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企之花第3部分阅读(1/1)

,前两天还有人向我打听,想动余小瑛的心思。你倒好,成了一堆烂柿子,捧都捧不起,抱着大美人不会享用,暴殄天物”

戈春生含含糊糊道:“大哥要是看得上眼,小弟甘愿奉送。”

洪振东骂道:“呸你说的是人话吗”

戈春生涎着脸。“大哥有何锦囊妙计小弟实在是黔驴技穷,眼前这一关怕是熬不过去。”

洪振东提高了嗓门。“熬不过去也得熬。你跟余小瑛绝对不能离,洪振东的好兄弟哪能掉这个架子这口气我们输不起,那怕你撂荒十年、八年也不能轻易放手”

戈春生的声音愈发含糊。“这一次是我出手太重,不占理,你说我该如何挽回”

洪振东盯他好一会,才叹息道:“烂泥扶不上墙好吧,我教你一个妙计:拖乔正清下水,把水搅混,越混越好”

洪振东在戈春生耳边轻声说了一会,戈春生喜笑颜开,连连点头。“这办法好。也要让他吃点苦头,我戈春生也不是好惹的”

洪振东见戈春生的吃相很难看,一双筷子在红烧肉碗中挑来拣去,挟了一块又放下,去挟另外一块。最后才挑了一块有肥有瘦的大块肉放进嘴里,嚼得咂咂有声。他看得恶心,干脆放下筷子点燃一支香烟,眯着眼冷冷地看着戈春生吃菜喝酒。

这几年,他眼巴巴地看着这个红彤彤年代的生死战友变得越来越庸俗、低级趣味,心头的悲凉无以言表。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决不敢相信这个当年昂首挺胸高呼着革命口号冲进枪林弹雨的热血青年,竟然演变成连自己老婆都摆不平的窝囊废

他更难以忍受自己立志奋斗终生的神圣目标忽然变得虚无缥缈,宛如过眼烟云。唯有在突如其来的梦境中,方能体验到旌旗招展、遍地英雄的快意。俱往矣,历史给我们这代人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如今的人们正在踏踏实实地过日子,洪振东明白也该深思熟虑,实实在在地谋划自己的将来。幸亏当初在人山人海的广场接受伟人接见时,无意中捡到一只黄挎包,里面有几根沉甸甸的金条。他猜想这物件的来源必定不够正大光明,物归原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最好的处置办法是用于自己的人生事业,于是他不动声色地留了下来。现在看来,当初的决策英明正确,如今再不用为五斗米折腰,更不会沦落到戈春生这般捉襟见肘的窘境。

这些日子,洪振东隐隐觉得心里空落落地不踏实,除了失去的信仰外,还有什么使他忐忑不安直到种种迹象越来越明显、意中人是一朵带刺的玫瑰,洪振东才终于明白,自己并非百毒不侵的钢筋铁骨,跟其他人一样也是个凡夫俗子,改变不了千古不变的铁律:英雄难过美人关

正文 第九章何文彬不吃那一套

第九章何文彬不吃那一套

夏明兰说到做到,半个月后,她打电话告诉洪振东,有个姑娘名叫郁美儿,二十五岁,在供电局工作,品貌俱佳,是她办公室同事的远房亲戚。洪振东说,我的目标是何冰冰,别的不考虑。夏明兰说,你别死脑筋,吊死在一棵树上。你和何冰冰确实不合适,不会有结果的。郁美儿是个很不错的女孩,我见过,错过她会后悔的。洪振东勉强答应见了面再说。夏明兰说,星期天上午九时正在城中公园陶然亭,我同事会带郁美儿同你见面,务必准时,我同事认识你。

到了星期天,洪振东提前十分钟到达陶然亭。不多一会,有两个女子也向这边走来,在不远处停住脚步。

洪振东看得清清楚楚,一个年纪稍长,约三十岁左右,长得一般,还算看得顺眼,另一个二十出头,有沉鱼落雁姿色。洪振东心想,可能表姐所说的郁美儿就是她了,第一印象不错,不输于何冰冰。外地人说三江市是出美女的地方,名副其实。

洪振东正在思索与二人见面时的开场白该如何说,只见那二位盯着自己看了片刻,又嘀嘀咕咕说一会悄悄话,竟然转过身去,不紧不慢地走了。

洪振东大为诧异,难道自己的判断错了,那位年轻姑娘不是郁美儿他耐着性子在陶然亭等了一个小时,再也未曾见到有别的女子结伴而来。洪振东一肚子疑惑,懊恼地离开城中公园。

第二天,夏明兰来电话说,昨天他见到的确实是她同事和郁美儿。郁美儿说她在十年前就见过你。洪振东说,有这种事她在哪里见过我夏明兰说,你还记得当年抄龙德章的家时,你用棍子敲打龙先生,逼他交出金银财宝,有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冲过来挡在他身前大叫:别打我舅舅从那时候开始,你的“光辉形象”就铭刻在她的心中表弟呀,我早就劝你不能冲动,不能搞武斗,你就是不听,硬要以暴风骤雨的方式打出一片新天地,今日终于得到报应:郁美儿再也不愿见到你,说你是恶魔的化身

夏明兰又说,不过你也别太在意,“东方不亮西方亮”,我再另外帮你介绍。

洪振东心头一震,他已听不清表姐接着又讲了些什么。唯有一个已经忘却多年的场景倏地出现在眼前:龙德章先生的脑袋耷拉着,嘴角流着鲜血。一个小女孩怒目园睁,冲上来夺他手中的木棍

夏明兰果然说话算话,半个月后,又告诉表弟,有个小学教师,二十四岁,长得甜美可人,不输于余小瑛。她说曾经见过你,愿意见个面。

洪振东多了个心眼,没有答应见面日子,却委托朋友打听小学教师的情况。三天后,消息传来,称小姑娘确实很漂亮,人缘也好,同事们的口碑颇佳,她的舅舅就是二中教体育的彭老师。洪振东心中一愣:世上真有那么巧的事看来这件事不用谈了,免得自讨没趣。在运动初期,他跟彭老师有过节,结下的冤至今未解。洪振东对夏明兰说,表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以后别再费心,我还是一门心思用在何冰冰身上吧

夏明兰一声叹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天意难违,好自为之吧”

从很久以前开始,洪振东每天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小组生产日报表”送到车间办公室,按道理,这是考勤员小孙的差事。

起初,小孙还以为洪哥对自己挺照顾,当组长的向车间领导汇报,顺便交上报表是顺理成章的事。后来他发现洪哥把报表交给何冰冰后,无论有事无事,总要再赖上十分、二十分钟,有一搭无一搭地扯上几句不闲不淡的话。工余闲聊时,还经常在他和包小淼面前有意无意挑起有关何冰冰的话题,小孙才明白洪哥的心意,乐得顺水推舟。

洪振东恨自己没出息,无论白天夜晚,只要稍有空闲,眼前总会浮现何冰冰笑靥如花的倩影。他恨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儿女情长、优柔寡断,他明白自己已经不可救药拜倒在何冰冰的石榴裙下,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何冰冰始终若无其事,对他的露骨暗示装聋作哑。

洪振东常常对着镜子自我欣赏,镜子中的这张脸多么英俊潇洒想当年慷慨激昂、指点江山的巅峰期间,有多少纯情少女愿意为这张脸献身,都被他婉言拒绝。他不是戈春生那种滥情男人,他要在芸芸众生中寻到一个值得为之倾倒、为之奉献终生的绝代佳人。

以前,他钟情于夏明兰,只因近亲不许结婚望而却步。郁美儿不愿相见,他不在意,毕竟是历史的误会,情有可原。如今使他痴迷的佳人就在身边,却偏偏是咫尺天涯,看得到摸不着。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洪卫东百思不得其解。

夏表姐劝他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才若有所悟:时代变了,革命造反的风光岁月一去不复返,他这种人不吃香了。一个是初中生,一个是大学生,这就是他洪振东和何冰冰之间的差别。好好想想吧,何冰冰甜甜蜜蜜的笑靥从未单独为自己开放,可她面对乔老爷时却是有说有笑,连那对媚眼都充满了笑意

洪振东绝不甘居人下,“叫花子面前也有三尺硬地”,何况他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峥峥硬汉两军相遇勇者胜,未到最后关头,他决不轻言放弃。当年他指挥红旗兵团踏平“四二三战斗队”,就是在处于劣势的艰苦条件下,硬是凭他们几个不怕死的生死弟兄奋不顾身冲进对方指挥部,一举扭转乾坤

洪振东充满自信是有道理的:他已经找到了主攻方向。

这天晚饭后,洪振东拎了礼品来到何冰冰家。

洪振东道:“何伯伯您好我是何冰冰车间的同事,我叫洪振东,冰冰在家吗”

何文彬笑容可掬。“洪师傅请进。”

洪振东将礼物放在桌上,何冰冰的母亲于兰芝给他倒茶。

何文彬表示谦意:“真是不巧,冰冰有事出去了,实在不好意思。洪师傅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无妨。”

洪振东笑道:“愚侄冒昧来访,打扰了。听到朋友说起今天是伯父寿诞,所以匆忙前来拜贺,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何文彬连声道谢。“区区小事,居然惊动洪师傅大驾,失敬不知是哪位朋友对我这个教书先生备加关注”

洪振东道:“区教委的周主任是我好兄弟。”

何文彬“哦”了一声。“原来是周主任他在百忙之中关心我的私事,不胜荣幸。”

“我还听说世林小学的教导主任马上就要调离,两年后校长也要退休,对吗”

“对,周主任有什么指示吗”

“周主任说,这次教导主任人选也就是两年后接替校长职位的候选人。眼下符合条件的有三人,区教委正在慎重考虑。”

“是吗不知道周主任有没有谈得更具体一些”

“他提到了伯父的名字,另外两人是其他小学的老师,愚侄并不熟悉。”

“洪师傅的关心,我们何家感激不尽。”

“这是应该的,我和冰冰是同事,伯父的事也是愚侄的事。”

何文彬连声道谢。洪振东和他闲扯了一会,便起身告辞。何文彬留他多坐一会。洪振东说,打扰伯父,很不好意思。请何伯父放心,一有消息便来通报。何文彬说礼物不能收,请拿回去。洪振东哪里肯听,拔腿就走。

于兰芝道:“这个小伙子知书达礼,文质彬彬,跟冰冰倒是蛮般配的。”

“你才见过一面,结论下得太早。”

“我的眼光是不会错的,你听他说话不紧不慢,从容不迫,待人又有礼貌,一看就知道是见过世面的人。”

“你又要犯错误了,去年你看中那个姓宋的,把他吹得天花乱坠,硬要逼着冰冰跟她谈下去。幸亏冰冰有主见,早就跟他断了来往。要不然,于老师就有个劳改犯女婿,自己的脸没处搁是自作自受,还把冰冰害惨了,后悔一辈子”

“你也不能因噎废食,姓洪的小伙子长得不比你差,你是怕以后再也不敢自夸美男子再说他对你挺孝顺,见面礼不轻”

“我心里不痛快的就是这一点。前些日子冰冰就跟我说过,这个姓洪的对她追得很紧,但她不稀罕。今日一见,果然冰冰有眼光。我看姓洪的自作聪明过了头,他以为别人也跟他一样看重地位升迁,他是小看我何文彬了。”

“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人家好心好意向你透露内部消息,又是哪一点惹了你,非但不讨好,反而马屁拍到了马脚上”

“你这句话才算问到点子上你要先弄清几点:他跟我素昧平生,第一次登门拜访,带点礼物也是人之常情。问题在于他表示了几层意思:一是他的人际关系极广,在政府机关、市领导中都有重量级关系。二是学校教导主任三选一,决定权在区教委周主任,而周主任又是他的生死之交。言外之意是我何文彬能否当上教导主任,最终决定权在他洪振东手中三是他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因冰冰的关系。换句话说,我在学校的前途完全取决于冰冰的态度。第一次见面就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的人品也就可想而知了。”

“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呀,他看上冰冰,爱屋及乌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哼他以为我何文彬也跟他一样喜欢钻营,想往上爬,大错特错了。我一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中学校长都干过,被人一巴掌打到小学教语文,还在乎当什么教导主任,笑话。”

“唉,又把你的满腹牢马蚤勾了起来,不谈了,反正是冰冰的事,满不满意由她说了算。”

“姓洪的不是冰冰心目中的革命伴侣,她要的是白马王子。”

“你又贼心不死,捡起封资修的一套来祸害冰冰。你怎么知道冰冰的心思”

“我不但知道,还确定她要的白马王子就是她常提到的那个乔老爷。”

“你是神探亨特”

“亨特是个人英雄主义,我是集体英雄主义,我比他厉害”

正文 第十章流水无情又奈何

第十章流水无情又奈何

正说着,冰冰回来了。于兰芝上前给她擦汗,责怪道:“你也该悠着点,看你累得满头大汗”

冰冰很开心。“今天真带劲,我已经通过跆拳道黑带五段,也算是高手了。我们几个师兄弟交手,都被我打倒在地”

于兰芝不以为然。“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练什么拳小心脸上破了相,嫁不出去。”

冰冰笑眯眯道:“破了相才好,免得有人象红头苍蝇一天到晚叮在后面嗡嗡叫”

于兰芝道:“你是得了便宜卖乖。我跟你爹给了你这张好脸蛋,倒象害了你似的。真要破了相,看你不天天哭鼻子才怪”

何文彬听了不顺耳。“看你讲的什么话红口白牙咒你女儿,自找晦气。”

于兰芝嗔道:“我是心疼冰冰,怕她吃苦。你倒好,好象冰冰不是你女儿似的,不问不闻。”

何文彬反驳。“你好歹也算是个老师,好学生是宠出来的”

于兰芝认输。“好好好,我讲不过你,不跟你说了。冰冰你过来,刚才有人送礼物来了,说是你的同事,姓洪。”

冰冰责怪道:“怎么又是他你们为什么要收”

于兰芝辩解道:“我看那个小伙子文绉绉的很有礼貌,不好意思回绝,想等你回来再说,莫非你们在车间里不合拍”

何文彬道:“冰冰先不要说话,听我讲得对不对。依我的猜测,冰冰非但跟那个姓洪的合不来,而且姓洪的就是最惹人讨厌的红头苍蝇,你说对不对”

冰冰眉开眼笑。“爸真聪明你怎么看出来的”

何文彬不无得意。“我阅人无数,连这点都看不出来,白当了几十年老师”

于兰芝不屑道:“瞎猫碰上死老鼠而已,真能吹”

何文彬瞪眼道:“还不服气可见你的心理学没学好,做到老也只配当个小学老师”

于兰芝哂笑。“看你神气活现了不得的样子,你也跟我一样只能教小萝卜头”

何文彬笑道:“你又小看我,我告诉你,我们这种人的好日子很快就会回来了。少则半载,多则一年,三江市一中必定会登门负荆请罪,请我出山”

于兰芝道:“听你吹不过,真要有那么一天,也算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出了头”

何文彬问:“冰冰,你看这姓洪的礼物该如何处置”

冰冰道:“我明天带到厂里退了。”

于兰芝惆怅。“死老头子倒是有点眼光,看得蛮准对,既然冰冰不喜欢,就该退,吃人家的嘴短。”

何文彬叮嘱:“注意点方式方法,别让人家下不了台。”

冰冰道:“我知道。”

洪振东在何冰冰眼中是一只嗡嗡叫的红头苍蝇,这种印象是在读初中时开始形成的。当年的市二中初一4班,男同学以洪振东为首,除了他长得高大英俊,蓝球打得好,学习成绩拔尖外,还因为他有一个硬邦邦的家庭:父亲是远洋轮的海员,标标准准的无产阶级。洪振东能说会道,出手大方,常常把父亲从国外带来的稀奇小玩意和同学们共享,颇得大家欢心。这也是他一呼百应举起红旗兵团大旗的重要原因。

引起何冰冰对洪振东反感的主要有三件事:破四旧时,洪振东带上戈春生等人抄三江市最大的资本家龙德章的家,毁了许多古董、书画,逼着龙德章老夫妻俩跪在阳光下向劳动人民低头认罪,还用棍子打他们。直到三个多小时后,二老双双晕倒才罢手。

洪振东成立红旗兵团,第一个斗争对象便是市二中的梁校长。梁校长在他经常作报告的大礼堂讲台上被戴上高帽子,胸前挂了写有“资产阶级孝子贤孙”的大牌子,倒背双手跪在台上挨批斗。在震耳欲聋的口号声中,时不时被洪振东、戈春生等人踹几脚,扇几巴掌。当天晚上,梁校长就“自绝于人民”,自杀了还有一个陪斗的就是彭老师,教体育的。

那一年“文攻武卫”,洪振东率领红旗兵团冲入“四二三战斗队”总部,把对方打得屁滚尿流,个个鼻青脸肿、血肉模糊。

何冰冰噤若寒蝉。人心的扭曲是多么可怕,原本那么善良、谦和,前不久还在唱着“学习雷锋好榜样”争着做好事的同学们为何一个个变成凶神恶煞对这种人能够托付终身

第二天,何冰冰特意起了个早,把洪振东送的酒和点心用旧报纸包着,放在车兜里带进厂,可是她来得太早,车间门还锁着。她等了一会,乔老爷来了,他奇怪地问,你来得这么早何冰冰脸色微红,说有一点小事。

乔老爷打开车间大门,何冰冰一溜烟跑进车间办公室,把东西放在办公桌下面的柜子里。乔老爷照惯例在车间各处转了一圈,见一切正常,才回到办公室。他见何冰冰隔不了几分钟就到装配组张望一下,心中奇怪,但又不好意思过问。

过了一会,何冰冰见到洪振东进了车间门,忙迎上前去,示意他到一边说话。

洪振东笑容可掬。“小何有事吗”

何冰冰的表情严肃。“你把东西撂在我家是什么意思”

洪振东笑嘻嘻。“你爸没跟你说昨天是你爸生日,一点小意思,聊表心意而已,不必在意。”

何冰冰望着外面。“你的心意我爸领了,但东西不能收,你带回去吧。”

洪振东拉长了脸。“送出去的东西怎能收回来,看不起我”

何冰冰正色道:“绝无此意。我爸的脾气倔得很,他认准的事决不肯改变。十几年前的生日礼物事件对他心理创伤很重,至今还未从阴影中走出来,请你不要再触动我爸的敏感神经”

十多年前,何文彬过生日,市一中的几个老师带了礼物去何家庆贺。正当大家喜气洋洋的时候,有位具有高度革命警惕性的同事发现包装礼物的报纸有革命领袖像,还有污渍。马上向上面反映,上面立刻派人抓了个“现行”,把这件事定性为“现行反革命”。但是又不能确定到底是谁带来何家,只好把责任都栽到何文彬头上。何文彬被一撸到底,下放到小学当老师。前两年虽已平反,但心理阴影犹在。

洪振东笑道:“那是什么年代的事,不必挂在心上。不管怎样,我洪振东送出去的东西绝不收回小何给一个面子,别让我下不了台。”

何冰冰不悦。“我要照顾你的面子,你也该顾及我爸的里子”

洪振东黑了脸。“这么着吧,随你怎样处置,哪怕把那些东西扔给狗吃了,我都不管”

洪振东气冲冲走了,何冰冰怏怏不乐。

乔老爷见她脸色不对,猜测她遇上了不顺心的事,便问:“小何怎么啦,谁惹你不开心”

“乔老爷,我想请你帮个忙,行吗”

“没问题,是什么事”

“你帮我把这包东西送到洪振东那儿,什么话都别说,但不能让人发现是你送的。”

“这事好办,那就中午吧,那时候人少。”

到了中午,乔老爷瞅个空子,把那些东西送到装配一组,前后都没遇见别人。他心里沾沾自喜,却未曾想到背后有双眼睛一直在盯住他。

吃过饭后,工人们6续回到车间。洪振东一眼就看到那包东西,心里很不是滋味。何冰冰到底还是那么绝情,人如其名

不多一会,董跃进缩头缩脑走到洪振东身旁,低声道:“乔老爷送东西给你是什么意思”

洪振东脸色大变。“是乔老爷这小子多管闲事。”

董跃进露出诡异的笑容。“那是上好的酒哪,挺贵的”

洪振东用鄙夷的目光扫他一眼。“你嘴馋就拿去喝吧”

董跃进眉开眼笑,他等的就是这句话。洪振东的礼品贵重,凭他两个月工资都买不到,郑红妹见了一定会兴奋不已,今晚对他的犒赏必将是前所未有的。这段时期,董跃进觉得她在床上的表现大不如前,有点敷衍了事的感觉,大约是嫌他工资低吧

董跃进紧紧抱住礼品笑得合不拢嘴。“晚上到我家喝酒”

洪振东斜了他一眼,摇摇头。“我没空,要加班。”

其实,洪振东是不愿见到他的老婆郑红妹。洪振东曾去过董跃进家,唯一留给他的好印象是郑红妹煮的凉伴面确有特色,令人垂涎欲滴。至于其他方面,他不愿加以评论,郑红妹是那种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渗透风马蚤的女人,轻易别去挨她的边,免得惹火烧身。

洪振东确定当前最要紧的是防范乔正清捷足先登,抢走他的心上人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奈何

董跃进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有锦囊妙计,包你马到成功。”

洪振东瞟他一眼。“说来听听”

董跃进眉飞色舞地低声说了一遍。

洪振东摇摇头。“不妥,不够光明正大。”

董跃进洋洋得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能达到目的,略施小计无伤大雅,老大就不必操心了,到时候我再通知你。”

正文 第十一章 想离就离别犹豫

第十一章想离就离别犹豫

乔正清和粟本佑一起到医院探望余小瑛,见她手上还绑着石膏,裸露处的伤痕依旧。可脸色却好了许多,白里透红,黑眼圈消失了,精神状态还好

粟本佑笑呵呵道:“这才象个厂花样子否则我们机床厂的大男人连个女人都保护不了,肯定被别人骂死”

余小瑛羞涩道:“都亏你们帮忙,要不然还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过。”

粟本佑道:“这是我们男人的责任,应该的。你家里的那个男人还没来过吗”

余小瑛道:“从我进医院后一直没露过面。他不来最好,我再也不想见到他。”

乔正清道:“你打算怎么办,想清楚没有”

余小瑛道:“我已经决定了,跟他没法过日子,即使每天忍气吞声,事事都顺着他的意思,也没办法让他稍微对我好一点。现在只有一条路好走,离婚”

粟本佑道:“你爸妈的意见呢”

余小瑛道:“我的事我自己作主,不能一错再错了。”

乔正清道:“你有了主见,我们做工作就有了底。车间同事都为你抱不平,听说在你们结婚时就有种种议论,猜测你们为什么会走到一起,莫非有什么隐情”

余小瑛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爸非要逼我嫁给他,问过几次,可我爸死活都不肯讲。”

乔正清若有所思。“这就怪了,大家都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你父亲偏要这么干,不近情理啊,难道当真迫于戈春生父亲的压力”

粟本佑道:“事已至此,多谈何益。前些年那些稀奇古怪的事还少吗幸好现在脑子都清醒了,颠三倒四的事变少了。

我知道小余有些话不敢说出来,我栗本佑以朋友的身份尊重你的选择,想离就离,不要犹豫。但也得提醒一点,在你没有彻底解决问题之前,你的心思还要藏得深一些,千万别冒出来。对有的人还得尽量回避,以免授人话柄。小余懂我的意思吗”

余小瑛点点头:“我懂。”

乔正清道:“还有一些同事想来看你,但厂里太忙,不太方便。他们都希望你挺起腰板来,当机立断。按道理,作为同事应该劝和不劝离,但大家实在气不过,都支持你的决定,该离就离”

余小瑛感激道:“我再也不会忍气吞声了,过去的日子就当做了一场梦,如今梦醒了,我得好好想一想,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晚饭后,何冰冰拎了一袋水果去探望余小瑛。

余小瑛一开口就故意板着脸责怪冰冰。“你一走就是好多天,怎么今天才想到来看我莫非是见我受苦受难,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你在背后偷着乐”

何冰冰笑吟吟道:“没良心我出差刚回来就急着赶来看你,还带了弥猴桃给你增加营养,这可是个好东西,水果中维生素含量第一。再说培训班课程那么紧,是我想走就能走的我也巴不得早些赶回来保护你,免得又被人欺侮”

余小瑛咧嘴一笑。“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你喝了别人的好酒,晕头转向不认识来医院的路。”

何冰冰笑得很开心。“这件事你也知道了,耳朵还蛮灵,是谁告诉你的”

余小瑛笑容满面。“说出来你恐怕还不会相信,是董跃进亲口说的”

何冰冰惊讶。“怎么会是他难道不怕洪振东骂他”

余小瑛道:“其实他是为讨好我才说的,而讨好我的目的却是为了讨好你”

何冰冰愈发讶异。“这么复杂其中有什么奥妙”

余小瑛笑盈盈道:“你在洪振东眼里是西施,他对你情有独钟也是有目共睹。那天你把他送给你爸的礼物让乔老爷退回,被董跃进看到了。董跃进是个什么人,谁都清楚。董跃进向洪振东讨要那包礼品,回到家就向他的山妹子老婆献宝,吹嘘他在洪振东心目中的地位。山妹子又在刘明泉、小孙面前说漏了嘴。这件事就在车间里传开了,董跃进主动告诉我,我就猜到他的心思:他想和你搭上关系。”

何冰冰更是奇怪:“这话该怎么讲”

余小瑛笑眯眯道:“你这叫当局者迷你好好想一想:洪振东送给你爸的礼物,你家当时收下了,这就是说,从那一刻起,几瓶美酒的所有权就属于你们。第二天你拿来送还给洪振东,洪振东没有收,转到董跃进手里,是不是表明是你何美人把礼品送给董跃进,你想对他来说是多大的面子我估计你明天上了班,他一定会向你当面致谢”

何冰冰呵呵笑:“这里面的曲里拐弯我一下子真的适应不了,这又何必呢,吃了喝了,还想来一个精神揩油,无聊”

余小瑛笑靥如花:“谁让你是大美人呢,还是个未婚”

余小瑛笑得那么灿烂,经过这些天的调养,与生俱来无须雕塑的自然美不仅得到恢复,而且显得愈益成熟。

何冰冰不禁感慨万端:好好的一朵鲜花插在戈春生那堆牛粪上,天道不公啊

余小瑛在医院里忍受伤痛的煎熬,戈春生却天天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每天晚上,都会有个打扮妖艳的女子敲他的房门。戈春生把她让进屋,按部就班完成“三步曲”,第一步是在门后进行的拥吻,第二步共赴“鸳鸯戏水”,嘻嘻哈哈地大眼瞪小眼半个小时,最后便手牵手转入正题,这个女人就是贾雯雯。

戈春生每次都要问:“雯雯,舒服吗”

“没什么舒不舒服,我跟你不过是逢场作戏,你也只是寻花问柳而已,没有我,也会有别的女人找上门来”

“千万别这么说,我对你还是有感觉的”

“算了吧堂堂公子哥们,会把残花败柳放在眼里要是真的有感觉,还会一进城就强取豪夺,把余小瑛从国良手里抢来”

“别提她了,一抉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不解风情。”

“恐怕是强扭的瓜不甜吧人家是鼎鼎大名的国营企业厂花,下嫁给你这个小混混是够委屈的。”

“你小瞧我了不是想当年我姓戈的也是叱咤风云、见过大世面的人”

“哼哼,一个过期作废的小角色,不知施展了什么阴谋诡计,竟把大美人勾到手。终于晓得厉害了吧:是你的必定是你的,不是你的抢来也没福气享用我说你啊,趁早休了吧只有像我这种上不得台盘的跟你最相配。我俩才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休了她,不正遂了她的心意没那好事我今天让她自由,她明天就会上周国良的床。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老子坚决不同意离,耗他十年八年再说。”

“那你把我当成什么啦玩过就丢的玩具”

“你急啥我跟你早就是年糕掉进灰堆里,拍不得也甩不脱。一对难分难舍的活宝,我俩先做几年没有名分的真夫妻吧。等她熬不过,跪在老子面前求我,舔我的脚趾头,到那时若是我高兴了,大发慈悲了,才放她一条生路。”

“那要等到猴年马月”

“你怕啥现在我们俩还不是跟真夫妻一样,天天过着神仙日子”

“我暂且信你一回,到时候别翻脸不认人,又勾上什么婵娟、香云之类美女。别怪我不给你面子,反正我是面子、里子都丢尽、破罐子破摔惯了”

“哪能呢,横竖一个是乌龟,一个叫王八,还分什么彼此怎么样,要不要再来操练一式”

“去你的,给我滚远点,我去看看邱伯母”

正文 第十二章戈春生决不离婚

第十二章戈春生决不离婚

戈春生的母亲邱丽珍在床上已经躺了十多年。当年,她是区长,戈泽其还只是区政府助理。大革命风起云涌时,邱丽珍参加“天派”,戈泽其是“地派”,两派针锋相对,矛盾越演越烈,互相指责对方是保守派,终于爆发了一场颇具规模的武斗。戈泽其和邱丽珍原本是一对恩爱夫妻,分别参加对立的造反派组织后,白天他们分别在各自组织大表忠心,向对方猛烈开火,晚上回到家依然卿卿我我,毫无保留地交流“革命情报”。遇到观点分岐时,也会有争执,最后总是以戈泽其俯首称臣了结,正应了一句俗话:“公鸡打架头对头,夫妻吵嘴不记仇。”

后来,上面宣布,天派地派都是革命派,要大联合。但实际掌权的是地派。戈泽其在两派斗争中崭露头角,地派决定让他参加三结合领导班子,但有个条件:要他在清理阶级队伍斗争中站稳立场,和天派老婆划清界限,揭发她反对革命路线的罪行,目的是排除邱丽珍作为天派代表进入革命委员会的资格。

戈泽其犹豫了好几天,终于背着邱丽珍写了一份揭发材料,并且提出离婚。其实,这是地派的“锦囊妙计”:借此把邱丽珍当作“极端分子”清除,以打击天派,凸现地派一贯正确的革命形象。邱丽珍随即被批斗,忍受许多凌辱仍不肯承认错误,为了避免连累戈泽其,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她还有一线希望:天派和戈泽其会出面解救。后来天派明明白白告诉她,他们无能为力,检举揭发者正是她的夫婿、革委会成员候选人。邱丽珍犹如五雷轰顶、万念俱灰,当晚就跳楼自尽,人虽未死,却已成为植物人。戈春生对父亲的行为颇为不齿,返城后就把母亲接出来另住,专门请人照顾,以表示对父亲的抗议。

读书时,邱丽珍对贾雯雯非常怜爱,有过诸多照顾。出事后,贾雯雯感慨万端,常来探望。她之所以肯与戈春生同居,除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外,还从他孝顺母亲的举动中看出他“性本善”的一面。

起初,雯雯去戈春生家时还是躲躲闪闪的,生怕被人看到。后来便习以为常,大摇大摆地进进出出,仿佛女主人一般。

对门的邻居钟二嫂看不过去,跑到厂里来告状。不过,钟二嫂也说了戈春生有个植物人母亲的事,贾雯雯对邱丽珍的照顾挺好,跟余小瑛一样细心。

粟本佑道:“戈春生这个人已经不可救药,我们工会的职责是保护职工的合法权益,对于已经死去的婚姻,我们的责任是尽快把小余解救出来。工会费主席也同意我们车间分工会的意见,支持余小瑛的离婚要求。等小余出院后,马上着手解决。”

乔正清道:“这样最好,长痛不如短痛。我只是担心戈春生未必会爽快地答应。”

粟本佑道:“我们一起做工作吧。”

伤筋动骨一百天。余小瑛在医院住了三个多月,基本痊愈,可以回家调理。余小瑛的妈妈康秀兰要女儿回娘家休养,余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