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五 第十二节 小工幸遇 名媛钟情(2)(1/1)

澡洗过了,衣服还没干,两个人就继续聊天。朱晓晴问,大姐那么有名气,怎么还一个人过呢。朱蓉华说,当演员这十几年里,追求过她的人不下几十个,她都以戏里的一句台词——“对不起,我不能给您带来幸福,放了我吧!”予以拒绝。*一开始,她是话剧院第一个受冲击的人。开始是资产阶级文艺路线黑干将,接着是修正主义文艺路线孝子贤孙,后来是苏修特务。再后来,造反派的兴趣集中在夺“走资派”的权上了,话剧院基本上处于半瘫痪状态。朱蓉华成天无所事事,工资照发,衣食无忧。开始插高兴,闲在家里看书,开收音机听样板戏,要不就偷着打开母亲留下来的老式留声机。时间长了,也就被寂寞和弧独包围得度日如年了。说到这里,她打开留声机,说,听听《贵妃醉酒》怎么样,兄弟不会批判姐衷情于封资修香风臭气吧。

留声机的声音不大,可也唠不成嗑了。朱蓉华又打开那瓶没喝完的《金奖白兰地》,找同些瓜子和俄罗斯人爱吃的酸黄瓜,还有她父亲最爱吃,并且亲手教会女儿如何炒制的“皱皮豆”——盐炒五香水泡一天的黄豆,二人又对饮起来。

《贵妃醉酒》停了,朱蓉华从床下翻出一张旧苏联唱片。她说,兄弟可能不知道,她在艮府是有名“国标儿”。什么意思呢?就是舞姿“超国际标准”。十年前她演话剧《保尔.柯察金》,化完妆一进排练场,一个男演员就忘情惊呼——国际美女,国际际美女呀。这句话不胫而走,“国际美女”的名气就比朱蓉华这三个字大百倍了。人出名了,舞姿更出名。平时在艮府文化宫舞厅,谁想和“国标儿”跳一曲,往往候到半夜也轮不上。“国标儿”的名怎么来的呢?有一次她和一个宣传部的处长跳舞,那个人一个劲儿往她身上贴。她突然站住不动了,冷笑着说,处长的舞姿太高雅了,够国家标准了。本人不想靠缩小舞伴的间隔去拉近水平差距。那处长红着脸连称对不起,说,我是国家标准,你就是超国际标准了,是国标儿。说完匆匆离去。全舞池的人都听见了,“国标儿”就一传十、十传百在艮府流传开来。有一次省市文化系统开会,晚上举办舞会。主持人让她跟文化厅一个副厅级领导多跳几曲。那人舞姿不怎么样,手脚还不老实。她有意保持舞伴能达到的最大距离,那人的手却捏她的腰。她小声警告说,正经人跳舞不能有多余动作。那人反而高有恃无恐,手滑下去摸她臀部。她“啪、啪”两个嘴巴搧过去,转身就走,令整个舞池的人目瞪口呆。还有一次话剧院举办内部舞会,一个她不认识的青年非要跟她跳。她不理睬,院党委副书记就借口有事,把她找到一间办公室。那青年随后就到,副书记介绍说这是主管文化工作副市长的大公子,北方大学学生会干部,想跟“国标儿”跳跳舞认识一下。人家了解你朱蓉华,交个朋友嘛。副书记说完就走了。她告诉那青年,要跳舞可以,等周六到文化宫,单位内部舞会不招待外人。那青年拦在门口不让她走,她瞪起眼珠子喝斥躲开。那小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恳求让他见识见识“国标儿”的风采。不跳舞也行,同意交朋友他就让他爸提拔重用“国际美女”。她说,你做梦去吧,一侧身,大步跨过跪者的肩膀,挺胸昂首出门了。

朱晓晴说,他上初中的时候,听人说过“国标美女”的故事,当时怎么也想不出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后梦里好像遇到过——那是他看了《安娜.卡列琳娜》之后。今天能一睹为快,太幸运了,像是在梦里一样,幸遇,实在是幸遇呀。

朱蓉华没想到眼前的小伙子看过〈安娜.卡列琳娜〉那种书。这在*以前的艮府并不奇怪——俄罗斯人不少,俄罗斯文学的影响也不小。不过,看那些书的人现在大多在三十岁以上了。现在中苏关系严重恶化,“苏修”忘我之心不死,人们早就不敢看、不敢保存那种书了。朱晓晴说,书这东西不是报纸批判一通就能绝迹的。这些年文化生活单调,不少人私下传看“禁书”。

朱蓉华把手里的唱片放进留声机,说,这里面有《红莓花儿开》,有《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有《卡秋莎》等等。她提议他们俩跳跳舞。朱晓晴说,他没跳过几回舞,笨手笨脚,怎么敢跟“国标儿”跳哇。朱蓉华右手拉起他来,左手搭在他肩上,随着乐曲轻松地挪动脚步。朱晓晴也不笨,不大工夫就配合默契了。朱蓉华的头贴在他耳边说,兄弟跳得不错,放松些,不要拘束。姐在外人面前是白天鹅,是白雪公主,谁也不允放肆。在兄弟面前就另当别论了,没有非礼不非礼的问题。兄弟尽兴姐夫就高兴,你就放开手脚大胆地跳,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贴得再紧、手再随意,姐也不反对。这话当然让朱晓晴高兴,身心放松了许多。他的脸触碰了女人的金发,闻到了女人脸庞的香气,感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传遍周身,有些陶醉了。但他的手脚还是规规矩矩,不敢出格。

留声机不响了,二人坐回老式沙发上。朱蓉华说,兄弟不像是运煤工,倒像个知识分子。她的感觉是遇上知音了,不知道兄弟感觉怎么样。朱晓晴说,他一个运煤“骡子”——运煤工自嘲他们这一行是拉车吃草不吃料的牲口,能和“国标儿”共舞一张唱片的时间,死而无憾了。朱蓉华情绪高涨,拉起朱晓晴的手说,她在外面跳舞,有时候是表演,追求的是艺术效果。有时候是应酬,是维护个人尊严。在家里和兄弟跳,才有发自内心的愉快,才是真实情感下的自然行动。她说只要兄弟愿意,她就随时陪兄弟跳。她希望兄弟能更舒展、更自在、更热情奔放。即使再大胆、再随便、即使放荡不羁,姐也不会责怪,甚至还欢迎,还在等待。她说,三年前她像一只白天鹅那么高傲,所到之处迎接她的全是敬仰和崇拜的目光。这三年她像落汤鸡这么落魄,人们看她的目光变得鄙夷、惊讶和怜惜。父亲离去之后,她的心就像院子里一片飘落的树叶。一个人闷在家里就像蹲监狱,盼望有个人来和自己说说话,给带来一点温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在煤场一见兄弟,她的心就跳得厉害,到了家就不想让兄弟离开。两个默生人越唠越亲密,竟然是天南海北不相识,一朝相见成姐弟,而且是同乡、同姓的姐弟。这是上帝的安排,兄弟可别瞧为起这个姐呀。姐喜欢你,你就抱抱姐吧。说着,她就偎在了爸爸的唐装前襟上——仍然是朱姓男人的胸膛,只不过年龄小了四十多岁。不过没关系,两个男人的胸怀同样宽阔,胳膊同样粗壮有力,现在给她的温暖一点不比当年的少。不同的是,抱她的一双大手开始有些颤抖,后来变得肆无忌惮了。不只是手,这人的嘴竟如此火热、如此甜蜜、如此令人陶醉——不对,是令人亢奋,令人疯狂。她主动迎吻、主动解衣、主动指床。她疯狂地亲吻,吻男人的鼻子、耳朵、眼皮、脸颊,吻他的脖子、肩膀、胸膛。她的手比对方更先进入“禁区”,去探索人生未知的秘密感觉。她的胳膊变得那么有力,把对方和自己紧紧捆在了一起。她的手不停地抓挠推压,她的腿像藤条一样不自觉地缠绕在“树干”上,还不停地往上顶压撞击。她大喘气、她呻吟、她喊叫、她咬人,她说兄弟就是她的主人、她的丈夫、她的恩人、她的上帝。她的一切都是兄弟的,她就是兄弟的卑贱仆人,温顺妻子,是任他惩罚的奴隶。她要永远像猫一样偎在他身边,到死也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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