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闹出人命(1/1)

万氏领着孙女和孙媳妇在西厢喝过茶,众人便各自回了房中小歇。谢晚桃与二丫在房中呆了一会儿,说了说话,着实觉得有些无聊,索性走了出来,预备在松云观里四处逛逛。

这松云观已在月霞山立了六七十年,观主也换了两三代,各殿的墙壁和一应物事,难免添了些斑驳的痕迹。观中古松林立,处处宁静而阴凉,倒比那松花坳里仿佛清爽了许多。

谢晚桃在观中走走停停,不时四处瞧瞧,二丫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不免觉得有些无趣。然上山之前,谢晚桃已吩咐过她不可离开自己半步,她也是无法可想,走得久了,就满嘴呼喝着说累,一屁股就在一个大石墩儿上坐了下来。

“歇一会儿吧!”她抬起脸来可怜巴巴地瞅着谢晚桃道,“咱也不过是到处随便瞧瞧,又不是在赶路,走得那么急做什么?”

谢晚桃瞥她一眼,略略有些无奈。

话说,这谢杏的性格,还真是跟她娘熊氏一样一样儿的,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少走一步是一步,简直是天生的懒人!

“那你在这儿呆着,不要乱走,我一个人在附近转一转。”她说完拔腿就要走,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带着笑的呼喊:“谢姑娘!”

谢晚桃回过头,就见方才来给万氏等人送茶的那个小道士正站在自己身后,冲着她抱拳弯腰行礼:“谢四姑娘,好久不见了。”

这小道士个头不高,圆脸圆眼睛圆鼻头,笑容又是那样灿烂,一眼望过去,就让人无来由地觉得喜兴。谢晚桃着实看他面熟,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他是谁,便对他歪了歪头:“你是……”

“谢四姑娘不记得我了?”小道士似乎有些失望,“去年我跟师父下山,咱们还见过哪!”

谢晚桃挠了挠脑门,仔细思索一番,这才恍然大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啊,你是守清罢?”

这名叫守清的小道士,原是常真人在月霞山脚下拾到的弃婴,因见他可怜,便将他带回了松云观,抚养他长大,且收入了自己门下学经论道,在松云观中一住便是十五年。

这些年来,常真人时不时地会到山下走动,每每来松花坳里寻谢老爷子闲话,总会将守清带在身边。若遇上谢家修葺房子又或是有其他需要出力的事,他也总会跟着师兄们跑来帮忙搭把手,虽说年纪小没什么力气,却也从不肯躲懒。再加上他性子又敦厚,为人不计较,是以,谢家的几个孩子都很喜欢他,谢晚桃和他的关系也向来亲睦。

在守清眼中,他们不过一年未见,但谢晚桃前世出嫁之后,又经历了一番死而复生,却是足足有三四年不曾见到他,因此一时之间,竟没有认出他来。

“对了!”小道士双掌一拍,笑得见牙不见眼,“刚才给几位女施主送茶去,也没来得及跟你说两句话,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哪!”

“我最近记性真是愈发差了。”对谢晚桃而言,守清也可算作是一位故人,如今见了面,她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忙走得近了些,露齿一笑,“你在这松云观中一切可好?”

“好,好!”守清连连点头,一笑起来圆嘟嘟的脸上全是肉,“前几日师父还说要带我去松花坳里瞧瞧诸位,可巧你们就来了!有日子没见,我还真是挺挂念你们的。听说你和谢三姑娘几个月前生了一场重病,我师父不擅医理,心中焦急得很,我也帮不上忙,唯有替你们诵经祈福。幸好几日之后便传来消息,说你们康复了,否则,我真要下山去瞧瞧啦!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谢晚桃心中十分感念,愈加真挚恳切地道:“多谢你记挂,我和我姐如今都已无碍,你请放心。”

守清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又回头与二丫也打了招呼,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方才我看见谢三姑娘了。她和温大嫂在后院的药丹房附近转悠,还头挨着头,小声嘀嘀咕咕的,也不知说些甚么,一看见我,立刻便撩开手走开了。谢四姑娘,你和三姑娘姐妹情深,可知她是否遇上了什么麻烦,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哇!”

谢晚桃心中登时就是一凛,果然,她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虽然她尚不清楚早桃和温氏在筹谋些什么,但从今日的只言片语和她们的种种反应来看,这二人十有八九已经结了盟。她们俩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凑在一起,必是想要对付某个人。这个人是谁,还用得着猜逢吗?

“她们俩现在还在那里?”谢晚桃眉头一皱,连忙问道。

二丫饶是脑子慢一些,也不由得警惕起来,从大石墩上站起身,快步走到谢晚桃身边:“是啊守清,她们在说啥,你一个字都没听清?”

守清挠了挠头:“她俩声音太小了,而且,好像特意避着人似的,我还真没太听清楚。至于她们人还在不在……反正她们晃晃悠悠的,我也说不准。要不,我这就带你过去瞧瞧?”

“好,那你赶紧带我去。”谢晚桃也顾不得许多,说话间拉着他就要走,恰在这时,左手边一个偏殿之中忽然转出来一个人影,遥遥地叫了一声:“谢姑娘!”

谢晚桃脚下一顿,拧过脖子朝那边一望,就见涂靖飞站在不远处,怀中抱着一捧松果,正含笑看着自己。

谢晚桃心中立时一阵发烦。前一世她怎么从来没发现,这人竟这么招人讨厌,偏生要这样不合时宜地出现!

无论如何,涂靖飞既然已经出声叫住了她,基于礼貌,她也不能不管不顾地立刻走开,只能对守清使了个眼色,让他略等片刻,站在原地稍偏了偏身子,冲涂靖飞颔首,皮笑肉不笑招呼道:“涂家哥哥。”

涂靖飞快步走过来,衣摆随风微微飘动。这翩翩少年,行动间不染一丝尘世之息,容貌身段皆美好得不似凡人。

“我刚才在这松云观里随便逛了逛。”他行至谢晚桃跟前停下,微微低着头望着她的眼睛,“没想到月霞山中,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僻静幽宁的所在。四处古松环抱,一呼一吸间,满鼻子里都是松针的清香,着实令人心旷神怡,整个人也跟着放松宁静起来。人都说在山中住得久了,不论男女,身上都会带着一股山林中的清气,怪不得谢姑娘如此毓秀钟灵,我……”

他这话原本是奉承,谢晚桃听在耳中,却只觉得无比讽刺。

毓秀钟灵?怎么,难道不是野狐狸的妖气吗?哼,她若真有那么好,他涂靖飞又为何连“只娶她一人”都不愿坚持?娶了她们姐妹俩不算,还在外头养了一门妾室,可见他口中所谓的“好”,也十分有限!

谢晚桃心中的恼恨,二丫自然是不得而知,在她眼中,涂靖飞简直是如同仙一般的人物。如今见他主动搭讪,她立刻便讨好地拽了拽谢晚桃的袖子,压低了声音乐不可支道:“四妹妹,他夸你呀!我说什么来着,他要是看上了咱家哪个姑娘,那就只能是你!”

“闭嘴!”谢晚桃双眼一瞪低斥一句,紧接着便抬起头,面上挂着一丝暖笑,眸中却闪过一抹夹杂着嘲讽的冷光,嘴角一翘,“嗬,涂家哥哥真是会说话。”

涂靖飞被她笑得头皮一麻,浑身都觉得不舒服,呆了一呆,方强撑着将怀中松果递过来:“谢姑娘,这些松果,是我方才在观中的松树上摘的,心觉颇有雅意,不若送与你如何?你拿回家,用一个白瓷碟子装了搁在床头,可算作一件有趣的小摆设,没事便闻闻这松果之香,想必心情也会好上许多。”

“哈哈哈哈!”谢晚桃像是听见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捧着肚子笑弯了腰,“涂家哥哥真是……叫我说你什么好?我家是什么情况,你看不出来?你翻遍了谢家院子,只怕也找不出一个白瓷碟子!我们每日只为三餐奔忙,可不像你有此雅兴!刚才在山门外我说的那些话,敢情儿涂家哥哥全都是有听没懂?我叫你离我远一点!你心中躁动也好安宁也罢,与我半点干系也无,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大山里,好不容易有一处地方入得了你这贵公子的法眼,你就该到处多走走看看才是,尽着跟我罗唣什么?”

“谢姑娘,我究竟做错何事,令你如此……”涂靖飞又摆出那副小狗儿一般可怜巴巴地受伤神情,“你若对我有任何不满,只管说出来,我……”

“你神仙一般的人物,怎么会有错?”谢晚桃哼笑一声,“我只是单纯地讨厌你罢了,麻烦你离我越远越好,否则,我这山里的野丫头不知道轻重,倘或伤了你,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她说罢立刻拉了二丫和守清转身便走,将涂靖飞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三人被涂靖飞绊住了脚,耽搁了不少时辰,急匆匆地再赶到后院的丹药房,哪里还能寻见早桃和温氏的身影?

谢晚桃心中只觉得焦躁,这种明知有事即将发生却无法阻止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谢四姑娘,你没事吧?”见谢晚桃眉间紧锁,守清不由得有些担忧,低声问道。

谢晚桃叹了一口气,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冲他摇了摇头。

当晚,常真人亲自安排了一顿素席,招待谢老爷子一行人用餐。饭桌上,早桃与兄姐嫂子们谈笑风生,谢晚桃坐在她旁边,身上一阵接一阵的发冷。

虽不知是何缘故,但脑袋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就是今夜,在这松云观中,很有可能将发生大事。

她越想越觉得不妥,心中擂鼓一样敲个不休,表面上还不得不做出一派平和之态。好容易挨到吃完了饭,众人闲聊一会儿后各自回房休息,谢晚桃便在离开饭堂之前特意寻到了四郎,问知他与三郎住在一起,稍觉心下安定,将他拉到角落中,抬头道:“哥,你要帮我。”

四郎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盯着她的眼睛瞧了半晌,点点头:“好。”

亥初时分,两边厢房内灯火未灭,隐隐传来说话声。谢晚桃手捧着一碗冷茶坐在床边闭目养神,二丫则端了个小杌子坐在门口,时时刻刻关注门外的动向。

过了约莫一顿饭的功夫,西厢最外的房门传来吱呀一声轻响,又过了半柱香,谢晚桃和二丫住的这间房门上,响起了十分轻微地剥啄声。

二丫立刻开了门,四郎从外面闪身而入,凑在谢晚桃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谢晚桃双眼霎时睁开,打发四郎赶紧回东厢去,自己则从床上捡了个枕头,站起身来,又嘱咐了二丫两句,走了出去。她在万氏的房门上敲了两下,可怜兮兮地小声道:“奶奶,二丫姐打呼噜声音好大,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

夜深了,阵阵山风,给这炎热的夏夜添了几分凉意,山中古观的烛火次第熄灭。

天将明时,松云观的早课钟声并没有准点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颤抖呼喊着的声音,传遍了道观中的各个角落:“快来人哪,出……出人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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