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四第十六节 受宠若惊 行者又犯浑（上）（1/1）

哮天关闭了电脑，仰卧床上。他不愿意去想什么融入周围人群的那种事。可是，“老迈菩萨”的一些话偏偏总也放不下。想好好睡一觉，却怎么都睡不着。真想上网继续聊，不行啊！那会让人瞧不起。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再上视频聊天，哮天的表情仍不自然，也不谈论那两个问题。“老迈菩萨”也不追问，聊了些家长里短。哮天问，“菩萨”不会是专职做神仙吧，天天在家呆着，怎么不上班呢。对方说，她是教书的，放暑假了。哮天问，怎么没发现家里有别人。对方说，她丈夫是个病号，什么活儿都干不了，天天去江边树林里呆着。孩子在外地上学，都是出了窝儿的小鸟，暑假不愿在家久呆，去看奶奶、姥姥了。哮天觉得奇怪，教书的人怎么当起了“老迈菩萨”呢。对方告诉他，她粗通计算机，在本地可以算是有点儿小名气。哪个单位的局网出了故障，谁家的孩子染上了网瘾，往往找她帮帮忙。能帮忙的事情她都帮，有求必应次数多了，就得了这么个称呼。哮天沉下脸说：“怨不得，原来是……”

“原来是受人之托改造你的，对吗？”“老迈菩萨”告诉哮天，她以往帮助的人，大多是十几岁的孩子。那都是些中小学生，她都以朋友身份相处，何况对成人青年？她让哮天拿她跟劳教所和劳改队的干警比一比，看她像管教的警察，还是教书匠，看看她是不是在改造人。

“那下令网上封杀呢？那也是朋友干的事？”哮天问。

“看看！道理都讲清了，还在耿耿于怀。这可不是好汉的心胸。”“老迈菩萨”告诉哮天，如果因为封杀令恨她，那就和为了六万元钱跟他亲人大闹一样。结果是，周围的人都成了“乌鸦一般黑”，还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她说她知道，其实哮天心里明白亲人们都是为他好，只不过心潮澎湃起来，满肚子气找不着发泄的地方，就朝家人和朋友撒。她让哮天拍着良心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哮天突然提出要会见，要面对面谈。“老迈菩萨”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说视频聊天与面对面说话差不多，见面就得花车费、费时间跑路。她说她知道现在的哮天心里很烦躁，总想找机会宣泄。她说这不是瞎猜，是她自己也有过类似感受。最好的解脱办法是静下心来看点儿书。比如，张海迪的《轮椅上的梦》；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等。如果有在网上实在不便说的话一定要当面谈，那得告诉她见面谈什么。她是普通人，不是神仙，好多事情她也不明白。讨论新问题，需要事先做些准备。这是当教员形成的习惯，不是只对哮天这样。现在她想知道，哮天对自己今后的生活有什么打算。需要的话，她愿意提供帮助。

“那……你——是您，就给我指条路吧！”哮天说得很不自然。

“老迈菩萨”表现得和蔼又坦然。她说，人生都难免有挫折、有失误，都会经历坎坷和磨难，只不过情况各异、程度不同而已。她本人就有过特别痛苦的往事，曾经决心杜绝与任何人交流情感。经过将近三十年的磨砺，她发现只要正视挫折与坎坷，付出自己的努力，生活就会光明起来。这不是宽慰话，是亲身体验过的事实。她说，哮天已经考虑往后走什么样的路了，这就是迈上新征途的开端。

“别人的新征途光明，我眼前是一片黑暗。”哮天说。

“老迈菩萨”像朗诵似的：“生活只有在平淡无味的人看来，才是空虚而平淡无味的。”这是一个伟大的人说的。“人生不是一种享受，而是一桩十分沉重的工作。”这是另一个伟大的人说的。有一本叫《事后思量》的书上说，“人生有两大目的。一是得到想得到的东西；二是享受得到的东西。只有聪明的人，才能达到第二个目的”。这些名言，值得所有人仔细嚼味。哮天和其他人一样，肯定渴望得到某些东西。那就应该学着聪明起来，哮天也有条件聪明起来。人和人应该都互相帮助。哮天就很讲义气，帮助过别人，人们没有忘记他做过的好事。他和其他人一样，也应该得到别人的帮助。“老迈菩萨”就受过别人帮助，所以只要条件允许也愿意帮助别人，包括帮助哮天。

“已经失去了七八年的正常生活，上哪儿学聪明去？”哮天说。

“老迈菩萨”认为，只要肯努力，什么时候学聪明都不算晚。有的六七十岁的老头儿，还参加普通高考呢。眼下就可以认真准备一下，参加秋季的成人教育考试。“晴天霹雳”不是爱鼓捣电脑吗？考计算机学院哪。即便考不上，还可以去学家电维修技术，同样有出息。

哮天说，学了有什么用？哪个单位肯要一个劳改释放犯？“老迈菩萨”更热情洋溢了，说，这就好哇——哮天已经正视自己的挫折了，考虑未来程途了。以我说，就算你去学家电维修，毕业后可以到一个家电维修中心实习一段时间。学会了经营之道，就可以自立门户当老板兼技师。到那时候，你奶奶、你妈妈、你伯伯、你姑姑能不高兴吗。你胶东爷爷肯定会和他的伙伴们一起去祝贺。

“就我这点儿浓水，还参加高考？“哮天苦笑着说。

“老迈菩萨”说，又不是考普通高校，考成人职业教育没有什么不行的。可以找个辅导老师，重点突击物理，特别是电子学，还有数学和英文。不管考计算机学院，还是家电维修学校，这几门功课都是重要基础。只要自己坚定信心刻苦努力，考上考不上大家都高兴。刚说的那两类学校能考上一个，坚持学到毕业，就可以堂堂正正地立足于主流社会，就可以过上自食其力也富足安康的生活。那时候，你就有更大的自主权了，可以做很多想做的事情了。我认识一个辅导老师，姓尤，是个热心人。他明天下午两点准时到你家。哮天是条硬汉子，有那么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儿。一个七尺男儿，就是头拱地也不能说熊话、拉松套，就这么办你看怎么样？

哮天没想到事情会这么急转直下，当然不能应承什么。

第二天，哮天准时见到了辅导老师，从初中物理开始复习功课。虽然有被人赶着上套儿的感觉，可他知道没有什么亏吃。一对一地在自己家里学习，没有第三人笑话，生活也不孤独了。即便上当受骗，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每天晚上七点仍与“老迈菩萨”网上见面，话题主要是复习功课的事。随着课程难度增大和时间拉长，免不了出现厌倦情绪。丧气、急躁、报怨一起上来，多次要放挺儿不干了。“老迈菩萨”和辅导老师，一个在网上，一个面对面，关心、鼓励、督促、刺激，动之以情循循善诱，晓之以理软硬兼施。哮天的复习功课参加成人考试之路，总算是跌跌撞撞摇摇晃晃走下来了。

卷四第十六节 受宠若惊 行者又犯浑（上）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