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冤债有主(1/1)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谢晚桃都始终不曾看清耳婆的相貌,然而那一把苍老的声音,却像是刻在了她脑子里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在耳边盘旋,想忘也忘不掉。

松花坳里有不少人都知道耳婆的住处,但谢晚桃不好向打听——毕竟,人人都清楚,那“野狐托生”四个字是从耳婆口中说出来的,他们不用花任何力气便可猜到,谢晚桃要找那个老太婆,绝对不会是一件好事。

谢晚桃没有一刻不想着要寻她,却一直苦于无从打探她的下落,今天可倒好,她自己送上门来了!

想必早桃,对这个老婆子也是恨得牙根儿发痒吧?

姐妹俩极有默契地对望了一眼,紧接着,便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朝声音传来的那片林子疾奔而去。四郎完全弄不清楚状况,在两人身后大声喊:“你俩去哪儿,别乱跑!”

没有人搭理他。

他心里不知何故,产生了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来不及与二郎细说,立即没命地朝山下跑去,直直闯进了陆沧的院子里。

林子里那把苍老的女声仍兀自絮絮叨叨个不休,谢晚桃和早桃放轻脚步,一步步靠过去,直到眼前出现了两个人影,便闪身躲在了一棵大树后。

“依您的意思,此地便是一块风水宝穴,只要将我父亲的墓建在这里,今后我们全家都会受其庇荫,世代顺风顺水?”说话的是那两个人影之中的男子,看样貌该有四十多岁,衣着颇为富贵。

“风水堪舆与鬼神之事相同,皆是信则有不信则无,老身虽通风水,终究却不是做一行的人,无法言之灼灼地给你任何保证。不过你今日既然来寻我,想必也是预备将你父亲的身后事搞得妥妥当当,令你全家福祉绵绵。我已告诉了你此处便是安葬令尊的好地方,该如何行止,由你自己做主。”至于这个冷硬的声音,还有那佝偻的背影,不是耳婆,又还能是谁?

谢晚桃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

这世上的神婆半仙,大抵都是如此吧?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你若信了,她便赚得盆满钵满,你若不信,于她而言也无半点损失,当真是个没本儿的好买卖哇!耳婆要以此为生,谁也不能说她什么,但她千不该万不该,嘴皮子一翻,便用那样一句不负责任的话,害得两个姑娘的命运面目全非!

这是你自己掉进了我的手心里,可怨不得别人!谢晚桃狠狠地咬了咬牙,转脸看向早桃。那与她面貌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少女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微微偏过头,嘴唇微动,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你打算怎么做?”

谢晚桃眼中寒光一闪:“哼,她送上门来,岂有让她再轻易走脱的道理?我也不要甚么利息,把本钱讨回来就行了。她害得咱俩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我自然也要……”

后面的话,她根本用不着再说出来。两姐妹从前世斗到今生,却在这一刻,迅速结成了同盟。

早桃点了点头:“那就先跟着她,看看她住在何处。”

做了决定,两姐妹便安心躲在树后,见耳婆和那男人又多说了几句,便各自分开。男人沿着山路去了另一个方向,耳婆却迈着蹒跚的步子,缓缓地朝山下而去。

谢晚桃冲早桃丢了个眼风,两人立刻从树后跳出,屏息凝气,不远不近地尾随在那老态龙钟的背影后。

耳婆的脚程实在慢得够呛,二人在后面跟得也是十分痛苦,因为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刻意将步伐放得极轻极缓,时间一长,倒仿佛比漫山遍野地疯跑还要觉得累。走了约莫有半个时辰的功夫,耳婆拐进了山脚下的一个村子里,七万八绕,终是在村子尽头一间老旧的砖瓦房前停下了脚步。

月霞山附近有一种习俗,凡是神婆半仙,与鬼神打交道的那些人,是不能够成亲的。据说,这是因为他们吃的是泄露天机这碗饭,作为惩罚,老天爷也便要他们孤苦一世,否则,即便是逆天而行,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庭,无论是他们的伴侣还是后代,都活不长久。

眼前的砖瓦房并不大,也非常简陋,看来,这耳婆也并不例外,同样是一个人居住。

待耳婆打开门进了屋,谢晚桃四处打量一番,见四下无人,便拉着早桃窜过去,围绕草屋转了一圈,走到房后一猫腰,躲在了窗根下。

屋子里不时传来一些细微的动静,过了一会儿,便飘出了米粥的香气。

“这老太婆倒还吃上了。”谢晚桃口中发出一声谑笑。

早桃的嘴角也扯出一道嘲讽的弧线:“你打算怎么办?”

“我是没耐性再去质问她什么,反正她说的话,都是放屁。”谢晚桃的声音里不带丝毫暖意,“择日不如撞日,咱山长水远地跟着她走了这许久,来都来了,难不成还要空着手回去?你带火折子了吗?”

“没带,不过这有何难?”早桃立刻会意,吩咐谢晚桃在原地呆着别动,自己则鬼魅一般闪到了房前,见耳婆坐在堂屋里就着两样小菜喝粥,四周又没人往来,便钻进厨房之中,取了火折子,又快速返回谢晚桃身边。

“喏,取来了。”她一边说,一边把火折子拿在手里扬了扬。

“很好。”谢晚桃点头微笑,“咱只管放一把火,至于她是生是死,便看她的造化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夺过早桃手中火折子,引燃了房后的厚厚一摞枯草。

这房子虽说是由砖瓦砌成,架子却仍是用的木头,年深日久,原本坚硬牢实的木材变得干燥而空洞,沾上一点火星,立时便熊熊燃烧了起来。

谢晚桃拉着早桃朝后退了一步,火光刹那间冲上半空,映红了二人的脸。

残忍吗?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垂垂老妪困在火场之中,任其自生自灭,似乎真是有些太过狠戾。但当那耳婆在谢老爷子面前说出“野狐托生”四个字的时候,她有没有觉得自己残忍?当她惋惜地叹道,如若能趁这对双生姐妹初生时将妹妹杀死,便可避免妖祸,那一刻,她又何曾记起这残忍二字?若她得知,因她的一句话,便害了两姐妹一生,她又是否会心存愧意?

老人们常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今天,这耳婆若是死在了这一场大火之中,也只能算作她的报应。至于谢晚桃?前世她姐妹相残,百般争斗,连阴曹地府也去过一遭,如今这条命,原本便是拣回来的,还怕什么报应?!

“虽是于事无补,但终归算是替咱俩报了仇,心里,真是说不出地舒坦。”早桃的面孔在火光之中显得有些许狰狞扭曲,乍一看甚至让人觉得可怖。然而谢晚桃知道,此刻自己的脸色,也绝比她好不了多少。

屋中传来耳婆沙哑而凄厉的叫声,村里人大声吆喝着,提着水桶拿着盆子,陆陆续续从自家跑出来。

砖头一块块掉下来,燃烧着的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漫天大火中,不知从何处跃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将谢晚桃和早桃朝旁边一推,低喝一声“躲远些”,随即一个纵身,跳进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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