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公主的质子小驸马(71)(1/1)

该死的!该死的!

不能慌,这种时候绝对不能慌, 越慌越不成事。

她要稳住心神, 稳一点,再稳一点。

余小晚扶着门框接连喘了好几口气, 剧烈的心跳不曾停下, 呼吸却稳了不少。

直到手抖得没那么厉害了, 她才打开房门,冲着候在门口心惊胆战的采青吩咐道:“去!速去唤了马夫, 不要马车,直接骑马载我去将军府!”

采青没敢动,隔过她看向了房中软塌上的敦贤公主。

敦贤公主疲惫地挥了挥手, “去, 按她说的做。”

采青这才一溜小跑下了阁楼。

余小晚不敢耽搁,也跟着匆匆下了楼, 刚下到一半, 就见前院管事一路跌跌撞撞冲进了小院, 他跑的太快,脚下不稳,一条老命险些交代在这里。

“不,不好了!公主!不好了!花园池塘捞出一具男尸!好像是, 好像是……”

管事不敢再说, 摇摇晃晃地停下脚步, 却是再也站不住了, 弯腰撑着膝盖立在院中央, 一边抹汗一边大口喘着粗气。

公主阁楼,他这样的男丁是没资格上的。

余小晚滞在阁楼梯口,迈出一半的脚悬在半空。

管事看了她一眼,再抬头,公主已被采薇搀扶出厢房。

“你说什么?你方才……说什么?”

扶栏边,大红的喜灯还在,夜风拂过,摇摇曳曳,公主立于烛光之后,面容有些模糊不清,声音自二楼飘下,仿佛也被夜风吹散了许多。

管事咽了口唾沫润了润粗喘后有些干糙的嗓子,这才赶紧回道:“公主!男尸!有具男尸浮在池塘,刚被捞上来!看那身量……有点,有点像……公主您快去看看吧!”

敦贤公主摇晃了一下,采薇赶紧扶住了她。

轰咚!

楼梯处传来一声闷响,余小晚陡然软跪在木阶上,险些一头栽了下去!

她赶紧抱住扶栏,跪的很重,可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痛,只拼命扒着扶栏勉强撑着虚软的腿复又站了起来。

身后,采薇搀扶着敦贤公主已噔噔噔从楼上掂着裙角跑了下来,擦身而过时,公主转眸狠狠剜了她一眼,那眸底的憎恨,浓烈如刃!

跑到楼下,公主不顾体统,一把抓住管事的胳膊。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快说清楚!”

管事累得不轻,气儿还没喘匀便又跟在敦贤公主身后向花园奔去,边跑边有一口没一口气地将大致情形说了一遍。

“是李花匠他们几个发现的!今日全府上下都在找驸马爷,花园踩得不成样子,他们伺弄到方才才收工,回房时路过池塘,见池中隐隐有团白影,便仗着胆子抽了花锄将他勾了过来,却不曾想,那竟是具,是具男尸!”

那池塘,说是池,却极大,形似小湖,当日余小晚初遇耶律越,公主设的夜宴便是在这池边。

刚一转进院门,远远便见池边灯火通明,临近中心凉亭处,影影绰绰围了一大群人,胆儿大的家丁在里侧,胆儿小的丫鬟在外侧,一个个探头探脑,神色各异,窃窃私语。

一见公主来了,他们赶紧转身请安,人群也跟着让出了一条道儿来。

采薇搀扶着敦贤公主率先过去,余小晚深一脚浅一脚,紧随其后。

人群中央,玉石地面湿了大片,一具男尸一动不动躺在那里,缟白里衣染着水色黏在身上,勾勒出他不算健硕的身形,离得尚有些远,看不清他血糊糊的面容,只能看到他露出的手脚已泡发水肿,肿得仿佛能看到那薄如蝉翼的皮肉之下涌动的浓水。

还未走到近前,敦贤公主已踉跄着险些跌倒,一旁丫鬟赶紧上手帮忙,这才勉强与采薇一同将她搀到尸首近前。

那尸首的脸,当真是血肉模糊!

看不清眉眼,看不清口鼻,什么都看不清楚。

就像是斑驳溃烂血糊糊的一坨烂肉!

这显然不是泡在池水中太久导致的腐败溃烂,这分明就是……少了护脸的皮!!!

是的,他没有面皮!

看他颈下耳后整齐划一的皮肉割痕,他的面皮显然是被人用利器生生给剥了去的!

敦贤公主捂着嘴一阵干呕,全身靠在采薇身上,拼命的喘着气却仿佛气息还是不够。

采薇不停地给她抚胸顺背,她这才勉强缓过那口气来,战战兢兢地将视线再度转到了那尸首的里衣襟口。

里衣虽已湿透,且显然泡了许久,可襟口那银线织就的白鹤驾云依然清晰,在这成片的火把、灯笼映照之下,不时驿动过一点银芒。

“不,不!这不可能!这不是驸马,这不可能是驸马!!!”

敦贤公主疯了一样拼命摇着头,不等采薇他们来劝,她突然推开她们,踉跄着直扑到那尸首胸前,上手一把扯住衣襟,抖着手细细比对着那仙鹤的针脚。

比完襟口比袖口,比完袖口又使劲儿搓了搓衣角,辨了辨料子。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敦贤公主喃喃着,身子越颤越厉害,视线缓缓落在那死尸的手上。

泡发的手早已辨不出原本的骨节分明,根根手指都肿胀的充气似的,仿佛那针刺上一下便会瞬间瘪掉。

尸首的大拇指根部,明显有团凹陷的暗影,敦贤公主探了探手,终究没敢。

“采薇,你,你去看看那指根怎的回事?”

采薇也怕,可终究还是不敢抗命,只得抖着手颤颤巍巍地伸了过去,垫着帕子,扒开了那青白指根附近的肿肉。

“啊!”

甫一看清那处,采薇脸色大变,猛地抽回手,跌坐在地。

“是,是玉扳指,是公主送驸马爷的那枚玉扳指!”

周围瞬间响起了嘈杂的私语声,众人并未觉得十分惊讶,毕竟心中早有猜想。

敦贤公主原地喘了好几口气,突然过去一把抓住了那手,猛地掰开了那手指!

一枚羊脂白玉扳指悄无声息地嵌在那指根肉中,映着跳动的火把,萤光微动。

“不,不——”

敦贤公主惊叫一声,嗓音凄厉,直入云霄!

喊声未落,她的身子陡然绷紧,僵直了数息,突然软倒在地。

“公主!公主!”

“快快快!传府医!快去!”

“这这这,这地上凉,先把公主抬到那边凉亭。你,你,还有你!去取了锦被、褥子、担架过来!快去!”

敦贤公主这一昏厥,到处人仰马翻,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她抬进了凉亭,扇风的,掐人中的,抚胸拍背的,下人们一圈又一圈地全围到了她那边,根本没人注意一直呆站在一旁的余小晚。

余小晚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尸首,头微歪着,脚跟缓缓抬起,慢慢的,极慢的,靠了过去。

还未到近前,那呛人的水腥气混杂着尸臭,已扑面而来。

她面无表情地垂首,不看那血肉模糊的脸,也不看那针脚精致的鹤纹,更不看他手指那羊脂玉扳指,只死死盯在他的小腹。

那里遮着还在滴水的里衣里裤,湿漉漉一片黏在身上,勾勒出了腰腹的轮廓,还有那略显粗壮的腿。

她俯身下来,探手撩起了那尸首的衣摆,衣摆之下是同样泡得青肿浮白的皮肉,腰间裤带深深嵌入肉中,勒得四围青白的薄皮近乎透明。

“欸欸欸!你这是作甚?!还知不知羞!快快快,快拉开她!”

不知谁吆喝了一声,旁边过来个小厮,扯着她便往后拽。

她赶紧伸手拽住那湿重的裤带!

人被拽走,裤带也跟着被扯开,她张开牙齿,照着拽在她胳膊的手狠狠咬了过去!

“啊!!!”

小厮惨叫一声,松开了她,她赶紧跪爬着过去,赶在那小厮再拽她之前,探手猛地将那死尸松掉的里裤拽了下去!

“天呐!死尸都不放过,何曾见过这般无耻淫|荡之人!快拽开她,快啊!”

这一下立时拥上来数人,他们毫不客气,骂骂咧咧,拖着她就拖出去老远,狠狠丢在地上!

“真不要脸!呸!等着公主醒了好好罚你!”

余小晚喘了口气,挣扎着爬坐起来,隔着眼前重重腿影,望着远处那悄无声息的尸首,面目怔愣,唇角却缓缓勾起。

不是他。

不是。

她没再多待,爬起身就朝府门跑去。

门房守在府门,对府中死了人这般大的事依然一无所知,只打着呵欠给了她开了门,还问她怎的这般晚还出去?

余小晚也无心理会,掂着裙摆跑出门楼,马夫早已从角门出来,正候在门口。

余小晚上前扒着马鞍就爬了上去,什么仪态举止,统统顾不得了。

“快,上马呀!去将军府!”

她急不可待地俯身冲着那呆怔的马夫喝道。

马夫是值夜的四等家丁,平日都在马棚喂马伺候马,帮公主赶马车这种活计是二等马夫的美差,哪里轮得到他?

他张大了嘴,望着余小晚细皮嫩肉的小脸,僵滞了数息,这才慌手慌脚地翻身上马,又长呼了口气,这才哆哆嗦嗦的自她身后环过,拽住了缰绳。

“驾!”

一声喝令,夜马嘶鸣,原地踏了数步,迈腿朝着夜色深处奔去。

……

皎月半圆,浮云缭缭,月明云薄,遮不住月辉,却挡住了万千星辰。

镇国大将军府,高门大院,门楼下的守门灯笼随风摇曳,漆红的“时”字随着烛火忽明忽暗,先是漆红,再是明红,再暗红,渐渐……猩红……

咯吱吱——

朱红的大门缓缓打开,螭吻铺首啪啷啪啷轻打门板,铺声清脆,在这夜深人静之际,遮掩不住,传出去极远。

门房小厮探出半个身子挤出大门,回身又关牢了厚重门板,这才回身作了个揖。

“实在对不住了公主,将军已睡下,小的只唤了一句便被斥回,劳您辛苦,明日一早再来吧。”

时晟不肯见她,余小晚丁点都不意外,敦贤公主已过来求过他了,她再来,想也知道没什么好事。

余小晚略一沉吟,冲那门房微微一笑,昏灯之下,美人朦胧,说不出的温善。

“辛苦这位小哥了,不如这样,你借我纸笔,让我给将军递句话,若他还不肯见,我便明日再来。”

“这……”

门房有些为难,显然方才确实被时晟那冷心冷脸的冰块儿冻的不轻。

余小晚见他要摇头,立时冷下脸来,不待他拒绝声出,她已不咸不淡地撂出一句:“你名唤张平对吧?”

门房一怔,“是,是小的,公主是如何知道的?”

余小晚淡淡一笑,笑得极冷。

“本公主没有旁的优点,就是有些记仇,再过两日,便是本公主与将军大婚之日,你……可明白?”

门房瞬间瞪圆了眼珠子,这般赤果果的威胁傻了才不懂!

“小,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取纸笔!”

不过片刻,纸笔已到了余小晚手中,那门房还算机灵,专程又取了个平展的板子给她举着,方便她书写。

余小晚只稍稍磨了两下砚台,便蘸了浓墨,提笔书下一行小字。

【花落无需空蹉叹,来年春暖复又还。】

字依然很丑,手指肿胀几乎不得打弯,实在也无可奈何。

余小晚抖了抖那字条,抖干了墨迹,这才对折了递到门房手中。

“劳你再辛苦一趟。”

“不辛苦不辛苦!小的这就给您送去,您稍等片刻。”

门房关门回府,片刻之后复又归来,跑得满头热汗,衬得那脸上掐媚的笑看着有些呆傻。

“将军有请!公主请随小的来。”

时晟的确已睡下,余小晚推门而入之时,他并未整装,只随意地披着件外袍端坐主位,手里把捏着那张字条。

余小晚快走两步上前,没有任何赘述,甚至连行礼都兀自省掉,单刀直入。

“你想寻到上官锦吗?”

时晟不语,狭长的眸子半眯着,睨了她一眼,突然一个探手!

下一息,她已被他扯进了怀里。

余小晚大惊,骇然道:“你做什么?!”

话音未落,便是一阵的天旋地转!

梆噹!

她被他粗暴地按躺在硬梆梆的红木桌上。

“你!”

不过刚吐出一个字,他已分腿挤到她身前,仅一只大掌便轻易地将她的两只手腕拢在一起,牢牢地按在头顶。

余小晚杏眼圆睁,心跳如擂,一切完全超乎了她的意料,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你究竟想做什么?!”

时晟垂眸,眸如寒潭,薄唇冰封,原本披在肩头的外袍无声滑落,逶迤在地。

“这话应当我来问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般被桎梏,手臂无法反抗,算是废了。

双腿悬空脚不沾地,身前又强硬地挤进了他,踢不到踹不到的,两条腿也算是废了。

再被这般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仿佛任何谎言都无可遁形,若她再想开口胡言,只怕心里还要掂量掂量,一颗谎心也提不起来了。

余小晚微吐了口气,无视掉这暧昧不清的姿势,继续单刀直入。

“将军是个爽快人,我便不再绕弯子。将军想寻到上官锦,我想救回耶律越,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就凭你?”

时晟冷笑,抬手便去扯她的裙带。

不管他是真想如何,亦或只是吓唬她,余小晚统统无视,只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幽深的墨瞳,任他扯袍勾带,只一字一句地吟着当日在凤凰庵求的另一支签文。

“溯洄逆流阻且长,溯游逐之艰且难,日日思,夜夜想,到头不过空茫茫。”

时晟明显顿了一下,只一下。

“你想说你便是上官锦吗?就凭这只消稍一打听便能查到的签文?”

话音未落。

唰啦!

他猛然抽掉了她的裙带。

襦衣微敞,他探手撩开,露出了嫣红的肚兜,还有那太过贴近私密之处,肚兜也遮挡不住的莹白觜纹。

粗糙的拇指蹭了蹭那觜纹,如他当日的心纹一般,深入肌理,仿佛天生天长一般,根本蹭不掉。

“若非这夙世缘结,我或许还真能信了你是我的锦儿。可惜……你不是!你的缘结之人是耶律越。”

余小晚渐渐冷静下来,杏眼微凝,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所以?你扯开我的衣襟,这般压制着我,就是想说这些?”

时晟不答反问:“你真想救耶律越?”

“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我想救他,求将军相助,只要将军能救回他,我用性命担保,定还你一个上官锦。”

“呵!”时晟冷笑,“一个假的上官锦,即便装得再像也是假的!”

“若是真的呢?若我能证明这上官锦是真的,将军可会出手救回耶律越?”

跳动的烛火之下,余小晚眸光灼灼,小脸虽有些苍白,却格外的坚毅,仿佛泰山压顶依然能不折不挠。

漆黑的墨瞳渐渐迷离,深夜让人感性,更让人神智恍惚,他竟越发觉得她像极了他的锦儿,尤其是这浑然不怕的模样,像极了当日他质问锦儿是否勾结刺客之时,锦儿一改平日恭顺初次忤逆他的样子。

“若你能证明,便是出一回手又何妨?左不过被圣上定个先斩后奏之罪,关几日牢房。可若你证明不了呢?”

余小晚镇定地望着他,“将军想如何?”

时晟垂眸望着身下玲珑有致的女子,墨瞳微眯。

“我要你做我一夜的锦儿。”

余小晚毫不犹豫道:“好!一言为定!”

时晟冷笑一声,“这么急着答应,是怕本将军再说后面的话吗?”

余小晚微微蹙眉,“将军还想说什么?”

时晟按紧她的手腕,抬起她近几日尖瘦的越发有些过分的下颌。

“若你无法让本将军相信你真是本将军的锦儿,那你便只能做一夜锦儿,只一夜!

今夜本将军自会当你是锦儿一般,好好疼爱。可过了今夜,你便自行投了公主府的荷花池吧,临终之前,千万莫忘了再留下遗书一封。

便说……你越俎代庖替公主求旨赐婚,却求来这般忘恩负义之徒,你自知愧对公主,无颜苟活,以死谢罪,如何?”

余小晚下意识地挣了挣手腕,按得太紧,自然未能挣开。

时晟瞟了眼那对比鲜明的两根手腕,紫红斑驳的烫伤惹得他莫名的心烦。

“怎么不答?怕了吗?”

余小晚抿了抿唇,也随着他的冷笑,轻笑了一声。

“我有何怕?横竖嫁进这将军府也没我好果子吃,死了倒也干净。只是……我能不能证明上官锦的身份,全靠将军一人一张嘴评断,若我分明已证明了,将军也信了,却偏咬死了不肯承认,那我岂不是稳赔不赚?”

“那你想如何?”

余小晚平了平剧烈跃动的心跳,云淡风轻道:“很简单,无论我能不能证明,将军都要出手救回耶律越,区别便是,我证明了,我不用死。我证明不了,我必须死,还得死的干干净净,与将军半点关系没有。如何?”

此言一出,时晟缓缓眯起了墨瞳。

“说来说去,竟是来求死的。”

“不,是求生。”余小晚淡淡一笑,“以我之命为赌,求耶律越之生。”

时晟冷嗤:“你凭什么以为你的命就这般值钱?你死了固然省了我的麻烦,可你若不死,嫁进这将军府中软禁起来一样动不到我分毫。而我若救了耶律越,却的的确确会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手腕压得发麻,余小晚不由自主地又挣扎了一下,依然没能挣开。

“将军怕是误会了,我并未说我是来送死的,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我是要还将军一个真正的上官锦。将军这般推三阻四的不敢答应,莫不是怕我真还了你一个上官锦,你却根本无脸见她?”

话音未落,墨瞳瞬间冰封!

时晟抬手,一把掐住了她的咽喉!

“贱婢!再敢胡言,我必拧断你的脖子!”

咽喉被制,余小晚自然不得言语,手脚偏又动弹不得,干脆连眼都闭上。

习惯还真是可怕,被掐的次数多了,她竟已有些适应,耳鸣也好,如擂的心跳也好,甚至是那喉骨的钝痛,窒息的难受,仿佛也没有当初那般难以忍受。

她静静躺在桌上,死人一般,时晟掐得也没了意思,怒意渐熄,终于松了手。

余小晚这才咳嗽出声,拼命呼吸着仿佛能割伤喉咙的粗糙空气。

她咳得眼泛泪花,却还嘶哑着嗓音冲他道:“将军不信我能还你一个上官锦,我能理解。我区区贱命自然换不得耶律越,更换不得将军的牢狱之苦。

可我若死了,上官锦的正妻之位便保住了,将军也不想我玷污了她的位置吧?

以我贱命加之正妻之位,将军以为,可值得你赌上一赌?”

当日时晟还在与她玩替身游戏时,曾专门因不能给她正妻之位道歉,当时她并未细想,如今想来,他是压根就没打算让任何人占了上官锦的位置。

不然,他连抗旨拒婚都敢,若真想娶她为正妻,有如何会没有办法?

虽然她不想承认,不过,时晟确实对上官锦极为愧疚,从他无论如何也不准她踏足扶春院便可看出。

只是这份愧疚到底有多深?时晟又愿意为这愧疚付出多少?余小晚并不十分清楚。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赌他对她的愧疚足以让他出手去救耶律越!

可她不敢当真证明自己便是上官锦,想当初,玄睦不过帮她求了个情,他便怒发冲冠,若他得知自己心心念念的锦儿竟与旁人有了牵连,只怕别说帮她,不再掐死她一次,算她命大。

当日她养伤之时,他虽原谅了她的不贞,可那也只是因着她是替身,替身与原主在他心中天差地别!

若是旁的事,或许她敢孤注一掷,可这是耶律越的命!她无论如何都不敢轻易冒险!

她绝不能轻易承认自己便是上官锦。

时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飘忽的烛火忽明忽暗,跳动在他深不见底的墨瞳深处,似怒非怒,变幻莫测。

余小晚微吐了口气,又道:“不过是打个赌,堂堂镇国大将军,竟也要斤斤计较这其间那微不足道的一点得失?将军可是要想清楚了,若我赢了,你可是还有那么一丝丝希望能得回爱妻的。”

“希望?呵!”时晟冷笑一声,“不过是些无稽之谈。”

话虽如此,他却还是放开了她,旋身坐回了一旁的太师椅。

“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证明,开始吧。”

他倒是轻巧,衣冠规整,余小晚被压了这般久,衣衫不整不说,手酸背麻胳膊僵,腰还险些没硌断了,本就胯骨有损,挣扎了好半天才勉强翻下桌子,掩好衣裙。

时晟再度冷笑,“别掩了,稍后还是要脱。”

余小晚僵了一下,也不言语,将那衣裙悉数整好之后,这才一跛一跛走到一旁,自行坐下。

“将军……喜食……”

刚说了几字,时晟便不耐打断。

“这些当日李忠给你的《饮食起居录》里便有,根本证明不了你是上官锦,换旁的。”

余小晚动了动唇,抚了抚额旁碎发,又道:“旁的都可假扮,我身上气味却是装不了的,小呼呼只认得我,这还不足以证明吗?”

小呼呼确实是时晟想不明白之处,可他依然不信。

“巫族秘术虽已绝迹,可这世上至少还有一人习得,便是你那情郎的妹妹。”

是说,怀疑她身上的气味是耶律月搞的鬼?

余小晚乐得他如此想,也不争辩,杏眼游移了一下,继续道:“我认得喜儿,也认得秀娥,还认得门房张平,还有茯苓,她脸上的伤可是我划的。”

时晟睨了她一眼,神色晦暗不明。

“你既是皇上所派,必然是做足了准备,这些稍稍打听便知。”

余小晚又沉吟了片刻,“我曾与玄九皇子不清不楚,我俩还……”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时晟拍案而起,下手之重,人已到她近前,身后那震颤的木桌依然未平!

“贱婢!”时晟一把揪住了她的前襟,“不必再证!你必不是她!”

生时何其践踏,如今人不在了,他倒觉得她玉洁冰清好的不能再好,容不得旁人说她半句不是。

余小晚想笑,冷笑,可不等她弯起唇角,时晟突然扛起她,朝着卧室疾步而去!

轰咚!

粗暴地把她丢在榻上,惊醒了塌边熟睡的小呼呼。

小呼呼眨巴眨巴麻雀黑豆眼,歪着小脑瓜,一见竟是自个儿娘亲,当即眼前一亮来了精神,扑棱着小翅膀照准她的左肩就冲了过去!

还未冲到跟前,眼前黑影一晃,土肥圆便落入了一双宽厚的大掌之间。

“锦儿,看清楚了,她并非你的娘亲,不过是个贱人!”

余小晚摔得头晕脑胀,心凝形释也屏蔽不了的不适。

她撑起身子,忍不住嗤道:“既是贱人,将军这又是要作甚?”

时晟放好小呼呼,转回身来,面若冰封,形如冷刃,一步步走到榻边,随脚的软履蹬掉,翻身上榻,毫不客气便将她压在身下。

“原本,我不过是想让你再做一夜替身,眼下,我却是想让他同我一样。”

余小晚自知争不过,也不挣扎,只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此话怎讲?”

他探手伸进她的裙摆,连衣裙都懒得给她褪掉,只粗暴地扯掉了她的里裤。

“同是夙世缘结,只我一人生死两隔痛不欲生,如何可以?”

余小晚微微睁大眼,脑中一热,拼命推拒着他,怒道:“你什么意思?莫不是想出尔反尔?”

时晟冷笑一声,压下身形,几乎与她没有一丝缝隙的紧紧相贴。

“我堂堂镇国大将军,自当言而有信!明日一早,我必会亲自出城救他,可同样的,待我回转之时,要听到满城百姓都在议论,时大将军未婚妻忠肝义胆,为公主投池自尽!”

余小晚一心只顾救耶律越,方才不曾细想,此时才恍然大悟。

谁说时晟蠢笨?

这一招一箭双雕,何其聪明。

她的忠义之死,不仅能为他的先斩后奏寻了个最好的借口,更是能抵消他所有罪责!

苍帝非但不能罚他,还得体恤他痛失新妇。

如此一来,他既摆脱了她这个麻烦,还不必招致牢狱之灾,更有了新借口屏退那些觊觎将军夫人之位的人,确实妙哉。

“明日子夜,你留下遗书,投湖自尽,后日一早,我的人便会全城散布消息,听明白了吗?”

“不行!”

“不行?”

“当然不行!”余小晚冷声道:“我会在这将军府等将军凯旋而归的消息,午时得了消息,午时三刻我必死在公主府!”

时晟略一思索,沉声道:“好。”

说罢,时晟毫不客气便扳住了她的腿,身下竟已是蓄意待发!

对着自己厌恶之人还能有这般高的兴致,余小晚也是无语了。

她赶紧推住他的胸口,急道:“且慢!我还有话要说!”

时晟蹙眉:“说!”

“薛大人你认得吗?就是那个身量与耶律越相似,长脸厚唇,肤色较黑那人,大约刚过而立,他爹似是什么高官,尚书之类的。”

“薛怀峰?”

余小晚略一思索,“好像是这名字,就是那日围着耶律越灌酒,打头的那个。”

“是他。然后?”

余小晚咬了咬唇,此刻也由不得她瞻前顾后,无论如何,先找回耶律越再说!

“我或许知晓耶律越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的了,是人|皮面具。那薛怀峰今夜刚发现溺死在公主府荷塘,府中众人都以为那是耶律越,其实不过是乔装的,我猜测,他那被剥下的面皮,此刻就贴在耶律越的脸上。”

那夜耶律越在房中候她,身上带着古怪的血腥气,脸上的冰冷有些太过,摸上去也没有平日幼滑,尤其是她第一个吻,吻在了唇角,唇温与脸温明显不同,当时还不觉得,此刻再想,必然是刚刚贴上的□□!

时晟许久不语,半天才冷冷道出一句:“旁人都以为那是耶律越,怎的你立时便知道不是?还知道他是薛怀峰?”

余小晚僵了一下,直接无视了第一问,答了第二。

“今日薛怀峰的家丁专程来公主府寻过他,门房说他昨夜走的,可他却并未回府,方才我来时专程让马夫绕到薛府门前望了望,他们府上灯火通明,还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显然还未找到。”

“好,我知道了,说完了吧?”

“欸?”

不等余小晚再开口,时晟陡然按住了她的腿。

午夜梦回被打扰,正是相思入骨偏又生死两隔求而不得最最痛苦之时,她自动送上门来,带着他梦中方才嗅过的熟悉暖香,这让他如何忍?又怎么去忍?

时晟时大将军,热血铁汉,最是忠于欲望,自然不会委屈自己,他哪里管她是否愿意,只顾得自己猛地扯下自己的里裤,不有分说,径自而来!

咻——

余小晚比他更快!

她察觉不对之时,立马便点了离魂,一秒都没敢停。

时晟并未发现她的昏厥,抱她抱得紧紧的,墨瞳紧闭,仿佛在臆想着怀中之人便是他梦中之人,暧昧银靡的响动充斥了整间卧房。

余小晚并未停留,径直穿过房梁,飘了出去,心中五味杂陈。

那是曾经独属于耶律越的身子,她曾说过,他是她唯一也是最后一个男人。

她本以为,她骗了他那么许多,至少这一件事一定能做到。

却不想……

呵呵……

耶律越指责的一点不错,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她对他,终究是从未有过一句实话,一句也没有……

……

时晟果然言而有信,第二日一早,天尚未亮,他便带着高德匆匆离去。

他前脚刚走,她后脚便醒了。

挣扎着起身,唤了丫鬟备了水,她独自一人洗浴,洗了整整一日,换了数桶水,直洗的皮肉皴皱,再也不复平素的细滑,这才结束,却不穿丫鬟备下的干净新衣,依然穿着原本的里衣,还有那条月白的襦裙。

时晟出去了一日一夜,没有消息。

余小晚洗了一日的澡,不愿再碰时晟那床,窝在椅子上枯坐一夜。

时晟出去了两日两夜,依然没有消息。

那没来得及赶走的茯苓,几度过来寻她,都被侍卫挡了回去,她又洗了一日的澡,枯坐了一夜。

时晟出去了三日三夜,依然没有消息。

公主府传来消息,驸马大丧,公主几度哭晕,诵经的和尚整整敲了三日三夜的木鱼。

时晟出去第四日。

余小晚恹恹地趴在桌边,这几日没有食欲,吃的少,精神自然也差了许多。

望了一眼纸窗外明晃晃的日头,快午时了吧,昨日沐浴沐的有些晚,今日早些吧,即便洗了这么多日,她还是觉得自己好脏,脏的恶心。

她刻意穿了她最素的襦裙,本是想干干净净的离开的。

该死的时晟!该死的!

想起耶律越那无论怎样沾染都同样如雪的白衣,她越发心情烦闷起来。

去沐浴,现在便去!

她起身,摇了摇微有些晕的头,径直到了门边,不等开门,便听门外传来一阵急走声。

叩叩叩!

“琉雀公主可在?”

余小晚滞了一下,立时拉开了门!

高德根本没料到她就站在门口,这突如其来地开门,倒是吓了他一跳。

幸而他反应机敏,面上并未显出诧异。

“琉雀公主,将军让在下快马加鞭赶来给您递消息,此事已成,明日一早,必能回转,还望公主遵守承诺,莫要误了时辰。”

余小晚大喜过望,杏眼游摆着,竟不知该往哪儿放。

“那那,那他如何了?有没有受伤?”

高德滞了一下,抱拳道:“受了点小伤,无关紧要,公主大可安心。”

余小晚不过随口一问,哪曾想他竟真的会受伤!

安心?她如何安心的了?!

“伤在何处?严不严重?”

高德抬手,轻轻点了点肩窝。

“是他妹妹所刺,女子力单,并未刺穿,且又是肩胛,诊治又及时,真的是无碍。”

妹妹?

“耶律月?!”

高德颌首,即便一路风尘仆仆而来,依然身形板正。

“没错,西夷大公主。”

耶律月,怎会是耶律月?!

余小晚踉跄了一下,耶律月之于耶律越的重要,甚至远远高过了他的阿爸阿妈!

怎会是她刺伤了他,怎会是她!

刺得偏还是左肩,难不成,竟真是想要了自己双生哥哥的性命?

她有些站不住了,勉强扶着门框,垂眸喘了许久,才抬首冲高德道:“劳烦高侍卫,可否给我笔墨纸信?”

“稍等。”

高德转身离去,不大会儿复又回转,明明一路赶来,疲惫的很,却并未吩咐下人给她送,依然是亲自交到她手上。

余小晚接过笔墨,转身重回房中。

细细地磨了墨,先写下一封遗书,内容与时晟所说不无二致。

将那遗书晾干了墨迹,折好装入信封,再封好封口,信封之上也不忘题下“敦贤公主亲启”几字。

一切准备妥当,她却并未离开,又摊开一张纸,垂眸细细描下数语,依然是晾干装入信封,这次封皮所书却是……时晟亲启。

揣好遗书,她再度开门而出,高德竟然还在,大约是在等她回公主府吧。

余小晚苦笑一声,将那信递给高德。

“劳烦高侍卫了。”

高德望了一眼那信,再度挑眸望向她,眸光复杂。

“让在下送公主一程吧。”

“好。”

几日不曾出门,一出府门,险些被那正午艳阳晃花了眼。

余小晚抬手遮了遮眼,骄阳似火,明明该是暖的,她却冷得打了个冷战。

明明都到了夏日,为何还这般冷?

是因着她这些日子缺吃少睡,身子虚弱才会如此吗?

那耶律越呢?

他受了伤,流了血,身子定也是虚弱的,那他冷吗?

他的心……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