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五 第十一节 小工幸遇名媛钟情(1)(1/1)

没到十分钟,“浪里白条”就急不可耐地喊起来,狗狗儿的,老弟不愧是刑警出身,故事讲得又新鲜又逼真,他都听迷了。不是三个吗,狗狗儿的快讲另一个呀,他等不得啦。

“助力三轮”说,白大哥这是拉选票哇,那也用不着分秒必争嘛。他说他的第三个故事,实际发生在前面两个故事之前,是1969年仲秋节之后十几天的事。那时候“*”没结束,边境形势又挺紧张。故事的男主角是他初中时期的一个同学,比他还大一岁,名叫朱晓晴。这人因为家庭困难,初中毕业后没升高中,去煤场做了送煤工。当时艮府大多数市民都烧煤做饭取暖。买煤半吨以下的,都是煤场的运煤工用手推车送到家。这是故事的背景,下面是内容。

*********************

那是个秋风萧瑟的下午,朱晓晴给一户人家去送煤。买煤的人,在座的人可能有的听说过,名叫朱蓉华,是艮府话剧院名声挺高的演员。

大家都知道,上个世纪初,艮府曾居住过十几万白种人侨民,多数是俄罗斯人。后来日本势力逐渐涌入艮府,白人外侨陆续返回各自祖国,有的去了第三国。一部分留下不走的,大多和当地人结婚生孩子了。朱蓉华就是个混血人。她母亲原来是修建中东铁路的俄国桥梁工程师的妻子,比丈夫小二十来岁。艮府是中东铁路的大本营,桥梁工程师一家便在侨民聚居区内建起一座花园式庭院居住。院子里的主建筑是主人的居室和会客、办公的地方。另有一栋是厨房、火炉间、浴池和仓库,里面还有两间居室供管家和仆人住。日本军队正式占领艮府之前,桥梁工程师病故了。三十几岁的妻子未曾生育,依靠老管家继续支撑这个院落。几年后老管家也病故了,就剩一个二十来岁的仆人,协助女主人管理家务。仆人名叫朱三,河北沧州人,原本的责任是看护与清扫院落,春夏秋季修剪花草树木,冬天烧炉子、扫雪,帮管家干些杂活。管家没有了,做饭、洗衣服、采购、对外交涉就全归他了。小伙子忠厚老实任劳任怨,成了女主人唯一的依靠。这个人就是朱蓉华的父亲。

朱晓晴拉着手推车送来半吨煤,卸在俄式砖房火炉间外面的煤棚里。站在一旁观看的朱蓉华挺热情,让他进屋歇息喝茶。朱晓晴说,他身上、脚上全是煤灰,就不进去了,主人给端点儿凉水来就行。朱蓉华问了朱晓晴的姓名,高兴得直拍手。她说,一支笔写不出两个朱字,大概同是朱元璋的后代吧。朱晓晴说他老家在河北沧州,朱蓉华更为惊诧——他父亲就是闯关东来的沧州人,说不定两家人还是同脉同支呢。既然越说越近便,那就更不能客气了,进屋歇一会儿,说说话吧。

进了客厅,朱晓晴要来一张报纸,垫在老式沙发上才坐下。朱蓉华给他沏了茶,说她有个事还想求人帮帮忙。原来她家取暖的炉子是沙俄时代的老设备,以前都是她父亲鼓捣。她自己不会烧、浪费了不少煤,还把炉条弄散了一半,不知道兄弟能不能给修一修。

都套上一家子了,又知道这是名声在外的大演员,朱晓晴当然愿意效劳。他在院子里用盐水和了一堆浠泥,跑到院外理发店的地上划拉了一些头发楂子掺进去,把炉膛重新“套”了一遍。

忙了一个多小时,朱蓉华过意不去,非留朱晓晴吃饭不可。好在家里有现成的“赫列巴”——俄式大面包——朱蓉华继承母亲吃西餐的习惯,一个人也不愿意顿顿做饭,常到秋林公司买些“赫列巴”和副食保存着。她还找出一瓶“金奖白兰地”,两个人边吃边喝边聊起家常。

朱蓉华告诉朱晓晴,她母亲是俄罗斯人,比父亲大十三岁。他们俩原本是主人和仆人——汉话叫长工或者伙计。这个家以前的男主人和管家相继病故后,17岁的男仆朱三,处处注意与30岁的女主人保持主仆距离,尊重俄罗斯生活习惯,恪尽职守,从不越雷池一步。主人依靠仆人,从不以主宰者自居。四年后,有一天晚上主人沐浴,从门里伸出胳膊叫朱三给她递换洗衣裳。朱三烧洗澡水热了一身汗,脱了上衣。听到主人招呼,慌慌张张跑来问干净衣裳放哪儿了。没想到被女主人一把拉进浴室,来了一场鸳鸯yu。从那以后,女主人再也没回主人寝室过夜,一直住在男仆房间里。在外人看来还是主仆,实际已是夫妻。女主人曾挑起大拇指,用生理的汉语对男仆说,年轻男人,赫拉勺(好)。中国男人,赫拉勺。中国、青年、男人、朱三,赫拉勺、赫拉勺,欧钦赫拉勺(非常棒)。她还说,以前的几年,他们俩就应该一起住在这栋房里,洗澡吃饭都方便。是脑子里有一道主人和仆人之间的墙,让她浪费了那么多美好时光,太可惜了。

第二年,女主人生下一个女孩儿,就是朱蓉华。母亲给女儿起名伊丽娜,直到上学的时候才改用现在的中国名。以上这些就是母亲能告诉女儿的父母爱情的全部内容。但她这知道这只是冰山一角,她成了“*逍遥派”那段日子里,夜晚常常睡不着觉,母亲告诉她的那些内容便凭她自己观察到的细节,和文艺工作者的丰富想象力去充实、延伸、扩展、提升和加工了。

母亲的前夫留下的积蓄逐渐耗尽了,值钱的东西也卖得差不多了。1946年东北民主联军接管艮府,女主人决定院落的主体建筑交公,留下有浴室的那栋较小的房子三口人居住。生活来源主要靠朱三在附近的工厂做锅炉工的工资。朱蓉华上高中二年级的时候,母亲高血压发作突然病故,她就与父亲相依为命。

在朱晓晴面前,朱蓉华很坦诚,也很健谈。她说她的家境虽然日渐衰落,但她幼年所受的家庭养成教育还是比较文明的——这话现在不能对外说。既然都姓朱,又是考乡,姐弟之间就不用掩饰了。她说,汉族人叫她这种人是“二毛子”,兄弟能不能瞧不起姐呀。

朱晓晴说,姐是名人,要是没有*,那些有地位、有权力的人不知会怎么巴结呢,他怎么会瞧不起。朱蓉华乐了,说,她父亲的勤恳忠厚,她母亲的高贵气质,她都继承下来了。她爸临终的时候说,他的女儿继承了中国男人和俄罗斯女人几乎所有的优点,却没有其它混血人存在的那些缺点。在外人看来,他的女儿十三岁就出落得婷婷玉立。不仅相貌娇好、体态秀美,说话的语气尤其动人。上初中不久就在学生文艺汇演中崭露头角,高中没毕业就招进了话剧院。1966年父亲离她而去的时候,她已经是话剧院的台柱子演员之一了。

饭后,新“套”的炉膛干得差不多了。朱蓉华不知道好不好使,让朱晓晴点火试一试。炉子不能干烧,便灌进了水。水烧热了,朱晓晴说别浪费了,主人洗澡吧,他要回家了。朱蓉华说,兄弟送煤、卸煤就够累的,修炉子又弄了一身黑灰,不能就这么走。炉子里的水是你烧的,就该你洗澡。朱晓晴说那成何体统,他的衣服里外都埋汰,洗也白洗。送煤工埋汰惯了,回家用湿手巾擦擦就睡觉。主人摆出大姐姿态,说,送煤工怎么了,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嘛。衣服埋汰,她找她爸留下的旧衣裳换下来。兄弟洗澡,姐给你洗衣裳,两不耽误。朱晓晴不肯,朱蓉华堵着门不让走,只能尊敬不如从命了。

卷五 第十一节 小工幸遇名媛钟情(1)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