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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一年得有五六个月住在城里, 后来柳芙嫁了人,柳老二觉得女儿再住在自己大哥家有些不像话, 便将她带了回来。村里不好玩儿,天天除了耕田就是种地, 哪里比得上城里啊, 到处都是吃喝玩乐的地方。

柳芽娇气, 柳重河夫妻也疼爱这个闺女,所以别说地里的农活了, 就是家里的家务活, 也不让她做一点。

可就是这样, 柳芽还是天天闷闷不乐的。只见到柳芙,她才开心一些。

“姐, 我在家可无聊了。”柳芽开始诉苦,“爹娘说我大了, 现在管得可严了。不让我出门玩儿,天天逼着我绣花绣鸟的, 烦都烦死了。”

屋里就她们姐俩, 柳芽也不必顾及什么,有话就直说了。

柳芙知道这个妹妹的性子, 鬼机灵的,而且就喜欢凑热闹。其实她这回下乡来, 也是打算找二叔二婶好好说说的。

堂妹虚岁也有十三了, 差不多快要到说亲的年纪。这个妹妹心气儿高, 有些瞧不上庄稼汉, 她想着帮她在城里物色一个。

上辈子后来她去了贵京,就留在了京城,渐渐跟二叔一家断了联系。

只得到过大堂姐的一封信,说是堂妹成亲了,嫁给邻村的一个人。本来是喜事,可不知道为何,成亲当日,堂妹竟然坐在花轿里割腕自杀了。

她当时想回来看看的,但因为正跟苏氏斗得如火如荼,一时抽不开身。

那些并不美好的记忆一点点涌上心头来,柳芙难过的同时也很庆幸。至少,这辈子一切都还来得及。

柳芙笑望着妹妹,眉眼温柔。

柳芽却吓着了:“姐……你别这样对我笑,我怪不习惯的。”

柳芙道:“你想不想进城去?”

“想啊,当然想。”柳芽黑葡萄似的眼睛一下亮起来,但瞬间目光又晦暗下去,“可是……爹娘不会答应的。”

“二叔二婶那边,我来做功课。家里有你在,我也放心我娘跟蓉姐儿。”

柳芽听出了不对劲:“怎么了?”

柳芙凑到妹妹耳边去,将苏氏害她落水的事情说了。

柳芽大喊:“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看吧,果然露出了狐狸尾巴来。”

“嘘~”柳芙竖起食指挡在唇边,“你小声点,免得打草惊蛇。”

好在柳芙的闺房在后院,而那些亲戚邻居,都在前头热闹。后院一时安静,倒是没什么人。

柳芽撇了下嘴,哼哼道:“之前在大伯家的时候,她对我可热情了,说话滴水不漏,做事也面面俱到。虽然说没露出什么破绽来,但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后来我细细想了,才明白哪里不对劲。她算什么东西啊,不过就一个寡妇,勾引大伯怀了柏哥儿,这才进柳府的。”

“她还真当她是大伯的正室啊,每回见她一副老好人的模样,我都……哎呀,我汗毛都竖起来了。”柳芽说着,还配合着抖了几下。

“姐,这回咱一定要好好治治她。让大伯、让家里所有亲戚长辈都看一看,她苏彤究竟是怎样一个表里不一的女人。”

要说柳芙怎么就喜欢这个妹妹呢,她们俩在一起,最能聊得来。

而且,柳芽鬼点子多,最能出主意。

姐俩在屋里搂着说悄悄话,一会儿说一会儿笑的。柳荷牵着蓉姐儿进屋来,见两个妹妹坐没坐相的,不由皱了皱眉。

“你们姐俩说什么呢?”柳荷说,“你们俩聚在一起,准没好事儿。”

柳芙柳芽一惊,立即抬起头来。

四下瞧瞧,见除了柳荷跟蓉姐儿外,并没别人,也就放心了。

“姐,你怎么一声不吭就出现在人身后啊。”柳芽抱怨,“也不知道敲门。”

“门就开着呢,我敲什么啊。”柳荷还不高兴呢,指责妹妹,“外面忙着呢,你也不知道出去帮帮忙。”

柳芽往后一躺,靠在菱花窗上,玩着手说:“我才不去呢。”

柳芙伸头朝外面看了看,问柳荷:“大哥跟大姐夫他们捉猪回来了吗?”

柳荷抱着蓉姐儿在炕上坐下,才说:“没呢。庆伯家的猪找着了,钻进山里,被撵回来了。不过,他们说在山上看到了野猪,说怕野猪跑下山吓着村民,就打算把野猪捉回来。大哥跟百业回来拿了工具,又走了。”

“那我夫君呢?”柳芙着急问。

柳芽没绷住,捂着嘴巴笑起来。

“二姐你臊不臊啊,一口一个夫君的。大哥大姐夫在呢,二姐夫还能走丢了啊?”

柳荷打了下妹妹脑袋,眼神示意她闭嘴,这才对柳芙道:“百业回来拿工具的时候,我问了他,他说妹夫跟他们在一起呢,你放心吧。”

柳芙才不是不放心顾晏,顾晏出身世家,人家从小就开始学功夫的。

她是担心,怕大哥姐夫他们浑来,带着顾晏做一些他并不想做的事情。

顾晏这个人,她多少是了解一些的。像抓猪这样的活,他并不喜欢。

“我才不担心呢,我就是问问。”柳芙才说完,外面哄闹声越来越大。

“可能是大哥他们回来了,我去瞧瞧。”柳荷起身出去。

“我也去。”柳芽一下子就从炕上跳下来。

柳芙牵着蓉姐儿手,也跟着柳荷柳芽姐妹出去。

前院里,柳植跟张百业两个手里拿着拇指粗的麻绳,正在捆猪。

顾晏劲松般,立在一旁,微垂眸看着。

柳芙冲破人群,挤到顾晏跟前。

“夫君,你还好吧?没伤着吧?快让我好好瞧瞧。”见很多人都在,柳芙也丝毫不避讳,蹭在顾晏身边,装作夫妻情深的样子。

顾晏望了她一眼,只道:“没事。”

柳芙便拉着顾晏的手,摇来晃去,目光只定在他身上,还冲他笑。顾晏看着地上的野猪,目不斜视,并不搭理。

柳荷心细些,她想着顾晏这样的城里人,应该是最爱干净的。又见顾晏衣裳脏了,便悄悄拉了妹妹到一边,对她说:“我一会儿找大嫂拿一身大哥的衣服来,你带着妹夫去偏房吧。厨房里有现成烧好的几锅热水,我一会儿拎过去。”抬手指了指顾晏,“妹夫瞧着是个爱干净的,都怪百业,非得拉着妹夫去。”

柳芙:“是烧好准备用来烫猪的热水吗?”

柳荷:……“是。”

“不怪姐夫,是他自己要去的。”柳芙忙嘿嘿乐起来,对用烫猪的水去烫顾晏这事儿,她非常积极去做,“多谢大姐。”

“客气什么。”柳荷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这才转身去了厨房。

柳芙让柳芽带着妹妹玩儿,她则请着顾晏去了偏房。

*

“大姐去打热水了,她一会儿会放在外面,我去帮你拎进来。”柳芙领顾晏进了偏房后,只有两个人在,忽然安静下来,她还总觉得哪里有些不自在。

站在她眼前的男人,是她的夫君不假,可他也是未来的顾王殿下。

手握实权,高高在上,天子亲信。

柳芙其实心里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她知道,等将来顾家平反后,顾晏未必会再愿意留着她这个妻子。

他是勋贵子弟,出身高贵。如果不是家族突然遭了难,娶的肯定是门当户对的世家千金,又怎么会娶她这样一个商户女。柳芙忽然想起前世他后来被赐婚的那个未婚妻来,心里其实还是蛮怅然的。

如何比得上啊!

将来,多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不过,她向来也乐观,想着走一步算一步喽。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嘛,至少现在,顾晏跟她在一起的日子多。

这间偏房,就是柳重河一家用来洗澡的地方,房间很小。放一个大木桶后,基本上就有些行动不开。

柳芙干劲十足,一桶桶拎了热水倒大木桶里,见差不多了,才开心的拍了拍手说:“好了,你洗吧,我先出去。”

“回来。”顾晏喊住了她,字字冷硬。

柳芙背脊立马一僵,只觉背后冷风嗖嗖,继而笑着回眸:“怎么了?”

顾晏面色清冷,只眉心轻轻凸起。

他负手立在一边,睇着妻子问:“之前闹和离,现在为什么不?”

顾晏在等着她说实话。

其实那天去接她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她怕是发生了跟自己一样的荒唐事,莫名回到了四年前。

柳芙却并不知道,站在眼前的男人,其实就是上辈子那个被她抛弃了的男人。

“我想通了啊,我觉得你人挺好的。所以,想跟你好好过日子。”柳芙声音软绵绵的,好听得很,她娇滴滴的,“夫君,那人家是女孩子嘛,犯了错是不假,你也总得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嘛。不然,人家多可怜。”

顾晏一口老血卡在喉咙口,望着她的眼睛,许久都不说话。

论定力跟气场,柳芙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柳芙只望了一会儿,便收回目光来。

“一会儿水要凉了,你快点洗哦。”柳芙此刻心里蛮怕的,为了掩饰,她抬手摸了下耳垂,“我在外面等着你啊,夫君。”

才要推门出去,顾晏声音便再次沉沉传入她耳朵里:“既然决定要好好过日子,你便留下,帮我洗。”

说罢,顾晏开始脱自己衣裳。

柳芙不小心咬了自己舌头,脸红了说:“这这这……这青天白日的,我们怎么能……”

顾晏目光扫来,柳芙吓得闭嘴。

这个眼神,她实在是太熟悉了。记得前世她去求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看着自己,冷漠不屑,还带着点愤怒。

“好,我帮你洗。”柳芙低了头,绕过木桶,走到顾晏身边,她亲手帮他脱衣裳。

从外到里,一件件,全部褪下。

柳芙心想,烫猪的开水,那拿你当猪烫好喽。但柳芙不得不承认,顾晏这身材也实在太好了些,她不敢正大光明看,但总忍不住偷偷看。

其实两人做夫妻,两辈子加起来,不过也就两个多月。刚成亲那会儿,顾晏连着在家呆了有七八天。

新婚燕尔,除了三朝回门那天他稍稍消停了会儿。别的时间,他们大部分是呆在一起的。

成亲前,娘有告诉过她一些为妇之道。不过,纸上谈兵是一回事,真正经历战场又是另外一回事。反正,她跟顾晏的战场,每回都是以她哭着求饶收尾的。

他是沉默的性子,话不喜多,但那种事情上,却是极为热衷。

柳芙觉得他并没多喜欢自己,不过就是觉得自己人漂亮又身子白嫩罢了。加上她本来就不喜欢他,是爹要她嫁的,此般就更讨厌了。

那种事情嘛,爱的时候就快活似神仙。不爱做的时候,简直是十八层地狱。

柳芙觉得,于她来说,顾晏就是地狱。

以至于现在,再看到他不穿衣裳的样子,她都胆战心惊。

不过好在,此刻的顾晏,也没心思闹那些。

顾晏是心高气傲之人,既然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便不会强来。

*

柳芙收拾好后,便去了前院。

金雀儿终于找到自家大小姐了,忙跑到跟前去说:“小姐,奴婢看到姚妈妈私下找胡妈妈了。”

姚妈妈是姚管家的媳妇,在柳府整个内宅里,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

她是苏氏的人,这个柳芙一直都知道。

一听金雀儿这样说,柳芙立即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同时,脑子里涌过好些主意来。

她摸着下巴,来回徘徊。她想着,如果能够借着这件事情彻底扳倒姚妈妈的话,到时候,她会在柳府后宅安排一个自己的亲信。

“说什么了吗?”柳芙小声问。

金雀儿重重点头,凑到柳芙耳边去道:“的确说了小姐落水的那件事情,胡妈妈说她并未告诉小姐,可姚妈妈不信。姚妈妈说,晚上的时候,苏太太会寻个机会单独见她。”

“晚上?”柳芙惊讶,“今天不回城了?”

“老爷说,难得下乡来一趟,想在这边住一晚上,明天继续吃酒席。说是摆流水席,任村民们吃三天,钱他出。”

“哦。”柳芙轻轻应一声,脑子里已经闪过好几个法子,只等着晚上苏氏自投罗网。

难道,是她搞错了?其实她落水,并不是这胡妈妈动的手脚?

可若是这个胡妈妈手脚真的干净的话,那日她坚决要带胡妈妈来顾家,苏氏也不会那般着急了。再说,她清楚记得,前世的时候,董绣春一时着急,的确在她面前说漏了嘴。

该就是她,没错的。

可万一不是呢?如果不是胡妈妈动的手脚,而是别人,那她现在所做的这一切,岂不是白费功夫了?

柳芙越想越焦躁,喊了金雀儿来,让她去请胡妈妈来问话。

胡妈妈得了柳芙五十两银子,不但家里小儿子的亲事搞定了,而且还能余下一点散碎银子来。马上要过年了,多些钱买些年货,总是好的。

“大小姐,我从家里带了些刚刚腌制好的香肠来。煮上了,晚上吃。家里也没什么特别好的,这香肠,是我家老大媳妇娘家带来的,说是很香。”胡妈妈搓着手,笑得有几分讨好的意思,“大小姐,真该好好谢谢您,您说您这一出手就是五十两……可怎么报答您好……”

柳芙抿唇笑:“妈妈也是府上老人了,几乎半辈子都卖给了柳家。你的好,我是看在眼中的。”

“再说,五十两于我来说,不算什么。”柳芙最擅收买人心,她拉起胡妈妈手来,“瞧您手冻的,都红了。若是生了冻疮,可不好。金雀儿,拿一盒我的雪梨膏来,送给妈妈。”

胡妈妈忙说:“大小姐,这可使不得。”

雪梨膏出自香雪坊,是柳家名下的产业。香雪坊是胭脂水粉铺子,别说在富阳,就是周边的县,也是有名的。

而这雪梨膏,更是抢手。

一盒,得二两银子。她这皮糙肉厚的,怎么用得起?

“没什么舍不得的,知道妈妈你最近辛苦了。”柳芙接过金雀儿手里的盒子来,塞进胡妈妈手里,握住她手,“你要是舍不得用,便带回去给你媳妇用吧。总之,我也知道你想回柳府去。”

目光转了一转,柳芙笑得精明。

“姨娘心善,最是知道疼你们这些妈妈了。若是你呆在柳家,平时烧菜做饭,得好些小丫头给你打下手吧?”柳芙状似不在意地道,“瞧那日,我说要带你走的时候,姨娘可舍不得你呢。”

“大小姐。”胡妈妈忽然哭了出来,老泪纵横,“奴婢……奴婢实在对不住您啊。”

柳芙一听这话,便紧紧攥住了手。心里却是稍稍松了口气,她知道,现在做的这些,至少不是白费功夫。

柳芙道:“我知道,你起初不愿跟我来,是怕吃苦,但这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

柳芙知道,她必须循序渐进,不能走得太着急。若是太着急,就显得别有用心一般。

虽然,她这样做的确是别有用心。

“不是的,大小姐,不是因为那事儿。”胡妈妈话到嘴边,想说出来,但却及时闭嘴了。

兹事体大,若真说了,大小姐能不怪她?

柳芙望了她一眼,便知道,这个老东西怕是还不敢得罪苏氏。她肯定也知道,如今苏氏在府里府外的地位都不低,得罪苏氏,将其扳倒了还好说。

扳不倒,她往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爹爹信任苏氏,加上苏氏又生了儿子,所以,苏氏在柳家的地位,竟渐渐超过她母亲这个正经太太了。

想到这儿,柳芙心中也挺难过的。

苏氏后来野心那么大,谁惯的?还不是她那个好爹爹。

她跟爹爹说什么,爹爹都说她是在闹脾气。直到最后爹爹被冤进了京兆尹的大狱,爹爹都不信,其实苏氏早就将柳家掏空了。

柳芙心寒,有时候觉得爹爹好,有时候又觉得他愚蠢至极。

可是爹爹真的蠢吗?若是真的蠢,他怎么可能白手起家,打下这么大的家业来。

想必,他后来也是知道苏氏的那些小伎俩的,不过只是因为相处久了生出了感情来,自己欺骗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柳芙知道爹爹是爱娘的,但是在他心里,苏氏肯定也是有一块只属于她的位置。尤其后来娘亲去世后,他身边只有一个苏氏。日久了,生不出感情来,才怪呢。

再说,功业有成的男人,心总是那么大。他们会喜欢娇娇软软的美娇娘,也会欣赏聪明的女人。

“小姐。”金雀儿见主子愣神不说话,小声提醒了一句。

胡妈妈情绪渐渐控制住了,手背胡乱擦了下脸,说:“大小姐,锅上还煮着菜,我得去盯着。”

“去吧。”柳芙也没心情再与她周旋,吩咐金雀儿,“你也去帮忙。”

“是,小姐。”金雀儿应了一声,跟着胡妈妈走了。

没一会儿,顾晏推门进来。

柳芙正坐在窗下的榻上发呆,听到声音,立即朝门边望去。

见是自己夫君回来了,她脸上立马换上笑容。穿了鞋子迎过去,亲切地问:“你今天回来得挺早的啊,外面事情都忙完了?”

顾晏绕过她,轻轻“嗯”了一声,没多理会。柳芙咬了咬唇,朝天翻了个白眼,还是厚着脸皮贴过去。

“累了吧?我去打盆热水来,你洗洗手。”说罢,也不等顾晏说话,立即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