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三密传件一 第七节 士兵的牵挂(1/1)

第七节士兵的牵挂

第二天晚上,故事又继续。

吴牛望着“螺壳”无言以对,愣了半天才想起得劝心上人别伤心,让她耐着性子等三年。他说“蜗牛”一定要回来,一定和师傅合办兄弟木匠互助组。他这辈子都是“牡丹”叶儿,落地也归牡丹的根。

师傅说,当徒弟的没忘这茬儿,那是诚实守信。这二年,“螺壳”一天也没离开“蜗牛”。一去三年,空“壳”怎么过就得琢磨了。现在正闹人民公社大跃进,山外都吃大食堂大炼钢铁呢。咱这里偏僻,也没有几天拖头儿了。兄弟木匠互助组是肯定办不成了。该走的就得走,这个家走一步瞧一步吧。

到了部队,吴牛一天也忘不了宁静村,无时不思念他的“螺壳”。每周寄回一封信,问师母心情如何,问师傅的病怎么样。头两个月,师傅回了几封信,说他还那样,师母一直板着脸。从第三个月开始,再也不见回信了。吴牛知道,当地风俗是收信人只能写户主,多数时女人不能第一个看信。想起“心空了”,“叶枯了”那些话,他心里就火烧火燎,恨不得马上飞回木匠院儿。

班长问吴牛,心事为什么这么重。他说,师傅一家人对他恩重如山。他不回去,那个家就过不下去了。班长说,义务兵除非有严重政治问题,或者严重违法乱纪,或者有严重伤病,否则不可能中途复员。请假探家也不行,超期服役才有探亲假。三年服役期内,除非家里发生特殊变故,由地方政府出具证明,上级才考虑批假。师傅不是直系亲属,不可能成为回去的理由。

吴牛的情绪异常,被安排在班长身边睡觉。就餐、训练、执勤、劳动、娱乐,时时不离班长左右。班长告诉他,男子汉要站得直,挺得起,想得开,看得远;青年要有理想,有民族气节,有国家观念;军人要有克服困难,百折不挠的奋斗精神,天塌下来也要撑着;部队是年轻人成长的摇篮;即便是为父母和师傅争气,也要珍惜这身军装。

一年后,师傅又来信了。说吴牛走了不久,他的病就好了。师母一切都好,正给她弟弟带小孩儿呢。希望吴牛专心在部队奔前程,别再挂记他们了。吴牛百思不得其解,写信问他堂叔。堂叔回信说,师傅物色了新徒弟,因为“夺高产、放卫星”,壮劳力集体住宿吃大食堂,新徒弟还没住进木匠院儿。师傅多次让堂叔转告吴牛,别再惦记师傅家里的人,别再管师傅家里的事。

又过一年,堂叔来信说,人民公社“所有、队为基础”了。生产队成立了木工组,新徒弟住进师傅家了。有人看见师母和徒弟去河边洗衣被了。吴牛知道与罗珂的情分已绝,一场大病住进了卫生队。苦思冥想七天七夜,咬着牙写了一封长信——表达对师傅的诚挚敬意,祝愿师母心情愉快,永远年轻。

朝夕相处两年,吴牛和班长结下了兄弟般情谊。不能再回伤情的故乡,就在部队好好干下去。因为表现突出,班长参加上级集训的时候,他就接替了班长位置。半年以后,“老班长”回来当了排长。

三年服役期满,吴牛递交了超期服役申请,还写信告诉了父母和师傅。不久,在医专学习的师妹来信了。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信是师妹背着师傅师母写的,包含着隐约的恋情爱意。吴牛知道师妹喜欢自己,也知道和师妹不可能走到一起。为了不伤有的心,也为了感谢对自己的培养,他把师妹介绍给排长了。师妹回信说,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情感,不用师兄当红娘。吴牛接连去信解释,说自己是士兵,谈恋爱违纪;自己的品行龌龊,配不上“白衣天使”;排长是他崇拜的偶像,是值得信赖的好人;军官可以恋爱结婚,建议两个人先以通信方式考察了解对方。为了显示诚意,也为了让师傅师母顺利通过,还请堂叔出面作了介绍人。排长和师妹盛情难却,又都有些迟疑,通了两次信就撂下了。

一年后,吴牛入了党,所在班成了全团的“尖子”。“老班长”升任副连长,他便顺理成章地接了排长的班儿。

“老班长”和师妹通信后的三年里,双方都有过不成功的恋爱尝试。“老班长”赶上了“小步快走”,没几年就提到营职。姐姐为弟弟的婚事着急,介绍所在工厂的医务室医生。吴牛知道师妹毕业分配的单位,就是“老班长”他姐那个厂,便旧事重提。也算是苍天有意,两个人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当即结了婚。这是后话了。

“老班长”参加“社教”回来,盘问宁静村木匠徒弟的事。“与党争夺青少年的阶级斗争新形式”,已成为铁定的“严重政治事件”。吴牛回家为父亲奔丧,知道师傅连续换了三个徒弟。身为员和军队干部,明知那是冤假错案也不能看望自己的“螺壳”。还真有缘,在公社供销社门前碰见师傅了。

吴牛问师傅的病到底好没好?为什么频频换徒弟。师傅一脸羞愧,说这些年,罗珂的脸从没舒展过。他按当年吴牛的道道儿依样画葫芦,教新徒弟如何让师母开心;如何给师母洗脚、搓背;如何使用他那些花花招儿和家什;甚至把徒弟逼进了师母被窝,都没能唤起罗珂的回应。罗珂说,她知道丈夫一心想让她过得舒坦。可这些徒弟的举动和当年的吴牛不一样,没有“手电筒”,更没有“烙铁”。她身上也就不“突突”,勾不起兴致。师傅拉着吴牛的手感叹道,想必又是他错了,那么多花花点子没能教出一对痴情鸳鸯来。现在看来,人和人不能随便配对儿,有必须两心相通。难道男女相好,都是天定的缘分?

吴牛问师母带过的小孩儿在哪儿。师傅的脸骤然变得铁青,说他对不住吴牛。他让吴牛别去宁静村,也别打听罗珂的事。以前的事过去了,相互担待吧。说完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吴牛满腹疑惑,去找堂叔。堂叔告诉他一件蹊跷事——他走后三个月,罗珂就见不着了。有人问木匠,说是出远门了,又不说去哪儿。他女儿曾对别人说,她妈从医院来过信,得了一场病。七八个月以后,人们发现“白牡丹”胖了,抱一个名叫罗妞的小女婴。说是她弟弟的孩子,孩子妈搞保密工作去了大西北,让姑姑带二年。小女孩儿刚会迈步的时候,罗珂在外地工作的弟弟来了,以后再没见着过那孩子。

吴牛心灵震颤,仰天长叹道:螺牛儿啊螺牛儿,对不起呀。有人造了孽,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有。看不着,问不得,还能怎么办!

第二天,吴牛匆匆返回部队。他觉得,只有立正稍息齐步走,才是他的人生之路;只有全身全心投入部队建设,才能解脱心中的伤痛。以后的三年,他不休假、不探家,怕的是走近伤情之地。把每月薪金的一半邮给堂叔,请堂弟代向母亲尽孝。自己一心无挂地为连队着想,不谈论、更不近距离接触女人。不是没人介绍对象,也不是没有女青年追求,是他心里没有婚恋的空间了。他心里那根已经梗死了的情爱神经,再也经不起刺激了。

木匠院儿的新徒弟频频换,难免“跑风漏气”。一个与罗珂处得挺密切的邻居媳妇,抓到了一点把柄,追问出一些内幕。那媳妇说,你“白牡丹”八年就使唤了四匹儿马。照这个速度,六十岁之前能换十二匹。生肖让你划拉遍了,就等于天下童子的精华全归你了。

罗珂暗自庆幸没吐露“螺壳”、“蜗牛”这两词儿,螺牛——罗妞的身世也就没被看穿。她说,狐狸精才吸纳童子,牡丹仙子可没有那么大本事。这话出口半年后,“新时期与党争夺青少年的阶级斗争新形式”,便出现在领导好几个省的中央局所印发的《四清简报》上。“牡丹仙子”的大名,由此传进了全国六分之一以上的社教队员眼里,也就传进这些队员的宣读对象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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