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公主的质子小驸马(65)(1/1)
余小晚心头不由咯噔了一下。
时晟却未停,依然沉声絮絮。
“那日你身受重伤, 赵淳说你能捡回条命简直奇迹, 你刚从昏迷中醒来,意识根本不清, 却下意识地唤出了喜儿的名讳, 即便你原本便见过喜儿, 也不可能在那般状况下,轻易辨出。
我还刻意提了茯苓, 你意识不清之下,竟也下意识地想保她,显然是出于本能, 可茯苓与你并无瓜葛, 你为何要保她?”
这接连数语,余小晚已不知如何应对, 时晟却依然未停, 还在诉着。
“还是那日, 我问你是否相信前世今生,你先说信,又说不信,再说将信将疑, 不过是顺着我的话, 不想多谈罢了。
之后两度问你是否知晓夙世缘结, 你均称不知, 可后来你问了我许多无关痛痒的问题, 却丁点不好奇夙世缘结是什么,根本就是刻意避开。
还有前几日,我专程给你解释了夙世缘结,你自当明白另一人身上出现这印记意味着什么,却故意那般说,故意激怒我,故意想让我……误解你。
我说的可对?”
“……”
不带这么玩的!
时晟怎的突然变得这般聪明!
好吧,时晟本身就不蠢,只不过固执不肯变通罢了,如今倒是灵活了不少,蛰伏了几日,竟能想明白这些。
不过,他终究不是玄狐狸,还差着那么些许奸滑。
余小晚探手搂住了他的窄腰,主动往他怀里蹭了蹭,捏着嗓音嗲声道:“将军说什么,便是什么,奴婢都随将军。”
时晟向后撤了撤身,抬起她的下巴,垂眸望着,黑眸幽暗,点墨一般。
“你恨我吗?”
余小晚张着玲珑水瞳,一脸无辜道:“奴婢怎会恨将军,将军救奴婢于水火,还为奴婢正名,甚至眼看就要娶了奴婢,奴婢敬您,爱您,感激您都来不及,怎会恨您?”
墨瞳仿佛藏着暗礁,越发暗了几分。
“真的吗?”
余小晚眨了眨纤长的瞳睫,莞尔一笑:“那是自然,奴婢永远不恨将军,若没将军,奴婢只怕现下早已死了,将军是奴婢的救命恩人。”
时晟突然阖上眼,垂首吻上了她的唇角,一贯凉薄的唇微有些烫。
“锦儿,我的锦儿,我就知道你不会怪我,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怪我。”
“锦儿?是先夫人吗?奴婢见过先夫人的,和奴婢长相似乎并不相似。将军之前多次嗅闻奴婢,还说奴婢模仿先夫人,难不成是奴婢身上的气味与先夫人相似?”
顿了下,余小晚装作不经意地绕开时晟再度欺上的薄唇,埋首在他怀中,撒娇似的蹭了蹭。
“如此实在是太好了!奴婢能与先夫人相像,简直就是奴婢前世修来的福气!说起来,先夫人似是喜欢海棠,难怪将军要带奴婢去赏海棠。对了!还有那茯苓,怪不得竟画了海棠妆,竟也是想模仿先夫人。”
不给时晟开口的机会,余小晚搂进他的窄腰,开始发挥恶毒女配基本技能。
“将军,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时晟的声音略有些暗哑,吻不到唇,便低头吻了吻她沁满了他的锦儿气息的发。
“奴婢若说了,求将军莫怪奴婢多嘴。”
“不怪,说吧。”
时晟抬臂伸到她颈下,如此便能抱得更亲密些。
余小晚努力无视掉满鼻腔熟悉的炽烈气息,这是独属于挥洒疆场的他的味道。
“那奴婢便多嘴了。”
余小晚略一思索,斟酌了下语句,这才继续道:“将军有没有觉得,茯苓姐姐似是对奴婢些不满?”
“嗯?”
“将军想想看,那日茯苓姐姐来为我描妆,将军分明让她给奴婢描先夫人喜欢的海棠妆的,她却偏说海棠端雅,不适合奴婢。
若当真如此也便罢了,可她分明给自己画了海棠妆,那艳而不俗的妆面,哪里是端雅?奴婢倒觉得桃花还更妖娆些,她为何要糊弄将军,说那海棠不适合奴婢?”
时晟摩挲着她圆润的肩头,下巴蹭着她柔滑的额头,低沉的嗓音沉稳认真,不带一丝的敷衍。
“那你以为她为何要如此?”
余小晚道:“奴婢以为,她是妒忌!妒忌奴婢得将军宠爱!奴婢这都还没进门呢,她便敢当着将军的面耍这心眼儿,待他日奴婢进了门,她还不知该如何算计奴婢呢!
再加之,她在将军府已有多年,又是将军散尽后院独留的一人,想来也是甚得将军欢心的,奴婢这跛了脚还黥了面的残躯,如何能与她争?
今时今日将军尚对奴婢有着疼宠,她大抵还不敢太过张扬,可待日子久了,将军腻了,那奴婢岂不是真真儿只能任人欺凌?”
说了这么长一大串,时晟只安静地搂着她,一言不发,半点反应没有,倒是让她有点演不下去了。
演不下去也得演,硬着头皮演!
她不搂时晟的窄腰,改勾他的脖子,一边心里默念,这是为艺术献身!一边抬高了身子蹭到了他的颈边,幼滑的侧脸不停蹭着他略带着点胡渣的下颌。
“将军啊,奴婢往日随着公主时常出入皇宫,那后宫失宠的妃子过的什么日子,奴婢可是再清楚不过的,奴婢实在是怕,怕奴婢有朝一日也是如此。
将军啊,奴婢斗胆,趁着将军还疼宠奴婢之际,求将军容奴婢帮你寻几美人,好歹跟奴婢一起进门,不分尊卑,至于茯苓姐姐……
这后院姐妹横竖早已散了个干净,不如……”
“不如什么?”
时晟的声音平静无波,几乎没有一丝的阴阳顿挫。
余小晚啥也没干,先吞了枚心凝形释。
安全第一,免得等下时晟突然发起飙来她再挨了痛。
“不如将茯苓姐姐也遣散了吧,如此,奴婢也好放心进了将军的后……”
话音未落,时晟暗沉的嗓音已响在耳畔。
只一个字。
“好。”
余小晚僵了一下。
纳尼?!
他说什么?
他说好?!!!
她一定是听错了,绝壁是听错了!
好吧,就算没有听错,这定然也是时晟随口所言。
茯苓是何人?皇帝的亲闺女!还不是一般的亲闺女,是皇帝当年的初恋情人扶春生给他的亲闺女!是真正的皇长女!
皇帝对茯苓,绝对是比旁的子女更多了几分愧疚与疼宠。
时晟心知肚明,怎可能轻易丢了这枚还算不错的棋子。
这还仅是从理性分析,若从感性而言,茯苓可是时晟的心肝宝贝儿,是女主啊!
哪有不要女主的男主?
余小晚深信时晟对茯苓有情,即便如今不深,将来也必会深厚,就如她深信耶律越早晚有一天会爱上敦贤公主一样。
因为这是系统发布的任务。
她虽满嘴吐槽系统,可打心眼里相信,每一条任务都是它存在的意义,官方组的cp自然不会轻易分开。
所以,她本是笃定了时晟会如那日一般发飙的,即便不飚,起码也会怒一怒,拒绝她。
哪曾想他竟这般轻描淡写便应了!
他为何会应?
敷衍?
还是真对上官锦愧疚?
亦或者,只是想把茯苓带去府外小院,如对上官锦那般,豢养起来?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时晟为何这般肯定她是上官锦?
就因为之前说的那几条模棱两可的理由?
“你在想什么?”
耳畔再度传来低哑的嗓音。
余小晚这才惊觉自己似是沉吟的久了些,这才赶紧道:“没,奴婢只是喜不自胜,有些难以置信。”
时晟紧了紧手臂,攥得她的肩头隐隐有些疼。
“还有吗?”
余小晚怔了一下,“什么?”
“还有什么要我做的?我给不了你正妻之位,但是旁的,我都答应你。”
“……”
这般好说话的时晟,让余小晚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若他真对上官锦深怀愧疚,且坚信她是上官锦的话,那她岂不是回不了公主府了?
这如何可以!
“那……奴婢想住进扶春院,也可以吗?”
余小晚赌时晟并非百分百确信她是上官锦,从他上次那突然的暴怒,还有将她安置在安冬阁而非扶春院,便可见端倪。
时晟果然滞了一下,不答反问:“为何要住那里?”
“那不是主院吗?奴婢虽不得正妻之位,住个主院难道也不行吗?”
余小晚故作委屈,勾着他的脖子又蹭了蹭他微有些刺刺的下巴。
时晟不语,许久,才喃喃低语,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
“你爱食鱼虾,不喜豆腐,爱喝花酿,不喜烈酒,爱食甜辣,不喜酸,称呼锦儿都为小呼呼,自称则是娘亲。
这些都与我的锦儿一模一样。
不仅如此,你身怀锦儿的味道,小呼呼也只认你,你与喜儿更有着你们各自都不曾察觉的默契,一个眼神便能领会对方之意。
喜儿不擅城府,在我面前对你毕恭毕敬,可我一离开,便对你极为不恭,甚至上次你让她帮你梳妆,她都假装没听到。
她待你如此,你竟半点不怒,只摇头笑叹,足见纵容宠溺。
你若非我的锦儿,如何会对她这般忍让?”
时晟这一番话,当即惊得余小晚头皮阵阵发麻。
他一直在监视她!
监视了多久?从入府便开始了吗?
她让喜儿帮忙梳妆那次,根本无人在场,连秀娥都不在的,他又是如何知晓的?
难不成……这屋檐门外,守的有暗卫?
余小晚还在惊疑不定,时晟已撤开身,常年握兵器粗糙的指腹轻轻抚上她的眉眼,即便如此轻,依然磨得她眼角微痛。
“你是锦儿,我的锦儿。”
他喃喃着,暗哑的嗓音带着几分浮散,如在梦中。
“将军?”
“你是锦儿,对吧?”
“将……”
不等她唤完,眼前暗下,时晟阖上眼,垂首贴上了她的唇。
薄唇触到她唇瓣的瞬间,炽烈的男人气息惊得余小晚下意识的一僵!
她本能地抬手想推开他,可挨上他胸口之后,又顿住了。
若她推他,不符合她现下讨好他的人设。
可若她不推……
柔韧的舌尖已挤进牙缝,眼看便要……
余小晚灵机一动,推着时晟的肩头,一个翻身跨坐在了他身上。
“原来将军早已知晓奴婢便是上官锦了,亏得奴婢……亏得妾身还千遮万挡的!没错,妾身便是将军的锦儿,妾身实在不舍将军,这才……死而复生。”
最末那省略号,不是余小晚故意省略,而是被系统自动屏蔽掉的“借尸还魂”四字!
没办法,她只得换了“死而复生”。
这辣鸡系统!升级还不如不升级!越升越不好用!
边槽着系统,余小晚手下也不停,翘着兰花指,一点点,极其缓慢却又几近撩拨地扯开了时晟的袍带。
时晟被她压躺在榻,墨瞳微凝,望了一眼她扯袍带的手,又望向她带着娇笑刻意撩拨的小脸。
“既是舍不得我,为何不来寻我?”
“妾身怕呀,当日死得那般凄惨,妾身怕重蹈覆辙。”
“那耶律越又是怎么回事?”
“他呀……”余小晚左右敞开他的外袍,嘟着朱唇,撒娇道:“将军就别提他了,妾身也是无奈呀!”
如夜墨瞳微动,“无奈什么?”
余小晚带着几分小女子娇态,扯开他的里衣,露出他肌理分明的胸膛。
“哎!将军想也知道,耶律越被囚公主府,至今也有八个年头,他整日关在那一方竹园,孤冷无依,即便生了那银靡之心,也无人能帮着倾泻。采琴是与他最为亲近之人,两人一来二去苟合在一处,有甚稀奇的?”
说着话,里衣外袍全都大敞,余小晚无甚可脱,只得转而摸上他的裤带。
解慢一点,再慢一点,她得把该说的都说完才行。
不等她再开口给自个儿身上抹黑,时晟又问:“如此说来,他与采琴是在你之前苟合的?”
余小晚颌首,笑意嫣嫣,“那是自然,将军如此威猛,那文弱侯爷如何比得?妾身看他那弱不禁风,随随便便便气喘吁吁的样子也是够了。”
这话说的很有问题,乍听没什么,细细品味,却隐隐透着些许味道。
若余小晚不曾与耶律越有过那事,她又如何知晓耶律越行与不行?
她相信时晟定能听出弦外之音。
却不曾想,时晟竟像是全然不懂般,只微微蹙起眉宇,垂眸望向她正奋力解开的裤带。
“你这是作甚?”
“自然是伺候侯爷了。”
余小晚向后挪了挪,跨坐的更靠后些,方便行动。
裤带已开,可也仅是如此,再继续她却是不敢了,只得抬眸半睨着他,红唇微张,刻意露出嫣红的舌尖缓缓划过唇瓣,其形说不出的旖旎诱惑。
时晟的眉心越蹙越紧,余小晚却仿佛不曾看到一般,细腻的指尖在他紧致的小腹若有似无画着圈。
“将军对妾身有情有义,妾身无以为报,今日定要好好伺候将军,保证伺候的您舒舒服服。”
说着话,她已俯身下来,凑到他耳畔,不挨不亲,只呵气如兰,几近撩拨之能事。
“将军……”
他怎么还这般稳如泰山?
她都这么淫|乱了,丁点都不像上官锦,他即便不尽信,可好歹也给个反应啊!
她偷眸瞄了眼时晟,正撞上他幽若寒潭的眸子。
幸而她反应快,当即勾唇一笑,魅眼斜睨着他英挺面容,唇却对着他敏感的耳垂,呼气轻语。
“将军干嘛这般看着妾身?”
微薄的唇动了动,沉沉地诉出一语。
“我在等。”
“等什么?”
“等你继续。”
“……”
往日里一点就着的那个时晟时炮仗死哪儿去了?!
这么淡定一点都不像他啊好不好!
余小晚尴尬万分。
时晟当真是一而再再而三出乎她的意料。
想当初玄睦不过帮她求个情,他便怒不可遏好似她跟玄睦早已苟且了多少次似的,如今她刻意这般放|荡,他怎会这般无动于衷?
难道是他看穿了她的伎俩?
望着时晟深不见底的眸子,余小晚脑子瞬间便乱了,有种被洞悉一切的错觉。
她确实太心急了些,时晟那般固执,他既怀疑她是上官锦,便不会轻易动摇,她须得从长计议才可。
余小晚勉强沉下心来,细细思索。
时晟方才并未应允让她住进扶春院,显然还是对她究竟是不是上官锦有所怀疑。
那他究竟还怀疑哪点?
只要找到这个怀疑的点,一切便都迎刃而解。
“怎么?为何不继续?”
时晟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原本稍有紧绷的肌理也因她的凝滞彻底放松。
想不到她忙活了大半天,竟是事与愿违,反倒让他更笃信了她是上官锦。
余小晚心下略一思量,微微起身,满怀柔情地抚着他冷峻的面容,唇却是嘟着的。
“将军都不肯让奴婢住进扶春院,奴婢不开心。”
上官锦可是从不会撒娇的。
时晟抚上她的腰侧,一个翻身将她按在身下。
“住在扶春院有何好的?待我迎你进门,你便随我一同住在望归院,岂不更好?”
“妾身夜宿望归院自然没什么不妥,可总归还是得有个自己的院子,不然于理不合,传出去,旁人会笑话将军的。”
时晟俯身吻在她的唇角,大手摸索着探向了她的裙摆。
“连皇上的坊间小话,市井都敢传,咱们的便是传出去又如何?无伤大雅。”
眼看他便要吻上她的唇,她赶紧侧头躲开。
“可是将军,没个自己的院子,奴婢总觉得像是暂住一般,随时都可能被将军扫地出门。”
时晟不语,垂首贴上了她的颈窝,滚烫的唇舌,潮热的气息,本该是缱绻浓情,可余小晚却忍不住一阵的反感,实在忍不了,干脆故作生气地抬手推他。
“将军为何不答?这是不舍得给妾身吗?”
她不推还好,时晟本只是轻吻,她一推,他本能的张口咬住了颈窝,唇舌也更用力的噙住!
“嘶!疼!”
余小晚倒抽了一口凉气,三分疼硬生生被她摆出了十分的架势。
她噙着泪再度推了推他,“将军这到底是何意?口口声声说什么都依妾身,结果一提院子便不做声了,难不成那院子竟比妾身还要紧?”
时晟松开噬吮的唇齿,舔了下那齿印,不过着片刻的吮咬,她的颈窝已起了一抹明显的紫红印记,再辅上那齿印,说不出的银靡暧昧。
“将军!你到底有没有听妾身在说?”
时晟抬眸,墨瞳明显冷了几分。
“这安冬阁不好吗?”
余小晚揉了揉隐隐胀痛的咬痕,嘟囔道:“哪里好?再如何说也是个偏院,妾身就要扶春院!”
“不行!”
时晟陡然抽出了方才探进她衣襟的手,墨瞳深处中残留的那丁点银靡立时消散殆尽。
他瞬间冰封眉眼,翻身下床,背身而立,看都不看她,也不唤下人,兀自整理着衣袍。
余小晚冷眼望着,心中已然有数。
看来这扶春院便是突破点。
她噙着泪扯了扯他的袍袖。
“将军不要妾身了吗?那扶春院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为何将军不能给妾身?妾身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只要将军告知缘由,妾身定不会为难将军。”
时晟回身望了她一眼,见她含着泪,墨瞳微动,冰封渐融,探指帮她抹掉眼角那点点泪痕。
“除了扶春院,便是我的院子也随你住。”
顿了下,他又道:“便这样吧,安冬阁与娆夏阁全归你,你想住哪个便住哪个,想住我的望归院也随你,这整个将军府,随你住,哪怕是寿秋堂,你若愿意,也可以住,只除了扶春院。”
“为何?以往我不就是住在那里的吗?”
不提扶春院,如何都好,一提扶春院,时晟便再没了耐性,转身取下床头的佩剑,冷声道:“你好生歇着,晚些时候我再过来。”
时晟前脚走,余小晚后脚便唤来了秀娥。
“将军这些日子去过扶春院吗?”
“日日都去。”
日日都去?
余小晚不语,翻身下床,由秀娥扶着,在屋中继续练习走步。
走了片刻,又歇了片刻,这整个下午,余小晚便如此走走停停,这番锻炼下,腿脚确实有力了些,不过,如赵淳所说,她确实跛了,再美的美人一旦跛脚而行,怎么看都少了点韵味。
好在余小晚也不甚在意,琢磨着时晟快回府了,便让秀娥搀扶着她到院中走走。
安冬阁不大,当日玄狐狸在此养伤时,余小晚不知来过多少次,熟门熟路。
她一路在秀娥的虚扶下出了院门,朝着扶春院的方向而去。
秀娥的唠叨声不亚于当日的喜儿,见她走了这般久还不回转,不由道:“夫人,回吧,再走便更远了,万一累着你的腿,落下痼疾便不好了。”
“无妨,再走走。”
扶春院门前守着两个侍卫,银亮的铠甲泛着寒光,恍了下余小晚的眼。
咔啷!
□□交叉挡在她面前,阻了她的路。
“没有将军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余小晚冷笑,微扬下巴,精致的桃花妆,美的张扬。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我是何人?!我可是你们未来的将军夫人!将军已说了待迎我进门便让我搬进这院子的,你们谁敢拦我!”
侍卫依然意志坚定,□□一抖锃明唰亮。
“没有将军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好啊!一个个反了天了!我可告诉你们,我可是你们将军的宠妾,日日都离不了身的,小心我吹了那枕头风,砍了你们一个两个的脑袋!”
侍卫目不斜视,身形如松,不卑不亢,依然是那一句。
“没有将军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你们!你们这群狗奴才!我看谁敢拦我!”
眼角的余光恍到了远处依稀过来一道玄色的身影,余小晚这才抬手。
啪——
扇了左侧侍卫一巴掌。
侍卫纹丝不动。
啪——
又甩了右侧侍卫一巴掌。
换来的依然是坚定的那句。
“没有将军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你们这两个竖子!狗奴才!看我今日……”
不等余小晚找个趁手的木棍石块什么的发威,身后总算响了熟悉的冰冷声音。
“你在做甚?!”
余小晚瞬间收起刁泼蛮横,委委屈屈地转身,一副迎风便能倒的模样,斜在秀娥身上,冲着时晟弱弱福了福。
“妾身见过将军。”
时晟一身玄色战袍,披着傍晚斜阳,踏风而来,春风乱舞着他额旁的碎发,掩映着那双戾寒至极的眸子。
就是这熟悉的肃杀之气,这才是她记忆里的时晟。
扶春院,上官锦。
她觉得,她似乎猜到了什么。
余小晚抽出袖中丝帕抖了抖,掩面啜泣,恶人先告状。
“将军!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啊!这些个狗奴才一个个都反了天了,妾身不过好奇这扶春院究竟藏了什么,竟这般的守卫森严,还没问上两句,他们便冷言冷语将妾身挡在门外,妾身好歹也是将军未过门的姨娘,他们此番根本就是没把将军放在眼里。”
这般哭哭啼啼,当众指鹿为马,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体统!
时晟上前一把拽过她,墨瞳冷若冰封,冷声道:“跟我过来!”
说罢,他扯着她,大步流星转身便走,余小晚本就身形娇小,比之端庄的上官锦还要娇小,如今又重伤刚愈跛着个脚,如何能跟上他的步子,只跟了几步她便承受不住,软跪在地,愣是被一无所知的他推行了数步才停下。
时晟回头见她拖趴在地,原本冰封的黑瞳微微驿动,虽未化解,却也不再那般戾寒。
他俯身将她抱起,满身肃杀渐渐消弭,转身朝着安冬阁而去。
“你是大家闺秀,不准再这般不成体统。”
余小晚沉吟了一下,极小声道:“将军真以为妾身是上官锦?”
时晟目不斜视,龙行虎步。
余小晚又小小声道:“既然妾身是上官锦,那妾身要回妾身自个儿的院子,为何将军就是不肯。”
时晟顿步,垂眸望了她一眼,“你真这般想住那院子?”
余小晚赶紧点头,“那是自然,谁人不知那是女主子才有资格住的,妾身不过是想立一立规矩,让下人们与将来入将军府的姨娘们都晓得,妾身即便不是正妻,也是这后院说了算的。”
“好,你可以住,不过,你须得写句签文方可。”
“签文?”
时晟抱着她一路入了厢房,将她小心放在榻上,不待她说,直接取了纸笔铺在床边小几。
“写你当日在凤凰庵求到的那最后一支签。”
【溯洄逆流阻且长,溯游逐之艰且难,日日思,夜夜想,到头不过空茫茫。】
余小晚记得这句签文,当日还曾蘸了胭脂写在一方丝帕上,本是写予玄睦的,最终却被时晟拿了去。
可记得又如何?
她是采琴,又不是上官锦。
她惶惶不安地执着笔,偷望了一眼时晟,咬着笔头啃啊啃。
“签文啊,都寓意深远,且有些拗口,妾身不记得了。”
时晟撩袍坐在一旁太师椅上,执起茶壶兀自倒了杯茶。
“当日在凤凰庵你们求的可不止一支签,随意哪支签文都可,总不会一个也不记得了吧?或者半句也可,实在记不大清楚,模糊书下大致意思也可。”
余小晚垂眸,歪七扭八地书下一句。
【山路崎岖莫疾走,小心栽倒在山头。】
纯属瞎写。
堪堪一句打油诗,还特意写了好几个错字。
采琴是丫鬟,跟着公主识得几个字是正常,可全都写对便奇怪了,所以她才故意如此。
写罢,她放下笔,怯怯地望向时晟。
“将军,妾身写好了。”
时晟起身,面无表情地拿起纸张看了眼,墨瞳映着窗外最后一点斜阳余晖,静如死水。
“你还是住在望归院吧。”
他将那纸轻飘飘地丢在桌上,扬声唤了喜儿、秀娥进来收拾,随即像是所有种种都不曾发生过般,与她一同用饭,看着她喝药,最末,再喂她一颗糖。
天色渐沉,到了掌灯十分,时晟一如往常陪她坐了会儿便起身离开。
“早些歇息。”
“将军。”
时晟不过刚刚站起,垂眸望向她。
“嗯?”
余小晚并不看他,依然垂着头。
“将军是将妾身当成先夫人的替身了吗?”
时晟不语。
余小晚揪着裙角,又问:“若真是如此,将军便直言,妾身必仔细着学,保管学的惟妙惟肖,难辨真伪。”
就在时晟让她书写签文之前,她还以为时晟认出了她是上官锦,只是并不十分确信,所以不愿她住进上官锦的院子。
可待她写了签文,时晟那明显早已明了一切的神情,再加之之前种种,她突然意识到,时晟或许并不是认出了她,只不过是在她身上寻找上官锦的影子。
那日在公主府见到昏迷不醒的她,大约勾起了时晟对上官锦的回忆,他便不能自控地出手救了她。
之后种种,虽说都指向了她是上官锦,可固执如时晟,即便信了夙世缘结,却也不会信这般玄之又玄的借尸还魂。
他不信她是上官锦,却又想让自己相信。
所以,他派人监视她,每找到一条她与上官锦相似之处,他便会记在心里,然后待她更好,麻痹自己她便是上官锦。
本来一切都会伪装的很好,连她都不会知道他其实根本不信她是上官锦。
直到……
他得知她额间的“淫”字是真的!她真的与耶律越有过切肤缠绵!
在时晟心中,上官锦玉洁冰清,对他痴心一片,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所以,那一刻,美梦骤然坍塌。
他愤怒了。
他怒她亲手毁了他好不容易搭建起的一点希望。
可他其实也没有表面看上去那般怒,因为内心深处,他根本就没相信过她是上官锦。
所以,小呼呼的一个振臂拍翅,便将他的理智拉回,放过了她。
之后数日不来,他大抵是想明白了。
不过是找个替身,找个可以让他良心好过的借口,又何必在意旁的许多?
她是否完璧,不重要。
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也不重要。
他喜欢她身上属于上官锦的气味,喜欢她有着上官锦的喜好,喜欢小呼呼黏着她,喜欢回府之后,有个像上官锦的女子等着他。
这便够了。
【你恨我吗?】
【锦儿,我的锦儿,我就知道你不会怪我,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怪我。】
他要的只是恕罪,只要她别做的太出格,无论做什么,他都能当她是上官锦,宠着。
可在他内心深处,上官锦是上官锦,采琴是采琴,上官锦的院子,无论如何,也不准外人进去。
余小晚不敢说自己猜对所有,可也是大半了。
时晟许久不语,最末只丢下一句:“早些睡吧。”
便转身离去。
余小晚望着他的背影,终于觉出了一丝棘手。
他若以为她是上官锦,她只消想法子证明自己不是便好。
他这般明知她不是,却偏要装作她是,她又该如何让他放她回公主府?
无论怎样,若说时晟此番作为是对上官锦情深似海,余小晚依然是不信的。
他只是愧疚而已,只是愧疚,绝无其他。
时晟走了,余小晚也卸了力气,今日初次下地走动,一下走的太多了些,确实有些勉强,腿脚都酸疼的厉害。
“秀娥。”
“奴婢在。”
“取了大木桶过来,我想好好泡泡腿脚。”
“是,小姐。”
最近这几日,时晟但凡一走,喜儿立马跑的没影,根本连样子都懒得装,直接不伺候了,独留秀娥一人在她身侧。
门吱呀而开,秀娥似是出去了,不等关门声响起,便听她似是遥遥地喊了声:“高侍卫?”
余小晚靠在床头,隔着薄纱折屏张望了一眼,隐约见到高德行来。
“采琴姑娘睡下了吗?”
“还不曾睡下。”
高德微叹了口气,“那便让她收拾收拾,将军在前厅等她。”
秀娥诧异道:“将军这才刚走,又出了什么事吗?”
这些日子时晟常来这边,高德跟着他自然也常来,与秀娥倒是混得极熟,想了想,直言道:“圣上连夜下了圣旨,要采琴姑娘接旨。”
秀娥一喜,“莫不是赐婚的圣旨?”
高德摇头,“以采琴姑娘的身份,只要口谕赐婚便好,根本不必这般专程下旨。”
“那是……为何?”
“我也不知,待采琴姑娘去了便知了。”
说着话,余小晚已起身出来,幸而还未卸妆,也未宽衣,稍稍抚抚鬓角便能前去。
“采琴姑娘。”
高德此人,从不趋炎附势,无论贫富贵贱都是这般客客气气,倒是很让人舒服。
“有劳高侍卫带路了。”
“请。”
高德微微侧身,长臂一伸,请余小晚先行半步。
一入前厅,迎头正见到有过一面之缘的安公公。
当日时晟谨小慎微,安公公趁其不在,揣着圣旨上门,差点就把还是上官锦的她赶出府门。
今日再来,只怕也没什么好事。
时晟玄袍冷冽,端坐主位,安公公点头哈腰,坐在左下首,正与时晟语笑晏晏,言辞之间满是讨好。
苍帝都不敢轻易得罪的大将军,他一个小太监如何得罪的起?
“呦呦,采琴姑娘来了。”
安公公满脸堆笑,起身迎了上来。
“恭喜姑娘,贺喜姑娘。不不,恭喜公主,贺喜公主,杂家给您道喜来了。”
余小晚微眯水眸,浅浅一福,腿脚不利索,身形还有些不稳,秀娥赶紧扶住了她。
“不知公公这喜从何来?”
安公公这厢竟也虚扶了她一下,满脸褶子都笑堆在一起。
“公主可千万莫再给杂家见礼了,杂家实在是受不起!杂家带了皇上圣旨,您快接旨吧。”
余小晚勉强扶着疼痛的胯骨跪下,其余诸人也都跟着跪下。
安公公这才清了清尖细的嗓子,扬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圣旨很长,冗杂繁复,单对敦贤公主的修饰语就用了数十字,整个圣旨宣读完,余小晚抛去糟粕,细细一品,这才品出圣旨意味,当即……
瞠目结舌!
“琉雀公主,还不谢恩接旨?”
安公公那满脸的笑褶子,将那圣旨卷了卷塞进了余小晚怀中。
“圣上有言,本打算专门给您辟个府邸,可念及您马上便要嫁入将军府,便省了,届时多给您备些嫁妆也便是了。”
余小晚攥着那圣旨,扶着秀娥站起身来,也不看时晟,冲着安公公又是一福。
“多谢公公。”
“哎呦哎呦!都说了公主今非昔比,可千万莫再给杂家行礼了,杂家可是要折寿的。”
说罢,安公公又去给时晟道喜,大意是说,恭喜时晟一步到位,姨娘直接变正妻。
余小晚扶着秀娥一路走到桌旁坐下,唇角带笑,心中却寒意涔涔。
敦贤公主这一招着实高明!
什么主仆情深?义结金兰?收她为义妹?
敦贤公主的义妹,岂不就是皇上的义妹?
琉雀公主?敦贤公主是金凤,她是麻雀,还真是连个封号都要踩一踩她!
“哈哈哈!谢将军赏!那就请琉雀公主跟着杂家进宫一趟吧,皇上喜得义妹,催促着杂家无论如何也要连夜赶来,更得请公主亲自前去,一家人喝个晚茶吃个糕点。”
余小晚心头咯噔一下,心知这必是场鸿门宴。
安公公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小太监赶紧上前,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看似客气,却分明是逼她速走。
时晟上前,拽起一个小太监甩到一旁。
“既是皇上召见,那自然得好好收拾一番,她这般仪表不整,只怕失仪,还请公公稍事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