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八 (四)亦今亦往(1/1)

老干办主任来本厅任职之前,听说这个机关的人际关系有点儿像“*”夺权时期那样,常常“敌中有我、我中有敌”,只不过由明转暗了。一个新来不久的处级干部,对常务副厅长升迁史上的是是非非感兴趣,那无异于黄鼠狼钻炕洞——自我抹黑、自找呛了。“问话要有分寸,听话要打折扣,要善于思考分析”意味着什么?“相信你会正确对待”用意何在?那是提醒,也是考验,更是领导艺术啊。天下的好多事是不能弄得太明白的,难得糊涂嘛。

瞧着老干办主任的脸色,钱忠又补充了一句话:“其实,大家相处得都挺不错。那时候不是常喊团结一致向前看嘛!”

看看!离休的人都这么谨慎圆滑,新来的、在职的、最“不得烟儿抽”的部门负责人,不小心行事又能怎么办?老干办主任拿定主意,可找不到赵武立精神异常的根据,怎么向孙副厅长交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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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腿怎么不听使唤了?一点劲儿都没有了。不走又不行啊……堙化城失利,六师损失惨重,不久就整编为支队了。为了保存实力等待时机,主力一部分进入苏联境内,一部分转入地下隐蔽活动。交通员的任务更重了,几乎全是夜间行动……哟!日头蹿上东山一扁担高了……大道都走不动,哪有力气爬山钻树林子啊……不好,有汽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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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大卡车减速,与蹒跚而走的白发老人并行。司机伸出头来大声问:“老爷子,这地方前不靠村后不靠店,你要去哪儿啊?”

“回家。”老人目不斜视,脚步不停。

“家住在哪儿?我捎你一段儿吧!”司机说。

老人头不回、不吱声,继续蹒跚而行。

司机苦笑着摇摇头,掏出香烟点上一支,打开收音机。一脚油门儿下去,卡车扬长而去。

五分钟后,司机掐灭烟头,调整旋扭。收音机由放歌变为播音:“……这里是艮府交通广播电台,现在播放寻人启事……”

司机一惊:“咳咳!白发平头,挺胸端肩,身高1米68……不就他吗?”掏出手机……

老干办主任的手机响了,是交通广播电台打来的,说有位货车司机发现一个走得挺累的白头发老头儿,在归西镇以西十五公里……

收信改发信,老干办主任命令:第二组从南路向归西镇搜索前进。第一组在零公里与本人会合,沿北路寻找。

半小时后,小尤发现前方出现一个敦敦实实的缓行人影。追上去,确认就是赵武立。老干办主任想到的第一件事是,立即拨通孙副厅长的电话。

第一组组员(司机)上前搭话:“我说老前辈,你可真行啊!走出三十多公里,把我们折腾浠了。总算找到活的了,谢天谢地呀。”

赵武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脸上依然挂着在众人面前那幅一贯的微笑,一声不吱。

小尤示意司机住嘴,问赵武立:“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声音微弱却对答如流:“回家。”

小尤:“一天半没吃东西了吧?”

声音微弱却对答如流:“吃了。”

小尤:“吃的什么呀?”

仍然对答如流,声音更弱:“棒槌糖。”

孙副厅长指示,直接送省医院,注意安全。老干办主任收起手机凑过来,小尤向他示意不能再说什么了,赶快搀上车吧!

孙副厅长在省医院门前等候“赵老处长”,亲自送进病房安慰了一番。当着赵武立的面对医生说,这是抗日联军的老革命,国家的宝贵财富。请你们给他做全面检查,多观察一段时间,有什么病就治什么病。

赵武立脸上挂着一贯的笑容,不说话。他那两只昏花老眼始终盯着孙副厅长,直到目标消失在病房门外为止。

医护人员和老干办主任一行,按孙副厅长的眼神儿跟出去。来到医生办公室,孙副厅长说,老抗联的体质一向很出色,只是近来常常走神儿。有没有精神层面,或者叫神经层面的问题就不好说了。希望医院突出重点、细致检查,不要急于让他出院。老干办要好好配合院方,必要时请院内院外的专家会诊。能走几十里,却没找到家,总有原因吧。他这个人哪,是该好好休息了。

病房里安静下来了。赵武立昏昏沉沉,仰望天棚的老眼慢慢地瞌起来,自己也说不清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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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走进赵武立的办公室,主人站起来:“人事处大员光临本科,有什么好事啊?”

“当然是好事喽,给你送来生力军啦。这位是孙修仁同志,下过乡,上过大学,当过县团委干部,到你这儿先做内勤。怎么样?一表人才吧。人事厅领导打过招呼,让咱们好好培养使用。你们好好谈吧!”人事处的人说完走了。

赵武立仰脸端详面前的年轻人——个头儿足有一米八,长方脸白白静静,两只眼睛很有神,言谈举止很得体,确实是一表人才。闲聊中,孙修仁告诉赵武立,“知青”下乡的时候,他主动要求去偏远山区,到当年抗联游击区去寻找革命先辈足迹,做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他还知道赵武立的一些事迹呢。

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赵开立发现这个孙修仁城府很深。用文人的话说,就是非等闲之辈。春节回去看姐姐,特意打听孙修仁“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下乡”的表现——那时候姐在县人事组工作,参与工农兵大学生推荐对象的审查。

姐姐告诉赵武立,孙修仁在知青点儿呆过三年半,前半段的表现不错,主动靠近领导,积极要求入党。后期为了上大学,与生产大队支部书记和公社党委书记来往挺密切、挺隐蔽,有人发现送过礼。那两个书记也确实给他使劲儿了,他也确实被推荐入学了。那时候的工农兵大学生,毕业后必须哪来回哪去。孙修仁毕业分到县团委,开始表现也不错。后来刮起了走后门风,他是本县第一个“刮”进省机关的人,走的什么后门儿众说不一。

又观察了二年,赵武立觉得孙修仁这人贼诡道,和自己不是一路人。厅里组织下乡,他要求到孙修仁老家那个县,专门找了几个当年与孙修仁一起下乡、一个知青点儿生活的人考察了一番。结论是,孙修仁正是他姐让他提防的那种人——表面上一派正经,背地里不择手段,一切围着一个目标——为自己的前途打算盘。

姐姐告诉他赵武立,现在是和平时期,对身边的孬种软蛋只能观察、提防,不能无情打击。可有一条,不能让那种人成气候,不能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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