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倾江山第9部分阅读(1/1)

因不知该如何称呼她,便这般含糊了过去。

傅萦微微颔首,脸上有种怯生生的表情,“要不要喝茶”

元澈制止不及,待她双手捧了茶杯端过来时才看到她双手都裹着厚厚的纱布,里面血迹隐约。

“这”

他还未问出口,傅萦已经低眉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割伤的二殿下他一时伤心过度,我自知是没有资格劝他的,还望三殿下你开解一下他,姐姐她一定是有苦衷的,绝非是外界传言那样”

“传言,什么传言”元灏却猛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如凶神恶煞般揪住傅萦的衣领,“你说,是什么人在说她的坏话”

“哥,哥,你冷静一下”元澈好不容易才将他拉开,“你这是怎么了就算其中有什么误会,你找傅姐姐问清楚就是了,何必在这里对对不相干的人发脾气”

“找她问清楚”元灏忽然凄楚大笑起来,手指狠狠抓着自己的头发,哑声道:“她自己选择离开,我又要到哪里去找她问清楚”

“不会的,”元澈大声道,“傅姑娘绝非是那样无情之人,就像像这位傅小姐所言,其中或许另有隐情呢”

元灏却推开他的手,一边撕扯着身上的吉服一边向内殿走去。

元澈看着他颓唐的身姿,不由得压低了声音问傅萦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父皇的旨意不是”说到这里,他也是无以为继,女子闺名不可为外人所知,圣旨上说的是傅氏嫡女,若有人存心钻这个空子,却也是无可奈何。

傅萦并未在意,只道:“姐姐性情孤僻些,在家中与我并不亲近,我实在不知她为何做出这种决定代嫁也并非非我所愿,只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傅家遭难”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断续,显出无限的凄楚来。

元澈沉吟片刻,便一跺脚反身向外冲去。三分轻佻五分风流,剩下的两分是仿佛与生俱来的霸气,这般的先声夺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萧衍。

萧衍从另一条楼梯上走下来的这片刻工夫,大厅里刚才还在议论纷纷的人都识趣地闭上了嘴,周围顿时一片寂静。傅妧无意中瞥到二楼厢房的窗子推开了一条缝,便是计上心来。

周围众人一概跪拜见礼,唯有她翩然而立,如飞蝶扑花般落到萧衍身侧。

“奴婢已被大雨淋湿,唯恐脏了殿下的屋子,还是不要了,多谢殿下美意。”说话间,她已福身行礼,素指如兰花般绽放在腰侧,连那侧颈屈膝的姿态也优美至极。

未等她屈下身子,萧衍已经伸手在她肘下一托,甚至还稍微用上了些力道。于是在众目睽睽下,傅妧便踉跄一步,跌进了萧衍的怀抱里。

傅妧眸间闪过一丝恼意,她本来只是想与萧衍打情骂俏一番,让躲在二楼偷看的元盈生气。这番心思萧衍不会看不出来,他这般添油加醋,必然也是故意的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抬眼瞪他,萧衍却只含笑望着她,手却在她的腰上加了点力。

他们二人这一番对望,在旁人看来便是天生一双璧人。傅妧的头发衣衫虽都已被大雨淋湿,却丝毫不见狼狈。沾了水的乌发贴在两鬓,越发勾勒出一张欺霜赛雪的面孔。

她的眼睛生得极美,睫毛因沾了雨水的缘故显得越发黑亮,勾勒出眼睛完美的轮廓。眸中的些许恼意尽被微微上扬的眼尾遮掩了去,配合着她扬眉的动作,端得是媚骨天成,与萧衍站在一处,便是相得益彰。

二楼忽然传来了清晰的瓷器破碎声,窗子也砰地一声关上了。傅妧目的达到,便想站直身子,谁知萧衍却没有打算放手的意思。

“殿下”

在傅妧微有愕然的目光中,萧衍只不管不顾地揽了她转身向二楼走去。待转过身避开众人视线时,傅妧才回肘在他腰间一撞,压低了声音道:“你要怎样”

萧衍淡淡道:“不是没地方可睡吗本太子的床让你半边”

他的声音并不算小,傅妧登时觉得脸颊微烫,捣向他腰间的手肘又加重了几分力道。萧衍对她的意图了如指掌,当下轻轻侧身避过她的手肘,傅妧便因使岔了力而险些失去平衡,再次撞上萧衍胸口。在旁人看来,竟是傅妧在投怀送抱一般。

“狐媚子”当着萧衍的面,李嬷嬷连大气也不敢出,如今见他们走远了几步,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声。

她话音未落,只见已走上了一半楼梯的萧衍冷冷回眸,方才的温和笑意尽数散去,眸中散发出的寒意如剑刃一般。李嬷嬷虽然也曾跟在皇后身旁伺候,并不算是没见过世面的,但被他这样一看,心下不免恐慌,腿脚一软便跌坐在地上。一众宫人见李嬷嬷尚且如此,便纷纷告退离去,各去忙各的了,大厅内便只剩下他们这寥寥几人。

就在这时,驿馆外却忽然传来刀剑交击的声音,南宫慕云正待拔剑出去查看,却有一个身影直直地撞了进来。

乍看到那人身影时,傅妧心口不免一跳,下意识地背转了身子向楼上逃去。然而手肘处陡然一紧,衣袖竟被萧衍拉住了。

“三殿下冒雨前来,可有要事”萧衍一手将傅妧拉回身边,一边彬 彬有礼道。

元澈看着依在萧衍身边的傅妧,眼睛里像是要冒出火一般。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傅妧是那种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的人,所以看到伤心欲绝的兄长时,才会不顾一切地策马前来想找她问个清楚。

然而现在却不必问了,她和北燕太子那般亲密的神态,已经足以证明问题了

元澈咬一咬牙,便要转身离开,萧衍却几步从楼梯上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拦在元澈面前,笑道:“难道三殿下赶着前来,就是为了和我手下的侍卫较量一下的么”

这句话他虽是含笑说出的,内里蕴含的质问意味却不言而喻。

元澈本就在气头上,当下也不答话,举步便要硬闯。谁知他连换数种步法,萧衍却始终挡在面前。

能做到这点并不算稀奇,元澈自知武功并算不得十分高明,江湖上高手众多,能拦住他的大有人在。可怕的是他根本连萧衍的步法都不曾看清楚过,就这样生生落于下风。

他惊异未毕,萧衍却逼近一步倾身道:“倘若今日是你皇兄前来,我或可相让,既然是你来了,不妨带给元灏一句话,当初不思争取之时,他已经输了。”那一方精致的锦盒,横在这对母子中间,像是一座桥梁,将脆弱的亲情再度连接。

然而就在这时,凌霜却从外面匆匆跑了进来,步履仓皇,全然不是身为掌事宫女应有的态度。皇后竖起了眉毛正待呵斥她,凌霜却抢先跪下了,惶然道:“娘娘,乾元宫传来消息,公主殿下他们在松阳城外遇袭”

锦盒砰然一声摔落,皇后已然疾步走到凌霜面前,急切问道:“什么你是听谁说的”

凌霜满目皆是凄惶之色,连声音也抖了:“是御前露出来的话,奴婢听了就立刻来回娘娘了。”皇后身子一晃险些摔倒,凌霜忙挣起来搀着她到榻边躺下。之前殿内的侍女都被打发了出去,凌霜一个人端茶拿药,好一通忙乱。

皇后略缓过一口气来,看到榻前的元灏,便伸了手握住他的手道:“你看,咱们还什么都没做,人家已经逼上门来了”她的语声断续,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元灏微微皱眉:“母后的意思是”

见皇后气息微弱,凌霜忍不住代答道:“二殿下细想想,还没到松阳城就遇袭,是谁有这大的胆子,敢在天子脚下冒犯公主出嫁的队伍”

元灏还未想透这话里的意思,凌霜又道:“况且出事之后,陛下便立即封锁消息,这事出了已有些时候了,若不是奴婢侥幸听到王总管的徒弟小喜说漏了嘴,娘娘和殿下还不知道要被瞒到什么时候呢”

皇后摆摆手,示意凌霜住口,自己却强撑着起身要下地。

元灏忙上前扶住她,“母后,您这是要做什么”

皇后苦笑一声:“你的好父皇一心只惦记着太子的母亲,认定是我害得她难产,如今我便将这条性命抵给她,求他放过你们兄妹就是了”说着,她狠狠推开元灏,艰难地向殿外走去。

凌霜扑在她脚下哀求道:“娘娘,就算您这么做了也是于事无补,公主已经远嫁了,四殿下又还小,若是失了您的庇护,将来要如何是好啊”

皇后还要向外走,却被凌霜死死拉住了裙角。

元灏沉默良久,终于走过去跪在皇后面前,抬头决然道:“母后,儿臣必全力争得皇位,绝不令您和弟妹受半点委屈,请母后珍重身体,拭目以待”

皇后凝视他片刻,两行清泪终于自眼角流下。

看着她的眼泪,元灏心底极为酸楚。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二次看到母后流泪。上一次,是他大婚那夜

他一直在逃避的责任,最终还是不得不肩负起来。母后的期望固然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萧衍。

他借元澈之口带来的那句话,仿佛是在宣告他对傅妧的所有权一般,张扬如斯,狂妄如斯。萧衍是北燕太子,将来便是一国之主君临天下,而他若屈居皇子之位,又有何资本与他去争

更何况,还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当年他的母后只不过是昭仪赢氏,虽然仗着家世显赫得宠,却并不能撼动当时的杨皇后的地位。而杨皇后更是抢先有孕,倘若生下嫡子,一切便已尘埃落定。

然而事出意外,杨皇后有孕不久后,昭仪赢氏亦有孕。只是后来杨皇后临盆时遭遇难产,好不容易生下了元洵后却撒手人寰,临死前曾一口咬定是赢氏冲撞了自己,才会导致难产。

更有甚者,传言当初元恪曾在杨皇后榻前立下重誓,言明一定会为她报仇。

只不过他很快就册立了赢氏为继后,而元灏也因此得到 了嫡子的身份,从一定程度上平息了这样的谣传。然而风来必有岤,当年的事仍然是所有人心头上的一根刺,每每在提起储君之争时就会被顺带着提及。

尽管元恪当年已册立了元洵为太子,但赢氏一族在朝野上的势力不可小觑,这些年来,改立储君的呼声就一直没有平息过,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从前元灏以为,只要自己不去争,便可平息一切。然而大婚那夜,母后却明确地告诉他,如果不争,便是个“死”字。

听她将当年的事和盘托出,元灏终于明白母后这些年的焦虑是从何而来,而父皇的刻意打压又是从何而起了。

原来世事弄人,争或不争早已由不得他。

想到这里,元灏深吸一口气,再次郑重保证道:“母后放心,儿臣愿用性命赌上这一局”

皇后凄然注视他良久,终于含泪微笑。“阁下是何人,有何贵干”对方能在她毫无察觉时就到了身后,显见得是个强敌,慕三千不敢怠慢,做好了防御的姿态,严阵以待。

“倒也没有什么贵干,只是想了解一下,千杀门的雇主究竟是谁。”萧衍说的轻描淡写,却带给了慕三千极大的压迫力。然而无论她怎样绞尽脑汁,都想不起江湖上什么时候有这一号人物。

慕三千思索片刻,竟扬手将匕首丢到对方脚下,服软道:“在下技不如人,自然只能知无不言了”她略微停顿一下,便似笑非笑地瞟着对方道:“若是再耽搁下去,你我武功再高,也要化作这楼上的一捧焦炭,不若换个地方再谈如何”

“说的是啊,”萧衍将目光转向傅妧,“你意下如何”

傅妧看着他装模作样,没好气道:“没什么好谈的,你说出雇主,咱们就各自走开,谁的性命都不用交待在这儿。”

她自己的两次遇袭、娘和许则宁的死,还有松阳城外莫名其妙的伏击者,再加上牵扯到其中的幻夜阁和千杀门。如果说所有这些事都是出于意外的话,那这世上的意外未免太多了。

上次她一时冲动杀了幻夜阁的杀手,已经是后悔不及。这次慕三千明摆着就是在拖延时间伺机逃跑,若是真被她跑了,那连最后一点追查的线索都要断了。

慕三千冷冷看了她一眼,对萧衍扬了扬下巴:“横竖我是一个人,你却还要带上这么个不会武功的主儿,一会儿火烧到这里来,跑得慢的可要吃亏了。”

萧衍却挑了挑眉毛:“那不如比比”

短暂的沉寂后,慕三千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露在面巾上面的眼睛弯如月牙。“从小到大,你每次都能赢我,我就不相信,这一次你还能赢”说着,她右手一挥,木制地板便陡然蹿起了火焰。

傅妧猛然看向萧衍,难以置信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是一伙儿的”

慕三千就是詹芳春,而詹芳春就是和这几次遇袭都密切相关的人,上次的子母香,锦盒中的媚香那是不是意味着,萧衍也从头到尾参与其中,甚至是始作俑者

那么,他和娘亲的死,是不是也有联系,要不然怎么会在出事的第一时间就赶到那里

虽然整件事想下来还有许多细节值得推敲,但傅妧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看着萧衍,她的眸底燃起了浓浓的恨意。

萧衍笑了笑,伸手要去揽她的腰:“这个问题,先出去再说,”他用眼睛示意了一下房里越烧越烈的火焰,“你总不想和我在这里做一对儿烤糊的鸳鸯吧”

然而傅妧已经失去了理智,她猛然甩脱了他的手,捡起地上的匕首就没头没脑刺过去,根本不曾想过自己和面前这个人在力量的对比上有多悬殊。

她来势凶猛,萧衍只 轻轻一闪便避过刀锋,同时伸指在她腕骨上一弹,傅妧便不由自主地丢了匕首。然而她竟像是疯了一样,对他又抓又打,十足泼妇举止,全无从前的半分风度。

与此同时,慕三千已经抓起了昏在地上的秋容,把她扛到了自己肩膀上,在窗口回过头来对萧衍道:“我不愿意占你便宜,不过你要是再不走,我可走了啊,颜师兄”

她语声亲昵,活脱脱像是妹妹在对兄长撒娇一般,而她那句颜师兄更是激起了傅妧的怒火。萧衍看了她一眼,闪电般绕行到傅妧身后,屈指在她后颈处一敲。

而这个时候,慕三千已经扛着秋容从窗口跳了下去,夜空下还回荡着她清脆的声音:“颜师兄,出了北城门,三十里处有个小凉亭,谁先到那里谁就赢了”

萧衍无奈地笑笑,抱起傅妧纵身跃过火焰,随即也从窗口跳了下去。

而松阳城的驿馆,却已彻底陷入了火海之中。松阳城的驿馆纯是以上好松木建成,松木极易燃烧,且这几座小楼连成一片,火头也不知从哪而起。

虽然熙华公主已在火势刚起时被救了出来,但她带来的大部分嫁妆和仆婢却都葬身在了火海中的废墟里。而北燕太子,却因呛了浓烟而卧病不起,其贴身护卫南宫慕云沉着一张脸把所有探望的人都拒之门外,整天拿着一把出鞘的剑守在门口,一副恨不能杀人以泄愤的模样。

出了这样的岔子,松阳城守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派遣快马向京中回报。而没人知道,真正的北燕太子萧衍,此时离开松阳城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