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倾江山第7部分阅读(1/1)

头来,原本就苍白的脸颊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萧衍这时却轻笑开口:“有劳三皇子亲自来请,只不过我尚有些私事,烦请三皇子在外殿稍候片刻,待我更衣。”

元澈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脸上闪过疑惑、愤怒、无奈种种情绪,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似的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仿佛是为了让情形变得更复杂些,元盈也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出现在了门口。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殿内混乱的情形,面纱上方的一双眼睛已经充满了怒火,“萧衍,你欺人太甚”她只尖声叫了这么一句,便推开围观的众人跑了出去,元澈只觉得继续留在这里也是尴尬,便也跟着追了出去。

那些跟随他们前来的宫人自然也不好留在这里,一个两个都脚底抹油溜了。傅妧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满目绝望,她知道,这样事情在他们口中,想要传遍宫掖不过是片刻工夫的事。

不知道,元灏会不会也听说

不知道,他是否会痛心

在这种情形之下,傅妧只要想到元灏二字,就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塞住了似的,说不出的难受。

然而,正在穿衣的萧衍却突然停了下来,毫不在意地笑道:“二殿下难道不知道,在别人更衣时盯着看时不礼貌的吗”

傅妧顿时僵住了,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抬头,然而,前方的门口却像是有种魔力似的,迫使她不得不抬头去看。

门外,元灏如同雕塑一般站着,脸上是她从未见到过的暴怒的神情。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傅妧只觉心跳如鼓,头疼欲裂,恨不能就这样死掉算了。

不知过了多久,元灏终于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大步迎着萧衍走了过来,双拳握得格格作响。萧衍毫无惧色地迎上去,先发制人道:“二殿下应该好好约束一下贵国的宫人了,下次若是有人还敢在我沐浴时偷偷进来,就不仅仅是这样简单了。”

元灏硬生生刹住了脚步,面色铁青。

萧衍看了傅妧一眼,目光中带了隐约的厌恶,走出几步之后,他又回过头来向呆立不动的元灏道:“二殿下不随我一同去参加晚宴么小心这里的香气,若是待得久了,怕是会步上我的后尘”他笑了一下,“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自然也是不介意的。”

短暂的沉默后,元灏面无表情地走到他身旁,虚虚伸手:“太子殿下,请。”

他们一前一后离开后,傅妧终于松开了紧咬着下唇的牙齿,血水顺着下巴慢慢流下来。皇后对元盈递了个眼色,示意她暂先收敛,自己却试探问道:“那陛下的意思,此事应该如何处置”

元恪淡淡瞥了傅妧一眼,语声平静:“不过是个女子罢了,况且本来就是要随盈儿嫁去北燕的,有什么要紧”

皇后怔了一下,才柔声道:“陛下说得是,臣妾明白了。”

元恪这才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盈儿,你也先回去歇息,朕与你母后有事要商议。”元盈虽然脸有愠色,但终究还是不敢在父皇面前放肆,于是依礼告退。

傅妧跪得太久,自膝盖以下都已麻木,她咬牙走了出去,步履踉跄。

回房的一路上,耳边不断地听到宫人关于这件事的议论。在那些人口中,她是一个不安分的宫女,主动爬上北燕太子的床榻,为的就是一朝飞上枝头做凤凰。南楚女子对贞节十分重视,像她这般情形,在世人眼中已是十分放荡,与风尘女子无差。

傅妧对这些风言风语置若罔闻,只硬撑着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她的身子本就纤弱,那场欢爱更是透支了体力,若不是靠意志强撑着,她早已倒下来。

终于撑到尽头,看到秋容迎上来时,傅妧心头一松,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这一睡便是天昏地暗,色彩鲜明而纷乱的梦境自眼前流过,却抓不住任何连贯的情节。不知过了多久,唇上传来的轻柔触感让她猛然想起那天的事,便猛地惊醒翻身坐起。

正在用沾了水的布巾擦拭她嘴唇的秋容吓了一跳,手里端着的茶盅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待傅妧看清眼前的人是秋容,这才恐惧稍去,哑声道:“什么时辰了”

秋容却迅速地红了眼睛,几乎是哽咽般道:“您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我还以为”她匆忙抹了一把泪,强作欢颜道:“您一定饿了,我这就去把粥重新热一热。”

两天两夜傅妧微微讶异,这才觉出腹中火烧火燎般的饥饿来。

然而,还有另外一种情绪,让她并不想立刻吃饭,而是选择叫住了秋容。

对上秋容略带疑惑的目光,她缓缓道:“你既然还没有走,我就当作是你并不想离开了,不过你要做好准备,我可不是什么枝头上的凤凰,不过是个哗众取宠的人罢了。”

秋容默然地垂下眼睑,半晌才说了一句:“我去热粥了。”

用了简单的白粥,又沐浴更衣一番后,傅妧才觉得整个人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般,不复之前的行尸走肉。

只是揽镜自照,那张脸已经越发地消瘦了下去,原本娇美的轮廓失了圆润的线条,样貌似乎都变了些。

见她有顾影自怜之态,秋容低声安慰道:“姑娘睡了两天,气色倒好了些,那天可是把奴婢吓坏了您可要好好将养身子,公主大婚临近,到时候您还有得忙呢。”

傅妧厌倦地闭上眼睛,吩咐道:“把这镜子盖起来吧,我是看得够了。”

说到最后的时候,她的声音已然微微颤抖。刚才她看得分明,那一抹嫣红印在雪白的颈子上,格外触目惊心,可见当初那人用了多大的力气。越是想要遗忘那夜情乱,那些加诸于身上的耻辱印记就越是在提醒着她。

秋容知道她心绪不佳,正想开口劝慰,门却被推开了。

来的是皇后身边的老宫监,上次见过的。老宫监连看也不看迎上来的秋容,只阴阳怪气道:“呦,姑娘倒是好福气 ,宫里已经闹得人仰马翻,你倒还能安安稳稳睡上两天”

秋容低眉顺眼回道:“回公公的话,我家姑娘是身子虚弱”

“咄”老宫监横眉竖眼地嚷道:“咱家说话,岂有你插嘴的地方。”

他身后的小太监笑着接口道:“公公,俗话说是物以类聚,跟着小狐媚子久了,自然也沾染了那不好的毛病,连自个儿的斤两都摸不清楚了。”

老宫监斜眼瞟了秋容一眼,轻蔑中带了几分猥琐:“既然如此,小猴儿,你们就好好教教这个大胆的丫头”

秋容登时惨白了脸色,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傅妧抢过来挡在她身前,怒道:“你们想怎样”

老宫监轻蔑地看着她:“我说傅姑娘,你自身都难保了,就甭在这唱强出头的戏码了,皇后娘娘要见你,走吧”

说着,两个小太监已经拉了秋容去,傅妧体虚气弱,根本无力与他们拉扯。

见她扶着桌子喘气,老宫监笑道:“看来傅姑娘身子骨儿还弱着呐,连路都走不动了,”他神色陡然变冷,语声也拔高了许多,“来人呐,把她拖走”“你能做到的,”保持着这样屈辱的姿态,皇后的声音却平静了许多,“只要你随北燕太子走,就能断了灏儿的念想。”

见傅妧不出声,皇后又道:“从成为皇后的那一天起,本宫最在意的就是尊严,身为国母的尊严无人可以侵犯,但是现在”她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恳切,“我已经抛弃了皇后的身份,是在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来恳求你,求你放过灏儿。”

傅妧哑口无言,面对存心算计她的皇后,她可以毫无惧色地反驳,但面对这样一个为了儿子来恳求自己的女人,她无言以对。

良久,她才淡淡道:“倘若这番话让公主知道了,不知道会有多伤心,同样是一母所生,为 了兄长的前程,皇后娘娘竟然鼓励别人去纠缠公主的夫君”

皇后吃力地站起身来,以同样的平静口吻答道:“她的伤心不过是一时,这世间的夫妻情意本就不牢靠,就算没有你,萧衍身旁也会有别人,但不会有人能撼动她成为北燕皇后的命运。”

“但是,陛下一直偏心皇长子元洵,元洵向来又视本宫为仇敌,倘若灏儿争不到皇位,我们母子四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于你而言,就算陛下留下了你,本宫也绝对不会让你成为灏儿的正妃,但若你肯去北燕,本宫甚至可以要求北燕太子将你纳为侧妃,其中利弊,本宫相信你自会权衡。”

“所以,如果你对灏儿曾经有过情意的话,请你成全他。”

说完最后一句,皇后便漠然转身,径自下楼而去。傅妧在原地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才再度看向元灏长跪的背影。

他的肩膀一如记忆中宽阔,傅妧只看了一眼,就决然转身向楼梯走去。

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对元灏不过是初见时的少女情怀萌动,后来的利用要远远多于情动。然而,真的到了要分道扬镳的时候,才能意识到,原来是那样不舍。

傅妧木然地走下长长的阶梯,眼底的泪渐渐涌上来。她正待抬手拭泪,脚下却突然一滑,整个人便滚下了楼梯。

傅妧眼前一阵阵发黑,周身都像是散了架似的。周围的宫监婢女不少,然而他们都只是站得远远的在看热闹,没有一个人肯上前搀扶。

“看她那笨样子,走个楼梯都能摔个狗吃屎,还说是什么大家出来的小姐,我看连个烧火丫头都不如”

“看着生得也不算美,怎么就得了北燕太子的宠幸了”

“嗨,宫里不都传遍了,人家是靠着媚药才能爬上太子殿下的床”

往后的话越发污秽了,傅妧只装作听不见,咬牙坐起身来。才刚撑起身子,周围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那些窃窃私语都听不到了。

傅妧愕然抬眸,只见一只手已伸到面前。再抬起头,面前那人逆光而立,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出高大的轮廓。

额上似乎有什么液体滑了下来,傅妧眼前陡然一红,恍惚间低低叫出一个名字:“元灏。”

面前那人却弯下身子,毫不费力地将她抱起,语声微愠:“苦肉计做到你这个份上,还真是亏本。”

傅妧努力眨去眼中的血水,终于看清面前男子的脸容。

萧衍将她抱到不远处的凉亭里放下,一旁的南宫慕云早已递过来蘸了水的干净布帕,傅妧伸手接过,便要往额头上按。萧衍却皱眉打掉她的手,不耐烦道:“你自己能看得见伤口么,不把周围的灰土清掉,你这张脸是不想要了”

他夺过傅妧手中的帕子,一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另一手拿着帕子小心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

傅妧疼得皱眉,然而伤在额上,皱眉的动作牵动伤口,越发疼得火烧火燎。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嘲讽道:“太子殿下何等尊贵人物,为我这样卑贱的婢女治伤,岂不觉得有失身份”

萧衍看她一眼,下手的力道却重了些,疼得她咬牙切齿。

“你也只剩这一张脸可看一二了,若是留下什么疤痕,被别人知道本太子睡过毁容丑女,那才真是大跌身份。”看到傅妧龇牙咧嘴的神情,他手上的动作放柔了些,口气却十分不屑。

傅妧冷笑一声:“以色取人的肤浅之辈”

这本不是傅妧的说话风格,她其实和萧衍不过数面之缘,根本不曾熟稔到这般。然而不知为何,她说话时不知不觉便有些针锋相对,倒似与他打过无数嘴仗一般,顺理成章般自然。

萧衍却不怀好意地往她胸口溜了一眼,慢悠悠道:“该有的全都没有,不看这张脸还能看哪里”傅麟一直在留意打量她的神色,半晌才悠悠开口道:“阿妧,还不过来拜见玄嵇先生”

傅妧依言上前,低眉敛目道:“傅妧拜见先生,先生万安。”未得对方允许,她便一直保持着低头的姿态,直到听到另外两人发出笑声时,才略带疑惑地抬起头来。

傅麟拈须微笑:“先生所言不虚,老朽从前真是错看了这个孙女了。”

玄嵇微微颔首,不卑不亢道:“并非傅老眼光不济,不过是时运所趋,令鸾凤困于山岭,不得展翅之机。”

傅麟不再与他寒暄,只淡淡道:“你们师徒也是许久不见,自有些话要说,老夫便不在此打扰了。”说罢,他便扬长而去,将书房留给了傅妧与玄嵇。

待房门关上,傅妧眼中警惕之色稍减,这才开口道:“师傅,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不是在太子那里做幕僚吗”

玄嵇眉间微拢,语声中含了淡淡的责备:“知道为师就在宫中,却不设法见面详谈,就知道擅自行动,还在这里说嘴”

傅妧一向很敬重师傅,如今听他责备,自是不敢回嘴。然而听得他说出“擅自行动”四字,登时勾起那日的回忆来,陡然间诸般悔恨涌上心头,眼前便是一黑,不自觉地向后踉跄了一步。

玄嵇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凝神细诊了片刻,才皱眉道:“你中了毒是”

傅妧平静接口道:“是媚香。”她沉住气将入宫后所遇之事一一道来,只说到那放置金钗的锦盒中香气古怪,便停了下来。后面的事一来她难以启齿,二来也不是应该说与师傅听的。

玄嵇眸光微沉,欲言又止。傅妧一再追问,他才缓缓道:“那并非是普通的媚药,据你所言,你只嗅到了香气,如此一来,事情就糟了。”

傅妧听得他语气沉重,微带了疑惑道:“师傅,我不明白,还能糟到哪里去”

玄嵇不答,却自袖中取出针囊,取了一枚长长的银针,撩开傅妧的袖子,在她小臂上看准了岤位扎下去。

待到拔出银针时,只见那针已然变得毫无光泽。仔细看去,原来上面附了一层极淡的黑色,虽像是中毒的样子,却并 不分明。

玄嵇叹息一声收起银针,半晌才道:“果然是金风玉露,此物虽有媚药的功效,严格起来说,却应该称作媚毒。”

傅妧皱眉问道:“师傅的意思是,我中了毒”

“不错,”玄嵇颔首,“你所嗅到的香气,名为金风,此物取自海有的荀草,能使人意乱情迷,但普通媚药功效只在一时,它却长期蛰伏在体内,能令女子美貌不衰,却也留存了毒性。”

傅妧默然无语,过了一会儿才抬头问道:“师傅,我会死吗”

玄嵇闭了闭眼睛:“如果三年内不服下解药,就会渐渐衰弱而亡。”

傅妧垂眸沉思片刻,过后竟露出一个明丽笑容,语声中却有些许惆怅:“还要等三年那么久啊”

“你在胡说什么”玄嵇眉间丘壑拢起,“自海疆的浮屠国覆灭后,中原再不见此毒,但却并非是无解之毒,所谓金风玉露,金风为毒,玉露便是解药的药引”

他低声自语片刻,猛然抬头道:“北燕当年浮屠国国破,倘有药方流传,定然是被收入北燕宫中了”他眸间涌上喜色,“熙华公主下月便要出嫁,你随她前往北燕,一定有机会找到解毒的法子的。”

傅妧眸光一黯,只低声说了句:“师傅我并不想去北燕”

玄嵇立即敏锐问道:“是为了元灏”

“不是”不知为何,傅妧下意识地否定了,又补充道:“我娘和则宁哥哥死于非命,我现在连仇人是谁都没查清楚,怎么能走”说到血海深仇,她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冷硬起来,满目涌动的都是浓烈恨意。

“错”玄嵇断然道:“就算你留在这里,能找出仇人吗”

“我”傅妧一时语塞,表情却依旧倔强。

玄嵇却步步紧逼:“退一步说,就算被是找出仇人,可对方是天潢贵胄,比如说皇后,甚至是皇帝就算你留下来,又凭什么报仇”

“师傅,你的意思是”傅妧被他话中的暗示惊呆了,语声断续。

“为师不过随口说说罢了,”玄嵇放缓了语声道,“你细想想,皇帝此次放你出宫,便是有应允二皇子的意思,但若二皇子娶了你,必然与皇位失之交臂,那时候你一个无权无势的王妃,又拿什么来和仇人斗”

玄嵇最后叹息一声:“为师言尽于此,一切在你斟酌,我不宜常来看你,万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