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倾江山第16部分阅读(1/1)

韩宁之间的比试,才正要开始。

比试的项目也是傅妧挑选的,她的臂力太弱,能不能拉开弓都是问题。既不能比打猎,也不能比射靶,至于猎场上的其他项目,她更是没有一个会的。唯一可以一试的,就是马术了。

比赛规则很简单,韩宁已经派人在猎场中心的一棵树上做了标记,谁先到那里就是谁赢。

至于见证人,本着公平的原则,双方各出一个贴身侍婢在终点处等候,傅妧这边派出的自然就是简兮了。

“开始吧”韩宁对自己的马术很是自信,她今日穿的仍是红色的骑装,看起来颇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

傅妧点点头,一夹马腹便冲了出去,被她抢了先机,韩宁眉头一皱,也忙纵马追了上去。

待那两匹马一前一后冲入树林,一个侍卫打扮的人才从树后出来,蹑手蹑脚地向营地南端去了。那里是韩氏一族扎营的地方,其中最大的那座帐篷门帘上绣着韩氏的家徽。

那侍卫走了进去,对正在擦拭弓箭的韩素拱手道:“启禀国公,那傅妧已经和孙小姐一起进了树林,小人已经仔细看了,并没有别人跟着。”

韩素不置可否,半晌才道:“在猎场上,有猛兽伤人是常事。”

那人听了,登时沉声道:“是,国公大人”他转身出去了,韩素这才将那把黑弓拿起来,试了一下弓弦,眼底闪过一丝残忍的光。

除了皇族萧氏外,北燕的三大豪族中,多年来一直以耶律氏为首。耶律一族能征善战,猛将如云,皇后的兄长耶律信手握六十万大军,在军事上的地位可谓无人能及。而南宫一族,其实人丁稀薄,完全是凭着南宫玄瑜一个人支撑起来的,只不过他门生众多,入朝为官者也不在少数,俨然已成气候。

这两大家族一文一武,文者是当朝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武者是镇国将军,手握重兵。相较之下,倒显得韩氏一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功勋了。

韩氏的势力却比较均衡,族中既有文臣又有武将,只不过因有那二人珠玉在前,因此显得病不出挑罢了。然而,这也是韩氏一族数十年来苦心维持的中庸之道。因为他们行事低调,所以大多数人都忽视了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韩氏族中入朝为官的人数已经是三大家族 之首。

所以出身于韩氏的官员,都是从微末小吏的位子上做起,然后随着每年的升迁考核逐步向上爬的。那些原本看着并不起眼的人,如今也已在朝中站稳了脚跟,成了一股并不惹人注目却举足轻重的力量。

而韩氏最大的优势,恐怕也算在宫中最为得宠的月贵妃了。她与皇后几乎是同时入宫的,却一直宠爱不衰,也可以称得上是个奇迹了。

多年的韬光养晦,终于等到了现在,可以说是万事俱备。月贵妃依旧备受爱宠,她的儿子萧程也早就被封为睿王,也很得皇帝倚重。为了让萧程坐上太子的宝座,韩氏和萧衍之间的一战在所难免。

他们韩家已经隐忍了太久了,如今,也该是弄出点动静的时候了

韩素这样想着,手上的力气不免大了些,那把硬弓竟因承受不了那样的力道,而从中折断了。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喧哗声,紧接着便有人前来禀告,说是林中发现了狼群。

韩素早已心中有数,却还是装出惊讶的样子。然而,帐外却又撞进来一个人,韩素认出他正是萧延宗身边的御前侍卫,不禁皱起了眉头。

那御前侍卫已是满身浴血,十分狼狈,他上气不接下气道:“靖国公狼群冲着陛下的金帐去了,快去护驾”

韩素心口没来由地一跳,忙招呼自己的几个儿子召集人手前去护驾。

狼群是草原上最凶恶的动物,因为它们总是成群结队觅食的。只是狼群要比别的动物聪明,它们可以对狮子老虎这样的猛兽群起而攻之,却很少招惹群体数量和力量都远胜于己方的对手。

按理说,金帐那边人手装备齐全,狼群久攻不下便会知难而退。然而,当韩素真正看到那边的情景时,却忍不住心下惶惑。

这群狼足有三、四百头之多,在数量上已经是匪夷所思,它们像是发了狂一样,根本不顾同伴的死活,只是前仆后继地向金帐扑去。

萧延宗虽然手持长剑,却被一群侍卫拱卫在身后。只是再勇猛的侍卫也敌不过群狼的撕咬,只能步步后退。

韩素咬一咬牙,命令自己的儿孙冲入狼群,保卫皇帝所有人都在猎场上静静等待着,萧衍也带着一队侍卫满载着猎物姗姗来迟,随便表示了一下对这件事的惊讶后,他就在众目睽睽下站到了傅妧身边。

“我看,你父皇对韩家,似乎没有外界传言的那样好。”傅妧压低了声音道。萧延宗眉目间隐约有些戾气,傅妧觉得,这样一个人,是不可能对女子痴情不悔的,尤其,他还是一个皇帝。

但他对月贵妃,确实是恩宠有加。只是在这种场合下,有些举动看似是爱护,效果可能适得其反。

那么多的侍卫都为了保护皇帝受了伤,萧延宗却在这个时候将太医都叫去给月贵妃医治。本来从帝都带来的太医就不多,就算全部去救治侍卫恐怕也忙不过来,更何况是一个都不留

一直韬光养晦的韩氏一族,这下在军中的口碑算是栽在一个女人身上了。

听完傅妧的分析后,萧衍只是微微一笑:“看来,我预备下的那十几个郎中,算是有用场了。”

虽然折服于他的巧思,但傅妧还是忍不住揶揄道:“纵狼伤人的是你,现在出来做好人的也是你,便宜还真是都被你占了去啊。”

萧衍做一个噤声的手势,凑在她耳边道:“彼此彼此,你在那头花豹身上做的手脚也干净不到哪里去,月贵妃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感激你的。”

那“感激”二字,被他说得变了味儿。傅妧眸底却划过一丝冰冷:“那是他们自作自受。”

萧衍派人抓到那头花豹时,那头豹子已经因为饥饿而变得十分凶残。萧衍丢给它的一头小羊,不过片刻就被撕扯地七零八落,看得傅妧不寒而栗。

死于猛兽口中,连敌手的影子都摸不着,真是让人绝望的死法啊

所以,她只不过是在那头花豹的爪子上涂了点药,月贵妃不被它碰到便罢,若是碰到了,那药可是会让伤口腐烂的。月贵妃的花容月貌,注定只能成为过去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傅妧忽然轻声说出这句话。

萧衍看着她,目光中渐渐起了波澜。和刚见到她的时候相比,她还是一样聪明,但是在行事手段上却似乎有了变化。

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乐于看到这种变化

终于,萧延宗从金帐中走了出来。看他的脸色,很多人都有一种大祸即将临头的感觉。

傅妧站在人群中,嘴角却勾起了浅浅笑意。看样子月贵妃这次伤的不轻,宫中嫔妃一向最为爱惜自己的容貌,如今竟伤了脸颊,韩家这次的损失可不小。

五皇子萧毅自诩才干过人,却比不上萧程更受萧延宗的重视,当下抢先出列道:“父皇,这里是皇家猎场,怎会有猛兽伤人儿臣刚才问过太医,那些野狼似乎是受了某种刺激,举动并不寻常,还请父皇下旨彻查此事”

萧延宗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和太医的关系倒是好得很啊”

只这么一句话,已让萧毅浑身冷汗涔涔。确实,为了打听到这个消息,他给平日里就和自己关系不错的魏太医塞了不少银子。

他只是想在父皇面前表现一下自己而已,如果能将调查的差事揽到自己身上,就更好了。没想到,仅仅是说话时的一点不谨慎,就让父皇开始怀疑自己和太医的关系了。

萧毅也算是当机立断,立刻下跪道:“父皇恕罪,儿臣儿臣只是担心父皇的安危。”

萧延宗冷哼一声,将目光转向了别处:“韩威何在”

所有韩家人心中都是一凛,果然,猎场上出了事,皇帝立刻便将矛头指向了负责巡防的韩威。韩威跌跌撞撞地从人群中走出来跪下,铠甲上满是血污。

“你说,猎场上怎么会有狼群”草原上有狼是常见的事,但是皇家猎场都是用围栏围起来的,若是有一头两头还罢了,怎么可能有数量这般庞大的狼群

韩威额上的汗已经混着血水滴下来,他连连磕头道:“微臣不知”

“不知道”萧延宗语气森寒,“朕看你是不想要脑袋了”

这种情况下,韩家人就算觉得再委屈,也不能出来说话。然而这样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韩素悄悄和郎中令匡平打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出列奏禀道:“陛下,微臣认为,此事另有蹊跷,值得细查。”

“有什么蹊跷”萧延宗冷冷问道。

匡平 早已预备好说辞,当下滔滔不绝道:“陛下金帐遇袭,受伤的是贵妃娘娘,这件事初看来,也要归咎于韩大人的疏忽,但就算是疏忽,也不至于放进来这么多狼,所以依微臣看,这必然是有人想要对付韩家”那天的事,萧延宗下令彻查,然而就算是皇帝,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韩威一口咬定自己对整件事一无所知,恨不能在御前以死明志。他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咬定是有人陷害韩家,主审此案的大理寺卿晁光也是无可奈何。

猎场最北端临时搭建起了灵棚,将月贵妃的尸身收殓,虽然萧延宗已经下令以皇贵妃之礼办理丧事,但笼罩在在韩家人头顶的乌云仍迟迟没有消散。韩威只要还被扣押着,就证明皇帝对他们仍有疑心。

韩素是一族之长,月贵妃的亲生父亲,因此不必像家中小辈一样在灵棚守灵。然而他还是一日数次去抚棺痛哭,指望着能用悲情打动皇帝,让他放过韩威。

萧程一连两天水米未进,这日竟在灵前昏了过去。韩素忙命人将他抬到房中,又遣人去回禀皇帝,说睿王急痛攻心以致昏迷。然而萧延宗却依旧没有露面,只是派了太医过来看看。

太医走后,韩素推开房门,只见躺在床上的萧程虽然脸色依旧灰暗,一双眼却已经睁开了,呆呆地看着床顶。才不过两天,萧程的脸颊已经凹陷下去,眼睛却肿胀起来,看上去格外憔悴。

韩素叹一口气:“睿王殿下这是何苦”

萧程苦笑,干涩的嘴唇立刻迸裂,洇出丝丝鲜血。他哑声道:“我只是想看看,他究竟能绝情到什么地步”

韩素知道他指的是他的父皇萧延宗,半晌才低声道:“帝王无情,这句话我对你母妃说过多次,可惜她听进去的时候少,咱们韩家的女人,都亏在一个情字上。”

萧程立即感觉到,他说的不止是自己的母妃,当下敏锐反问道:“宁表妹又怎么了”

韩素摇头叹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看陛下的意思,似乎是要放弃韩家了”

萧程猛然一惊,竟从床榻上翻身坐了起来,激动地否定道:“不会的父皇对母妃一直宠爱有加,如今她尸骨未寒,他不会”然而这一句话,却再也没有底气说下去。

不错,在月贵妃活着的时候,萧延宗确实是对她宠爱有加。然而在出事的那天晚上,听到她已经中毒身亡的消息后,他却再也不曾进去看过她一眼。

不仅如此,在这两天中,他依旧按计划进行他的游猎,而没有来月贵妃灵前。

所谓的宠爱,也不过如此,活着的时候情深爱笃,死了便转身掉头而去,连一声叹息一滴眼泪都不肯施舍。

韩素留神打量着萧程的神色,故作迟疑道:“这两天都是闵昭仪在伴驾,我听御前传出过消息,陛下有意封她为妃”

萧程忽然起身,竟对着韩素直挺挺地跪下了,凄声道:“外公,我该怎么办”

韩素眸底闪过一丝得逞的快意,形式其实并没有他说的那样严峻,他只不过想让萧程在凄惶无助中完全投向他而已。之前的那些年,女儿居于深宫,与家人难得见面,萧程这个外孙虽然早早封了睿王出宫建府,但为着避免与外戚过从甚密,他其实也很少与外祖家来往。

而现在,他要让这个外孙知道,他如今已经是无所依凭了,只有韩家还在,他才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我也不妨告诉你,这次的事其实和韩家有点关系,只不过是被人利用了,如今你母妃已然不在,你 还是要早作打算,别忘了,闵昭仪也是有儿子的,若是这次被她趁机爬了上去,她的儿子”

“萧毅那个蠢货,怎么能妄想同我相比”萧程咬牙道,他一向看不起那对母子,但是闵昭仪在宫中多年,自然也有自己的根基,所以这次才能随军前来。只是萧程猛然抬头,他明白了韩素的意思,但心下仍有犹疑:“可是,母妃尸骨未寒,我就为父皇引荐妃嫔别人会说我不孝”

韩素轻叹一声,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傻孩子,你是在为你的父皇纾解心结,他乍然失去你母妃,心里一定难过的很,有了这条理由,谁能在孝道上指责你半个字”

萧程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母亲的死对他的影响有多大,那意味着再也没人能在皇帝耳边说他的好话了。

但是,如果韩家能再送一个女子入宫,并得到皇帝的宠爱,那么他才有翻身的机会。

不过片刻工夫,萧程已将其中关节想通,当下看着韩素道:“外公,不知道这人选是”能被送入宫中的,自然要是妙龄少女,韩家与他母妃同辈的小姐们,年纪最小的也已经出嫁了。这次,显然是要在和萧程平辈的女孩子中挑选了。

韩素再次叹息一声:“就是你表妹,韩宁。”萧衍只看了她一眼,就毫不犹豫地拉着傅妧继续向前走去。韩宁却再次固执地挡在他身前,一字字道:“萧衍,今天这一切,都是你害我的”

那天她按照计划引诱傅妧去树林中,半路上马儿却误踏了捕兽夹,她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傅妧打马而去。她本应及时折身返回,将这突发情况告诉祖父,然而萧衍却刚好“路过”。

她生怕被对方知道她是有意谋害傅妧,便故意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只说是马匹不小心失足。

而他也难得的有耐心,替她掰开了捕兽夹,接好了马儿的断骨,还要亲自送她回营地。

从小到大,他一向对她和颜悦色,却从不亲近。然而那天,她鬼使神差地觉得,或许他也不是一点都不喜欢她。

那天,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希望那一刻时光能无限延伸。而现在,她的愿望亦是如此,如果时光能驻留在那个黄昏,她宁愿交付出生命为代价。

走出那片树林后,一连串的打击就接踵而来。先是韩家被莫名其妙地卷入了猎场的动乱中,紧接着姑母就因为一头豹子丧命,连表哥睿王也在皇帝面前失了宠爱,直到现在,堂叔韩威还被关押着。

那天晚上,她战战兢兢地回到韩家的营帐中,出乎意料,祖父却并没有向平常那样训斥她,而是给了她所谓将功折罪的机会。

证据都明明白白摆在眼前,是萧衍和那个女人一起串通好了,就是为了打垮韩家。韩家的所有人在她面前齐齐下跪,不由得她不答应。

一夜春宵,醒来后的她再也不是彩云郡主,甚至也不是从前的韩宁,而只能是昭仪韩氏。这样一个模糊的称号,将跟随她的一生。

韩宁恶狠狠地看着萧衍,几乎咬牙切齿:“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是不是你不想娶我,所以才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我”

出了这样的事情后,他怎么能毫无愧疚地站在她面前,还牵着另外一个女人的手

韩宁忽然觉得很不甘心,然而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小声说:“如果他表现出愧疚,你是不是会原谅他”

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慌乱,固执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萧衍脸上,试图找到一丝感情波动的痕迹。

萧衍终于开口:“你错了,你今天的遭遇,是你自己和韩家所有人一手造成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他的语气极为淡漠,只是在阐述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事实。

韩宁却失态地揪住他胸口的衣衫,哑声道:“你信不信,只要我说你对我无礼,我就可以让你比我更倒霉”

萧衍看了她一眼,用力推开她的手,然后就毫不犹豫地大步走开。

他只留下了两个字:“随便。”

韩宁的神情变幻不定,眼底渐渐涌上屈辱的泪水。她狠狠用衣袖抹掉泪水,才像是第一次发现面前还有另外一个人。

傅妧并没有走,而是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她,眸光中隐藏了悲悯。“昭仪娘娘,您不会那样做的,对吗”她平静开口问道。

“那是我的事,用不到你管”韩宁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来,转身就走。

然而傅妧却在身后叫住了她:“那样做了,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除非你这辈子都不想再得到陛下的宠爱了。”

那一瞬间,韩宁很想告诉她,那些所谓的宠爱她根本就不稀罕,但还是硬生生忍住了。她没有忘记,身后这个女人,是她和整个韩家的仇敌。

傅妧走到她身旁,淡淡道:“月贵 妃从前所得到的宠爱,要远远超过你,但她死后,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陛下是个骄傲的人,你只要说出那样的话,不管这件事有没有发生过,你的下场都好不到哪里去。”

“那又怎样,你不用在这里做萧衍的说客,你们两个都是我韩宁不共戴天的仇人”

傅妧叹息一声:“我只是想奉劝昭仪一句罢了,你这样做,只会让韩家败得更快,到了那个时候,恐怕你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她停顿了一下,才说出最后一句话:“并不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就一定能把仇敌拖入地狱的。”

不远处,萧衍已经停下了脚步,等着她追上来。见她走过来,只淡淡道:“你似乎对韩宁很有好感。”

傅妧神情复杂地看了韩宁最后一眼,尽量用平淡地语气说道:“只不过是物伤其类罢了,何况你也说了,现在并不是击垮韩家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