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一第四节 承诺接力棒（1/1）

第四节承袭接力棒

小岛上的硝烟消散了，反侵略战争的准备还要加强。庄家书空下来的职位，贲铭顺理成章地接了班。他像庄家书生前那样，每月给傅岢女邮去二十五元钱。这在当时，正是二十军队干部交完党费之后，所剩薪金的一半。

为增强边防部队自身作战功能，边防团增编炮兵营。临时配属的统帅预备炮兵，火器留下，人员归建接受整编。贲铭的火炮留在边境了，歼击霸权主义坦克的阵地在边境上，他的庄排长永远留在了离边境线不远的树林里，边防部队又缺少炮兵干部，他为什么要走？再三提申请，再三写保证，终于成为边防团炮兵营一名副连长。原部队移交干部时，特地介绍了贲铭与庄家书的“列车约定”。因为承担着烈士遗属的扶养义务，庄家书档案中有关妻女的内容，包括刊载“约定”的《备战简报》，都抄录在贲铭的档案中。

两年后，边防战备转入较低级别。贲铭申请回乡结婚，走进太原火车站犹豫了一会儿，倒车去了岢岚。

来到挂有“烈属光荣”牌儿的院子里，四岁的女孩儿举着戴银镯的小手，叫着爹扑来。贲铭热泪盈眶频频点头，紧紧搂在怀里，说，叫得对，该叫爹。

傅岢女跑来拉开女儿，说，娃小不懂事，见了解放军就喊爹，别在意哩。她从柜子里找出个纸包，说她知道庄兰爹在队伍上有个好兄弟。战友专程来来看娃，兄弟情份尽到了。上级发了抚恤金，不能再收个人的钱。她知道贲家有父有母，这钱不拿走她心不安哩。

贲铭说，他与庄兰爹生前有约定，遗体告别时又发过誓，一定把这孩子抚养成人。傅岢女说，孩子有娘，能抚养成人。贲铭年轻还没成家，背个累赘名不正言不顺哩。贲铭说他做庄兰爹，名就正了言也顺了。

傅岢女拉下脸说，啥话哩，庄家书的兄弟就是她的兄弟。山西人都知道“关公秉烛立于户外”，耍笑长嫂理不容哩。贲铭说，这可不是耍笑，是他前思后想的慎重决定。封建社会也有弟弟娶寡嫂的，革命战友当然也能。

傅岢女说，一个军队干部，可不能胡思乱想。你年纪轻轻，条件这么好，甚样的女子找不来？她一个寡妇，年岁又大，还带个娃，咋能做弟弟的婆姨哩。她说有件事本来早该说，庄兰爹生前要她介绍她表妹跟你贲铭搞对象。表妹看了贲铭的照片点了头。那女子俊俏聪明，比贲铭小三岁，在太原剧团当演员。推到如今才提起，是因为庄兰爹牺牲后家里只收汇款不见信，她也就不便往队伍里打信。

贲铭掏出部队批准结婚的证明信，说，那事他知道，说说就拉倒。他现在的决心是什么好女子都不要，就要给庄兰当爹，就和傅岢女结婚。部队已经批准了，去公社登记吧。

傅岢女说，部队也糊脑子，咋能随意批哩？贲铭说，他和庄兰爹的约定组织掌握，他档案里也有娘儿俩的材料。他打了结婚报告，说傅岢女同意和他结婚，不能怨组织。傅岢女搂起女儿说，庄家只有这一棵独苗，长大了要招亲续香火哩。贲铭说，他尽父亲义务，庄兰叫爹叫叔都行，不用改姓。

傅岢女说，以往不认识，头一次见面就做夫妻，天下奇闻哩。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一时冲动必定后悔。贲铭说，这事他想了二年，绝不是一时冲动。他和庄家书异体同心，比亲兄弟还亲。他的生命就是庄家书生命的延续，两个人气味相投。庄家书向他详细介绍过傅岢女的人品，想必他也对傅岢女说过贲铭的为人。庄家书和傅岢女投缘，他和傅岢女也能投缘。庄兰见他这么亲，说明就是一家人。值得庄兰爹托付妻女的人，不会言而无信，绝不会后悔。庄兰爹曾说，男人遇上可心的女人，那就是你的家，你就是她的人。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都要抓住不松手。庄兰爹对媳妇对女儿好，他也会一辈子对媳妇对女儿好。

傅岢女说，庄兰爹牺牲了，有人说她命不好，名字不吉利，倒着念“女剋夫”哩。剋了一个，不能再剋另一个。贲铭说，他的命像炮弹，越剋越有前进力，登记去吧。傅岢女背过脸说办不到哩，寡妇门前是非多，当叔的可别惹事。表妹的地址写在包钱的纸上，去不去找看着办吧。

贲铭找到公社武装部，出示部队证明信，陈述了“列车约定”。武装部长深受感动，说，傅岢女小时候不俗，十七岁以后不断有人上门提亲，不少是有头有脸有地位人家。庄家书是她初中同学，家里挺困难，父母身体又不好，她却应承了。庄家书入伍，她苦等八年才成亲。庄家书牺牲了，又有不少人托媒说亲。她发誓守着庄家不再改嫁，咋能轻易应承贲家哩。部长表示，既然前夫有托付，部队批准了，他就先说服民政助理破例***。明天他找傅岢女解思想疙瘩，张罗一场隆重婚礼。拥军优属巩固部队，是武装部的责任哩。

贲铭回来拿结婚证给傅岢女看，告诉她，明天武装部长来张罗婚礼。傅岢女怒目相向，转身跑进屋里插上门。门里传出话来，谁结婚谁张罗，与她傅岢女无关，与庄家无关。贲名抱着庄兰坐在门前，掏出糖果饼干给她吃。等到半夜，孩子睡熟了，天也冷了，还是叫不开门。只好在结婚证背面写上“我在太原等你，想孩子就快来。”注明地址，夹上一百元钱塞进门缝儿里，背起庄兰去了火车站。

见了爹娘，贲铭拿出另一份结婚证，如实汇报来龙去脉。庄兰偎在贲铭怀里，怯生生叫爷爷，叫奶奶。贲母瞅瞅可怜兮兮的小女孩儿，看看婚姻文书，几番张嘴又咽下。父亲涵养高，看看儿子又看看老伴儿，使劲搓了搓脸皮，说，不忙说事，先吃饭。

儿子参军七年头一次回家，母亲尽其所能做了一桌子好菜。上了桌，父亲看看与自己形同神似的儿子，瞅瞅老伴儿，又使劲搓脸。说，高高兴兴喝酒吧，有事明天再说。爷儿俩吃菜少，说话也不多。你一杯我一杯，喝了一瓶杏花村汾酒。母亲哄睡了庄兰，再也憋不住了。说，为牺牲战友尽义务，做爹娘的都支持。给遗属邮钱，家里不反对，还可以加一点。认这个小娃做侄女、做干女儿，娘愿意帮着拉扯。好事做到边框为止，不能出大格。年轻军官娶个农村带犊寡妇，大五岁还挂零头，邻里、同事咋议论？爹娘的老脸挂不住哩。别说这娃不改姓，改了也不是贲家血脉。这个家就一棵独苗儿，不能让贲门断后哩。

贲铭认真听着，一声不吭。仰坐在沙发上的父亲红着脸喘粗气，也是一声不吭。母亲瞅瞅父子俩，又说，当初应该上大学，非要去炼钢。娘不同意，爹依了儿。当了半年炉前工又要参军去，娘不忍心远离，爹又依了儿。服役期满盼儿回来，谁知一再超期留队。娘要催儿复员，爹还依了儿。如今爹娘年近花甲眼看就离休，仗也打完仗了，儿还是不回来。当了副连长才探亲，竟越过家门不打招呼，径直去结这样的婚。儿的心里哪有爹娘哩。

母亲说得老泪横流，父亲却打起呼噜来。母亲拍拍他，没有反应。使劲摇晃，呼噜继续响。母子俩一起搀，父亲的脑袋往一边耷拉，嘴角淌口水。母亲慌了，哆哆嗦嗦拨打120。

贲铭协助医生把父亲抬上救护车，回头抱起熟睡的庄兰，掺着母亲去了医院。

抢救持续了三夜两天，父亲最终没能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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