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倾江山第4部分阅读(1/1)

三指,朗声道:“我许则宁对天盟誓,但凡阿妧所要所求,必倾全力而为,若违背誓约,甘愿身入炼狱尝尽百苦而亡”

说罢,他回眸微笑,日光在他的睫毛上镀上一层金色光辉,看起来格外温暖。

傅妧亦回之以微笑,语声似珠落玉盘,玲玎声中透出骨子里的清冷:“我想把娘亲送走。”

许则宁虽然面上仍保持着镇定,但语声中不免有些诧异:“阿妧,傅家不会肯放人的,你打算怎么做”

“这个你不用担心,如今我已经乖乖进宫,傅家的人必定会放松警惕,一定会有机会的。”

见她自信满满,许则宁便不好再说什么了。更何况,他与傅妧也算是一起长大,他知道她的性子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于是,他只保证道:“无论你要我做什么,只要说一声就是。”

傅妧点头,捋起袖子给他看:“我是假装出了疹子才出宫避一避的,有这个传染病在身上,傅家人对我一定也是避之唯恐不及,傅家可不像皇宫里看守那样森严,我带着小灰回去,有什么事让它给你送信。”

小灰其实是一只普通的麻雀,但是师傅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将它驯养得十分有灵性,能充作信使之用。而且麻雀这东西常见,和普通的信鸽比起来更具有隐蔽性,傅妧刚回傅家时,他们经常用小灰来互通消息。

听得她这样说,许则宁仍然不放心:“阿妧这么大的事,是不是要让师傅知道,再做定夺”

傅妧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才道:“本来我就是想来找师傅商议的,可是”可是师傅去了太子那里,以她的身份,是根本无法通过太子见到师傅的。

许则宁自然也明白她的顾虑,当下便坚定道:“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和师傅联络的,只是,在那之前,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见她低头不语,他的声音不免多了些急切:“阿妧,我答应过你的事绝不会反悔,如今我只求你答应我,千万不要着急,可以吗”

傅妧抬头与他对视,只见他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满盛着的都是担忧,当下心头一软,便点了点头。

得了她的承诺,许则宁 心头一松,忽然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傅妧知道他的病见不得风,便忙扶着他回屋休息。许则宁服下药丸,闭目休养了片刻,才睁开眼睛道:“你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还是快些回傅家去吧,免得惹来什么祸端。”

傅妧本想留下照顾他,然而见他坚持,也只好走了。

相处多年,她知道这位则宁哥哥的脾气,最不愿自己成为别人的负累。更何况,她照顾得了他一时,却终究都是要回去的,剩余的时间里,他依然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这座小院里。

走出门口,傅妧脸上强作出来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

当年,如果没有强出头把他带回家来,他的人生,或许会比现在平静许多。虽然他可能不会读书识字,可能仍旧病痛缠身,但是他不会有像现在这么多的烦恼和担忧。

一想到自己可能会把他卷入到更大的风波中,傅妧就觉得不寒而栗。她没有忘记,那夜的神秘人口中,曾清晰地吐出过许则宁的名字。

想到这里,傅妧坚定了一个信念,她必须让娘和许则宁尽快离开这里。利刃当头落下,却在最后关头偏得一偏,傅妧只觉头皮一松,回头看时却见袭击自己那人也是一脸惊愕,手里抓着一把断发。

那人一击失败,虽然困惑,却还是为着完成任务,挥舞着手里的短刀又要冲上来。

傅妧想要后退,怎奈方才已经吓软了腿,竟是有心无力,只像待宰猎物一般呆立着动弹不得。然而这一次他已经没了机会,半空里一抹银光闪过,直直没入他眉心。与此同时,一股大力自傅妧腰带后面传来,拖得她不由自主后退两步。

傅妧只听得极轻微的“扑”的一声,那人的身子犹在向前冲去,全身的骨架却像是突然软了一般,登时向一边歪斜过去,最后扑通一声摊开四肢摔在地上。

傅妧定睛看去,只见那人眉心破开了极细微的一个血孔,但并未有大量的血渗出,乍看上去只像是一颗红痣一般。

她这厢惊魂未定,耳畔却有戏谑笑语响起:“不急着感谢你的救命恩人,倒盯着那死人看个没完”

这个声音她记得,那种刻意装出的低沉喑哑,正是那数度出现的神秘白衣人的。

她正想轻蔑地说一句“又是你”,但出口时却变作了:“小心”因为那群人见同伴死了,一个个都红了眼,各抽刀剑砍来,白衣人却是两手空空,让傅妧不得不替他和自己的小命捏一把汗。

“算你有良心”他陡然凑上来在她耳边道,嘴唇触到她的耳垂,虽然还隔着他脸上的丝巾,但傅妧仍不争气地红了脸。

下一个瞬间,白衣男子已经自她身侧掠过,徒手迎上手持刀械的对手。渐暗的天色中,他的身形如同鬼魅,瞬间便掠过了半条小巷。在他身后,那些歹徒的尸体横了一地,每个人都是一模一样的木然神情,眉心皆留下了血点。

而瞬间连取数人性命的罪魁祸首,却在巷口止步回眸,轻声道:“我叫颜子潇。”他的声音虽轻,却像是自耳边传来的,

傅妧的回应是高高扬起的眉毛,和明摆着不相信的口气:“这是真名”

颜子潇愣了片刻,瞬间掠至她身后,不满道:“喂,你对救命恩人还这般质问,小心一会儿真正的恶人来了,没人帮你。”

傅妧哼了一声,揪着断发道:“你既有那般好本事,为何要砍我的头发,而不是断了那人的手”

颜子潇却猛然退开一步,警惕道:“你又想怎么偷袭我”

傅妧微微嘟嘴,歉然道:“人家前两次不知道你意欲何为,自然是要防一防的,何况我那点小伎俩根本就没有用,你男子汉大丈夫,兼以英雄盖世,还会怕我这么个小姑娘么”

说到最后一句,已隐约挑衅。只是那颜子潇才不肯上钩,只故作苦恼道:“我师傅曾经说过,这世上拿着刀的敌人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软语温存的女子,美人毒,蚀骨杀人于无形中,最是可怕。”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又道:“至于断发之举,实在是在下有洁癖,不喜鲜血横飞的场面,若是沾到衣袍,洗起来委实麻烦。”

傅妧心下恼火,在口舌方面她说不过这个家伙,不如在战况胶着时趁早撤离战场,于是她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颜子潇却追了 上来,故意作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从宽大衣袖里摸出一把折扇在手里敲着,殷勤道:“傅姑娘,夜黑路远,让小生送你一程”

傅妧假笑一声,指着前面的路口道:“颜大侠,过了路口左转就是戏园子,那里自有祝英台等你唱楼台会。”

她话音未落,衣袖却突然被颜子潇抓住,迫不得已停步。彼时正是晚霞满天,颜子潇一点点俯下身来,双眸熠熠生辉。

傅妧顿时感到连呼吸都不顺畅了,那一瞬间忽然心跳如擂鼓,周身的血液像是被点燃了似的,疯狂地在血脉中。

颊边陡然一凉,面纱随即飘落,但颜子潇却并未如预料中做出什么冒犯之举,反而丢下一串铜钱,从路边的卖花女篮子里抽了一朵花。

傅妧只觉鬓发一紧,抬手去摸时才发觉发间多了鲜花。颜子潇用花枝将她的断发卷起插到发髻里面,巧妙地掩饰了那一簇断发。

颜子潇后退一步端详了一下,才笑道:“可惜我偏偏喜欢采路边的野花。”

傅妧还未体味出他话中的讽刺之意,他已经纵身跃起,长笑而去。

这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只见漫天晚霞的映衬下妙龄少女俏然而立,微红双颊上眼眸亮如灿星,七分羞涩三分薄怒,便是十分绝色。韦氏的脸色微微变了,然而不等她开口,傅妧已经向刘四再度逼近一步,冷然道:“你可记清楚了,确实在西华门等了我半日”

“是”为了将谎话说的更实在些,他又补充道,“小的一步都没有离开过,但凡出来的宫女小的都仔细看了,并没有大小姐您在内啊”

“刘四”韦氏已经明白了傅妧想要做什么了,情急之下竟起身喝止。

正堂顿时安静了下来,韦氏看到尹氏脸上毫不掩饰的笑意,登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旁的傅展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弟弟傅云脸上一副看好戏的神情,让他更加恼羞成怒,当下狠狠瞪了一眼韦氏。

刘四说错话并不要紧,他本来就是个粗使的下人,就算误将东华门说成西华门,也是有可能的。但是,韦氏在这大庭广众下喝止刘四,显然是将自己也拖下了水。

她立刻狠狠回眸看向傅妧,后者刚才还在咄咄逼人地逼问这刘四,这时却怯懦地低了头不再说话,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尹氏轻咳一声,娇声道:“看来,这事是有眉目了。”

傅云向妻子递了个眼色,语声中也带了些事不关己的笑意:“你又不知道内情如何,在这里乱插什么嘴”

“是,夫君说的是,”尹氏接口道,“妾身是没有大嫂那样知情”说着,她的眼神有意无意瞟向了韦氏,更是火上浇油。

韦氏当着公公傅麟的面,自是敢怒不敢言,尹氏说了那一句后也是见好就收,一时间堂上倒静默了下来。

傅妧却在这个时候开口道:“大约是这车夫没去过皇宫,又许是天气太热了,他一时昏了头,分不清东西而已,妧儿相信,这件事和大娘没有任何关系。”

二夫人尹氏冷哼一声,一副很是不以为然的样子。

傅妧却接着说道:“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妧儿既然已经回来了,还请祖父、父亲和大娘饶了这车夫算了。”

她越是表现地落落大方,韦氏就觉着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呵斥她道:“怎样处置轮不到你说话,看你那样子,哪里像是个大家子小姐,在外面抛头露面,分明是让人笑话我们傅家”

傅妧低下头,声音里带了点委屈:“大娘说的是,一切都是妧儿的不是只是,妧儿身体有点不 适,可不可以先回去休息”

她之前还疾言厉色,如今却一味柔顺,韦氏虽觉着不对劲,却本能地要和她作对:“越发没大没小了,祖父父亲都还在这里,你就想回去偷懒”

“母亲”就在这时,柔美的少女声音传来,傅妧抬起眼睛,只见一个美貌少女走了进来,正是韦氏的女儿傅萦。

“没人去接姐姐,已经很委屈了,祖父和母亲就看着姐姐一路走回来辛苦的份上原谅她的过错吧”傅萦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

傅妧不禁在心里冷笑一声,她何尝有过什么过错分明是韦氏有意要整治她,如今被傅萦这么一说,倒像是一切的错都在她身上似的。

然而对方已经说了做了,她只有用同样的虚情假意来回敬她。

傅妧亲热地握住了傅萦的手,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多谢妹妹帮我说话,姐姐真是惭愧。”

傅萦愣了一下,刘嬷嬷却猛然扑上来拉了她一把,将她和傅妧隔开。“我的小姐啊,这个小大小姐是出了疹子才回来的,你可不能碰她”

傅萦顿时花容失色,韦氏怒道:“傅妧,你明知自己有病,还去亲近萦儿,究竟安的什么心”

“好了”傅妧还没来得及回答,傅麟已经出了声,顿时,堂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傅麟的目光自儿子儿媳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傅妧身上时,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个孙女,从前几乎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印象,毕竟是早早就离开了傅家。这次回来,唯一引起他讶异的,就是她竟这样爽快地答应替傅萦进宫这件事。

然而那半个月来他着意观察,发现她确实是木,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若真是这样,倒也说得通,毕竟是生长在乡村的女孩子,才十几岁大,哪里懂得人心险恶。确定了这一点后,他对这个孙女,便再也没有任何研究的兴趣了。

身为九门提督,他在官场上的世界要比区区一个傅府大得多,根本无暇在一个孙女身上多花工夫,除非她有可能给傅家带来利益,就像傅萦那样。

然而,今天看着傅妧,他却隐约觉得,自己之前可能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进宫之前,傅妧唯一一个要求,便是让傅展配合她说了这个谎言。因此,沈氏一直以为她是入宫陪伴公主,过几年出宫后还能许配个好人家。

她一直认为,自己当初离开傅家的决定害了女儿,让她只能在山村中长大,失去了攀附一门好亲事的权利。

因此,对于那个谎言,她原原本本地相信了。她是那种天生良善的女子,一生中唯一一次任性的决定,便是带着傅妧离开傅家。之后数年颠簸流离,她盲了双眼穷困潦倒,女儿却一天天长大,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当初的离开是多么轻率。

沈氏摸索着将手里的针线活放到桌子上,拍了拍女儿的手道:“去见过你父亲和祖父了吗”

听娘提起他们,傅妧好不容易才压抑住心底的怨气,尽量用平稳的语声回答道:“已经拜见过了,娘,我们不说这些了,让我帮你洗头,好不好”

沈氏推辞道:“你好不容回来,最要紧是歇一歇,我在这里很好,举动都有人伺候你吃过饭了没”

她才刚问出口,傅妧腹中便已咕咕作响母女两人愣了一下,才齐齐笑出声来。

沈氏笑着起身,摸索到房间角落的柜子,打开柜门后招呼傅妧过去:“这是晚饭后送来的点心,我还没有吃,你先点心点心。”

傅妧依言走过去,在看到那碟点心的真容时,喉间顿时哽住了。

那碟点心上面已经长满了白色和绿色的绒毛,不知是放了多久了,可是娘刚才明明说过,这是晚饭后才送来的。

他们分明就是欺负她娘的眼睛看不到,才故意那些发霉长毛的点心来敷 衍。那一瞬间,心底的怨毒如利剑出鞘,倘若给她一把刀,她此刻会毫不犹豫地拿着它冲出去,将这府里上上下下杀个干净。

“怎么了”沈氏半天没有听到动静,下意识地侧头询问。

“没什么,”傅妧费力地挤出这几个字,伸手将点心端出来,故意发出夸张的吸气声音,“好香。”

沈氏眼盲,自然是看不到,女儿在说出好香二字时,美丽的脸庞是何等的扭曲。

沈氏摸索着在床边坐下,微笑着拍了拍身边的地方,“快过来,坐下把它都吃完从前家里穷,买不心给你吃,你从前不是一直说,希望能把点心当饭吃么”

傅妧的眼眶热了,然而她还是轻轻应了一声:“好。”之后就大把抓起盘中发霉的点心,往口中送去。

送来的点心尚且如此,可想而知他们平日里都给母亲吃些什么饭菜了。

然而,当着娘的面,她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情绪,只能尽力扮演着女儿的角色。有时候,她真的很庆幸娘是看不见的,这样就可以不必亲眼看到她们所背负的苦楚。

今天的所见所闻,让她越发坚定了内心的打算,一定要让母亲尽早离开傅家。

终于,一盘点心见了底,口中的滋味形容不出,就算是苦涩,也是木木的。

之后,她自己去厨房烧了热水,提回来帮母亲洗头。打开发髻就闻到一股怪味,想想也知道,这屋里的丫鬟仆妇都是经韦氏之手派过来的,谁耐烦去伺候一个盲眼的妾室

察觉到女儿捧着自己的头发发愣,沈氏越发的局促起来:“这天还不热我身子又懒怠,这几日没叫她们帮我洗头这屋里的几个丫头都还勤快,真的。”

勤快从傅妧走进这间屋子时,就没看到过半个丫头婆子的影子。不过眼下,她也不希望那些人来打扰她和母亲短暂的相处时光。

傅妧从后面抱住沈氏,将下巴轻轻放在她颈侧,用撒娇的语气说:“我只是想你了。”

沈氏愣了愣,脸上才露出一个笑容,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傅妧知道,母亲是怕她去找那些丫头理论。

从前的傅妧,或许年轻气盛,但现在不会了。

她用胰子洗干净母亲灰白的长发,一点点用布巾拧干,然后用木梳反复梳理,十指探入发间,轻轻按摩头皮。沈氏一开始还强撑着与她说话,过不多时便已在躺椅上沉沉睡去。

傅妧取过薄被盖在她身上,在屋子里点一支安神香,然后便轻轻地走了出去。

沈氏所住的这处院子虽然小了些,但也有给下人睡的房间。傅妧看着对面那两间黑漆漆的屋子,握紧了双拳。

这院子的主人还没有睡,这些奴仆们却早早地去歇息了,果然是不把她们母女放在眼里么,以为这府里有韦氏做主,便可以随心所欲地怠慢一个瞎了眼睛的姨娘。

如果是这样,那她们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