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以她为先(1/1)

谢晚桃愣怔了片刻,大喊一声“不要你管闲事”,当即便要追进去。早桃连忙一把拽住了她:“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撒手!”谢晚桃一把甩开她,“我可不要前功尽废,再说,你不是很想我死吗?”

早桃有一霎语塞,似乎也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但很快,她又凉浸浸地一扯嘴角:“你纵是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把命扔在这火场之中,实在太便宜你了!老天注定了咱们不能一起报仇,从今往后,便各凭本事罢了!”

“你!”谢晚桃气得几乎发疯,一时之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伸手便去推她。正在这时,房子的后墙倒了下来,砖块落了一地,陆沧提溜着早已昏迷的耳婆的衣领,将她从里面拎了出来,连迈几个大步,来到一处火烧不到的地方,这才一松手,将她掼在地上。

“快走。”他回头一手一个地拽住了早桃和晚桃,“趁着村里人还没注意到这里,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语毕,也不管那两姐妹答不答应,拉着她们的胳膊就掠进了林子里,提着一口气不歇脚地往前狂奔,直到上了月霞山,眼看着松花坳已近在眼前,料想应是无碍,这才放开了她们。

这时候已是傍晚,天色有些暗了,不远处坳里的各户人家已经点了灯,放射着或明或暗的暖光。

“到底是怎么回事?!”陆沧难得一脸愠怒地紧紧盯住了谢晚桃,“你很有本事,如今翅膀硬了,什么都不与我商量了?若不是四郎觉得不妥跑来找我,今天你们就要闹出大事!我便估摸着他所听见的那个老太婆的声音多半是耳婆,若我今日不来,这事如何收场?”

谢晚桃将脸别到一边,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陆沧将眉头拧得死紧,转而望向早桃:“小晚儿也就罢了,怎么你也跟着一起混闹?”

早桃寒着脸冷笑一声:“与你何干?”

“那是一条人命!”陆沧勃然大怒。

“人命?”谢晚桃像是听到了史上最可笑的笑话,攥着拳头扯起喉咙冲他大声吼了起来,“一条命赔两条命,我觉得她还赚了呢!”

陆沧微微一愣:“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爷爷当年在疆场不知杀了多少人,我是他的孙女,继承他的衣钵,随便杀这么一两个该死之人,难道不是理所应当?!”谢晚桃咬着牙道。

“胡闹!”陆沧怒斥出声,“这二者怎可相提并论,你……”

“我回家了。”不等他把话说完,早桃便自顾自转了身,径直朝山坳里走去。

“等我,我跟你一起……”谢晚桃连忙想追上她,却被陆沧抓住了胳膊。

“你不许走。”他的眼睛里是在她面前从未有过的冷厉,像是一只沉睡许久,终于醒过来的猛兽,在夜色中露出真容。

“我的事不用你管!”谢晚桃心下失望焦躁透顶,一时怒极,抬起巴掌便朝他的手臂挥过去,随着一声脆响,忽听他“嘶”地吸了口凉气,忙低下头,这才发现他右手的胳膊处有被火灼过的痕迹,袖子给烧掉一截儿,小臂上一片焦黑,显然是受了伤。

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心瞬间便软了。

说到底,这人也不过是担心她出事,才大老远地跟了来。在方才那种情形之下,无论是谁,若不进屋救人,那才奇怪吧?

“还知道内疚,可见你还有救。”陆沧将她的心思洞察分明,不由分说拉着她便往半山腰去,“跟我走。”

二人返回陆沧的小院,进了门,抬眼就见秦千梧端坐在屋内。

谢晚桃没心情和他打招呼,掀开陆沧的袖子仔细看了看,借着灯火,她这才发现那伤处被火燎灼了一大块,呈现黑红的颜色,伤口边缘有些外翻,心里更觉不是滋味。

“要不……我还是去请个大夫。”她低着头道,声音细如蚊蝇。

秦千梧见状连忙凑了上来,一惊一乍地大声道:“你受伤了?晚桃妹子,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搭理他。

“不过是被火舌头舔了一下,请什么大夫?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陆沧睨谢晚桃一眼,喉间仍是压抑不住的怒意,“你虽性子顽皮不受管束,却到底算是知道分寸的人,今日怎地如此阴狠?如你这般,要我怎能放心,难道你要我丢开一切,只时时守着你?我也有自己的事,却不是闲得发慌!”

他也是着实生了气,未免有些口不择言。谢晚桃心中原本存了些许愧疚,被他这话一激,脑袋里便是嗡地一声,那股子火气和委屈,怎样压也压不下去。

她重回这世上走一遭,亲爹是废物,亲娘懦弱靠不住,一同出生的姐姐,更是将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立时便夺了她的性命。眼下,连面前这人也透出对她厌烦的意思来了!

其实,他说的也没错吧,谁来在这世上活着,也不是为了别人,她又怎能指望着任何人将她时时刻刻摆在第一位,还毫无怨言!

只是,难道她愿意这样视人命如草芥?眼下他为了一个不相干的老神婆的一条命,便能对她怒目相向,但前世,谁又管过她和早桃的死活!

这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怎么都教人觉得格外刺心!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鼻子居然酸了起来,也不答话,扭头拔腿就走。还未迈出去两步,手腕上便是一紧。

她一低头,就瞧见自己的腕子被一只大手牢牢攥住了,用力甩了两下没挣开,便对着陆沧大声喝道:“你撒开!”声音已有了些许沙哑。

陆沧抬头看了看她的脸。

面前的小姑娘眼睛里湿漉漉的,长而软的睫毛不住地抖动,正咬着牙根倔强地对他怒目而视,小脸气得通红,连鼻子也红了……这是要哭?

他心中蓦地一紧,手上稍稍用力,将她又拽回来一些,接着站起身,叹息一声道:“你还好意思生气?怪我搅了你的大事?你也不想一想,今天我若真个由着你胡来,他日你因此惹上麻烦,甚至吃了官司,那又该如何是好?”

“谁稀罕你管?”谢晚桃恶狠狠道,“想是这么多年你也烦了我了,从今儿起,我可不敢再劳动你!你贵人事忙,往后自去做你的大事,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我是死是活,与你无关!”睫毛一闪,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眼泪珠子啪地就掉了出来。

“……”陆沧一时失语,啼笑皆非之余,心下又觉得有些温软。

他还以为,这小姑娘仍旧因为他救了耳婆而愤愤不平,却不想,她原来是在气这个!

“好了好了,还哭上了。”他伸出一根手指,蹭掉谢晚桃脸上的眼泪,“我那不过是一时生气,话赶着话便口不择言,如何能当真?什么时候我也不会不管小晚儿的,你怕什么?”说着便伸长胳膊,圈住她的肩膀。

“我怕你个鬼!”谢晚桃啐了他一口,深深呼出一口气,将胸臆中的郁闷吐出来大半,“一会儿一个样,谁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

“我何时骗过你?”陆沧笑了起来,“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闲人一个,哪里能有什么要紧事?自然要事事以小晚儿为先。只是你需得答应我,往后不能再这样不计后果地胡来,我又不是神仙,就算尽了全力,又岂能次次保你周全?”

事事……以她为先?谢晚桃有片刻的愣怔,瞪着一双星眸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接着面颊连同耳根子都红了起来,忙装作擤鼻子,拽住他胸前的衣襟,狠狠在脸上擦了擦。

陆沧这样说,自然是因为谢晚桃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孩子,用不着太过避讳的缘故,可事实上,她又哪里还是什么孩子?!这种话听在耳中,实在是太……

“我说你……”陆沧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无奈地笑道,“你那一脸黑乎乎的,别往我衣裳上蹭行不行?”

说着,他又抬起下巴点了点屋角的矮柜:“喏,那里头有烫伤药,你拿出来,替我把伤口清理干净之后敷上一层。犯了事就想跑?没那么容易,你自己闯的祸,当然要自己善后。”

今日未能让那耳婆偿命,无论如何,事情暂时已成定局,也只能下回再寻机会,眼下多想却是无益。谢晚桃抬头冲陆沧撇撇嘴,去柜子里取出烫伤药膏和一应物事,一面替陆沧收拾伤口,一面就回头地冲秦千梧敷衍地点了点头:“秦大哥也来了?”

秦千梧抬头望天,心道我已经来了很久了好么?面上却兀自带着温厚的笑:“唔,那铺子租了下来,照你所说,每个月只付三两银子租钱。我已把衣料运到了铺子里,这两日将店里好好收拾一番,再招三两个可靠的伙计,随时便可开张。我暂时无事,便上山来寻陆大哥闲聊,话说到一半,一个孩子便闯进来,不由分说拉着他就走,怎么一会儿的功夫,便伤成这样?”

谢晚桃没心情跟他多做解释,恹恹地挥了挥手,在陆沧胳膊上的伤处敷了厚厚地一层药膏,将东西复又放归原位,然后小声地吩咐了一句,“别沾水,别乱动。”

陆沧混没在意地瞟了那伤处一眼,用手指敲敲桌面:“小晚儿,你就真不打算把事情的原委跟我好好说说?你和早桃心中记恨耳婆,这我可以理解,但你们轻易便要夺人性命,这是何道理?”

“我没什么可说的,反正你该看见的都看见了,至于那些你不知道的事,我也没兴趣跟你掰扯。”谢晚桃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要怎么说?难道要告诉你,其实站在你面前的“小晚儿”根本不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她甚至原本该是一个死人?

这样的事,在旁人听起来无异于志怪故事,即使是见识广博的陆沧,她也不指望他能相信。

退一步说,相信了,又如何?

“秦大哥,今后我未必能时常去平元镇,那绸缎庄的事,还烦你多多照应一些。”她不再和陆沧说话,转头对秦千梧道。

“我已说过,既然应承相帮,必不会敷衍了事。”秦千梧点点头,“晚桃妹子别嫌我唠叨,这两日你多少用点心,寻个吉日,再给那绸缎庄取个好名字,愈早开张,便能愈快赚钱。”

“好。”谢晚桃点了点头,回身望了陆沧一眼,“已经很晚了,我娘恐怕会着急,我可以回家了吗?”

陆沧皱着眉,沉吟片刻:“你去吧,先到我家门口的水缸里把脸洗干净,蹭了一脸黑灰,让你爷爷看见可没法儿说。回去后,先和四郎三丫套好话,就说你们姐妹俩在山里遇见了我,跟着我去多玩了一会儿。”

“嗯。”谢晚桃应了一声,再不多话,抬脚走了出去。

房门被重新关上,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秦千梧站起身,换了一副郑重的脸色,走到陆沧身后:“您的伤……”

“无碍。”陆沧用袖子笼住伤处,面色瞬间转为平淡。

“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纠结了半天,秦千梧终究还是忍不住,有点期期艾艾地开了口。

“我不让你说,你便能管住自己的嘴?”陆沧回头瞟他一眼,“讲。”

“我……我是觉得,您和这谢家小妹子,是否走得太近了些……”

“嗯?”陆沧顿时失笑,“不过是个孩子,你莫不是还担心我跟她生出什么事端?实在太过荒唐。”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秦千梧头摇得好似拨浪鼓,“您既已做了决定,许多事便得顾虑周全。她终究是谢安广的亲孙女,我担心……”

“那又如何?我的事,我自有分寸,不需你罗唣。”陆沧一挥手,“做好你的事,既这样闲,最近便多花些心思在那绸缎庄上。若是亏了,小姑娘非跟你拼命不可。”

说着,便忍不住轻笑出声。

“……是。”秦千梧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毕恭毕敬地颔首应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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