

谭斌想说,不是不信任他,她不能信任的,是自己。

但是她忽然间松懈下来,这样子较劲,为难自己也为难别人,有什么意义又能证明什么

谭斌颓然脱下穿了一半的鞋,低声说:“好吧,麻烦你了。”

程睿敏反而一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带她到一层客房。

客房面积不大,却家具齐全,墙上挂着小液晶电视,外面连着一间小小的浴室。

他从衣柜里取出一套未拆封的男式睡衣裤,并一一交待,“厨房有电热水壶,冰箱里有饮料,你别拘束,当自己家一样。”

谭斌也客气得不得了,“今天马蚤扰你太多,实在抱歉。”

程睿敏牵牵嘴角,表情似笑非笑,带着一点奚落的味道。

谭斌避开他的眼光,低声说:“今晚伤处可能很疼,冰敷会好过一点儿,实在顶不住,可以吃止痛药。”

四年前她曾在浴室摔过一次,知道个中滋味,那个晚上疼得她落泪。

程睿敏点头,“我在二楼,还有些邮件要看,有事你叫我。”又说,“房门可以从里面上锁。”

谭斌知道把他得罪了,索性紧闭嘴唇,什么也不肯说,反正欠他的已足够多。

程睿敏便不再多话,关门离开。

洗完澡换上睡衣,谭斌关了灯,打开电视机。

一天内发生的事太多,其实就算回家也睡不着。

hbo正在播一部爱情片,节奏沉闷,她却看进去了,并被剧情感动。

故事很老套,取自毛姆的小说。

二十年代的英国贵族少妇,随着医生丈夫来到中国上海,终日被孤独和沉闷包围,狭小的社交圈里,她很轻易地爱上另一个已婚男子。

后来她跟着丈夫深入霍乱猖獗的偏僻乡镇,夫妇携手对付病困的过程中,她重新认识了自己的丈夫,当他们互相敞开心扉之时,丈夫却不幸染上了霍乱。

影片的最后,女歌手用无比哀怨的声音唱出:“恋爱中每一个瞬间都可能就是一生, 时光都已经不再,你比我更永恒”

谭谭斌静静坐在黑暗中,眼泪流了一脸。

她害怕独自面对一片寂静,静至无法逃避自己真实的内心。

遥控器把频道变来变去,变换的光影映在她的脸上,闪烁不定。一直到凌晨三四点,终于支撑不住,昏昏沉沉睡过去。

梦中迷迷糊糊的,似有人轻轻推她手臂,她不耐烦地皱眉,裹紧身上的薄被,转个身接着睡。

睁开眼就已经八点半,她哎呀一声坐起来。看看四周,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电视关了,身后的靠枕被抽走两个,脑袋下面只剩一个鸭绒枕头。

原来并非做梦,夜里分明有人进来过。

她怔怔地再坐一会儿,磨磨蹭蹭下床,进浴室洗头洗澡。

洗脸台上有强生的婴儿护肤品,勉强适用。没有化妆品,只能以提包里的粉饼和唇膏草草对付。

然后她发现昨晚脱下的衣服不见了。

正咬牙站在房间正中,犹豫是打电话呢,还是穿着睡衣出去,房门毕剥毕剥响了几声。

谭斌只好拉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

她手臂上搭着的,正是谭斌失踪的衣裤,已经熨烫整齐。

“姑娘,”那中年妇女嗓门挺大,“小程上班去了,他让把衣服收拾了交给你。”

谭斌道谢接过,看到一件保洁公司的围裙,她明白,这是替程睿敏收拾房间的钟点工。

十分钟后她换了衣服离开,最终没好意思问问这位大姐,到底是谁进过她的房间。

程睿敏没有解释,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那天早晨,谭斌也在尽量忘记昨晚发生过的事。

第 43 章

程睿敏没有解释,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那天早晨,谭斌也在尽量忘记昨晚发生过的事。

她也是第一次迟到得离谱。

将近十点才遮着一副墨镜,匆匆走进办公室。白衬衣灰西裤依然无懈可击,但没有化妆的脸色,显得异常苍白。

人也沉默,进门就一声不响地坐进格子间。

摘了墨镜,能清楚看到左眼下青肿的痕迹,嘴角结痂的伤口。

同事和她打招呼,对她脸上的伤痕视而不见。

这种可能涉及隐私的话题,除非双方关系特别近,只能留待当事人自己解释。

唯有坐在前面的部门秘书,回头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cherie,你脸上怎么啦”

“摔的。”谭斌头都没抬,语气很不耐烦,“操你自己的心”

小秘书吐吐舌头,不敢再多话。

一晚上只睡了三四个小时,谭斌撑得异常辛苦,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能靠咖啡提神。

可以请假,但家里有太多的角落,让她想起沈培,胸口便象刀剜一般锐疼。她情愿有事情把脑子占满,这样才不会胡思乱想。

打开out1ook检查邮件,满屏的文字在眼前跳跃不定,让人心头烦躁欲呕。

她定定神,喝口咖啡,努力集中起精神。

看到发件人里有刘树凡的名字,不敢怠慢,立刻点开。

昨天下午两人谈到一半,谭斌就匆匆离开,刘树凡晚间飞往新加坡之前,给谭斌留下作业,今天务必把三季度的销售数字落实。

邮件中的数字,比之前的目标,高出了百分之二十。

这是程睿敏离开后的第一个季度,如果数字惨淡,刘树凡脸上会很不好看。

也是谭斌担任actg总监后的第一个季度,任务是否能完成,对她能否把actg这个单词从名片中去掉,也至关重要。

谭斌扶着额头,觉得一侧太阳岤怦怦乱跳。

pndd的集采合同,下个季度才有可能完全结束,计入销售业绩。

河北和天津地区的销售机会,既没有意外也没有惊喜,唯一可以挖掘到增长机会的,是北京地区其他行业的客户。

但北京地区的销售经理周杨,看到数字就跳了起来。

“绝对不可能。”他嚷嚷,“谁同意的简直疯了”

谭斌按住他的肩膀,“young,稍安勿躁,不是在和你商量吗”

带了两个多月团队,谭斌基本上已经摸透他们的脾气。

周杨是那种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消极性格,对任何建议要求,第一反应肯定是否定,但如果能按捺住他的性子,说明道理之后,他也会接受。

周杨气哼哼地坐下,脸扭到一边,鼻孔里似乎向外喷着冷气。

谭斌只装做没看见,慢腾腾地继续说:“这是kenny敲死的数字,我还没有点头,因为没有和你们确认。退一万步,即使我们不能完成,也该有个合理的理由和数字,提前给kenny对吧”

周杨喘气的声音低了下去。

“把你手里所有的销售机会都亮出来吧。”

周杨抬头,“我都列给你了。”

谭斌微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young,我太了解你,兜里总喜欢藏一点儿,好孩子,还是拿出来吧,该藏着掖着的,我也会帮你。”

周杨被一声好孩子叫得没了脾气,只好接上投影仪,把exce1表打在大屏幕上。

他边调整着焦距边嘟囔,“反正我做不到,太没谱了。”

谭斌不去和他理论,只顾专注地盯着屏幕,强迫他一个个确认着机会率。

最后把所有机会率在8o以上的销售额加起来,得出的数字,已经非常接近目标。

周杨照例反对,但是口气不再强硬:“这不行,百分之八十的机会,随时会崩盘,老大你不能害我”

有了这个数字,谭斌心里多少有了底。

她不想太逼他,又要给自己给刘树凡一个交待,只能采取折衷的办法。

“这样吧,咱们达成一个agreent,第一,你必须要保证完成原来的tart,第二,我答应你,这多出来的部分,我按up sa1es报上去。只要能达到,你需要任何资源,人手也好,折扣也好,都可以提要求。”

周杨立刻直起身,“真的”

“真的。”

“那好。”周杨马上开出条件,“我要换助理。”

谭斌惊讶:“方芳”

“对。”

“为什么”

“我没有用过这么笨的助理,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你也不知道她天天在做什么,偶尔支她办件事,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居然跟我说,她是销售助理,不是秘书。”

谭斌沉默片刻,然后问:“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你有没有告诉过她该怎么做”

周杨不屑地回答:“都要别人告诉她,还要她干什么老大你天天教育我应该怎么做了吗”

谭斌想了想,很快明白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方芳跟着她的时候,每个月的月初,她会做一份交给方芳,每周一次revie,月末再做次总结。

而周杨是大咧咧的风格,最讨厌做计划,他自己心里当然有数,跟着他的人难免一头雾水。

她看看腕表,已接近午餐的点儿,只好长话短说,“young,我相信你是最好的销售经理,不然不会把你放在北京的位置上。但我对你有一个要求。”

周杨露出询问的表情。

“不要轻易否定自己的下属,你是他们的anar,也是他们的教练和指导,对他们的成长负有责任。想过没有,球队输了球,先下课的,为什么往往是教练”

周杨并不同意,一副抬杠的架势,“如果是中国足球队,谁下课都没用。”

谭斌无奈,做个暂停的手势,“好好,回头咱俩找个时间细谈,你先保证销售完成tart。今天我和方芳先谈谈。”

但她没想到,午饭时刚和方芳提起话头,方芳就哭了。

“我不干了,真的没法再和他共事。”

谭斌递纸巾给她,“哎哟,怎么又哭了以前你没这么多眼泪嘛。”

方芳把脸埋在纸巾里,抽噎一会儿止住眼泪,“你给我调个地区吧,哪儿都行,出差也没关系。我快被折磨疯了,自从转到他名下,就没有痛快过,怎么都是错,我压根儿就没做对过事。”

谭斌放下筷子,苦笑,发觉自己低估了事态,这已经不是调停可以解决的矛盾。

上下级之间变成水火不容的情势,不可能是一方的错,十有八九双方都有问题。

不过现在只能先安抚一方。

想了想她说:“我问你,假如我给你调个地区,你发现和新老板也合不来,那时候该怎么办”

方芳切一声,“我不信,象他这么bt的有多少总还有好老板吧”

谭斌吁口气,心里暗暗摇头,声音便有点严厉,“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根本没有听进去。young的工作能力很强,跟着他你能学到很多,为什么你就不能调整心态,好好和他相处”

“我已经尽力在做了,我尊重他,事事都征求他的意见。可他呢他为什么不调整心态,学学怎么去尊重别人他要做什么,从来不提前打招呼,想起一出是一出,我还要天天和他玩猜心游戏,猜错了就发脾气。他谁呀他我服侍自己爹妈都没这么上心过。”

她的语气冲动而激烈,脸涨得通红。

谭斌看着她反而笑了,“我说方芳,你交过男朋友没有”

方芳一愣,“什么”

“有男朋友吗”

“有。为什么问这个”

“你有没有发觉,男性大多有一个特征他很少主动挑起话题,因为他们不认为自己应该说太多的话。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必须有技巧地强迫他说话。”

“还需要技巧美死他。遇到这种情况我就找碴吵架,吵到一定火候他就把心里话吐出来了。”

“看,”谭斌摊开手,又眨眨眼,“这也是一种技巧。”

方芳噗哧一声笑出来,情绪好了许多,“你在鼓励我和young吵架”

“no,no, no。”谭斌摇手笑,“我是说,他首先是个男人,然后才是你的1e anar,对付他和对付我不一样。”

方芳抬起头认真地说:“cherie,我做你助理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用对付这个词。”

“啊,真的谢谢谢谢可姑娘你不觉得我跟你妈一样罗嗦我现在倒有点后悔,那时候事无巨细,管得太细太多,反而限制了你自己做决断的能力。”

上司在忙着自省,方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只好陪笑。

谭斌接着说下去,“你能针对不同的客户对症下药,为什么不能把你的老板也当作客户”

“老板和客户能一样吗”

“为什么不一样客户那里你销售的是产品,老板跟前你销售的是自己。 而且职场中有什么好坏之分上司更不适宜用好坏来评价。”

“那用什么”

“公平,或者非公平。你为他做事,贡献你的时间和精力,他给你资源和个人发展的机会,双方等价交换,只要交易公平就ok。至于什么合不合得来,那不是professiona1的表达方式。”

方芳垂下眼睛,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半晌开口问:“那我现在怎么办”

谭斌没有立刻回答,反问她:“你觉得young性格中最突出的特征是什么”

方芳认真想一想,“外向,精力过剩,不拘小节。”

“你们俩如今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那个沟通不畅,我不知道怎么和他沟通。”

“完全正确,看来你很明白。”谭斌笑一笑,“那为什么会搞成今天的局面还是思想转不过弯”

“嗯。”方芳低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谭斌指着桌上的菜碟,“好了好了,先吃饭,待会儿菜全凉了,吃完我教你一个办法。”

回公司的路上她面授机宜,“周杨不肯说,你可以试试自己先说。每个月用一页ppt文件,写下你认为本月最重要的几件事,注意,只一页,事件不要超过七个”

方芳插嘴:“为什么不能超过七个”

谭斌微微皱眉,“你没上过bess ritg这门课七个是一般人注意力和记忆力的极限。”

“对不起,您接着说。”方芳脸红。

“ 每件事,你试着用三句话表达清楚,包括你期望的结果,需要的支持和可能的风险,然后看他什么反应。月末的总结报告可以详细一点儿,但也不要过分,你只要让他明白,你都遇到了什么阻力,怎么处理的,结果是什么,就ok。”

方芳犹豫,“他要是不感兴趣怎么办”

“坚持,这是摸索老板期望值的机会,他不感兴趣,说明那些不是他最想看到的,接着寻找双方的偏差在哪里。关键是调整好心态,这是你工作的一部分。答应我,再坚持三个月,如果集采结束,你还是不能适应,我们再谈论换地方的可能性。”

方芳眼圈有点泛红,“对不起,我知道你压力很大,还给你添麻烦。”

谭斌偏过头笑,“我也不是三头六臂,做得好不好,完全靠你们支持,听话,回去好好干。”

“好。”

回到办公室,谭斌写了一份邮件发给hr的同事,请她给周杨安排关于1eadership的培训。

沟通是双方面的,公平起见,周杨也应该学会如何和女性下属相处。

之后她提前离开公司,真的去雍和宫上了三炷香。

在北京生活了近十年,却从未走进过雍和宫。她学这别人的样子,似模似样的磕头,上香。

临到许愿,她心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请保佑他平安回来

一滴眼泪落在蒲垫前,水晕迅速洇开,消失在砖缝里。

第 44 章

随后几天,谭斌和黄槿几乎一天一个电话,她知道沈培的父亲出院回家,甘肃警方的搜索徒劳无获,既无沈培的消息,也没有两个毒贩的行踪。

每天上班下班,机械地处理着手头的日常业务,外表看不出任何异样。

但她夜夜失眠,要靠酒精和安眠药,才能睡几个小时。药物控制下的梦境支离破碎,醒过来记不得任何细节,心脏总在砰砰狂跳。

床头的灯光映着她和沈培的合影,谭斌翻身,脸埋进枕头里。

其间文晓慧在sn和qq上找不到她,发短信不见回复,打电话语焉不详,终于焦躁起来,下班时分在公司门口堵到她。

谭斌出门时明显一怔,有些意外,但什么也没有说,拉开车门坐进去。

等她转过脸,文晓慧猛抽一口冷气,“怎么象抽过大烟,整个人都缩了水这脸上到底出什么事”

谭斌眼角的青紫略有消退,却依然触目。她无法再隐瞒,只得一五一十交待。

但她没有提到和程睿敏独处的一夜。

那天之后他没有再联系过,谭斌不敢回想,仿佛心口温软的一块,柔软得无法碰触,她只怕日子久了,那点温度会随风飘逝。

几次欲拨电话,按下拨通键前又改了主意。她不知道除了问问伤势,还能跟他说什么。

文晓慧开车,一直维持着沉默,然后问:“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一个人闷着”

“我都不知道如何消化,说给你听有什么用多一个人担心。”

文晓慧用眼角的余光瞟她,表情无奈,“行,你就一个人死撑吧,我看你哪天崩溃。”

谭斌动动嘴角,算是回答。

文晓慧叹口气,趁着红灯腾出右手,抚着她的脸安慰,“没事的,宝贝儿,沈培会没事的。”自己也觉语气空洞无力。

谭斌反而笑了,“这么暧昧,警察哥哥就在外面,你别吓着人家。”又说,“脸上一点粉,全让你蹭下来了。”

见她还能笑出来,文晓慧知道无恙,暂时放心,专心送她回家。

谭斌却聊起别的话题,“你还好”

“你指什么”

“所有。”

“你是想问,我和张伟光的事吧”

谭斌不说话,表示默认。

“他打过几回电话。我没接。周末在家收拾房间,瞧见他送我的那些东西,看着恶心,却下不了决心处理。佩服人家言情片女主角,几克拉的钻戒,一扬小手,嗖一声就甩进海里,多潇洒,觉得自个儿拖泥带水的特没劲。”

谭斌听得哭笑不得。

“比较特别一点的新闻是,那丫头前天找过我。”

“啊”谭斌意外,“她已经占尽便宜,还找你干什么”

“不甘心哪。你想啊,丫觉得那么大一块香饽饽,出尽百宝才弄到手,就等着我撒泼打滚哀求她放手,好巩固巩固胜利者的成就感,我却没声了,她多没趣,多寂寞啊”

“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还能说什么,就告诉我他有多么爱她呗。” 文晓慧不屑地冷笑,“那天她穿件小礼服裙,亮闪闪的黑色,样子倒不错,可那质地,太阳光下看,非常非常象垃圾袋,看得出来费心打扮过,浓妆,假睫毛有半尺长,大白天明晃晃露着前胸和半个后背,整间咖啡馆的人为之侧目。我看着她,真觉自己沦落,怎么会混到跟这种货色争一个男人 ”

谭斌拍拍她的手背,“我说,任何智商七十以上的正常人,遇到这种事,只会找个墙角自己偷乐,小朋友里也有非常懂事的,这么白痴找骂的并不多见。”

“就是。我跟她说,那真好啊,姐姐也替你高兴,快点让他娶你回家吧,不然年年都有十八岁的妹妹成年,你得多累啊”

谭斌笑,心头一块石头顿时落地。

车子到了小区门口,两人挥手道别。

转过身,谭斌脸上的笑容就垮下来,进了家门,房间内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拖鞋一左一右甩在玄关处,一室的岑寂扑面而来。

不管她心里搁着再多的事,日子还要继续。

周末和田军依旧约在壁球俱乐部,他果然带着女儿晴晴同来。

那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穿一身运动服,脸有点圆润,可是眉清目秀挺可爱,就是话少。

谭斌连续欠觉,体力便有点跟不上,一局下来就脸色发白,只好请来陪练继续。

她在一旁逗晴晴说话,那小孩却挺酷,回她时“嗯”“啊”“是”,一直没有超过三个字。

谭斌暗笑,心说这孩子颇有乃父之风。

趁着田军下来擦汗喝水,她过去商量:“我想带晴晴出去玩半天。”

田军今天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打球,不假思索地同意了,并开玩笑说:“打骂都由得你,只要不把我们晴晴拐卖了。”

临到和晴晴商量,她从齐刷刷的刘海下面,目光灼灼地打量着谭斌,半晌才点头。

谭斌曾向年长的同事请教十几岁孩子的心理,同事给她推荐了两本小说,据说出自其女儿最喜欢的两位言情天后。

谭斌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其间忍过无数次关闭电脑的冲动,终于看完一本。

她深感困惑,频频问:“我一般大的时候,看的是古龙和亦舒,最不济也是严沁,现在的孩子在想些什么”

同事一言以蔽之,“cherie,你显然老了,也过时了。”

此刻过时的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阵。

临行前谭斌多个心眼,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追问一句:“嫂子知道吗最好和她打声招呼。”

田军惊讶于她的细心和敏感,“没事儿,你们去吧,我和晴晴她妈已经说过了,她知道。”

谭斌的宝莱还在车行整修,此行特意借了文晓慧的车充数。

问晴晴想去哪儿,她顾左右而言他,“谭阿姨我喜欢你的头发。”

不容易,这回总算多于三个字。谭斌笑着回应:“你头发也挺好看,谁带你收拾的”

“我妈。”晴晴恨恨地揪着刘海,“她的审美土死了,又不许我自己拿主意。”

谭斌想笑,又怕伤了孩子的自尊心,只好扭过脸强忍。

一时想起自己的高中年代,偷偷喜欢上同班的校蓝球队长,渴望能引起他的注意。刚在头发上玩点花样,便被母亲发现,斥为不务正业,勒令立刻改回原样。

回顾自己灰扑扑的少年时代,谭滨时常感觉遗恨。有时和母亲玩笑着提起,母亲亦有悔意,但仍然嘴硬:我那是为你好,否则你怎么能考上大学

她忽然同情起晴晴,索性带她到自己常去的发廊。

学生不能烫发染发,也不能变化太大,和发型师商量半天,发型师终于下了剪子。

晴晴显然挺有主意,并没有听任他们摆布,不时制止发型师的手势,询问他的意图。

谭斌感觉尴尬,发型师倒显得怡然。这小孩虽然挑剔,可还算礼貌,他平日见识的顾客,比她难缠的多的是。

在他的手下,新发型渐显雏形。其实也很简单,不过刘海削薄,露出部份额头,两侧头发剪短,修出层次,自然内卷的发梢遮住鼓鼓的腮帮,脸型顿显秀气。

晴晴对着镜子看了半天,终于点头,表示还算满意。

谭斌如蒙大赦,深觉现在的小孩不好对付。

再上车,晴晴明显活泼起来,问题又多又刁钻,问得谭斌无法应付,几乎败下阵来。

象是“你长这么好看,老板会不会马蚤扰你”,或者“你的老板帅吗你是否会爱上他”之类,谭斌冷汗直冒,不知该如何回答。

晚饭两人去了马克西姆西餐厅,谭斌耐心教她如何点全套西餐,如何用葡萄酒佐配不同的食物。

这时候晴晴已完全放下戒心,絮絮向谭斌述说心事。

少女的烦恼,无非是暗恋某位学长,却得不到回应。

谭斌给她倒一点点水果汽酒,笑笑说:“高一的时候,我也喜欢过一个人。他学习很好,所以特别骄傲,傲得凡人不理那种。我很生气,心说有什么了不起,然后拼命用功,直到名次和他并驾齐驱”

晴晴听得出神,一路问:“后来呢是不是他开始倒追你”

“不是你想象的故事。”谭斌微笑,“等我超过他再回头,忽然发现,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我以前看到的,那些让我着迷的优点,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加在他身上的”

这么深奥的话,晴晴居然听懂了,她问:“我要站得比他高,才能看到真正的他,对吗”

谭斌欣慰地点头,同时拍拍她红绯绯的脸蛋,以示鼓励。

终于谈到学习,谭斌尽量轻描淡写地说:“英语只是门工具,不用想得太复杂,掌握了它,它就能帮你打开世界的另一扇窗,你会看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包括你爸爸妈妈。”

不知道这些话能在晴晴的心中停留多久,但周一和田军见面,她发觉所做的努力,已在田军身上出现效果。

当邀请田军出席周四的技术交流时,田军没有立刻拒绝,只是为难地解释:“前面几个交流我都没有去,只参加你们的,对其他供应商不公平。”

谭斌只好退而求其次,“那您能派个代表吗我们准备的资料,不全是技术方面的,与业务发展也有关系,如果只有设备部的人参见,对最后的结果评定,不能算是太全面公允,您说对吧”

田军犹豫片刻,““把你们的资料留下,我先看看再说。”

谭斌见他口气松动,立刻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文件。

不过涉及保密,她只能把内容提要摘出来,又挑了几页和业务发展有关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