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八 (二)亦明亦暗(1/1)

日头落山了,鬼子的皮鞋声儿远去了,“黑狗子”也骂骂咧咧走了。总算逃过一劫,掫开石头往外爬吧。胳膊和脑袋刚探出洞口就爬不动了——两处石碐尖儿像二齿钩子卡住前胸和后肩胛骨,横竖动不了。天哪!没入鬼子汉奸的狼口,入了石碐子虎口,该着今天“光荣”了。这么渴死饿死,可比打死杀死还难熬哇……哎!蛐蛐三声三声地叫,联系暗号!是靠山镇的联络员来了,他没出事啊!俺明白了,他家的房子靠镇边儿,准是从窗里看见俺跑进乱石岗子了。没听见枪响,鬼子汉奸撤的时候也没押人,当联络员的怎么能不看个究竟?俺回了暗号,不大工夫他就摸到洞口了。拽呀、扒呀,怎么都弄不出人来。他叫俺先褪下去坚持一会,自己跑回镇子。过了能吃顿饭的工夫他回来了,弄来两块抹了车轴油的羊皮。一块垫在俺背后,油面朝下。一块铺在胸脯下的石碐子尖上,油面朝上。俺爬他拽左摇右晃,总算鼓捣出来了。

交接了密信,联络员要找地方给俺包伤洗油渍。那哪成?指挥部夜里转移,鸡叫后就找不着队伍了,俺得赶紧走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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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赵武立失踪了!接电话的老干办主任吓出一身冷汗。年过八旬的老头子,死在家里或者医院里,那都是正常现象,无外乎协助家人处理后事。这可是本人领衔组织的集体活动啊,丢了人就是事故,何况还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健在老抗联之一。不赶紧找回来,本人、本部门的政绩就一笔勾销,本厅也得名誉扫地。要是家属纠缠起来,麻烦可就大去了。调进这个厅之前,听说离退休老干部在集体活动中受伤、死亡,都给单位和组织者招来挺大麻烦。上任以来,每逢组织老干部活动都提心吊胆,能减的减了、能免的免了。今天是老年节,游园、聚餐都在年度目标管理之内,免不掉哇!要是找不到老赵头子,或者找到的是死尸,这责任……不报告领导不行啊!再说了,本人的态度和采取的措施,也应该向领导汇报嘛。

主管常务,包括政工的孙副厅长问,拉来多少人,送回去多少人,你们没清点数目?老干办主任早已想好的答词是:返回之前知道人少了,同车的人说离家近的自己走了。孙副厅长说,赵武立身板硬朗,不至于出什么事……不过,后半夜就不好说了。抓紧找吧,夜深人静的,要注意社会影响。

老干办主任立即召开紧急会议,传达孙副厅长指示。全办人马(老干办是本厅编制最小的处级单位,三个人)配上两名司机分成两组,带上手电筒立即行动。第一组去风景区和就餐的饭店内外;第二组去公交车站和娱乐场所等夜间有人活动的地方。寻找要认真,有情况要随时报告。主任本人去家属院,先与赵老爷子的家人一起分析他可能去哪儿,再从一起活动的老干部嘴里掏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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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那片灯亮儿该是堙化城了吧?计划是黎明前完成任务——解救被捕同志,立即撤出战斗。时间赶趟儿,坐下歇会儿吧……趁夜暗摸进城,包围警察署,行动挺顺利……正准备发起冲击,突然亮起两盏探照灯,枪声四起——中埋伏了!突击队长打灭探照灯,命令撤出战斗分散突围,天亮前在三号集结点会合。

拐进一条小胡同,一阵子猛跑……不好,前面有鬼子叫喊。翻过一道墙,跳进一个后院儿。正房临街像是店铺,肯定有人住。厢房低矮像个仓库,摸摸门,有锁。拔出匕首轻轻撬开窗户爬进去,摸着货架子了。架子上码着纸盒子,顺手揣进兜里两盒。静下心听一会儿,喊声远去了,跳后窗往城外跑。路过一扇亮窗下,掏出纸盒子一看,好玩意,是棒槌糖啊。违犯群众纪律,下回来再赔吧,赶紧跑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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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过去了,第一组报告没找到。第二组没发现线索。老干办主任逐一查询赵老爷子的亲戚朋友,都说没去他们那儿。一起游园的人说法倒一致——领完人参糖,大伙儿在停车场集合准备去饭店。赵老爷子往公交车站方向走了,说他回家吃,以后再没人见到他。老干办主任问,赵老爷子当时的形象和表情怎么样,精神有什么异常没有。老干部们说,形象和往常一样,白发剪得溜齐,胖脸刮得溜光,腰板挺得溜直,肩膀端得溜平,双臂摆动有力,步伐稳稳当当。表情嘛,还是那副一贯的笑容,神态自然、语言流畅,你问一句他答一句,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曾经是赵武立的下属,后来是他上级的离休处长钱忠说,以往的集体活动,都是他和老科长同来同往,上车也挨着坐。今天离开风景区之前,他去解了一次手儿。上车发现老科长不在,前后座的几个人说赵老爷子说不去“聚仙居”,提前回家了。事先通知这次活动中午有聚餐,老嫂子(赵武立老伴儿——笔者注)以为老年节活动项目多,晚饭没回来吃,也没往别处想。临睡觉还不见人影,这才敲他钱忠的门。

找!继续找!从风景区大门到家属院之间,凡是通车和走人的大道小路儿,一条一条地从头到尾找个遍。两个组,一个从早晨去风景区的那条路往北,一个往南,逐街、逐路、逐条胡同巡逻查访,马上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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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出小胡同,穿过菜园子,总算进林子了。靠着树喘口气儿,接着奔三号集结点跑……实在跑不动了,肚子叽哩咕噜叫,大半天没吃东西了。哎!那边有流水声,是条小河,不干不净喝了没病……凉水进肚子打个寒噤……真想俺姐贴的包米面大饼子。对了,兜儿里揣着棒槌糖,是糖就解饿。咬一口,艮拉巴唧儿,苦丝丝的,挺甜。一气儿吃了一盒,这一盒别吃了,留给战友们尝尝。

这里不能久留,还得走哇。抗联交通员,没有怕走夜路的。那一回走了六十里山路,鸡叫头遍准时完成任务。返回途中违反一回纪律,绕道二十里回家看俺姐……俺姐贴的包米面大饼子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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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风景区到家属院,凡是能走人的大路小道儿全找遍了,犄角旮旯也看过了。两个组碰着不下二百人,问谁谁摇头。

折腾一宿了,下一步怎么办?得仔细琢磨了。四点三十分,老干办主任把一脸倦容的两组人马召到一起,边吃干粮边转达孙副厅长的不安。

第一组组长说:“主任哪!不能再怕影响啦!就咱们几个人,再扩大搜索范围,找到的概率就更低了。拖的时间越长,老抗联出事的可能性就越大。快发广告吧!不上电视台,也得上交通广播电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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