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心照不宣(1/1)

“你说什么?!”此话一出,谢老爷子立即愣在了当场。

石中隐玉,富贵之象?!这常真人说出来的话,与耳婆所言,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哪哪儿也挨不着边儿啊!幸而他谢安广年龄虽大,身子却还硬朗,否则,他八成受不住这样的刺激,非厥过去不可!

“说实话,之前我亦与你家那四姑娘见过几面,并未觉得她有此命格,今日再遇,却觉她整个人与从前大相径庭,故此,不敢贸贸然相认。”常真人仿佛没料到谢老爷子反应会如此激烈,不免稍稍愣了一下,“怎么,这石中隐玉之命格,居士似是不信?”

“嗐,真人与我相识多年,虽不常见面,但这份情谊,我时时刻刻放在心间,有些事,我也不瞒真人。”谢老爷子摇头叹了口气,“半年之前,我家老三的两个闺女生了一场怪病……”

他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末了,满面愁容道,“说真的,这事儿就像一根鱼骨头,始终卡在我心口上,拔不出来,又不能当它不存在,我这一天天的,心里头膈应啊!我当然知道神神鬼鬼之事不能尽信,但……”

常真人微微一笑,捋了捋下巴上的一尺长须:“他人如何言说,自然不容贫道置喙,贫道只说自己看见的。我观那女娃儿眉目朗秀,虽看似纤弱小巧,眸中却隐含坚韧,并不见丝毫妖性。这石中隐玉的命格,原本在早年便会受些苦楚,但终究会守得云开见月明,一飞冲天。依贫道看来,居士大可不必为那女娃儿的将来发愁,自有一门金玉良缘寻上门来。”

从常真人嘴里说出来的话,自然是极有分量,谢老爷子心中一喜,瞬间觉得踏实了不少,连忙道:“我索性竹筒倒豆子罢。因了那耳婆的话,我便有心让四丫与她的双生姐姐同嫁。今日与我一同来的那位涂老先生,曾是京中四品通政司副使,他那独苗孙孙,你以为如何?”

“就是那个面如冠玉的少年?”常真人微微眯了眯眼,低头思忖片刻,“那女娃儿是否需要与她姐姐同嫁,贫道不敢妄语,但那位涂老先生不过官宦之家,依我看来,令孙女的际遇,或者远远不止如此,还请居士细细掂量。”

谢老爷子闻言又是一惊。

涂善达曾官居要职,在京城之中人脉极广,地位颇高。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两个孙女能嫁给涂靖飞,应当是最好、也最令人满意的结果了,这常真人却说“远远不止如此”?

连官宦之家都入不得常真人法眼,再往上,可就只能是……

这怎么可能?!

“儿孙自有儿孙福,谢居士何必如此劳心?”常真人将谢老爷子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一一看在眼中,抿唇淡笑,“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待我把那《清静经》再细细说与居士一遍如何?”

谢老爷子忙道“求之不得”,暂且搁下心中之事,随着常真人返回偏厅。

与此同时,早桃与温氏正在西厢房中收拾随身带来的物件。

“呵呵,幸好咱们事先有准备,知道爷爷多半要在此留宿,将一应物事都带齐了,否则,这大夏天的,还真是有些不便当。”

温氏将带来的衣裳和手巾、胰子等物搁在床尾的竹柜中,回过头来善意冲早桃一笑。

“嗯。”早桃回了温氏一个柔婉的笑容,“暑气大,这一趟走到山里,弄的人全身都是汗,若是不带换洗衣裳,明儿咱全身上下非馊了不可。自个儿难受点倒还在其次,倘累得这清修之地沾染上俗味儿,那就不好了。”

温氏眼珠儿一转柳腰一扭,挨着早桃在床边坐下了,嘻嘻笑道:“可不是吗?若是被那凃少爷闻到汗味儿,就太失礼了!”

“嫂子,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早桃似羞似愠,抬手推了温氏一把,“我只当你是好人,怎地今日尽说疯话?我们来到松云观中,起居饮食,皆不与爷爷他们在一处,哪里、哪里就会……”

“咱们既是姑嫂,说些玩笑话又有什么打紧,我可不信你真会恼了我。”温氏哄孩子一般搂住早桃的肩,“我这人心直口快,反正我瞧着,你和那凃少爷恰恰是天上一对地上一双,我心里这么想,就说了出来,你若真个生气,我也没办法。”

“嫂子——”早桃半真半假地打了温氏一下,“你怎么还说个没完?奶奶就住在隔壁,你这话要是被她听见了,那可了不得!”

“好好好,不说便不说,我放长双眼看着便是。”温氏将早桃的一只小手拉入自己怀中,情真意切道,“那凃少爷的事,咱们权且不论,眼下我心中有个疑问,还须得由你亲自解惑才是。这些日子我冷眼旁观,你和四丫之间,仿佛不像从前那样亲厚,每隔一段日子,便要闹出些乱子来,这……到底是怎么了?”

温氏为人圆滑,自打嫁来谢家,她从没有给自己惹来一丁点麻烦,更加不曾从与任何人交恶,当然,你也别指望她会对你真正付出多少关心,明明已经成为了谢家人,却好像永远游离在外。

温氏主动打听早桃和谢晚桃两姐妹出了什么问题,这在从前,根本是不可想象的事,对于她的这一点细微变化,上山时,早桃便已洞察分明。

所以,涂靖飞的到来,让谢老大那一屋子人,都坐不住了么?

早桃垂下眼,露出一个无奈的笑:“真有那么明显么?我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不至于被大家发现呢。”

“唉,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真要有点啥事,还能瞒得住?”温氏叹了口气,搂住早桃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三丫,我嫁给大郎虽然只有两年,但咱们堂姑嫂时时处处在一块儿,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得很。你脾气好,四丫却活脱脱是个小恶霸,你又疼惜妹子,就算受了委屈,恐怕,也只能往肚里咽。我这当嫂子的见你这样,心疼啊!”

早桃被她一席话说得仿佛鼻酸,睫毛轻颤,咬着嘴唇思索半晌,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攫住温氏的手:“嫂子,你对我真好……可是这事儿,严格说来也怪不得我妹。咱们素来亲厚,有件事,我若告诉了你,你可千万不要跟别人说——那天耳婆说的话,我和我妹,都听见了。”

“啊?”温氏一惊一乍地叫了起来,连忙捂住自己的嘴,“那你也就知道你和四丫要……”

“二女共嫁一夫,对吗?”早桃唇边的笑容愈加苦涩,“嫂子,我从来没拿你当过外人,这些话,我只说给你听。没错,这‘二女共嫁一夫’的事,我和四丫都知道,也隐约明白,涂老先生这一趟又一趟地跑来是为了什么。只是我心中,当真越想越不是滋味呀!”

“被耳婆说成是‘野狐托生’,这事儿搁谁身上都不好过,我心疼四丫,更能理解爷爷的苦心孤诣。我和四丫共嫁,一能避免谢家名声受损,堵住世人的悠悠众口,二也能让四丫不必一辈子背上妖精托世的名声,实在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可……可谁替我想过?这件事原本和我不相干,为什么要把我牵扯进去?”

“我虽然年纪还小,却也不是懵懂无识的笨丫头。嫂子你是过来人,想必明白得很,天底下的女子,虽不得不遵三从四德,但又有谁个真心愿意与人分享自己的夫君?爷爷处处替四丫考虑,替整个谢家考虑,却惟独将我当做一个添头一般,我心里怎可能高兴得起来?”

“三丫……”温氏听得动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早桃的头发,“真是苦了你了……”

“嫂子听说我说完。”早桃吸了吸鼻子,接着道,“我不愿意说爷爷奶奶的不是,但有时想想,我又实在觉得难过。四丫顽皮,经常闯出祸事,可……只要她卖两句口乖,爷爷顿时就笑得合不拢嘴,那邹义堂媳妇四处传谣言,你瞧爷爷的样子,简直立刻便要与她拼命似的;还有奶奶,嫂子可还记得前些日子袁奕哥那鞋垫的事?那原本是个误会,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可奶奶,却仿佛觉得四丫受了天大的委屈,巴巴儿地送了个又绿又通透的玉镯子给她。我从小到大始终听话懂事,他们何曾给过我任何东西?!”

“至于那陆沧,就更不必说了,他简直恨不得将我妹揣在怀里,时时刻刻带在身边。我妹担上了个‘野狐托生’的名头,这是她的不幸,可她还有这么多人卫护着她,我呢,我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却还要为她赔上自己的一辈子!”

早桃越说越激动,一开始不过是想对温氏动之以情,到得后来,却是真的伤心起来。

她也不过比谢晚桃早出生了半刻,怎地境遇就差了这样多?凭什么她就偏偏是个陪衬!

“我什么都可以让给四丫,唯独今后的终身大事,我不愿让步。可……我真的没有办法啊!”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扑倒在温氏的怀里,低低啜泣起来。

“三丫,你受了委屈心里难受,嫂子都明白。”温氏终究是个缜密的人,虽心知有空可钻,却也不愿轻易表露,只紧紧搂住早桃的头,“但咱家向来是爷爷奶奶做主,谁敢跟他们较劲?这事儿……难哪!”

早桃蓦地支起身子,死死盯住温氏的眼睛:“我知道这事很难,但若有人能帮我摆脱掉这命运,我将来必定永世记着他的好,不惜一切代价地报答他!”

这番类似于承诺的话,不啻于给温氏原本就活络的心添了一把火,她低下头沉思片刻,忽地抬起手,摸了摸早桃的头发,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你放心,嫂子,总归是和你站在一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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