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倾江山第2部分阅读(1/1)

,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为对手所用,成为她新的敌人。

看到刘保正在用审视的目光看她,傅妧忙低下了头,重新回去洗衣服。周围的宫女再看她时,眼神中都带了畏惧之意,下意识地离她远了些。她们不来挑衅,傅妧倒乐得清静,自顾做自己的活。

当天下午,浣衣局的大门再一次被人推开,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

刘保认出那小太监是二皇子身边的三宝,忙又挂了笑脸迎上去:“呦,小公公怎么想起到咱们这儿来了,可是二殿下有什么吩咐”

三宝道:“昨儿个这里可新来了个宫女,好像是从瑶华宫送来的”

刘保倒是一愣,不明白今儿个的事为什么都和傅妧有关,然而还不得不老实答道:“来倒是来了个,只是”

没等他把心中的疑问问出口,三宝已然不耐烦道:“有就好了,二殿下有话要问她,把人叫出来跟我走就是了。”

刘保虽然身为掌事宫监,在品级上比三宝高出不少,但在这里管着浣衣局这么个没油水的地方,根本一点前途也没有。三宝虽然年轻,却是皇子身边的跟班,这种得天独厚的位子是刘保得罪不起的,于是当下只点头应了,回头就去叫了傅妧出来。

刚才在刘保面前还趾高气扬的三宝见了傅妧,登时笑嘻嘻道:“傅姑娘,二殿下有些事要问问您,咱们走吧”

傅妧跟着他一路上七拐八绕,不由得好奇问道:“这似乎不是去棠棣宫的路吧”

三宝笑道:“姑娘好记性,才刚进宫就认得路了只是姑娘也该明白,这宫里人多眼杂,稍有不慎便会引来别人闲话,寻个僻静地方对殿下和姑娘都好,您说是不是”

傅妧点点头,心里却已起了警惕之心,微微落后了几步,随时准备这转身逃走。

只不过这一次她是白担心了,转过一道月亮门,她便看到了小院的花团锦簇中静静立着的男子身影。三宝殷勤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不再向前去了。

傅妧定一定神,才轻步上前。

元灏听到她的脚步声回过头来,面容一如往昔清俊,眉间眼底却拢起了淡淡的心疼。傅妧正要施礼,他已稳稳托住了她的手肘:“阿妧,你我间不必如此。”

傅妧身形一顿,良久才抬起眼睛与他对视:“殿下说错了,你我间身份有别,本应如此,从前往昔,不过是我做的一场梦。”

元灏微有黯然,傅妧却抢先道:“殿下不必为我这么个宫女担心,公主殿下待我很好,想必将来去了北燕,也不会 受什么委屈。”

原本是讽刺的话语,然而傅妧用真诚的语气说出,再加上温柔神情,丝毫没有作伪之态。

元灏皱眉道:“皇妹她是太任性了,对了,我给你带了伤药来。”

任性傅妧在心中冷笑,她这满身狼狈一生流离都拜元盈所赐,他竟然只用“任性”二字一带而过

元灏拿出一盒药膏递过来,傅妧却迟迟没有伸手去接。看到她犹豫的样子,元灏心生疑惑,当下撩开她的袖口,只见那她的手背已经高高肿起,肌肤上尽是干裂的血痕。

傅妧慌张地抽回了手,勉强笑道:“不过是多洗了两件衣服,习惯了就好了。”

元灏眉头紧锁,傅妧知道自己的示弱已经起了效果。上次相遇时,她故意不曾擦去脸上的血痕,便是要让他知道,她过得如何不好,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元盈造成的。这次,依然如此。

她了解元灏,许多事他明明知道,却宁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愿当面锣对面鼓的说破。

若是她一开始就控诉元盈的霸道行径,结果只会让他越发地袒护妹妹,只有让他亲眼目睹,才能让他相信。

以退为进,她的目的已然达到,也不枉她在浣衣局受了一整天苦。

良久,元灏才哑声道:“你再忍耐些时日,我会想办法,让你”

傅妧猛然抬起头来,眼底珠泪盈盈,语气却坚定如铁:“傅妧只求能保住性命,安然度日,殿下,您明白吗”

“所以,这是我与殿下最后一次私下见面。”她含泪微笑,从元灏手中拿过那盒药膏。

她冰冷的指尖在元灏手心一触即退,元灏想要抓住她,她却已翩然后退。元灏担忧的神情就在眼前,傅妧呆呆地看了他片刻,忽然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

她猛然扑到他怀里,纤弱的双臂紧紧环住了他的腰身。

元灏一时哑然,却下意识地抬手拥住了她。怀中少女长发衣衫尽湿,肩膀还在微微颤抖,楚楚可怜。相识以来,即使在最狼狈的境地下,她也总保持着沉静的风姿,何曾这般惶恐过

从前的她越是坚强,这一刻的脆弱就越惹人心疼。尤其想到之前她说的那一句“只求保住性命”,更让元灏觉得连心都揪了起来。

又是一阵风吹来,傅妧在他怀中打了个寒颤,元灏忙扶着她站起来,脱下披风裹在她身上。

傅妧本能地做出推拒的姿势,元灏心中一紧,不由分说将她拉过来,打横将她抱起来。

“二殿下”傅妧连着声音也有些颤抖,“这样并不合规矩,您这样会给我带来更多麻烦的”

现在已经有人想置她于死地了,这样和元灏在宫中招摇而过,还不知道会招来什么祸端。

元灏却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半晌才哑声迸出一句:“万事有我。”

那一句“万事有我”,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傅妧自他怀中奋力仰起头,凝视他轮廓优美的侧脸,尔后将脸颊轻轻地贴向他的胸口。

这是他们第一次离得这样近,将世俗眼光和礼教大防尽数抛掉。这亦是傅妧第一次听到他说出这样坚定不移的话,从前携手踏青,至多不过以诗文相和,暗藏心意,从不曾这般表白。

若换做了数月之前的她,定然会喜极而泣,而如今,心下纵然震颤,却也抵挡不了物是人非四字的浸染。

这一句话,来得太迟。

然而,她还不得不做出欢喜幸福的样子,在他怀中听着他的心跳闭上了眼睛。

她不得不这样做,毕竟娘亲现在还作为人质被困在傅府中。她在南楚时,娘亲 或还能几天好日子过,若她去了北燕,娘亲对于傅家来说,就一点利用的价值都没有了。

到了那时,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她一定不能去北燕。而想要留在南楚,紧紧抓住元灏是唯一的出路。

元灏就这样一路抱着她回了浣衣局,看得刘保和一众宫女目瞪口呆。元灏命刘保腾出房间让傅妧一个人居住,又命他派人去取来火盆热水,让傅妧自行沐浴更衣。

有了皇子吩咐,刘保自然不敢怠慢,恭敬送了元灏出去后,又回来吩咐众人,不得将此事泄露分毫,否则严惩不贷。

为着讨好傅妧,他又挑选了两个伶俐些的宫女,嘱咐她们不必再洗衣裳,专职去伺候傅妧。

傅妧对她们倒也和颜悦色,顺带着旁敲侧击地打听些宫里的情况。

之前在宫外做的功课再多,也不及在宫里的耳濡目染,毕竟皇宫里有太多事都是秘密,传不到外面去。

有个宫女为着讨好傅妧,说起了秋容的事。

听说她已被莲妃娘娘打发到训诫司去了,傅妧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训诫司,可是比浣衣局更低的去处,算得上是整座皇宫的底层了。但凡被送到那里去的,都是犯了大错的宫人,却连痛快一死都做不到,只能在训诫司忍受无尽折磨。

进了训诫司,最后的下场只有死,却是在长年累月的折磨中慢慢死去,要多痛苦就有多痛苦。若是忍受不了那里的折磨自尽,还是要连累家人的。

因此,对于这些宫女来说,训诫司无异于是人间地狱。

傅妧忍不住又问:“莲妃娘娘,是什么样的人”

那两个宫女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腼腆笑道:“我们都是最底层宫女,哪里有福分接近莲妃娘娘呢”

另外一人见傅妧微有失望之色,忙笑道:“不过莲妃娘娘恩宠最重,她宫里的宫人,连衣裳都比别宫的好一个档次呢,每次送衣裳去,打赏也比别处要多不过若是洗坏了衣裳,下场也惨得多就是了”

傅妧“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追问道:“那平日里,都是谁去芙玉宫送洗好的衣服”

“这个要看刘公公的安排了。”

“哦,”傅妧笑了笑,“你们劳作一些也累了,快点去休息吧。”

她之前用的药膏颇有奇效,脸上的青肿已消退大半,这一笑明艳不可方物,让那两个小宫女都看呆了。

“姑娘若是打扮起来,可能比莲妃娘娘还美呢”

其中一人像做梦般赞叹道,被同伴捅了一下,她才醒过神来,两人恭恭敬敬地退下了。翌日午后,傅妧躺在窗下的软榻上,享受着春日温暖的阳光,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

然而,在听到廊下宫女的议论声后,她那点睡意很快就跑得无影无踪了。这一天工夫里,宫里也算是闹得天翻地覆了呢。

先是莲妃有些不舒服,把已经歇息在别宫的皇帝求了去。然而就算皇帝去了也是无济于事,莲妃一时发冷一时发热,连请了几个太医都不见起色。

一夜没睡安稳的 皇帝早上出来散心,谁知竟看到一池的莲花都枯萎了,又听了莲妃宫中下人的闲话,怀疑到了巫蛊上面。

王袁亲自带人将莲池的水放干,果然在池底的淤泥中挖出了几个木雕的小人儿,还有些别的不干净的东西。

能靠近莲池的人太多,根本无从查起。然而皇帝被莲妃的病态蒙蔽了心智,竟大张旗鼓从宫外请了法师来做法,要从那些挖出的东西上面追查到幕后黑手。

如今芙玉宫,怕是正在大做法事吧。

傅妧轻轻地笑了,照莲妃的阵仗,怕是不用到晚上,事情就能有个结果了。这种鬼神之说固然上不得台面,但只要皇帝肯相信,便会有人倒霉。

不过,想要扳倒皇后是万万不可能的,莲妃也很清楚这点。

毕竟元盈出嫁在即,因为这桩婚事,皇帝一直觉得对皇后很是愧疚。但是不要紧,如今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在那里,将来总会有一天,它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这一点小小的教训,和皇后母女带给她的伤害相较,完全算不了什么。

果然,傍晚时分,新的消息又传出来。法师说已经作了法,将那些脏东西埋入莲池的人,三天内就会全身发疹子。

这话才传出来,宫内登时人心惶惶,发疹子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尤其还能传染。因此,接下来的三天里,每个宫人都在提心吊胆地观察着自己,唯恐在这个时候撞上了枪口。

然而,在三天后的全宫盘查后,竟没有任何一个宫人身上出疹子。

原本鬼神之说就属飘渺,因此,查不出来什么,皇帝就算有再大的怒气也是无可奈何。

偏生在这个时候,有人举报,皇后宫中日前处置了两个小太监。尸首虽然已经拉到乱葬岗去了,但是王袁派人去验看时,果见那两个太监身上都出了疹子。

事关皇后,这样的消息自然不可能像之前那样传得人尽皆知,这件事,傅妧还是从莲妃那里听来的。

莲妃的脸色虽然仍有憔悴,但傅妧知道那并不是诅咒的作用,而是莲妃自己服下的汤药的作用。为了打击皇后,她不惜用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后宫中的争斗,果然是不惜代价。

莲妃笑得够了,才定睛看向傅妧:“可惜”

傅妧低眉道:“娘娘这是在可惜什么”

莲妃笑了笑:“可惜你是注定要跟熙华公主去北燕的人,不然我便把你讨了来,在这里也多个臂助,凭你的心思容貌,假以时日,地位不会在我之下。”

傅妧知道她这是在用言语试探自己,当下便笑道:“奴婢没有娘娘的鸿鹄之志,只求能保住性命,向那些害过我的人施以小小的报复就足够了。”

莲妃却再度追问道:“真的没有别的了”

傅妧抬起头,微笑道:“有。”

莲妃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傅妧却自顾自道:“上次得罪了娘娘的那名婢女,是奴婢在浣衣局时的好姐妹,奴婢想斗胆向娘娘讨个情,请娘娘准她回到浣衣局吧。”

莲妃眯起了眼睛:“傅妧,这我倒真看不明白了,当初她人赃并获,和你也脱不了干系,如今却又”

傅妧恳切道:“奴婢孤身入宫,唯有她给过奴婢一些帮助,当日之事虽是她犯下大错,但总归也是遭人利用”说着,傅妧的声音已经渐次低了下去,竟有了哽咽之意。

“好了,”莲妃又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神情,“一点小事而已,何必说的那样可怜,本宫应了你就是了。”

傅妧这才破涕为笑,向莲妃露出感激的神情。

待她走后,梁公公忍不住进言道:“娘娘,这个丫头不是个一般人物,留着恐怕有后患”

莲妃却摇了摇头:“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在外面乱说的。”

“可是”

梁公公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莲妃打断:“更何况,已经有人想要她的性命了,咱们又何必抢着去插手,就让她们斗去,岂不更好”

梁公公这才谄媚道:“娘娘说的是,是奴才肤浅了。”

莲妃轻轻哼了一声,倾国倾城的眼睛里散发出冷酷的光。“灏哥哥昨日去了母后宫中”元泓如是开口道,却并没有下文,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傅妧,仿佛想从表情窥破她的内心世界。

很显然他失败了,只好再度开口,换上了咄咄逼人的语气:“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去求见母后吗”

傅妧嘴角轻扬,笑容无懈可击:“想。”简短的一个字,听不出有任何情绪。

元泓究竟还是年轻,故作的老成很快就坍塌下去,脸上的表情越发阴郁起来。面对傅妧这样的对手,他惊觉自己预备的还不够,于是果断地决定中止战斗,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傅妧扬起的嘴角渐渐放松下来,眼底的光却一点点凝重起来。

元灏为什么去求见皇后,原因在元泓脸上已经写得一清二楚了,因为她。元灏一定是在皇后宫中提到了她,所以元泓才会觉得自己有义务来提醒傅妧注意她的身份。

这样一个小小少年尚且如此,更不用说皇宫里的其他人会怎么看待这件事了。今日她能三言两语让元泓知难而退,来日面对千夫所指,她又该怎样做

傅妧正要关门,轻轻的笑声却从身后传来她的耳力极好,只听得声音便已判断出,对方是男子,且就在房中。那笑声低沉浑厚,显然不是内监所能拥有的。

傅妧并没有立刻转身,而是镇定地将门扇关好,这才缓缓转身,右手有意无意地抚上腰带。

之前还是关着的窗子此刻已经开了,窗台上坐着一个白衣男子,一幅素色丝巾挡去了半边脸容。他前额的碎发又垂下来极多,将眉形完全掩去,只露出一双眼睛来,让人无从拼凑他的面容。

这个房间紧挨着御花园一角,所以推开窗就是茂密树丛,若是武功高手,事先隐匿在树丛中,待元澈和元泓走后再越窗而入,也不是难事。

只是,在南楚皇宫里,懂得武功的除了皇子便是侍卫,谁会有闲情逸致来做这样的事倘若说是来自江湖也说不通,江湖中人武功再高,也绝不可能这般出入皇宫如等闲。傅妧心下已有了判断,此人定是来自于皇宫之内,至于其他,倒是看不出来了。

她警惕地看着对方,扬声道:“阁下何人”

白衣男子轻笑出声,他轻巧地从窗台跳下来,右手探向身后傅妧登时后退了一步,后背倚住了门扇。

见她这般警惕,白衣男子眸中笑意更深,右手自身后拿出时,却多了一枝含苞的莲花。闭合的花瓣上仍有水珠滑落,荷香阵阵。

皇宫里只有一个地方有莲花,傅妧忽然觉得,自己知道面前这个人是谁了

那个悄无声息出现在水下的人,度她气息救了她的性命,又将她带离芙玉宫的神秘人。傅妧忽然有点释然,以那人的武功,无怪他这次出现的也悄无声息。

“那日得蒙尊驾相救,尚未及道谢,小女这厢有礼,”她敛衽为礼,微微颔首,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那人:“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白衣男子眨眨眼睛,抬手将莲花递过来,开口时声音微有沙哑,显然是故意掩饰了自己本来的嗓音。“得亲美人芳泽,应该言谢的是我才对,送给你。”

傅妧愣了一下,随即莞尔一笑,落落大方地伸手去接那枝莲花。

瞬间变故陡生,傅妧的手自莲花边上擦过,却向上一挑,直取对方脸上的丝巾。男子眸光一沉,并未闪避,只闪电般伸手钳住了她的手腕,顺势一拉

傅妧没有武功底子,立足不稳,登时便向前扑去,直直撞上他胸口。

耳边陡然传来温热的呼吸,还有带着笑意的声音:“怎么,姑娘是觉得那天意犹未尽,所以急着投怀送抱”话音未落,他突觉肋下传来刺痛,仅仅一瞬间就转作了麻木。

他眸光一沉,左手轻轻在傅妧肩上一推,将她推开数步,自己则提气疾退,兔起鹘落般自窗口翻出。

傅妧也一连后退了数步,对方力道轻柔,显然没有伤她之意。

傅妧怔怔抬手看着指间那枚银色长针,再看向窗外时已是满眼困惑。

针上淬了师傅教她制的毒药,虽不致命却可限制人的内力,越是武功高手越是受其深害,像她这样半点内力也无的普通人,这药就不起作用了。

她之前故意关门,也是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务求一击必中,没想到竟然还是失手了。

看他刚才出去时动作流畅,竟似没受到半点影响傅妧摇摇头,将银针收回到针囊中。

或许是她淬毒的过程中出了什么岔子吧,毕竟这也是第一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