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窘!

再窘!

大窘!

当温柔意识到人窥见她和陆策的亲密接触时,一张脸立刻烧得滚烫,脑袋也下意识的就往后闪避,却因动作的幅度过大,马车里的空间又狭小,结果一头撞在了车壁上,直撞得两眼发昏,茫茫无措。

“小心些。”陆策立刻拉过她,旁若无人的拿手在她的后脑勺上轻轻揉着。

这时候,温柔的情绪就不只是羞窘了,简直就是愠怒,甚至还带了几分意犹未尽的懊恼,对那无意中打扰到她和陆策的暗卫首领十分厌恶起来,张口就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人亲吻吗?”

呃,这句话完全是浅意识的产物,她说完之后,车厢内就静寂的连呼吸声都可听闻了。温柔看看呆若木鸡的暗卫首领,再看看憋着笑的陆策,只觉数千只乌鸦聒噪着从眼前群飞而过,沮丧得直想挠墙。

天哪!形象完全毁了!这样的话,像是她会说出来的吗?

温柔正在欲哭无泪之时,就感觉陆策伸手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向那暗卫首领道:“你还究竟还要看多久?”

这毕竟是一个封建年代,这暗卫首领回到家,或是进了勾栏,关上门后是什么都无所谓,但是面对面眼睁睁盯着别人亲热的情形,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其实他的窘迫程度还真没比温柔低多少,只是一时怔住了,没想到要迅速退离,被陆策这一问,更是尴尬,只能假装不经意道:“你们……继续……只当我没有看见…”

话一说完,车帘放下。他立刻消失在温柔和陆策的眼前,呆愣愣和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突然想不起自己方才为什么要去掀车帘了,只皱着眉头,出神凝想。

车内只剩两个人时,气氛就更是暧昧和尴尬了,或者说温柔自觉如此。

方才的事,发生的太突然,她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此刻也不知道要对陆策说什么才好,只能低下头去,搓揉着自己的衣角,却听陆策带笑道:“好险,差点被发现偷藏吃食,看来日后还是要小心点为妙!”

一句话,解了温柔大半的尴尬,再想起那暗卫首领的尴尬和慌张,她又觉得好笑起来,心情也随之变得轻快,但陆策接下来的话,却令她差点跌到车座底下去。

他说——

“我又想吃糯米团子了,为了不被人发现,我们再来一次吧!”

第二百零五章 一路彻谈

赶了两天路,除了吃喝拉撒外陆策和温柔一直都在马车上,连睡觉都是不能安稳的。温柔撑不住时,陆策还会自愿当作枕头,关切的劝她蜷着身子睡一会,但他便只能僵坐着,闭目假寐,权作休息。

时间久了,两人都十分疲惫。陆策看上去还好,只是日渐柔和的日光里带了两份倦意,温柔就有点吃不消了,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痛的,但为免陆策担心,还是咬牙忍着,从来不发出一声抱怨。

元昌城离云州不远,原本温柔盘算着这些暗卫们颠在马上,其实没比他们舒服多少,到时总会进城歇息一下。吃点东西吧?运气好的话,她也许还能要点热水,清洗一下身体。谁想天不从人愿,温柔半掀着车帘,眼睁睁望着元昌城的城门出现在眼前,最后又彻底消失,马车连停顿都不带的,继续前行。

“这些人都是铁打的么?”温柔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失望道。

陆策淡淡笑道:“你以为宫里的暗卫是好当的么?他们常年都有圣命在身,不是在外头奔波,就是夜深人静时还得潜伏在风凉露重的暗处,能吃上饭睡上觉就算是不错的了。”

温柔饶有兴味道:“这样的日子,他们怎吃得消?”

“总有轮替的,暗卫首领三五日,就能休息一阵,要不铁打的人,也吃不消的。”陆策微眯着眼道:“不过听说宫里的暗卫,隔不到五年就得替换掉一批……”

温柔闻言身子微颤,讶然失声道:“你是说……他们只能活五年?”

陆策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大多数人都只能活上五年,或是重伤不治,或是疲惫过度,甚至……”

“被灭口么?”温柔轻声问道。

她看过不少小说和电视,知道这种掌握大量绝密信息的人,都是活不长的。

“是。”陆策无奈的点了点头道:“对比之下,那些因身体受损,卧床难起而被替换掉的暗卫,已算是走运了,起码能得个善终。不过,这么多暗卫里总有几个能混出头的,被圣上调派去做其他的事,那日后必定深受重用,前程不可限量。”

温柔听后沉默半晌方道:“看来他们也是蛮可怜的。”

陆策微一扬眉道:“这种隐在暗处的势力,在朝庭官员眼里,是很可恶呢!”

温柔点了点头,最后道:“那派他们去做这种事的皇帝老头不是更可恶……”

话说到一半,她才想起自己失言了,这个年头,哪有人敢对皇帝不敬啊?只是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再想收回都已然晚了,她看看陆策那微讶的目光投射过来,灵机一动,想起从前看过的一个笑话,连忙辩解道:“那个……圣上是万岁,自然很老……又是文武百官,黎民百姓的主宰,自然就是头……老头,呵呵……我没有不敬哦……”

这一番话,解释的是很机巧,但陆策仍是笑吟吟瞟着她道:“那‘更可恶’三字作何解?”

冷汗!这个温柔实在无法自圆其说了,只好低着头默默无言,她不是担心陆策听见她骂皇帝会去揭发,她只是害怕陆策会不会问她为何如此大胆,因为尊君的观念,是深深烙印在古人心里的,一个平头百性姓,哪有胆子说这种对皇帝不以为然的话?

如果,他问了……唉,真不想撒谎呢!

温柔正在苦恼,却听陆策淡淡道:“其实,我祖父当年就是暗卫出身。”

“啊——”温柔吃惊之极,蓦然睁大了眼睛。

“这么吃惊做什么?”陆策微微一笑道:“若不是有这层缘故,你当外头那些暗卫们,对我还能如此客气么?”

“这也算客气?!”温柔承认,身为钦犯没有枷锁在身,能乘坐马车已算是不错了,可是陆策本为朝庭命官,没被皇帝定罪之前,受这种待遇也不为过,哪算得上客气?

“那是你没见过他们不客气的样子。”陆策说着,轻叹一声,垂下眼道:“曾为暗卫的身份,是我祖父这一生里唯一能被人垢病的地方。”

温柔能想像的到,大概在世人眼中,这种暗卫的身份就如同她那个世界里,历史上记载的明朝锦衣卫吧!是所有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于是点了点头,颇为理解的望了陆策一眼。

难得陆策谈性大发,将他祖父当年如何成为朝廷暗卫,又如何当上将军之事慢慢说了出来。不得不说,陆沉舟的一生,简直就像一个传奇,温柔听得十分入神,在路上颠簸的无聊而缓慢的时光,也因此而变得适意一些。

及至傍晚车停,温柔再看见暗卫首领那张脸时,也觉得不特别讨厌了,下车时,甚至对他微微一笑,惹得那暗卫首领一头雾水,反瞪了她一眼,粗声道:“下来,今儿夜里在这林子里歇一阵,不赶路了。”

“林子?”温柔急忙跳下车,在脚踏实地的微微晕眩感过去之后,环顾四周,发现此处真的是一片颇为茂密的树林,在这太阳逐渐西沉的时分,一阵阵林中特有的凉意侵人而来,不禁打了个寒颤道:“那我们夜里吃什么?”

暗卫首领此刻已经转身走开,冷冷丢下一句话道:“找到什么吃什么!”

温柔虽然有些失望今天夜里云淡那“急救粮”无法再送来,但也按捺不住有点小小的兴奋,毕竟在马车上颠簸久了,很渴望能在空旷的实地上舒展一下筋骨,何况树林里,可以吃的东西也很多,各种野菜野味,若是调理起来,实比这两天打尖时吃的东西,要美味上数倍,于是随遇而安的扭动了一下涨涩的脚踝,让自己的血液流通顺畅一些。

这时陆策站在她身边笑望着她道:“要不要去附近走走?”

“可以吗?”温柔偷眼瞟了一下站在不远处指挥着其他暗卫的暗卫首领,脸上露出渴望的神情。

“试试看吧。”陆策说着就往那暗卫首领身边走去。

温柔远远的望着他们,见陆策背对着她与那暗卫首领说了两句话,起初他只是摇头,后来陆策似乎是递了一样东西给他,他看后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头,于是温柔欢喜的朝他们那边走去,刚巧听见那暗卫首领道:“给你们半个时辰,不许走远!”

“承情。”陆策拱了拱手,很自然的就牵住了走到他身旁的温柔的手,往林子里走去。

温柔强压下心里的好奇,直待到附近再也看不到一个暗卫时,才悄悄问道:“你对他说了什么?他怎肯让我们自由行动,还连一个暗卫都没派来跟着,不怕我们逃跑吗?”

陆策弯腰从地上拾起一枚小石子,微微笑道:“我只是将中午吃剩的两只糯米团子送给了他,他就答允啦。”

糯米团子……

想到这个,温柔不觉就想起了那个亲吻,脸色一红。不过她也算是聪敏之人,一点即透,立刻明白陆策那样做的含义。他是在坦然告诉那个暗卫首领,他若是想逃,这一路上早就有无数的机会了,无论是在吃食里下点毒,还是纠集些人手劫手,都轻而易举。

“你不逃是怕连累家里么?”温柔低下头,十分歉疚,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她害的。

陆策摇摇头道:“若是圣上想治我家的罪,拿这个罪名来处置,实在不够份量。”

“那你还是找个机会走吧,别管我们。”温柔连忙道。

“就算要带你一起逃也没什么。”陆策微微一笑道:“只是这件事迟早是要解决的,何必提心吊胆东躲西藏?不如乘此机会解了罢!”

说到这里,陆策瞟了温柔一眼,见她在默默点头,不禁促狭心又起,状似不经意的将语调拖长道:“再说——”

“什么?”温柔果然上当。

陆策脸上笑意更深,“我还想让咱们的孩子,将来光明正大的做人呢!”

温柔闻言面上笑容一僵,顿时窘了。

第二百零六章 林中暖泉

陆策的准头和手劲都不错,仅凭地上捡的小石子儿,就打了两只雉鸡,正倒提着往前走,结果一肢踩入草丛中,就见一只灰色的动物从中蹦了出来,箭一样往前窜。

“兔子!”温柔惊喜,急忙追上两步。

陆策手中石子激射而出,准确的打在灰免身上,但灰色连停顿都没有,一头钻入另一丛草间,随着草叶的起伏如波,消失无踪。

“这石子太小了,打不死兔子。”陆策低头在地上扫视了一圈,弯腰脸了块更大的。

两人一路向前,没多大功夫,战利品中又多了一獐子和兔子。

温柔笑道:“这些够了,打多了可不吃掉。”

“再往前走了看看。”瞄了一眼手里猎物道:“单我们吃是够了,但难保那些暗卫们闻见香气,不想来沾光。”

说得也是,温柔点了点头,跟着陆策继续往前,路上还不时的停下来,采摘一些蘑菇、浆果和野菜。都兜在衣上。

两人没走多远,林子里的光线原本就暗淡,眼前这犹如仙境一般的美景,瞧上去多少也让人感觉有些神秘灵异,因为那雾气是不断流动变化的,若是不靠近些,完全看不清这雾气后面掩着的是什么。

“你怕?”陆策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温柔抓紧了。

“呃——”温柔很想否认,但最终还是点点头道:“说不怕是假的,但要说很怕,也是假的…

陆策闻言淡淡一笑,腾出一只手来,握住了温柔的手道:“我想前面只是个暖泉,才有这些白色雾气,没什么可怕的。”

“暖泉?”温柔眼睛陡然一亮,害怕早就抛到脑后去了,拖着陆策行了几步道:“我们去看看吧。”

两人穿过白雾,果然有一池温泉出现在他们眼前,那白色的雾气就从水泉里蒸腾出来。

温柔蹲下身,拿指尖试了试泉水的温度,觉得微有些烫手,但可以忍受,不禁喜颜开道:“我正想洗个澡呢!”

陆策盯着她,面色有点古怪,喃喃重复道:“洗澡?”

“对啊,你……”温柔话刚接脱口而出,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这年头的女子,应该是宁愿脏死,也不愿在露天的地方裸露出自己身体的吧?可是,她真的很想洗个澡,这一路的风尘,让她总觉得脸上蒙着一层灰土,十分不舒服。

“你放心洗吧。”陆策这次没有取笑她,而是飞快的转过身道:“我在附近转转,等你洗好了叫我。”说着,他不等温柔回应,就快步走了开去。

温柔望着他消失在白雾之外,再转送四下看看,见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才在温泉边上挑捡了一块搁放衣裳的大石,宽衣解带。

此刻那浓密的白色雾气带给她一种很安全的感觉,何况有陆策在附近巡视,用不着担心会有人偷窥,即使有,那人除了白雾外也完全看不清什么,于是温柔很安心的撩了点水泼在身上,等适应了水温,再慢慢浸身其间。

这温泉不太深,半蹲着身子,泉水刚好淹过头颈。浑身酸痛疲惫的时候,泡个微烫的热水浴会有多么舒服就不用赘述了,温柔只觉疲劳顿时消了一半,完全不想动弹了,静静的在水里泡了一刻钟,才伸手解开发簪,披散了头发慢慢清洗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渐渐暗下来,四周景物模糊成一片,快要看不清了,温柔这才不情不愿的从水里起来。裸露的肌肤被冷风一吹,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发起抖来,急急拿帕子勉强抹干了头发和身子,刚穿上衣服,就瞧见不远处有火把在那里晃动,还有隐隐的人声喧哗。

“你们…做什么?半个时辰早……”暗卫首领的话语,顺着风儿断断续续的飘过来。

糟糕!这暗卫首领大概是以为她和陆策逃跑吧?温柔来不及挽上湿发,就匆匆往亮处跑去。

这边暗卫首领微眯起眼,打量着面前这个衬着缭绕雾气负手而立,被林风拂得一袭袍动,似乎飘飘欲仙的男子,不得不承认他的模样,只能令人联想到“龙姿凤质”这个词,但此人再出色,眼下也只是个钦犯,若不是顾着陆大将军的颜面…

陆策听见身后草丛轻响,又见眼前的暗卫首领和他身后的两名暗卫,突然将目光凝在他的身后,不禁眉头微蹙道:“请三位退远十丈,再候上一刻钟吧!”

“凭什么…”其中一位暗卫沉不住气,开口想陆策训斥陆策,让他知道自己目前是什么身份,但陡然对上陆策那带着几分杀气的凌厉目光,不知怎的,话语竟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半句。

他不是被陆策目光里的杀气吓倒的,而是被他身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威慑力给震住了,愣得一愣之后,还待再说,却接收到暗卫首领那警告的眼神,不得不再次将话噎了回去,很不甘心的跟着退离。

看这三人远去,陆策才回转过身,瞧见头发还在湿嗒嗒往下滴水的温柔,不觉轻摇了摇头。

温柔先前没敢插话,只站在旁边看着,此刻见陆策这副神情,不禁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衣裳没穿整齐?结果不看则已,一看顿时黑线了,原来她跑得太快,连鞋都忘了穿,光着一双脚,踩在草丛里,露出了洁白的脚趾。

“我……”哪怕温柔的观念没有古代人那样保守,这会也觉得有点尴尬,缩着脚往后退了两步道:“我回去找鞋…”

“你烤火吧,我去。”陆策无奈一笑,向温泉边走去。

温柔这时才发现陆策已然生了一堆火,火上架着一只洗剥干净,串在树枝上烤得半熟的兔子,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味,于是忍不住吞了口唾沫,走上前几步,想将那兔子翻个身,但随即感觉有些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一时半会,她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策取了她的鞋子回来的时候,看见她愣在火堆旁边,魂游天外,不禁问道:“你发什么呆呢?”

被这一问,温柔脑子不知怎的灵光一闪,顿时就想起哪里不对劲了,于是指着那兔子,有点结巴道:“你……在哪洗剥的兔子?”要死!不会是在温泉那里吧?自己怎的一点都没觉察到?但,陆策会是这种人吗?就算不是,自己洗澡的时候,他在泉边洗剥野味,似乎也令她感觉很窘。

陆策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立刻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道:“你想到哪去了?”

温柔更窘,尴尬了半晌,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唔。”陆策不答,只将鞋递给温柔道:“穿上吧,别一会伤到脚。”

温柔接过鞋子,背着陆策坐在地上慢慢穿上,随手捡了根树枝,在泥地里画着圈圈。

“好了,别想了。”陆策一掀衣袍,在她身边席地坐下,将一样物事递到了她的眼前。

“这是……”温柔接在手里一看,“水袋?”

“嗯。”陆策点头,其意不言自明。

温柔再窘,果然又是她想歪了啊!可是谁知道陆策会用水袋里的水洗剥兔子呢?想到这里,她歪着头看了看火上烤的兔子,再看看手里那只容量不太大的水袋,最后偷偷瞟了两眼陆策,迟疑道:“那个…你不介意把这只兔子送给那些暗卫们吃吧?”

陆策微微一笑道:“正有此意!”

第二百零七章 两样心境

当晚众人就在暖泉边的林子里露宿下了,一来借点暖意避寒,二来也能轮流洗洗一路的风尘,浸泡去浑身的疲劳。不过暖泉里的水明显是不能喝的,暗卫们只得四处找寻清冽的林泉或是溪流,再将各自打到的野味洗剥干净。

温柔坐在火堆边上,将水囊里新灌的溪水倒在掘出的泥里,慢慢搓揉着泥团。陆策坐在她边上,颇有兴趣的看着她将湿泥团全都包裹到洗干净内脏却又没有去毛的雉鸡身上,问道:“不拔毛,做出来能吃吗?”

“能啊!”温柔笑道:“要是再裹上一层荷叶,味道更好。”其实这就是后世里几乎人人都知道做法的叫化鸡,流传很广的一道菜,在这种没有锅碗瓢盆的时候,最适合做。

温柔将雉鸡埋入火堆后,又顺手挖出了先前埋下的山药。山药已经烤熟了,很烫手,她简直拿捏不住,嘘着气抛了一个给陆策,便将留给自己的那一个放在一旁待凉。净了手后,她再把洗切串好,搁在洁净树叶上的獐子肉拿到火上去烤。不一会就烤出了油,滋滋的滴在火上,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气。

闻到香味的那些暗卫,都悄悄拿眼往他们两人这边的火堆探望。虽说先前陆策已经很大方的送给他们一只烤兔了,无奈人多肉少,一刻钟不到,就分吃完了,不但没有解了馋,反倒变相勾起他们的食欲。

当然,他们自己也有吃的,生起的火堆上也烤着不少雉鸡、野兔和獐子。可是有性急的人,没烤熟就开始啃吃,也有性慢的人,将好好的野味烤成焦炭状,无法入口,味道无论如何都不能与温柔烤出的那只兔子相比。

温柔完全没注意到那些垂涎的目光,她慢条斯理的将獐子肉上烤出的香油滴在洗净的蘑菇串上,又随手在身旁抓了一小撮盐,均匀的洒在肉串和蘑菇串上,继续放到火上烤。

陆策吃完山药,挪过身子,坐得离温柔更近些,接过她手里的烤串道:“我替你烤着,你先吃点东西垫一垫。”

“嗯。”温柔点头一笑,拿起那搁得微微有些烫手的山药,剥了皮就慢慢吃起来,目光四下里一望,却瞧见有名暗卫,不知在哪里掏了雉鸡的窝,捡了不少蛋来,埋在火里烧烤,便连忙将陆策手里已然烤熟的烤串捡了些出来,撒上碧绿的野芜荽,再挖出一个熟山药,一起拿到那暗卫面前道:“我可不可以拿这些东西和你换点雉鸡蛋?”

那暗卫一愣,原本想要拒绝,但烤串的香味顺着夜风飘入他的鼻中,诱得他口水差点滴下来,不由自主就点了头,拿了四枚雉鸡蛋,换了温柔手里的烤串。

“怎么,想吃烤蛋?”陆策望着温柔走回来,微微笑道。

“不是。”温柔摇了摇头,眼巴巴盯着陆策的衣裳道:“能不能……把腰带给我……”

这个要求实在出乎陆策的意料,不过和在温柔要的是腰带,不是裤带,他二话不说,就解下来递给了她,然后看着她将那四枚雉鸡蛋在腰带上缚成一串,往暖泉那边走去。

“等等。”陆策站起身拦住她道:“你上哪去?”

温柔提起手里的蛋串道:“把这个泡到暖泉里。”她煮温泉蛋吃呢!

陆策轻咳了一声,接过那串雉鸡蛋道:“路黑,我去吧。”

“嗯。”温柔笑着点头,嘱咐道:“不要泡太久哦?”

这一顿夜饭真的很丰盛,叫化鸡、烤兔、烤獐子、烤蘑菇、烘山药和温泉蛋摊了一夜,不但荤素搭配,而且营养还很均衡,饭后还有从林间摘来的酸甜适口的野果。

温柔吃饱后,靠坐在大树上,满足的叹了一口气。抬眼,见茂密的枝叶间透下淡淡的星光,耳边轻响的是天籁般的风拂树叶声,不禁想起在山林间结庐而居,晨起听鸟鸣,夜息闻虫吟的悠适日子来。可惜,再过两天她就到京都了,等待她的,是未卜的凶吉!

“早些睡,明日一早还要赶路的。”陆策在她身边轻声说话,又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了她的身上。

“我不冷。”温柔想要拒绝,可是对上他那双在火光的跳跃中,犹如星辰般的眼时,就知道自己是绝对无法拗过他的,只得将他的外袍在身上裹紧了些,担心道:“你把衣裳给了我,自己不冷吗?”

陆策摇摇头道:“我一向不怕冷。”

“嗯。”温柔低下头,见他的手就搁在衣裳边上,不由自主,就将自己覆在衣裳下面的手,缓缓的探了过去,一点一点,探到了陆策的手边。

陆策感觉到她肌肤触碰的那一瞬,眼眸陡然一亮,心里淌过一阵令他心中加速的暖流,霎时席卷了全身,他立刻手腕一翻,反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身周不远处都是暗卫,这样的举止,实是大胆之极,何况这还是温柔第一次主动,她不禁低下了头,唯恐被人瞧见脸上的红晕和唇边的笑意。只是心里那种带着点战栗的喜悦是掩不住的,她只得深呼吸,再深呼吸,来缓缓平息自己那如鼓的心跳。

如此静美的时光,若是能长久,该有多好?温柔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指尖传来的陆策的体温,还有那覆在她身上的衣裳上淡淡的薄荷香气。这一刻,她心里满是对上苍的感激,也许穿越这一回,真的只是为了遇见陆策,为了这山林间难忘的一夜。

同一片夜空下,有人沉浸于两情相悦的欢喜中,也有人深陷于自己酿就的苦涩里。

沈梦宜此刻斜倚在雕花栏杆上,抬头望着那繁星闪烁的天空,心里却满是愤恨。她真的不知道,一切怎么会变成眼下这个样子,只是一转眼间,陆策飘然远去,陪伴在另一个人的身边,而她,也做出了断绝自己所有退路的事情!

真的无法回头了!

嫁给石磊,是她自己作的决定,而且当时她表现出了万分的坚决,简直非卿不嫁。原因自然不是父母想的那样,为了找回颜面,其实要是陆策肯回心转意娶她过门,哪怕将她的颜面丢在地上任意践踏,她也心甘情愿。

偏偏陆策不愿娶她,父兄又不可能依她的意思去对付陆策,那么她只好选择嫁给石磊,因为他有御史的身份,能上书弹劾官员,况且他耳根子又软,没有主见,更没有头脑,她吹吹枕边风,很轻易的就让他在头昏脑热之下,写了一份慷慨激昂的奏折,呈到了御前。

区区欺君之罪,断不了陆策的性命,甚至也断不了他的前程,这一点,沈梦宜心知肚明,她的真正目的,只是想除掉那个讨厌的温柔!她得不到的东西,也不想让别人得到,尤其是不想让各方面条件都明显不如她的温柔得到!她深信自己了解陆策比任何人都多,她知道陆策不会因口腹之欲就喜欢上一个人,那么,这个除了能做一手好菜外,样样都不精通的温柔,又凭借什么吸引了陆策?

想不通,更不愿想去深究,只想看到这个人消失!消失在陆策身边!消失在人间!哪怕陆策会因此而恨她,也比漠然无视要好得多!

沈梦宜咬着唇,开始在心里盘算温柔还有几天就能被押解到京都,而到时圣上又会怎样处置这个当初拒绝进宫,又欺君罔上的平民女子?光是想想,她就觉得很快意,也只有这种快意,能够将她心里那种极致的痛苦给暂时压制下去,只是——

这一刻,沈梦宜完全控制不住心里的厌恶情绪,将往常的淑雅贞娴都抛到了脑后,转过头去,望着那张长着浓眉蒜鼻,笑得无比猥琐的大扁脸,檀口微张,吐出一个字道:“滚。”

第二百零八章 夫妻夜话

石磊惊骇的倒退三步,望着沈梦宜那张绝色的脸,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怎么都无法相信那样粗俗的字眼,是从沈梦宜嘴里说出来的,最后还是料定自己听错了,上前两步,陪着笑脸道:“夫人,你方才说什么来着?为夫的没有听清……”

廊上吊挂的彩绘纱灯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朦胧的光线将石磊那张略有些丑陋的脸映得尚堪入目,但沈梦宜还是厌恶的垂下眼,很想将方才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可是自小受到的教养让她实在无法在情绪略为平缓的情况下,再吐出那样粗鄙的言语,只好答非所问道:“我方才看见竹林里有一抹白影飘过,骇到了。”

“原来夫人方才说的是鬼啊,倒是为夫的听差了!”石磊闻言立刻面露恍然大悟的神色,伸过手去搀扶她道:“别怕别怕,想是风拂花影,你一时眼花就瞧差了,回头服枚安神丹就不妨事了。不过这里风大,露又重,夫人身子娇弱,可别再受了寒气,还是早些回房去吧!”

沈梦宜不着痕迹的将袖子往下一压,避过石磊搀扶过来的手,顺着他的话头道:“嗯,我吃了一吓,出了点冷汗,被风一吹是有点头疼。”

石磊一听慌得了不得,连忙放声喊人道:“快替夫人煎碗热热的姜汤来!”

沈梦宜也不开口阻止,只松了一口气,暗想今晚总算找到了借口,可以早点歇下,不用强忍着心里的恶心,敷衍这个讨厌的人了。

夜深时分,沈梦宜躺在床上,听着身侧石磊的鼻鼾声辗转反侧,怎么都难以入眠。事情发展到眼下这个地步,她虽疲惫倦怠却也没后悔过,反正只要不是和陆策在一起,嫁给谁她都无所谓,都厌烦!只是心理算盘好的计策一定要尽力去执行,要不这份苦,她可就白受了!

想到这里,沈梦宜不觉伸手去推石磊,一次,两次,三次,推不醒,她最后干脆翻身坐起来,拿手去摇动他的肩膀,才将他从酣梦中摇醒过来。

“夫人……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去请大夫……”石磊以为沈梦宜有什么不适的地方,虽然意识还迷迷糊糊的没有完全清醒,仍担着心,伸过手去就在身侧摸索起来。

“我嗓子疼,想喝水。”沈梦宜随便找了个借口支使石磊,只不过想让他更清醒一些,及至石磊摸黑点了灯,替她倒了温茶来漱口,再另倒一盏水与她润喉,她也只吃了两口,就摇头不要了。

石磊将她喝剩的残水一口饮尽,又掌着灯看看沈梦宜的脸色,没觉出有什么不对,这才吹了灯再次摸上床,刚盖上被子道一声睡吧,就听她轻声问道:“你上回递的奏折圣上怎么说?”

“奏折?”石磊愣了一下才想有这么一回事,翻身面向沈梦宜道:“圣上没传我问话,也不知看了折子没有。”

“这都近十日了,怎会没看?”沈梦宜咬牙,没想到石磊比她想的还要无能,她都让绿萼探听到了圣上派暗卫秘下云州的事情,他却还被蒙在鼓里。

石磊见她这样问,才吞吞吐吐道:“朝中略有些流言蜚语,只是每回我近前探问,他们都闭口不说了……你也知道,我这御史官儿不招人待见……倒是岳父大人将我找去训斥过一回,我怕你忧心,就没告诉你……”

他心里也疑惑呢,明明当初沈梦宜让他上奏折时,曾说是岳父沈缘的主意,只是沈家和陆家是世交,前头又因亲事闹得不欢,沈缘就不好亲自出面上这个奏折,这才嘱咐沈梦宜让女婿代上。

谁想岳父将他唤去训斥时,却似乎对此毫不知情,最后还莫名其妙的骂他耳根子软,自个不会拿主意,他回来后纳闷了好几天,也没想通这耳根子软的话,从何说起。

沈梦宜闻言心里一跳,明知父亲沈缘必定能猜到这个奏折是她怂恿石磊递上的,但听见石磊亲口说出来时,仍旧有些心慌,又听他话语里带着点困惑之意,只好安抚他道:“原本这事涉及陆家,我爹就要避嫌的,再说上折子的又是他女婿,他也要防着别人说他挟私报复,这才装着不知情呢,要不就亲自嘱咐你了,何必又绕一圈让我说?”

沈梦宜这样一解释,石磊心想也对,便将疑虑全抛到脑后去了,笑道:“夫人果然不愧是京都闻名的才女,说得太有理了!”

这称赞的话要是从陆策口里说出来,沈梦宜怕是要喜不自胜了,可偏偏是从石磊嘴里说出来的,酸倒了她半边的牙,皱眉沉吟了一会方道:“你明儿再上个折子吧,最好在圣上临朝之时。”

“临朝?”石磊迟疑道:“怕是不能!自从龙体欠安后,圣上统共没上过几回朝。”

蠢货!沈梦宜差点就要骂出来,强压下心里的不快道:“你就不会趁着圣上召见朝臣商议重要事情的时候,在外求见?”

“那也未必见得着啊!若是惹恼了圣上又当如何?”石磊很委屈,现下圣上连朝臣都难得召见,若见,必定是商谈大事,哪有他这个小小御史从中搅和的份?万一因此误了事,他有几个脑袋让圣上砍?

“没试过怎知道?”沈梦宜不依不饶道:“弹劾官员错失,不避权贵,犯颜直誎,原本就是你这御史的职责所在,要不朝廷养你何用?吃白食么?”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伤了石磊的自尊心,他心里微有些不快,但又不愿与沈梦宜起口舌之争,只暗自忍耐。

黑暗中沈梦宜看不见他的脸色,只自顾自道:“圣上又不是昏君,怎敢诛杀御史?再者说,有我爹保着你,除了谋逆大罪,有什么罪名你担不起?”

石磊没想到沈梦宜还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连忙一把捂住她的嘴道:“你小声点,让人听见可怎生了得?”

沈梦宜见他如此胆小,心里更是失望,扯开他的手微怒道:“夫妻两个被窝里说话,还怕人听去不成?”

“俗话说隔墙有耳……”石磊辩解道:“还是小心些为妙,何况照你那样说,在陆家眼里,这等瞒妾未死的欺君也不是什么大罪……”

沈梦宜被他这句话堵得差点答不上来,她自然晓得这种罪名治不死陆家,她想治死的,只有温柔一个!但这层意思她却不能对石磊明言了,只蛮不讲理道:“这事你究竟做不做?若不愿意,我明儿就回府去见爹爹,让他另托人办这事吧!”

这话只是说来吓吓石磊的,眼下她哪敢回娘家?避都唯恐避之不及呢!不过石磊这头脑少根筋,又将沈梦宜视若掌上珍宝的家伙还真上当,见她恼了,立刻哄道:“我做,我明儿早起就写折子,找个有朝官在场的机会,递给圣上。”

“这还差不多!”石磊暂时还有用,沈梦宜不得不转怒为嗔哄着他。

虽然黑暗中瞧不见沈梦宜那宜嗔宜喜的绝世容颜,但听她吐气如兰,语带娇嗔,石磊的身子顿时就酥了半边,不禁伸手过去就搂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这回若替你出了心头闷气,到时你可得在岳父大人面前,替我多多美言几句啊……”

床不太大,沈梦宜睡的又是靠墙的那一边,躲都没处躲就被石磊抱了个正着,又听他带着几分酸意说起不出气的话,明知他指的就是那陆沈两家联姻,最后又闹得不欢而散,沸沸扬扬传了满京都的事情,不禁脸上一热,想起了陆策,心里拿石磊与陆策比较下,简直一个是地下的泥,一个是天上云,不由她不恼怒幽怨起来,毫不客气就一把将石磊推开,冷冷背过身道:“我身上不舒服,要睡了。”

石磊对沈梦宜喜怒无常的脾气真是一点都琢磨不透,又不敢得罪她,讨了个没趣也只得认了,还软言相慰道:“是,是我的错,一时情动就忘了夫人身上不爽利,这就睡罢!”

第二百零九章  有事邀请

次日一早起来,沈梦宜趁着石磊还在沉睡中,先梳洗打扮修饰一新,这才去厨下转了转,最后听见婢女通报老爷起床了,便嘱咐厨娘将做好的早点送到房里,自个迈着慢悠悠的步子,扶着陪嫁丫鬟绿萼的手归房。

房里,石磊刚洗漱完,坐到外屋的桌前。

沈梦宜迎上前道一声,“老爷”就坐在一旁看着厨娘将早点摆放好。

“老爷尝尝,这些都是我下厨亲手做的。”沈梦宜说着,替石磊舀了碗白粥,送到他的面前,又将几碟他向来爱吃的小菜往他那边推了推,带笑看他。

自从沈梦宜嫁过来后,石磊还未受到过如此待遇,此刻受宠若惊,连忙半站起身,拿手拢着碗儿道:“我自个来,你吃……你吃……”

沈梦宜微眯着眼,看石磊喝了两口粥,尝了尝小菜,才接着笑道:“味道如何?”

“好,夫人的厨艺真是非同凡响,比那些粗笨的厨娘强多了!”石磊赞不绝口,不多时,一碗粥就下了肚。

其实那锅粥,她只拿锅勺轻轻搅了两下就撂开了手,至于小菜,压根就全是厨娘做的。沈梦宜垂下眼,掩住眼底闪过的那一抹鄙夷,柔声道:“老爷既然吃饱了,可别忘了答允过我的事。”

石磊真忘了,经她这么一提,才想起两人夜半时说的那些话,连忙站起身道:“怎敢忘了夫人的嘱咐,我这就去写,这就去……”

沈梦宜听见这话,立刻抬起脸来,向着他宛然一笑道:“我替老爷焚香磨墨。”

说是磨墨,不如说监视更确切些,沈梦宜站在石磊身旁看他写奏折,时不时就要指点他的措辞和用句,及至一本奏折写完,石磊自己通读一遍,愕然发现,这竟不像是他写的东西了!但他心里非但不恼,反倒甚是欢喜,连连叹说自己不知修了几世,才得了这样一个兰心惠质的才女为妻。

且不提沈梦宜如何将石磊敷衍上朝,单说石磊出门后,她就立刻嘱咐绿萼去将裴景轩找来。绿萼吃了一惊,迟疑道:“这宅子里人多口杂,姑娘又是新嫁……”

沈梦宜虽嫁了人,但对她来说,仍是沈府的四姑娘,这称呼一时半会,她改不了。好在沈梦宜原本就不想被人称作夫人,也就从没纠正过她对自己的称呼。

“怕什么?去!”沈梦宜打断她的话道:“这宅子里除了两个老苍头外,哪个不是我从娘家带来的?谁敢多嘴!”

“是。”绿萼不敢再说,连忙领命去了。

裴景轩自从办砸了沈梦宜嘱咐他的事后,一直没见着她,及至后来又听见她嫁了人,简直犹如被雷当头劈中,心里痛得死去活来,很快就大病了一场。绿萼去时,他还在病榻缠绵,听说沈梦宜要见他,面上的神色说不清是欢喜还是悲伤,倒教绿萼瞧着也觉心酸,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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