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企之花第4部分阅读(1/1)

养,余顺利点头,但是一言未发。

康秀兰埋怨道:“我早就看出戈春生不靠谱,可你硬要把小瑛塞给他,好象女儿嫁不出去似的,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余顺利拧着脖子。“女人家懂什么”

余小瑛愤愤不平。“我到现在都搞不懂爸的心思,你对周国良有啥不称心,偏要逼我嫁给那个小流氓。”

余顺利面红耳赤。“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可是要我跟姓周的结成亲家,除非我见了阎王”

康秀兰道:“你跟周建兴到底有什么过不去以前好得象一个人,后来又成了冤家对头”

余顺利垂头丧气。“有些事情你们还是不知道为好,如今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小瑛要离就离吧”

余小瑛伤愈出院的消息由栗本佑通知化纤厂工会倪主席,倪主席再转告戈春生。戈春生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有去医院接。双方的厂领导都认为他做得太过分,缺乏最起码的道德。可是他们都无能为力:戈春生的父亲是市委副书记戈泽其,他都没有发表意见,其他人还能说什么

余小瑛回娘家后,车间同事都去探望过,周国良依然不敢踏进余家的门。三个多月没见到余小瑛的面,他整天想入非非,心痒难熬。憋得他头昏脑胀透不过气来。他对戈春生的愤怒达到顶点,恨不得马上找人偷偷地把他教训一顿。

周国良连行动的细节都想好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和几个朋友躲在戈春生家附近,然后打公用电话把戈春生骗下楼,他们立刻冲上前去,用黑布袋套在他的头上,接着一阵拳打脚踢,最后扬长而去,自始至终都不说一句话。戈春生抓不到任何把柄,即使怀疑到他周国良身上也苦无证据,只能哑巴吃黄莲。

这一招是从电影里学到的,虽说老得掉了牙,还有点下作,却是周国良这种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唯一能出口恶气的妙招。

周国良约了几个穿开档裤时就在一起玩的老同学商量,请他们献计献策。

鼻涕王道:“戈春生不是好东西,我早就看他不顺眼。癞子你就下令吧,要我们怎么干”

周国良小时候生过几个月头癣,鼻涕王不失时机地礼尚往来,回赠他“癞子”雅号。其实,如今的周国良满头乌发,一表人才,否则怎敢和余美人“门当户对”

白面书生道:“稍安勿躁,打黑拳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务必做到一击必中,全身而退,不可留下后患。戈春生也不是吃素的,不会任人摆布,我们要做好充分准备,动手之前要把各种情报都侦察清楚,每个细节都考虑周到。”

小黑皮道:“这个好办,我跟鼻涕王负责情报工作,只要有空就死死盯牢他。他在明处,我们在暗处,戈春生逃不脱我们的天罗地网”

周国良道:“兄弟们仗义,我周国良预先谢谢各位了,改日请大家喝酒。”

会过朋友后,周国良想象戈春生被打时的狼狈情形,心头稍微好过一些。只是对余小瑛的思念无法放下,于是决定写封信约她偷偷出来相会。

这一天,化纤厂和机床厂双方工会约定解决戈春生家庭暴力问题。开会地点在化纤厂工会小会议室,化纤厂方面有厂工会倪主席,戈春生和所在车间郁副主任共三人;机床厂方面有粟本佑、乔老爷两人;余小瑛因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由她父亲余顺利全权代表。

乔正清见余顺利比前些日更加萎靡不振,花白头发增加了许多。更奇怪的是每当两人相遇时,对方总是目光慌乱,一触即闪开,似乎不愿与自己正面对视。

倪主席道:“戈春生同志犯下家庭暴力错误后,双方厂领导通力合作,经过细致、慎重的调查研究,认为戈春生负有完全责任,错误的性质恶劣,后果严重,影响很坏,已经触犯了法律。

受害人余小瑛同志已经正式提出离婚要求,为此,我们双方坐在一起,共同研究解决。”

话音刚落,戈春生尖叫:“倪主席断定本人负有全部责任,我不能接受,我也是受害者我动手固然不对,但祸根是余小瑛,她在外面不规矩,跟别人勾勾搭搭。”

倪主席正色道:“这种事不能乱说,要有根有据”

戈春生振振有词。“余小瑛是我老婆,倘若没有根据,我怎会随便瞎说败坏老婆名誉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实在是忍无可忍,被逼得没有办法,才一时失手把她打伤。”

这一招是洪振东教给他的。洪振东说,男女之间的隐秘是当事人说不清楚、局外人弄不明白而又最感兴趣的事情,你越是讲得含含糊糊、若有若无,旁观者越没办法评定是非,有些人反而会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那时候你戈春生就会摇身一变成为受害者,占据上风。戈春生说,洪哥真不简单,老婆没找过,男女之事懂得蛮多的。洪振东嘿嘿一笑说,听得多了不一样吗这就叫混淆视听、混水摸鱼。

乔正清道:“戈春生单凭道听途说就给余小瑛脸上抹黑,不应该。余小瑛是我们车间职工公认的正派人,流言蜚语不能成为暴力行为的理由。”

栗本佑道:“机床厂工会经过慎重研究,决定尊重余小瑛同志的个人意愿。”

戈春生叫道:“这不公平,倪主席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工人讨个老婆不容易,倪主席最清楚,我不离”

倪主席一声叹息。“你现在才知道后悔,可惜迟了。”

戈春生道:“余爸爸也该帮我说几句话,你对我是最了解的,我们曾经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立场最坚定,要不你也不会选我做女婿。这次我动手打了小瑛,我错了。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对待小瑛。”

余顺利的脸庞流露出痛苦的神色,默默无言。

突然,戈春生走到余顺利面前双膝下跪。“我错了,我不是人”他边说边轻轻地拍打自己耳光。

过了一会,戈春生见余顺利依旧没有动静,索性将头埋在余顺利双膝之间号啕大哭。郁副主任上前拉他起来,他死活不肯,说余爸爸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在场的人都愣住了,人们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候,余顺利颤悠悠站起来,没跟任何人说一句话,就往门外走去。乔正清看见他的眼眶湿漉漉的,在转身的一刹那,有颗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正文 第十三章媒人难当枉叹息

第十三章媒人难当枉叹息

戈春生见余顺利走了,便从地上爬起来,昂首挺胸扬长而去。离开会议室后,戈春生差一点笑出声,这些家伙想跟我斗,连门儿都没有想当年再大的世面也见过,小沟小坎能难得倒老子洪哥说得对,狗日的乔老爷果然不是玩意儿,拚命替余小瑛说好话,跟老子作对,不给他点颜色看我就不姓戈

倪主席叹气。“我老倪阅人无数,到头来依旧看错了人,给机床厂领导添麻烦了。唉,白当了几十年干部”

郁副主任苦笑。“戈春生小时候老实巴交的,谁知道变成这个样好样不学,坏样一学就会。自己有外心,反而倒打一耙。当初让我们这些人眼馋的一对金童玉女,竟成了化纤厂几年来第一对闹离婚案例,人心难测哪”

粟本佑道:“二位领导莫要过分自责,那些年社会风气乱哄哄,把许多人的是非观念搞混了。幸好改革开放扭转乾坤,大多数人都是学的好样,戈春生这种人早晚也得走上正道。就说我们这位乔技术员,他跟戈春生也是同龄人,现在是我们厂的技术骨干,过不了多久就会挑起更重的担子”

倪主席道:“说的也是。郁副主任和戈春生是小学同学,如今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人与人不好比哪只怪我好心办坏事,当媒人当出了祸害,我对余小瑛有愧”

粟本佑笑道:“现在的媒人确实不好当,要一条龙服务,负责到底先要帮人找老婆,成亲后,还要包他们夫妻和睦,包他们养儿子。万一有些差错,做媒人的就倒了大霉,说三道四的不晓得要听多少闲话。倘若一不小心遇上戈春生这种人,就象成了罪魁祸首似的,压力就更大了,甚至还有当媒人当成仇人的晦气事。要是真的象以前那样成就一桩婚事,媒人收到十八只蹄膀谢礼倒也罢了,有得有失嘛,可现在哪有这种好事啊,有的只是一肚子气

但是话又得说回来,关心职工个人问题又是我们工会干部的职责,该当媒人时还得当。毕竟我们有更多喜气洋洋的日子,看到一对对新人笑逐颜开,心里就象喝了蜜糖水似的,倪主席你说是也不是”

倪主席呵呵地笑。“言之有理,精辟,说到工会干部心里去了。有人说工会干部做的是婆婆妈妈的事,没意思。其实里面的学问大得很。化纤厂和机床厂都是国营企业,国企要拢住人心,靠的是做人的思想工作,关心职工、爱护职工,我们工会大有用武之地,我始终相信,工会干部干的是零零碎碎烦琐事,其实是在实施把全厂职工的心串在一起的重点工程”

乔老爷道:“这才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垂头丧气的离婚案居然激发起二位强烈的职业自尊心,令人敬佩”

栗本佑道:“我们工会干部心里想的其实只有简简单单一件事:让每个职工都能开开心心上班,开开心心回家,开开心心过日子。余小瑛的日子过得不开心,眼下我们唯一能帮她忙的事只有促成她离婚,从头开始新的生治,早离早开心。但是戈春生的态度打乱了我们的计划,这件事还得慢慢来。

我们费主席早有预见,结婚不容易,离婚更难。眼前社会风向是劝和不劝离,离婚的人受到另眼相看,这种氛围到底是利多还是弊多,谁也无从评判,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了。”

倪主席道:“戈春生的问题我们会继续尽心尽责,他的所作所为给余小瑛带来痛苦,也给你们增添了麻烦。请二位转告,我们将会登门致歉。”

栗本佑道:“致歉就见外了,我们两家一起做工作吧。”

离开化纤厂后,乔老爷一直想着“媒人难当”四个字。他最早是从母亲口中听到这句话的。

在一次闲谈中,母亲的脸上又出现了迷茫神色,乔老爷知道母亲又在思念父亲了。母亲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帮别人牵线搭桥介绍朋友,不是件大好事吗怎么就成了罪过真的是媒人难当吗”当时,乔老爷觉得奇怪,但并没有在意,当不当媒人那是上了年纪的人办的事,跟他乔正清搭不上边。如今看来,这里面必定有段故事,莫非跟父亲的死因有关乔老爷越想越蹊跷,决定要弄个明白。

吃晚饭时,乔老爷把余小瑛和戈春生闹离婚的前因后果对母亲说了一遍,然后就提到化纤厂工会倪主席的感慨:媒人难当。

母亲手中的筷子停了下来,迷惘的神色又显现在满布皱纹的脸上。乔老爷心中不忍: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又让母亲陷入痛苦的回忆。但使他稍稍宽慰的是,母亲回忆往事时流露的痛楚似乎正在逐渐减退,头发花白的程度也已中止。“时间是医治创伤的良药”,这句话一点不错。可是,对乔正清来说,追查父亲自杀真相的愿望却越来越强烈。

母亲愣了一会,神思有些恍惚。“说得对啊,媒人难当,媒人真的难当。”

乔正清笑道:“妈以前也帮别人介绍过对象拿过人家十八只蹄膀谢礼”

母亲答非所问:“媒人不好当,我们乔家没本事当媒人。”

母亲放下碗筷,站起身,颤巍巍走进房间,轻轻地关上房门。乔正清略显尴尬,他越发断定这里面隐藏着自己不知道的秘密,而且这秘密与父亲有很大的关系。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就是如此丰富多彩,有的人对做媒人的事后悔不已,另一些人却正在乐此不疲,让许多年轻人受惠无穷。其中之一便是周国良的儿时伙伴、老同学白面书生,此刻正在媒人的热心张罗下与秀秀约会。

白面书生和秀秀原本就是同学,一起下过乡,同一年返城,有共同语言。秀秀长得乖巧玲珑,惹人喜爱;白面书生秉性耿直,待人真诚。二人互有好感,只是没有机会捅破窗户纸,因此见面不到十分钟就对上了眼。介绍人一见有门,知道自己做了个现成媒人,便会心一笑,抽身离去。

白面书生和秀秀两人谈得热络,晚上十一点多了还舍不得分手。还是秀秀心细,想起白面书生明天还要上班,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白面书生回到自己家,看到家门口坐着一个人,竟是周国良。白面书生忙让他进屋,问出了什么事,为何深更半夜还不回去睡觉周国良说心里有事,火烧火燎似的睡不着。

白面书生说,是不是为戈春生

周国良说,不光是为他,如今连余小瑛也联系不上,给她接连写了三封信,一点音讯都没有,估计都被她爸掐住了。

白面书生说,教训戈春生的事情好办,我和鼻涕王、小黑皮做了几次侦察工作,只要选个合适时间就可动手,保证马到成功。可是余小瑛还是戈春生的老婆,你眼下插手不合适,万一被人知道了,吃不了兜着走。

国良说,话是说得不错,但我怎能放得下她若不是两家长辈从中作梗,余小瑛早就应该是我的老婆。你没谈过恋爱,那种刻骨铭心的感受你不懂。真正的男人只要真心爱上一个女人,会为她不惜牺牲一切的

白面书生苦笑,他承认周国良的话千真万确。她和秀秀才开始谈恋爱就有难分难舍的感觉,何况余小瑛跟周国良曾经爱得如胶似膝

白面书生说,你还想让我做什么事周国良说,我想让你带个口信,约她出来见个面,我有一肚子话要对她说。

白面书生说,你想让我牵线当媒人可这种媒人不好当啊,她还是个有夫之妇

周国良说,这要看怎么说。戈春生乘人之危,抢了我的老婆,又以暴力手段对付我的心上人,这种流氓分子人人得而诛之。我跟自己的心上人见个面又算得了什么再说我请你帮忙有两个理由,一是你心思缜密,办事稳妥,不会出错;二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眼下我有为难之事,决不会见死不救

白面书生说,也罢,我就为朋友两肋插刀,当一回不该当的媒人,免得你骂我不够朋友

正文 第十四章余小瑛心结难解

第十四章余小瑛心结难解

白面书生去拜访余小瑛时,她们一家三口正闹着别扭。

康秀兰数落道:“有那么多人替小瑛撑腰,你在会上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到底怕什么”

余顺利垂头丧气,闷声不响,康秀兰又忍不住骂起来。“三拳打不出闷屁,你倒是说句话呀”,

余顺利嗫嚅道:“是我们余家命不好,命不好”

康秀兰斥骂:“说什么命不命的,你年轻时候年年评为厂先进,命好不好如今怎么就命变坏了”

余顺利狡辩:“要怪就怪你,生个女儿能过得去就行了,干吗让她的脸蛋长成美女模样自古以来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哪”

康秀兰道:“没见过你这种当爹的,女儿生得漂亮你不高兴,长个丑八怪你才称心如意”

余小瑛带着哭音道:“你为啥不说个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和周家伯伯反目成仇我什么地方惹了祸”

余顺利拚命摇头。“不能说,不能说你们知道了也无济于事,反而惹来更大的麻烦。”

康秀兰大声道:“天知道你和周家老伯那几年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你就说个明白话吧,你到底想让小瑛怎么样”

余顺利吞吞吐吐道:“还是凑合着过吧,戈家死活不肯离,还能怎么办,万一逼急了来个狗急跳墙,大家都别想过好日子”

康秀兰摇头叹息,心想我终算明白了,死老头子必定有什么把柄捏在人家手里,处处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把我家小瑛当成牺牲品

余小瑛无奈。“既然这样,今天就把话挑明了。以前我拗不过爸的意见,放弃周国良嫁到戈家,落得这种下场,是我咎由自取,不怪爸。如今我再也不逆来顺受了,我的事情我作主,爸别怪我不称你的心,不孝顺。”

余顺利仰面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夜空,露出痛苦的神色。“听天由命吧,该来的迟早要来,想躲都躲不掉”

这当儿,白面书生敲门进来,手里拎了一袋水果。余顺利凝神望他一会,默默地转身回到房间。康秀兰给他倒了一杯茶,说客气什么,还要带东西来。说完就离开,去忙自己的事。

白面书生见余小瑛养得白白嫩嫩的,脸上的皱纹和黑眼圈全都消失了。便笑道:“小余因祸得福,越发漂亮了。难怪周国良日思夜想、寝食不安。”

余小瑛面有喜色。“开口便是周国良,你是专门为他而来”

白面书生呵呵地笑。“你们俩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小周说他去医院看你,几次都被你爸赶走。后来写给你三封信,都没见回音,急得他想撞墙。”

余小瑛惊讶道:“竟有这种事我说嘛,自从我住院以后就没见到他的影子,原来又是我爸从中作梗。”

白面书生点点头。“小周也想到了这点,所以才求我帮忙。他让我传话给你,请你无论如何抽空和他见个面。其实,我知道依你们目前的状况,应该尽可能回避,以免让别人抓住把柄。听说车间里有戈春生眼线,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余小瑛想了一会。“你说得很对,如今我仍有为人凄的名份,一言一行应该谨慎,尤其现在闹成这个样,戈春生本就在无中生有中伤我的名声,倘若再给他抓到点什么毛疵,麻烦就更大。

你去告诉他,我们绝不可以私下见面。即使我上了班,也要尽可能回避。倘若他做不到这一点,我只能请求领导调离车间。”

白面书生笑道:“听人说你在家养得越来越漂亮,脑子也很清楚,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我去告诉小周,让他好好向你学习。小不忍则乱大谋,他若想跟你走到一起,还得再过一段忍气吞声的日子。”

余小瑛有些心酸。“那就谢谢你了。国良无论如何要看开些,千万别胡思乱想”

余小瑛希望周国良要看得开,不瞎想,可她自己却是常常胡思乱想,那一幕幕刻骨铭心的场面总是闯入她的梦乡,仿佛是播放电视剧似的。

还是在山里插队的那年,有一天夜晚,生产队长李德林叫人带来口信,要余小瑛去队部一趟,有要事商量。从余小瑛、贾雯雯的女知青点到队里要走半个小时山路,中间还要穿过两处密林,林子里阴森森的,白天都不敢独自穿行,怕遇上野兽,晚上就更不用说了,到周国良他们男知青的住处也要二十多分钟。余小瑛和雯雯都很纳闷,大山里的夜晚不安全,有事为什么不在白天谈到底是什么事情如此紧迫余小瑛想起李德林色迷迷的眼神,觉得一定不会有好事。她马上和雯雯一上红色孔明灯,表示她们有急事求援。这是他们商量的暗号,倘若男知青有事就点白色孔明灯。二十多分钟后,周国良和小黑皮、鼻涕王三人就赶过来了。余小瑛说明情况后,他们三男二女就结伴同行。

李队长在队部等着,贼亮贼亮的汽灯把队部照得明晃晃的,和他们知青点昏黄的煤油灯简直有天壤之别。

李德林见他们一下来了五个,先是吃惊,接着故作镇静。

他说队里王会计马上就要生孩子,她的工作要有人顶上去。他决定由余小瑛接她的班。

余小瑛想了一下。“我初中只上了一年,比小学生强不了多少,没本事,不敢接。”

李队长瞪眼道:“不会就学,不就是记个账吗当了会计就不用下地干活,挣固定工分,多少人想干都没资格呢”

余小瑛坚决不干,李德林无奈,问雯雯干不干,雯雯也不干。

李德林拉下脸。“你们别后悔”

小黑皮故意道:“她俩不干我来干”

李德林大骂:“滚你的蛋”

回知青点的路上,周国良道:“你俩做得对谁不知道王会计的肚子是李队长搞大的,只瞒着他老婆一个。你俩不管是谁接班,都是羊入虎口,这一回得罪了他,只怕穿小鞋的日子在后头。”

余小瑛不以为然。“他那点坏心思一眼就看透了,想占便宜,没门”

转眼就到了秋天,漫山遍野的坚果成熟了,核桃、板栗、榛子一类都到了收获的时候。李德林派周国良、小黑皮、鼻涕王、余小瑛和贾雯雯去收坚果,还规定了指标,不完成别回来。表面看来,他的做法名正言顺,活也不算重,其实是在使坏,整他们几个。山里的日头短,干不了几个小时,加上山高路远,天黑之前必须离开林子,否则就会迷路或遇上野兽。

他们五个人分成两组,周国良和余小瑛一组,小黑皮、鼻涕王和雯雯一组。林子密,容易失散,他们想了一个办法,吹哨子联络。刚开始几天,这办法很有效,两个组始终没有中断联系,一起上山下山,后来就出了问题。周国良、余小瑛拚命吹哨子,始终听不到小黑皮他们的回音。他俩也顾不上采集坚果,背起篓子找路下山。可是,他俩迷路了,在林子里转了不知多少时间,总是出不去,二人大汗淋漓,浑身湿透。

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林木茂密,又没月亮,他俩抬头见不到星光,微弱的手电筒光亮照不到几尺远。山里早晚温差极大,秋风飒飒,透过单薄的衣衫,把热汗吹成刺骨的寒冷。两人又冷又饿,冻得瑟瑟发抖。

幸好他俩身上带有火柴,就找了一块空地,生起一堆火。好在枯木朽株遍地,火堆越烧越旺,身上顿时暖和许多。国良把白天采到的板栗放到火中烤。不一会,栗子熟了,二人吃得满嘴喷香。肚子填满了,身上也不冷了,沮丧情绪一扫而空。

余小瑛笑语盈盈。“你还记得我俩刚进初中时,在学校操场开的篝火晚会”

周国良道:“记得,当然记得。那天你还唱了一支歌,让我们荡起双桨。你唱得好听,好多人被你迷住了,拚命叫喊再来一个我还记得你唱第二首时,特地转过脸对着我笑。”

余小瑛感慨道:“一晃过去了好几年,想不到今晚我们两个人一起开了个营火会”

周国良笑道:“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变幻莫测,前几年在大街上喊口号时,谁会想到今天会在大山里战天斗地我俩是迷了路没法下山,却又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一起在篝火边度过难忘的一晚,不知道当年的主角会表演什么节目”

余小瑛笑吟吟道:“前几天向这儿的乡亲学了几首情歌,人多不敢唱,今晚就便宜你了”

周国良边笑边拍手:“欢迎国家一级独唱演员余小瑛同志登台演唱”

余小瑛脸庞绯红,试一下嗓子,然后一本正经唱起来。“下得田来水又深,有情人挨有情人,虽然嘴上不说话,纸糊灯笼肚里明。下得田来水又深,脚踩鲤鱼二三斤,哪个妹子允了我,烧碗鲜汤送上门。”

周国良拍手叫好:“再来一个”

余小瑛的脸颊红通通的:“东荫凉倒西荫凉,和哥哥坐下不觉天长。野雀雀落在麻沿畔,知心小话话说不完。你要和小妹长长间坐,觉不着天长觉不着饿。”

在周国良听来,余小瑛的歌声无疑是天籁之音。在她放声歌唱的时候,似乎秋风也停了,周围的树叶也不晃了,黑暗中的狼号鬼哭也噤声了,连篝火也屏蔽了毕剥声响。整座大山寂静了,只剩下两个年轻人跳动着的激荡的心跳声

这一晚,余小瑛迷迷糊糊的,戈春生的凶狠面目和周国良可怜巴巴的模样交替呈现在面前,直到天快亮时,她才朦朦胧胧睡着。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康秀兰听到女儿一声尖叫,慌忙冲进房中,看见小瑛坐在床上,双眼呆呆地盯住前面,满头大汗淋漓。

康秀兰心疼得抱住小瑛。“又做恶梦啦”

余小瑛泪流满面。“戈,戈春生把国良打死了”

康秀兰把女儿抱得紧紧的。“别怕、别怕,那只是一个梦”

正文 第十五章不娶美女求安宁

第十五章不娶美女求安宁

白面书生把余小瑛婉拒约会的口信及时传给周国良,周国良脸色灰白,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白面书生道:“小余的决定是明智的,你得好好认清形势。戈春生和余小瑛是合法夫妻,即使他们正在闹离婚,你也必须回避。否则你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据我分析,姓戈的绝不会轻易认输,小余要达到离婚目的,还须准备持久战。在这段时间里,你一定不能给小余添麻烦。

从老同学的角度考虑,我还要劝你一句,我们和戈春生认识不是一年两年,应该知道他是个难缠的人,一旦跟他结上冤仇,这一辈子休想安定。而且他背后的势力不可小觑,凭你我这种小工人是惹不起的。

还有一点本不想说,但我们是好朋友,不得不讲。以我个人的思考,我决不娶美女当老婆,并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有人说,寡妇门前是非多,美人的是非比寡妇多百倍我并非危言耸听,也不是对美女恶意中伤,美女看着赏心悦目,谁不动心可是娶回家当老婆则又是一回事,不得不想复杂一点。

这些话可能不中听,也不是说小余这个人不好,而是在这个世上,许多事情并不是个人能左右得了的,否则,原本我们都看好你和小余是天生一对,谁知道会弄成这样,你自己看着办吧”

周国良面如土色,他没想到“不娶美女当老婆”这句话会从好朋友口中讲出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今同理。以前父亲反对娶余小瑛时也说过“红颜祸水”之类的话,周国良认为是父亲的借口,用来掩饰他做人的窘境,五十来岁的人了,家里还是一贫如洗余顺利和父亲同在一个厂工作,都是维修钳工,余家为什么过得那么滋润电视机都已经买了,我们家连收录机都买不起。明摆着是他窝囊无能,反把气撒到小余头上,小余长得漂亮有什么错要用一些促狭话挤兑她

周国良揣着一肚子气回到家,闻到的全是破烂家俱的陈旧气息,心情更加沮丧。他一头钻进自己的小房间,躺倒在吱吱作响的单人铺上,连母亲叫他吃晚饭都懒得答理。

周家是祖辈传下来的两层楼房,前客堂、后厨房的老式建筑。周国良住的是楼梯间,楼上临街一间是哥哥国栋、嫂子碧瑶和小侄女的卧室;北面一间是爸妈住的,里面还有一间小阁楼,堆些杂物。

客堂间的饭桌上已摆上周建兴和老伴方书琴、儿子国栋、国良共四付碗筷。碧瑶上星期和国栋大吵一场,一气之下带了小侄女回了娘家,至今未归。

天色已晚,街面的灯都已亮了,国栋的影子都没看见。周建兴说不等了,先吃吧。方书琴叫国良吃饭,未听见回音。便走到小房间,见国良紧闭双眼,满脸泪水,一声不吭。方书琴推拉几回,国良纹丝不动,方书琴只得退出,对周建兴说,在哭呢

周建兴神色黯淡,不声不响走到国良床前。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说话。“国良你听我说,我晓得你心里恨我,不该阻拦你跟余小瑛的婚事,我是为你好。俗话说:娶妻娶德不娶色,交友交心不交财。莫图颜色好,丑妇家中宝。你也晓得碧瑶为啥要和国栋吵架回娘家,还不是嫌周家穷你说这种日子过得开心吗碧瑶长得漂亮有什么用,放在家里当花瓶”

周国良闭着眼睛不说话,心想你不怪自己没本事,还怨这怨那,人漂亮跟家里穷有什么关系碧瑶回娘家是因为国栋嗜赌如命,不关心老婆孩子,不是嫌弃周家穷

周建兴自顾自说话:“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们周家虽穷,也一样过日子,有钱就多用,没钱就少用,只要过得开心就好。余顺利家里比我们有钱,他就过得开心余小瑛长得如花似玉,现在正闹离婚,她的不开心就是因为长得好看,招惹是非。她走到哪儿,哪儿就会有人动她的坏主意。这种老婆娶回家,能让人放心”

周建兴的这番话,周国良早就听腻了。此刻他想的并不是把余小瑛娶回家,余小瑛的态度让他灰心丧气。事情明摆着,一个想离,一个死活不肯。余小瑛这场持久战没有三年、五年打不下来。何况戈春生还在耍无赖,把脏水往小余和他头上泼,搞得旁人云里雾里弄不明白。这年头,耍流氓玩把戏的人还是有市场,正儿八经的人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周国良愈发坚信唯有采取以牙还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才能出口恶气,他自然而然地想到要找白面书生询问那件事准备得怎么样。

白面书生是大众电影院的放映员,秀秀在聚丰园饭店当服务员。因工作性质关系,两人不太容易凑到一起。一旦双方有空,他们的约会地点必定选在电影院,这是白面书生得天独厚的优势。一般情况下,白面书生会选择放内部电影时请秀秀来看。内部电影大多是港片、外国片,谈情说爱的景头多,对他俩的恋情能起到推波助澜作用。

白面书生对秀秀的满意度颇高,他常常把她和余小瑛、雯雯相比较。

他至今仍然记得初中时读过一首咏牡丹的唐诗:“牡丹妖艳乱人心,一国如狂不惜金。曷若东园桃与李,果成无语自成阴。”白面书生以为用这首诗来比喻余小瑛极其贴切:牡丹的美色足以令倾慕者神魂颠倒。唐代自武则天以后,不仅上自宫廷、下至民间广种牡丹,而且还有观赏牡丹的风习。每至暮春,赏花的车马游人如狂似痴、纷至沓来,由此牡丹身价极高。余小瑛就象花中极品牡丹一样,“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余小瑛被视为机床厂的厂花,当之无愧

在白面书生眼里,倾国倾城的美女观赏尚行,拥有大可不必。正如诗中所说,牡丹怎如东园的桃树和李树,默默无语地结果成阴,造福于人美女虽然赏心悦目,未必带来实惠,却屡屡会听到美女命运多蹇的故事,“不娶美女”便成白面书生的原则。

相比之下,秀秀不如余小瑛令人浮想联翩的超群姿色,但有水仙花一般的典雅清秀。水仙虽然极为普通,却每每于岁晚天寒、百花凋后,出现于案桌、阳台,以她的色白香浓、翠绿欲滴、娇艳婀娜赢得“凌波仙子”美誉。

在白面书生看来,秀秀惹人怜爱之处在于她的纯真、率直,犹如一块洁白无瑕的水晶,一眼就能窥见她的内心世界。跟她相处,丝毫不觉得有心理压力,相反会产生一种男子汉责任感,激发爱她、给她幸福,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的动力。

与秀秀截然不同的是雯雯,白面书生想起了野菊花。秋日,于野外默默无闻地开着黄色小花、丝毫未能引人注目的野菊花,既不是屈原所言“夕餐秋菊之落英”的秋菊,也不是被世俗钟爱、“重阳赏菊”之名花,却幽闲自若,别具丰彩。她的美,全在于一个“野”字。

白面书生和秀秀讨论过雯雯的事。

秀秀道:“在世人眼中,雯雯是个不守妇道、不懂廉耻的女子。其实,她的放荡是那种在台面上道貌岸然作报告、开口闭口自诩彻底革命家的正人君子所赐予的。你告诉我,象雯雯那样的人,你会讨厌、鄙视她吗”

白面书生黯然不语。他的思绪又回到那个年代,他们这些唱着歌、立志战天斗地的热血青年成群结队来到冰天雪地的山村,后来又一个个各显神通,先后离开那个让他们留下刻骨铭心的喜怒哀乐的地方。直到最后只剩下唯一的那个孱弱、无依无靠又受过欺凌的雯雯,在凄风冷雨中饮泣吞声。

后来,雯雯也回城了,不多久就去医院流了产。在雯雯孤独一人留在山村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雯雯没说,他们这些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也没问,其实也无须问。如今秀秀的话,只是证实了他的猜测而已。

白面书生对秀秀道:“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也各有各的求生之道。只要她没有损害别人的利益,别人又有什么资格对她苛求、指责呢”

正文 第十六章周国栋欠了赌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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