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八 (五)亦清亦混(1/1)

主治医生来给赵武立量血压,他正喃喃呓语:“……确实是俺姐说的那种人……表面溜光水滑,心里只有一个目标……为了自己前程,背地什么招儿都使……”

在场的人,包括老干办主任都莫名其妙。主治医生收起血压计,说,看来老抗联是累坏了。生命体征还算稳定,先让他好好休息吧。

赵武立似乎听见了医生的话,睁了一下眼,继续回忆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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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孙修仁要提副处长?那怎么行!这种人怎么能当优秀接班人呢?不了解情况没有办法,发现问题不报告,那是对革命不负责任。党章规定……对!找管人事的领导汇报去。

从人事处长往上逐个谈,这些当领导的怎么都模棱两可呢?好像提拔干部与他们无关似的。最后找到党组书记、厅长。厅长说,如今不是抗日年代,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看人要看主流嘛,怎么能凭那些小事说人家孬种软蛋呢?

俺姐的话错不了,厅长不信是他不了解内幕,只看表面现象。俺找领导不是为自己,是为革命事业,当然要再三坚持、反复争辩……

厅长严肃起来,说,哪个人能一点儿缺点没有哇?你赵武立就百分之百布尔什维克?对自己的部下搞怀疑一切那一套,这不就是个挺大的缺点吗?

厅长今天是怎么了?过去不这样啊。他应该知道,没有实在把握,俺不会跟他掏心窝子。当厅长的不可能有意包庇孬种软蛋,这俺心里有底。怎么能把俺的缺点和孙修仁的问题混为一谈呢?不掰扯明白可不行。俺到孙修仁老家和他下乡的地方搞过调查。他14岁就参加造反团,是当地第一个动手打校长的学生。他下乡也没老老实实接受教育,靠托人情拉关系送礼走后门儿推荐上了学。他进省城也是靠……

厅长火了,敲着桌子说,你赵武立还有没有组织观念?老抗联就凌驾党组之上?干部使用是一个人说了算的事吗?大家尊重你,是因为你资历老。老资格就金口玉牙?说这个、道那个,连自己的缺点都和别人不一样。远的不说,你这一脸阶级斗争就不能改一改?当年被赶到台湾的国民党战犯,我们都笑脸欢迎他回大陆投资。你抓住年轻同志以前的毛病不撒手行吗?有不同意见可以保留,行动上必须和党组保持一致。党组要求你从现在开始,不管对同志还是对领导,说话都要和气,都要面带笑容。不会笑,回去照着镜子练两天,练成了笑给大家看。

没弄清谁是谁非之前先服从上级,这是党章规定的。个人服从组织这是原则,党组让笑就笑呗!还要照镜子?好像谁不会笑似的——现在就笑个样儿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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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钱忠提着菓篮儿来看老科长,发现床头旁边有个挺漂亮的花篮儿。花丛中的小纸牌儿表明,那是孙副厅长的名义送的。

赵武立还是一贯的笑容,指了指那个花篮,又指着钱忠手的果篮,说了这么一句话:“那是看的,这是吃的。”

嗨!这不是很清醒吗?钱忠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会平白无故走失一昼夜呢?

“那是看的,这是吃的”,话一出口,另一个类似场面紧接着浮现于赵武立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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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春天,艮州省首脑机关曝出震惊全国的群体腐败大案。一二把手调离,三把手兼四大正职之一的女高官(即老头湾论坛称之为“草花q”的人——笔者注)被异地羁押。消息传来,正踌躇满志准备接任厅长的孙修仁第一时间找到专案组,主动交待与“草花q”的私下交往,狠杀了一阵回马枪。他的算盘打得很精准——飞黄腾达是不可能了,保住副厅长的位置还有希望。根据是:他与“草花q”的交往一直很隐蔽;他交待的事实肯定会与专案组掌握的问题大体相吻合,而且可以划在“擦边球”范围之内;“草花q”对他许诺的官职没能及时到位,这是因“祸”得福的关键所在。更有力的理由是,这起群体腐败大案牵扯类似他这样的涉案人太多,几乎所有地市一把手和好几个厅局的正职已经被拿下了。副职也都列入打击目标,那就“洪洞县里没好人”了,那不符合我党保护干部大多数的一贯政策。

女高官垮台的消息传达到离退休干部这个层面的时候,当年命令赵武立面带笑脸的离休老厅长正住医院呢。赵武立心血来潮,提着果篮儿来看老厅长,问他有什么感想。老厅长苦笑着,指了指床边孙副厅长送的花篮儿,又指着赵武立送的果篮儿,不乏风趣地说:“那是看的,这是吃的。当年要是信了你姐的话,今天这里就只有吃的,没有看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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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省医院老干部病房的神经疾病患者,由神经二科负责检查治疗。科主任按孙副厅长要求,先对赵武立的脑部做了认真检查,请精神病专家会了诊。精神病专家认为,赵武立的症状与精神病无关,属于神经科管辖的疾病。神经二科主任决定,两天后开始对赵武立做全面体检。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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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要做全面体检,赵武立即时想起十六年前那次住院。那回是因为感觉头晕脑胀,白天浑浑浆浆,晚上睡不安稳,耳朵里时不时就打几声“闷雷”。他、老伴儿给老干办打电话,老干办派新来的复员战士小尤给送进省医院。那回也是住五楼老干部病房,也是先做脑部检查,也是两天后做全面检查。小尤陪他到一楼彩超室交检查单子,接单子的人眉头一皱,指了指旁边那屋。小尤说,那边是b超,我们这是彩超。那人说,做b超还不行?公费医疗凑什么热闹。小尤问,医生开的是彩超,到这儿怎么变b超了呢?那人说,你没看见这摞单子吗?这边忙不过来,你们到那屋去。他还一脸理所当然地转过脸去对他的同伙儿小声说,一个退休老头子,赶什么时髦?

赵武立问小尤那人啥意思。小尤说,这套彩超设备是新从国外引进的,自费做一个好几百块。咱们是公费医疗经费包干,给你做,人家就挣不了那么多钱,个人提成的外快就少一份,这不明摆着。

赵武立的脑袋膨胀了,气不打一处来,把病志夹子狠狠摔在地上,扯着嗓子大声喊:“医院怎么只认钱呢?知不知道只为了自己多挣钱那是什么人?别以为那都是商人。告诉你,穿白大褂儿的人钻进钱眼儿,那就是孬种,是不如商人的软蛋。都像你们这样,还是人民医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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