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倾江山第19部分阅读(1/1)

站着满脸怒气的慕三千,她身后的南宫慕云面色有些尴尬。

傅妧忽然明白过来了,这个世上除了萧衍,谁还能让慕三千如此义愤填膺呢

“我们部署了那么久,就是为了拔除幻夜阁这个毒瘤,你凭什么把这些都毁了,还放走了幻夜阁的阁主”

慕三千冲到床前,狠狠揪起傅妧的衣领,咬牙启齿道:“在师兄让我进宫去保护你的第一天,我就该杀了你”

傅妧抓住她的手腕,沉声道:“放开”

慕三千的眼睛里,忽然掠过了杀气,南宫慕云跟过来,硬生生扣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向后拖去。然而慕三千死也不肯松手,傅妧被她从床上扯下来,额头重重磕在床柱上。

南宫慕云皱眉在慕三千手腕上一捏,她才不由自主地放了手。傅妧这才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满不在乎地抹去额上的血,冷笑道:“你想杀我,我随时恭候”

慕三千在南宫慕云的怀抱中挣扎:“南宫,你也听到她说什么了她就是颜师兄身边的祸害,你放开”

“三千。”男子的声音平稳地从门外传来,傅妧转头望去,只见萧衍也出现在了门口。他已经重新换了一身袍子,但胸口处仍隐隐透出血迹。

“ 师兄。”慕三千的声音低了许多,见有萧衍在场,南宫慕云下意识地松了手。慕三千却并没有再向傅妧扑过来,而是飞奔到门口,搀住了萧衍的肘弯:“师兄,你现在要静养的”

傅妧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这是受伤了吗

然而彼此已经走到这个局面,她已经没有开口去询问他伤势的想法了。问了又能怎样呢,他说过,在这个世上他不信任任何人,她又何必去自讨没趣,反正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还是假。

曾经她以为,萧衍是为了自己才和幻夜阁杠上,然而今夜的所见所闻,都在告诉她一个事实他并不是为了她才这样做的。

他有着他自己的目的,而她,只不过是整个计划中的一颗小小棋子罢了,或许,只有用来放松云然警惕的作用。亏她还以为他是为了自己才只身犯险,还愚蠢到去求云然救他

“走吧。”萧衍淡淡道,仍然没有看她一眼。

慕三千欲言又止,然而看到他略显苍白的脸色,还是闭上了嘴,扶着他就要转身。

傅妧却在这时开了口:“怎么,这一场戏还没唱完就要结束了是想让我看到,今天你受的伤有多严重吗很可惜,我没觉得有多重。”

慕三千怒道:“你不要太过分了,要不是因为你,师兄根本不会”在萧衍锐利的目光下,她终于还是没能把话说完。

萧衍轻轻推开她搀扶的手,迈过门槛走进来,从袖子里抽出一卷东西放在桌子上。“这是你想看到的东西,他们在丹房里找到的。”

傅妧抬眼望去,只见是一本账册模样的簿子,想来应该就是幻夜阁记录交易的账本了。这是她一直想要的东西,然而此时此刻,就算是杀了她,她也说不出那一个谢字。

萧衍似乎也没有要等她道谢的意思,放下账本后,就带着慕三千和南宫慕云走了。出门的时候,他似乎微有踉跄,南宫慕云急忙上前扶住了他。

待他们的脚步声远去后,傅妧才拿起账本,慌乱地查找着。

那账本极大极厚,几乎记载了十年间幻夜阁的每一笔委托。直到东方发白,傅妧才在密密麻麻的字迹中找到了关于自己的记录。

雇主姓名那一栏上,赫然是两个字元恪。

后面还有备注的一行小字,看完后,傅妧终于理清了来龙去脉。然而这时,书页上的血迹却吸引了她的目光。

整本账册,几乎有一大半都被血浸透了。是谁的血萧衍刚刚不是说是在丹房找到的吗,但是这些血迹却已经干涸,至少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了。三天后,萧衍的伤势已经大为好转,已经能坐起来喝粥了。那天他生死未卜时,傅妧在房门外等了一夜,而在这三天里,她却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他。

那天的震撼过后,得知他转危为安后,她却开始患得患失,几乎要以为那天的所见所闻都是幻梦一场。萧衍是何等人物,为何会偏偏钟情于她这种念头一旦开了头,就会没完没了地在她脑子里转来转去。

她在屋子里憋得是在闷了,忍不住想要出去走走,谁知刚拉开门,却看到廊下立着个白色身影,不是萧衍还是谁

“你你伤势才刚好一点,怎么就到处乱跑”她皱眉道。

“所以,还不快让我进去”说话间,他已经走到她面前,近到连彼此呼吸的声音都能听到。

傅妧犹豫着没有动,他却忽然抬手抚上胸口,脸上露出痛楚的神情。傅妧吓了一跳,忙将他扶进去躺下,这才看到他眼底的笑意。

她登时飞红了脸,下意识地想要抽身后退,他却伸手扣住了她的腰身,两人在床边保持着暧昧的姿势。

傅妧伸出的手抵在他的胸口上,却不敢用力。看出了她的犹豫,萧衍索性得寸进尺地加了几分力道:“山不来就我,我只好来就山了。”他说话时暖暖的呼吸吐在她耳畔,傅妧的心跳登时不受控制地重了几下。

她红唇微抿,眼眸上挑:“你再多用点力气,就知道什么是泰山压顶了。”

萧衍饶有兴致地用闲着的那只手捻起她鬓旁一缕碎发,笑道:“这次伤的真不是时候。”虽然语声中含着无限惋惜,他还是松了手,任由傅妧站起身来。

“账本你看过了,有什么想法”他的目光落到桌子上的账本上,闲闲问道。

傅妧脸上的红晕终于褪去了些,她将账本翻到早已烂熟于心的那页,看着“元恪“二字,目光中多了几分阴冷:“只是觉得奇怪。”

“说来听听”萧衍索性半坐起来,示意傅妧过去帮他把被子堆在身后。

“我只是觉得,身为一个皇帝,似乎不会和江湖门派扯上关系。”傅妧嘴角流露出一丝不屑,“这里面,应该还有一个替他经手此事的人,我奇怪的是,为什么账本上堂而皇之地留下了南楚皇帝的名字,而不是那个经手人的名字。”

“但是,这笔交易下面的印章,却确实是南楚皇室的印信,除了皇族中人,没有别人能拿到。”

“你在怀疑谁”

傅妧迎上他的目光:“最开始我怀疑的是你。”

萧衍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似乎是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傅妧横了他一眼:“你那个好师妹,做什么都是欲盖弥彰,还给我用什么子母香,还不是存心要监视我的行踪”

萧衍咳嗽了一声:“这是她自作主张”

“拿到南楚皇室的印信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不过,如果是你要杀我的话,恐怕会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吧”她的视线重新落到账本上的那行小字上,“指定要留下我的性命,却要除掉我的亲人,你和南楚皇帝没有这样做的理由,但是另外一个人却有。”

她已经握紧了拳头,“南楚皇后”

自从那天在望月楼和皇后正面交锋过后,她就已经开始怀疑,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皇后了。而能将这样的事嫁祸到皇帝头上的,除了皇后也不做第二人想。如果她相信了这本账簿,怂恿着萧衍向南楚皇帝报仇,皇后正好乐见其成。

只是,这一切终究只是猜测而已虽然这个账本,可以证明那所谓雇主来自南楚皇室,却并不能确定到底是谁。

“抱歉,那天我不应该冲动行事的”她想起那天放走了云然兄弟的事,声音里多了几分歉然。

萧衍眸光闪动,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道:“既然早就猜到了始作俑者是谁,为什么还要犹豫,是因为元灏吗因为不想与他为敌,所以才固执的非要找到证据”他的问题很是尖锐,傅妧的脸色登时苍白了些,下意识地背转了身子。

无可否认,萧衍说中了她心中的隐秘。

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很少想起元灏了,然而他却始终是她记忆里曾经最深刻的存在,一旦提起,便是钻心剜骨的疼。

肩膀 上传来温暖的触感,萧衍不知什么已经站到了她身后:“该说抱歉的人是我,”他渐渐抱紧了她,“我自夸无所不能,却没有办法把你们的过去一笔抹杀。”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语气中也有无奈这种情绪,那一瞬间,本来因为提到了元灏而坚硬起来的心防又再度坍塌。回帝都原本不过两天路程,却因为永无止境的追杀,硬生生延长成了五天。第五天傍晚,他们终于回到了东宫。

只不过离开了那么几天,东宫已经物是人非,从前的侍从婢女已经被尽数换掉,书房里更是被翻得一塌糊涂,满地狼藉。如此大张旗鼓地表现出对太子的不信任,可见萧延宗的志在必得。

他们刚抵达东宫不过片刻,宗正寺卿已经带了一队侍卫前来,笑道:“陛下请太子殿下进宫,”见萧衍不动声色,他又补充了一句,“皇后娘娘和南宫相爷已经都到了。”

在傅妧听来,这无疑是威胁。然而萧衍只微微一笑:“单凭他们到了还不够吧,所有皇室宗亲朝中重臣也都应该到场才是,好做个见证。”

“这”宗正寺卿倒有些犹豫了,今天这三堂会审,事关皇室血缘,皇帝已经再三下令要严守秘密。

还未等他想出个理由来反驳,门外却已来了一队人马。在全副武装侍卫的拱卫下走进来的人,每一个都在北燕有着尊贵无比的身份。除了西岐王和东山王两位皇室长亲外,连驻守四方的镇守使都齐齐出现在这里。

在他们身后,是按品级排列的朝中大小官员,其中不乏耶律氏族人,宗正寺卿的目光从这些同僚身上一一扫过,额上顿时见了汗珠。

他一直派人监视着东宫的动静,竟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时候聚集到了这里不,他根本连这些人什么时候进了皇城都不知道

多年沉浮官场的经验告诉他,现在是该选择站队的时候了。于是他果断屈膝下跪:“太子殿下说的是,卑职无不从命。”

金殿上,萧延宗看到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面色登时大变:“你这是要做什么,逼宫吗”他在御座之上按剑发问,额上青筋暴起。

萧衍看了一眼站在两旁的几位皇子,嘴角微扬:“父皇不也召集了他们,准备给我安一个罪名吗”

萧延宗眯起双眼:“朕本想低调处理此事,既然你不怕你母后的丑事被天下人知道,朕自然也不怕”

闻言,西岐王出列道:“那些流言,本王倒是也听说了,但这种事,总归是要证据的。”

西岐王是先帝的兄长,虽然长年游历在外不问政事,却是现存皇族中资历最老的一位,连萧延宗也要称他一声皇叔才是。只是眼下萧延宗正在暴怒之中,对他也没了最起码的尊敬。

“原来带着这么多人,是来向朕要证据的好,那朕就把证据摆出来给你们看,看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这时候傅妧才知道,为了彻底毁掉萧衍,萧延宗做了多少准备。

证词层出不穷,证人的身份也是各种各样。除了那位曾经伺候过南宫夫人的婢女外,还有曾经在东昭南宫家做过事的仆役婢女,甚至连皇后身边的宫女,也指证皇后曾多次与南宫宰相私下会面。当年在军中为皇后接生的产婆,也被找了来,来证明萧衍并非早产,而是足月而生。

密密麻麻的证词,显然是经过精心编排的,让耶律云珠成了众矢之的,有口难辩。而端坐在御座一侧的皇后,似乎也没有想要开口辩驳的意思。

就在这时,金殿上忽然响起了少女清脆的声音:“女子的名节非同小可,陛下口口声声说会拿出证据,但是到现在为止,都只是证词而已,并没有任何证据”

萧延宗凝神看去,见说话那人正是萧衍从南楚带回来的那个女官,眸底登时燃起了怒色:“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傅妧却毫不畏惧地跨前一步:“所谓众口铄金,陛下难道是想凭借这些空岤来风的言论,就污蔑一国之后的名节吗”

她话音刚落,皇后的兄长耶律信也站出来道:“我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我是看着妹妹长大的,她绝不会做出这种事,如果没有证据,我们耶律氏族人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

萧延宗冷笑一声,显然是已经气急。

这时,韩昭仪却幽幽开口:“那你们,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皇后是清白的可别扯些滴血验亲的鬼话,那种事想要作假方法多得是。”

一语提醒了萧延宗,他立刻疾言厉色道:“那你们又能拿出什么证据,来证明皇后和太子的清白”

身为皇帝,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几近于无赖,也让在场众人都明白了他想要置耶律氏于死地的决心。

然而傅妧嘴角却扬起了讽刺的微笑:“自然有”“如果说太子并非早产而是足月而生,那么就是在大婚之时,皇子妃已经怀有身孕了那么敢问陛下,当年如果发现皇妃失贞,为何沉默不语”

她不给萧延宗说话的机会,而是快速道:“还是,整件事根本是子虚乌有,只不过是有人想借着皇后当年早产的事来大做文章”

金殿之上寂静无声,没有人能想到,她敢拿着帝后洞房里的事做文章,还在众人面前如此理直气壮。

见萧延宗不答,傅妧索性再向前走了一步,眸光灼灼:“陛下总不会想说,自成婚后一直不曾圆房吧那照这么说,太子殿下无父而生,倒是和上古时期的伏羲氏神农氏的例子相类,实在是北燕的吉兆啊。”

萧延宗与她对视半晌,忽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韩昭仪忙扑上去关切道:“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哗啦一声,竟是皇后拂袖而起时带翻了书案上的东西。

众目睽睽之下,她径自走下玉阶来到傅妧面前,尔后狠狠扬手给了她一耳光。耶律云珠是出身武将世家的女子,年轻时能披甲提剑上阵杀敌,手劲自然不可小觑,傅妧脸颊上登时红肿了一片。

皇后抬手还要再打,萧衍已迅速上前扣住了她的手腕。母子二人在众多围观者面前冷冷对望,目光仿佛都能碰撞出火花来。

“不必你来多管闲事。”皇后低声道,语声冰冷。

萧衍眸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半晌才应道:“我是为了自己,和你无关,皇后娘娘”最后那四个字,他用淡漠的语气说出来,不带任何情感的色彩。

“可惜,你是我的儿子,这辈子是和我绑在一起了。”皇后轻蔑道,随后狠狠抽回手,拂袖而去。

一场盛大的危机,就莫名其妙地结束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皇后已然自行离开,萧延宗似乎是犯了什么病症,被韩昭仪扶着回后宫去了。而从头到尾,事件的另一位当事人南宫玄瑜,都没有出现过。

当晚,傅妧再次因为睡不着而起来走动时,却发现了在月下对影独酌的萧衍。

他已然微醺,眸光微微散乱,看到她后,他招手示意她走近些:“其实这一次,我一点赢的把握也没有。”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近乎软弱的情绪,用的却仍是云淡风轻的语气。“从小到大,我都在为这个问题困惑着,父皇从来对我都是表面亲热内里冷淡,母后倒是心口如一,无论是在面子上还是在心里都像是对待陌生人,唯一对我好的南宫太傅,我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我好。”

“有时候我会觉得,她故意对我冷淡是为了保护我,可是你看她刚才的样子,似乎真的是很怨恨我啊,”他自嘲地笑了笑,“或许,我真的是身世不明吧。”

“为什么,不去找她问清楚”傅妧指的是皇后,一切的困惑,似乎都在于皇后的态度,但是有一点是不会改变的,他们是母子。傅妧不相信,这世上有哪一个母亲会连儿子的来历也弄不明白。

虽然从时间上来推断,萧衍应该是萧延宗的儿子。毕竟,他们成婚的那段时间,南宫玄瑜应该还在东昭。但是看萧延宗笃定的样子,这其中似乎又另有蹊跷,就连南宫玄瑜的态度,也很值得推敲。

倘若萧衍真的是耶律云珠和南宫玄瑜的私生子,他又为何如此不避嫌疑地来做他的太傅,和他形影不离倘若萧衍不是他的儿子,他就更加无需为了别人的儿子尽心尽力了。或许,这其中的曲折,只有耶律云珠才能弄清楚。

萧衍苦笑一声:“你看她的样子,就像一个疯子,有时候我真的要怀疑,我是不是只是她在乱军中随便捡来的孩子,甚至是”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又灌了一大口酒。

傅妧却忽然握住了他的手,唇畔绽开一个明媚笑容:“喂,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待萧衍的目光瞥来时,才继续道:“圣人皆无父,感天而生。”

“这种话也能相信”萧衍笑了笑,笑容中却有莫名的苦涩。

“为什么不能信”傅妧故意睁大了眼睛,“除了我之前说过的伏羲神农外,三皇五帝中感于天命而生的也大有人在,所以,你这说不准是要成就千古霸业,一统山河的征兆”

看到他定定地看着自己,傅妧愣了一下,想到他平常的狂傲,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这还不够啊,那我再想想”

下一刻,她已经被他狠狠抱入怀中。

他带着酒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想要的,比那些珍贵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