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1/1)

温国公府发帖宴请世家的事情,在京中高门之间早已传遍。温国公府往前百年, 也是京中的上等世家, 先人曾随□□一起打下晋朝江山,奈何近几十年开始没落, 到如今,掌权人底下也只有两女。

然而, 这两女都嫁入了皇室,有人琢磨一番, 欣然收了贴, 准备赴宴。

温府之行定在三日后。

老曹准时备好马车, 萧则本想跟着温之玉一同前去,却临时接到宫中传来的消息——沧国使者的行踪不太对劲, 元帝便宣几位皇子进宫商议。

于是,跟着温之玉的人变成了绿遥。

承王府和温府相隔甚远, 马车绕了大半个京城, 到的时候, 已是晌午。

门前的人还在不断往里进, 温之玉随意瞧了几眼,轻声道:“这人比我想象中要多。”

绿遥摇着她的手, “小姐,不喜欢我们就回去吧。”

温之玉瞥了她一眼,“来都来了,走做什么?”

绿遥嘻嘻笑着,心道这可是承王殿下教的, 不关她绿遥的事。

下车把帖子递给门前小厮,便有人将两人引进府。

进门绕过绿荫长廊,不少世家小姐聚在园内小声说笑。温之玉扫了一眼,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便出现在她视线内。

见她倚着座位,神情恹恹的样子,温之玉笑了笑,抬步走进去。

随着她的脚步,园门前的小厮朝着里面通报了一声:“承王妃到。”

白衣女子神情一顿,闻声看去,随即两眼亮亮地挥着手帕,“之玉。”

而其他世家小姐们见赵蓁蓁这般热情,也跟着看去,这一看便跟着笑了。

温之玉虽很少出现在人前,也不太高调,京城的世家小姐们却都是知道的。比起处处压她们一头的温韵,她们倒是更喜欢这个不显山显水的承王妃。

温之玉也对着她们微微一笑,之后走到赵蓁蓁身旁坐下,轻声问:“你怎么也来了?”

赵蓁蓁用帕子掩住唇,磨着后槽牙道:“还不是那个温韵,特意让人把帖子送给我哥,还说我和她情同姐妹,非要让我哥把我带过来。他现在在男席,我一个人就在这了呗。”

语气中透着浓浓的不满。

温之玉想到她和温韵的恩怨,用扇子给她打了打风,“你今日注意些,上次你打她的事还没个着落,当心她给你下绊子。”

闻言,赵蓁蓁嘟囔着,“我又不怕她,大不了再打一次……”

另一头,温韵听到下人的通报时,目光露出厌恶之色,她挥退下人,对着虚空道:“本来今日是个好日子,没想到父亲却请了温之玉,白白让我生气。”

幽幽的声音传进她耳中,“过几日你就是御王妃了,还用将那人放在心上么?”

温韵皱了皱眉,勉强觉得舒心了些,想起萧御这几日送来的礼物,随意挑了串珍珠项链戴在雪白的颈子上。

今日这宴会本就是为她举办的,她作为主人家,自然要打扮得让人眼前一亮。

说到这,温韵又想起其他人来,“林景寒倒是奇怪,自上次后竟然一次都没找过我,你不是说他不会对我放手的吗?”

幽魂却也觉得事有蹊跷,但她没法离开温韵身边,只能将心中的怀疑按下去。

温韵没听到它的回答也不在意,盛装打扮好后,看着铜镜里娇艳动人的女子,目中露出一丝满意。

而幽魂的视线也落在她的身上,缓缓变得贪婪凶狠——快了,它能感觉,就是这几天,它便可以占据这具肉身。

……

温之玉在园中,倒是不知道有人对她咬牙切齿,与赵蓁蓁闲聊了片刻后,就有小厮快步走到她身边恭敬地说:“见过王妃殿下,老爷差小的请您去一趟书房,不知您方不方便。”

温之玉微微挑眉,“父亲?”

小厮点头道是。

她闻言沉思了会,竟也没有多问,叮嘱了几句赵蓁蓁,将绿遥留下后,就随着小厮去见温国公。

路上很沉默,安静得只有脚步声,温之玉跟着小厮七拐八拐,最终走到温国公的书房。

房内摆设很简单,温国公背对门口逗着笼子内的翠鸟,听到声音,他微微侧过头看向来人,“王妃来了。”

温之玉轻声嗯了一下,便坐在房内的椅子上,开门见山地询问:“不知父亲找我来此,所为何事?”

父女之间的感情一直很淡薄,用不着她虚以委蛇,这次来,也只是想知道他要做什么。

温国公微笑地转身,“我听闻承王殿下近几月有重返朝堂之势,你觉得如何?”

温之玉挑眉,心想不如何,面上却风轻云淡道:“父亲怕是问错人了,朝堂之事我一女子如何能知晓,殿下的事情我也从不去管。父亲要是想知道,可以自己上朝时多看看。”

“可你是温家的女儿。”他意有所指,“那个位子无论由谁坐上,都事关温府百年的荣耀。”

这是已经明晃晃地在下注了?那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之前没预料到,现在看来,果然任何世家都是一个样。

温之玉皮笑肉不笑:“父亲的话,我不懂,也不想懂。姐姐不是要嫁给御王么,父亲大可几日后去问她,想来姐姐会很高兴与父亲说的。”

温国公脸上笑意微淡:“你还在恨我?”

“恨谈不上。”她很平静,“只是不想再掺合这些罢了,父亲今日的话我可以装作没听到。”

再说,她也没资格去恨,温国公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世家掌权人,他无论做什么,都不是温之玉这个外来者能去恨的。

“温之玉,你是温家的人。”

“那又如何,如今我是承王府的人。”

书房内的气氛开始紧张起来。

温国公凉凉地看她一眼,“你要想好了,这一步走错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温之玉颔首示意:“同样的话送给父亲。”

两人交谈不欢而散。

温之玉沉默地沿着路返回,脑中却在和温团子进行人生对话。

“现在看来,温国公在后面的站队中,很大可能会站在萧御那边。是时候轮到我们了,来自反派站队!”

温团子小奶音中充满期待:“我们站哪个?”

“那还用说么,肯定是二皇子呀。”她毫不犹豫。

温团子皱皱眉,觉得高大威猛的二皇子勉强还行,“那好吧。”

说完后,又觉得不能对不起自己的偶像,弱弱问:“为什么不站美人哥哥?”

温之玉很冷静地靠诉它原因:“因为原著没有他的戏份。”

温团子:“……”

理由太充分,它竟无法反驳。

后园中还是和之前无二,温之玉重新挂起微笑,正准备进去,却在下一刻发现人群中少了赵蓁蓁的人影,不仅她没了,连绿遥也不在原地。

难道是躲去清净的地方了?

温之玉又四下找了找,都没有看见两人。

不知为何,她心中升起一股不安,仿佛有什么大事即将要发生。

一旁有贵女瞧见她的模样,有心交好,便轻声道:“王妃是在找赵侯府家的小姐么?方才我见有丫鬟请她出园子了,往东边的那条路走的。”

温之玉的心蓦地咯噔一下。

这温府中,派得出丫鬟请人的,无非那几个。她又想起之前赵蓁蓁说是温韵特意请她来的,而东边只有一条穿园而过的观赏河。

在她还没出嫁之前,时常听到那边地势崎岖,有丫鬟落水而亡。

河流……落水……早亡

温之玉面上的表情瞬间一僵,“麻烦你派人去前厅找一下赵小姐的兄长,说蓁蓁在东边遇到了事。”

说完,连对方的反应都来不及看,就急忙往东边而去。

原著中,赵侯府家的小姐因落水早亡,温之玉当时惋惜了一瞬,近日更是因为赵蓁蓁不似外表的柔弱而将此事埋在心底,没想到剧情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她现在心中全是懊悔与慌乱,恨不得当即飞到赵蓁蓁身边将她拉回来。

快点。

再快点。

不知在何时,女子隐约的声音顺着风声传进温之玉的耳朵,她的脚步愈发得快,汗水顺着脸颊淌下。

视线中,一白一粉的人影立在河边。

那是一条看起来很小的小河,河水清澈,水面泛着鳞鳞波光,看上去十分无害,可只有温府的人知道,这条河到底吞噬了多少丫鬟的性命。

此刻,温韵黑着脸站在河边,咬牙切齿道:“赵蓁蓁,上次你打我的那比账还没算清呢!”

“老娘打你就打你了,有本事你就打回来啊,没本事瞎说什么呢,脏我的耳朵。”赵蓁蓁冷笑着说,“还拿我哥的名头骗我过来,老娘才不奉陪。”

说着,她就要甩手离开。

温韵眼一红,抓住她的手臂,“你休想走!”

面前这个贱人害自己在别的贵女面前丢了那么大的脸,怎么能轻易让她离开。既然她不识抬举,那就休怪她狠心。

修剪得精致的长指甲猛地朝着赵蓁蓁脸上划去,她下手极快,赵蓁蓁来不及躲开,只能伸手去挡。

初秋的衣裳薄,赵蓁蓁细白的手臂上顿时出了三个口子,她一愣,就想还手。

可不知为何,在她抬手的那瞬间,突然感到一阵心绞痛。

温韵的恶意还在放大,看到赵蓁蓁脸上的愕然,她快意地露出一个笑,一股力量控制着她——让这个贱人尝点苦头。

她松开抓着赵蓁蓁的手,轻轻一推,旧疾复发的赵蓁蓁根本无力反抗,整个人跌入河中。

“住手——”

温之玉脑海一震,温韵她怎么敢?!

那边温韵推完人后,疯狂还未从脸上褪去,猛然听到这一声,转头一看,恐惧顿时袭上心头,怎么会是温之玉?

她心头一乱,下意识想逃走,只是没看见脚下的石子,脚一崴,也跟着“噗通”一声掉进河。

温之玉煞白着脸,一路跑到河边,她来不及多想,就径自往下跳。

可有人比她更快,赵侯府的公子远远跟在她的身后,他自幼习武,在看见自家小妹掉入河中时,顿时睚眦尽裂,猛地向下一跃。

温之玉见状一个愣神,就有人把她从河边给拉了回来。

是绿遥。

“小姐,您别去,您不会水啊。”她急得两眼冒泪。

温之玉这才惊醒过来,理智回炉,她往身后一扫,就看见不少人往这边赶来。

她张张嘴,说不出半句话,河中的人还在扑腾挣扎。

赵蓁蓁旧疾复发,连动都没力气,只无力地垂着颈脖向河底沉去。

即便赵家公子速度再快,等他把人捞起来时,赵蓁蓁已经是面色青白,出气多进气少。

“蓁蓁——蓁蓁!”他慌乱地叫着。

温之玉忙道:“快拍她的后背!”

赵家公子又是手忙脚乱地一阵施救,好一会儿,赵蓁蓁才苍白着脸,突出几口河水。

“大哥……我心疼……”她虚弱地喃喃道。

乌泱泱跟在赵公子身后的人群这时才赶到现场,有人见之心中大骇,忙大呼道:“水下还有一个,快去请大夫!”

赵公子还在心疼地哄着:“小妹别怕,大夫等下就来了。”

等温韵被捞上来时,已经昏迷了过去,有丫鬟婆子在一旁大声哭嚎。

温之玉冷眼看了那边一眼,心中戾气横生。

她将身上的外衫褪了一件搭在赵蓁蓁身上,免得周围的宾客指指点点。

赵公子见状又是一通感谢。

赵蓁蓁躲在衣衫下瑟瑟发抖,这胆大的女子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后是真的怕了,嘴唇毫无血色,看向温之玉的眼神满是感激,“之玉……谢……”

“别说话,先歇着,大夫等会儿就来。”她温声道。

府内有姑娘落水一事很快就传到温国公和国公夫人耳中。

他们宴请的宾客都来自世家大族,但凡一个在府内出了事,他们都不好交代。

季挽心赶到时,见赵府公子怀中的女子面色苍白却没什么大碍,提着的心微微松了下去。

她倒没看清背对着她的女子是谁,眼神在周围一扫,便见又一个湿淋淋的人躺在地上。

那裙角的花样甚是眼熟,季挽心一愣,又见府中的丫鬟婆子都围在那人身边,顿时反应过来,哭嚎着扑了过去,“我的韵儿啊!”

周围的宾客都在小声嘀咕着,目光在落水的两人身上扫来扫去,温国公见状立刻道:“府中小女落水,不宜见客,还请各位回席,招待不周的地方,在下过两日定亲自登门道歉。”

落水的一人是赵候府的小姐,一人又是未来的御王妃,众人心里自是明白,不好多留,便一一告退。

大夫匆忙赶来,季挽心拉着想让人给温韵先看。

温之玉冷冷地拦住她,“你女儿活得好好的,看什么看!”

季挽心瞪大眼睛:“你——”

“你女儿方才可是杀了人,孰轻孰重你可要想清楚。”这句话是对着她耳边说的。

季挽心心中大骇,温之玉却已经拉着大夫往赵蓁蓁身边去。

“这位姑娘恐是旧疾复发。”大夫诊脉,赵公子自然看清了赵蓁蓁手臂上的伤痕。

方才的心痛顿时化为滔天怒火,“小妹,你手上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又是怎么落了水?”

他由于位置太远,没有看清全过程。

也就是说,这场落水的真相只有三个人知道。

温之玉冷冷一笑,想说什么,却被赵蓁蓁拉住了。

她微愣,在看见赵蓁蓁眼底的愤恨时,想了想,选择顺着赵蓁蓁的想法来。

她不是那种柔弱可欺的女子,一定有自己的办法去报复回来。

温国公精明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绕了一圈,落在一旁昏迷不醒的温韵身上,许是猜到了什么,他想要开口挽回一下与赵候府之间的关系。

就在这时,外头下人突然慌慌张张地进门禀报:“禀老爷,承王殿下和夙王殿下到府上了,这会儿已经往边来了。”

温之玉闻言一顿,抬眼看去,就见两人急匆匆向这边赶来。

萧则本跟着萧夙一起到温府接人,哪知一进门就听见府中有两位姑娘落了水。

一个是温府小姐,另一个是赵府小姐。

两人心头齐齐一乱,想都没想,就直奔后院而来。

萧则在看到温之玉好端端站在一旁时,心中才松了口气,而身旁的萧夙早已吓得魂都没了,一股脑儿把赵蓁蓁抢到怀里,心痛地叫着“蓁蓁——”

萧则走到温之玉身边,面色凝重地低声问:“怎么回事?”

温之玉摇了摇头,示意待会儿再说。

赵蓁蓁出了事,萧夙和赵府公子不敢多留,连忙将人带了回去。

温之玉目光冰冷地盯着丫鬟婆子之间昏迷不醒的温韵,抬眼对着季挽心道:“让她好自为之,今日之事,日后定会让她百倍偿还。”

季挽心一惊,“老爷她、她……”

温国公神色莫测地盯着两人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他才转身猛地甩了季挽心一巴掌,“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赵府小姐她也敢动!”

季挽心不可置信地被甩倒在地,周围丫鬟婆子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半下……

“吩咐下去,从今日开始,小姐不许迈出闺房一步!”

……

马车上,温之玉给萧则讲清了事情原委,“就连绿遥都被她派人支开,看来是预谋已久了。”

萧则:“赵府小姐不说出真相,一方面估计是担心二哥和萧御对上,另一方面赵候府满门武将,她又是府中唯一的小姐,这时出了事,父兄肯定会为了她去弹劾萧御。无论是哪一方面,都不如先忍一忍,事后再算账。”

温之玉哑然,她没想到赵蓁蓁这样一个明朗的女子也会有这般细腻的心思,倒是她怒气越过理智,没想的那么深远。

萧则却像是看清了她的想法,眉头皱起,淡淡道:“若是今日落水的是你,敢瞒着我半句,就别怪我回来收拾你。”

温之玉:“???”

萧则抿着嘴,沉默地盯着她,发现她是真的没懂,不由得心生怒气,将自己带着余温的外衫使劲一脱,给冰冷的她搭上。

而宾客散尽的温府,温韵躺在床上神情痛苦,面色狰狞,嘴唇被咬得鲜血直流,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丫鬟婆子们在一旁小声伺候着,谁都没发现床上人的异状。

片刻后,有丫鬟端来汤药,见她满口都是血,当即惊叫一声。

就在这时,一双眼缓缓睁开,阴冷得宛如鬼魅。

丫鬟与她对视的瞬间,连手中的汤药洒了都没发现,只觉得遍体生寒,一声压抑的惊呼来不及叫出口,就吓晕了过去。

幽魂舔了舔嘴角猩红的血液,发出一阵痴痴的笑——她终于成功了。

从此以后,她就是温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