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9)(1/1)

缝里产虫,生长,又盗食庄稼汲取水泽。”

许汶点头,“驸马说道点子上了,该有奖励。”他左右找了找,在路边摘了一朵花送给孟淮。

有才的人都特立独行,孟淮干笑着收下,许汶摇头晃脑,“正因为弋阳气候特殊,极旱极涝,给蝗一个很好的生长环境,所以灾害才比其他地方严重。那本地惯用的除蝗办法是哪些,二位谁来帮我解答一下?”

秦嬗不等孟淮,抢白道:“祭祀蝗神,覆埋虫卵。”

“答对了。”许汶说,“得奖励一个。”说罢又摘了一朵花递给秦嬗,孟淮黑着脸拿过来,干巴巴道:“接着说。”

许汶虽还没娶亲,但也看出驸马醋性极大,便不敢造次,顺着方才的话题接着道:“祭祀蝗神何其愚蠢我就不说了。覆埋虫卵为何不起作用呢。”

他自问自答:“蝗的生命力极强,幼虫在土壤缝隙之间就能生存,加之成长期极短,二十几天就能成虫,再后来就像大家看到的,蝗虫从地底下爬出来。有些官员愚昧,无法给百姓一个好解释,只能鼓吹是蝗神惩罚。”

许汶显然是擅长农事,且很会总结的人,说起这些来滔滔不绝。但对于秦嬗和孟淮这等养尊处优的贵族来说,田间地头的道道还是有些难以消化。

孟淮想了想,道:“你稍等,我方才见屋中有竹简、绢帛并墨水,我…”

他看了眼秦嬗,对其拱手道:“劳烦公主取来,许生说得很好,我等可以记下来日后整理印刷成册,分派各县乡。”

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是为何要我去拿。

然秦嬗也没说什么,站起来转身往木屋去。留下孟淮与许汶大眼瞪小眼,许汶无奈道:“驸马,我有个问题想请教。”

孟淮抬手,“许生请讲。”

许汶眨眨眼道:“驸马是不是把所有适龄的男人都当做敌人?”

孟淮脸色大红,窘迫不已,还未回话,许汶摸着下巴,开玩笑地说:“日后公主身旁方圆一丈地内是否不能有男子出现呢”

孟淮正要解释,但见秦嬗一只手拿着挎着个篮子,里面放着笔墨等物,另一只手拿着个小方凳,问二人:“你们说什么呢。”

许汶笑道:“没什么,闲聊而已。”

孟淮:“…”

秦嬗瞥眼看孟淮,“脸怎么红了”

“…太阳晒的。”

“哦。”

作者有话要说: 孟淮:别扒拉我家公主啊啊啊啊啊!!!!

许汶:驸马你吵到隔壁县的警察上山来哐哐敲我家房门你造吗?

明天继续~

☆、棋子

从早到晚, 整整一天,许汶将他多年农桑心得全部都说了出来。

一开始秦嬗还在旁边听着,到后来实在熬不住了, 她需得起来走一走, 不然眼睛都抓不住笔下的字了。

她一面甩甩手臂, 活动关节,一面往田垄尽头走, 此时有山坡下另几块地里有些许村民在犁田翻土。

他们直起腰来, 远远地望着, 还以为秦嬗是哪家年轻劳力, 热情地向她喊话招手, 四面青山环抱,几只新燕在澄净的天空上盘旋, 问候的话语在山间回荡。

此时孟淮还坐在田地边,就着那张小方凳奋笔疾书,写满字的竹简堆放在一旁,许汶一面说话一面弯下身来, 指点纠错。

直至夜幕降临,孟淮才将笔放下,动动手腕已僵了,手掌枕于竹简面上的那个部位因长时间的摩擦肿的老高。

即便如此, 他们二人晚上并不休息,草草吃了饭,便又聚在一处, 将白天记下来又重新整理汇总,删繁就简,初步编撰成简单易懂的话语。

秦嬗一开始还在旁边听着,到后来连她这个夜猫子都熬不住了,回到房里倒头就睡。

第二天醒来,许汶已经不在屋中了,剩下孟淮趴在书案上睡的昏天黑地,手里仍旧握着笔,她走过去将笔抽出来,捧起竹简,只见上面字迹清隽,一丝不苟,却还差一句没有完结。

竹简上写道是:“...今特撰写此册,惟愿硝烟涤荡,山河永清,百姓....”

秦嬗的心沉甸甸的,去看孟淮,他许是半夜翻身,左脸上有一道道竹简的红色印子,可笑可爱。

秦嬗静了片刻,终于提笔沾了沾墨,填上最后两个字,“惟愿硝烟涤荡,山河永清,百姓...长安。”

秦嬗与孟淮将那些手稿用包好,一人一个包袱背在背上,许汶送他们到山路口,大大地行了一个礼,抬起头来时,眼睛红了,哽咽道:“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要在这里蹉跎了。幸好等来了公主和驸马,我听说公主未进进城时,在驿站施舍流民,有米有布帛钱财等。且作为贵族,入住驿站却并不清场,不以权势压人,所以我才想要在二人进城的第一天就....”

就将车驾拦下来。

秦嬗可算知道他为何如此笃定坚信她和孟淮了,驿站的事不过举手之劳,也没想到竟成就今日之关键。

秦嬗安慰他,“你放心,只要我与驸马还在弋阳,你就不会埋没于山野里。”

许汶指了指自己,苦笑道:“我这张脸早就在项蒙那儿挂了号,谁还敢举荐我为官呢。”

秦嬗笑了,道:“别人不敢,不代表我不敢。别人没有办法,不代表我没有办法。”

秦嬗与孟淮沿着大路快速下山,可能因这一趟得了治邦良策,他二人脚步都十分轻快,午后便到了山脚下,那卖货郎果然还等在原地,见他夫妻两回来了,忙屁颠屁颠地把马牵过来,并将那两个探子的事告知。

孟淮和秦嬗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里有数,孟淮又扔了一吊钱给卖货郎,问:“可有路尽快到城里?”

卖货郎迅速指了一条路,道:“这条路虽然远,但可以骑马直达城中。”

秦嬗听了,直接扬鞭而去,孟淮落在后面,卖货郎笑眯眯地摇手,依依不舍地喊道:“小哥,祝你两百年好合啊!”

孟淮连带着马儿险些打个踉跄,一溜烟赶紧跑了。

他们按照原计划兵分两路,一人去了寺庙,一人回了府邸。

话说繁星在宝乐寺的禅房中惴惴不安地装了三日公主,终于在日落之前等到秦嬗从窗户里翻进来。

“公主,”繁星抱着秦嬗大腿嘤嘤哭道,“您可回来了。”

她这三日生怕被人看出端倪,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累了就坐着睡一会,饿了就喝点水压一压,不敢有一丝松懈,几天下来,整个人瘦了一圈。

反观秦嬗,除了衣衫有些污渍,她倒是光彩依旧,除了...

繁星咦了一声,指着秦嬗脖子上的一点红痕,刚问半句这是什么,便立刻住口了,一面给秦嬗穿衣,一面换言道:“公主和驸马感情真是好,即便在荒郊野外,也不忘情意绵绵。”

这话一听就知是误会了,秦嬗也没否认,而是道:“你个未出阁的女孩,懂的还挺多。”

一语臊红了繁星的脸,她们这个公主可没有少女的娇羞,底下人说什么她都能淡淡地听下去,最后反倒是她们几个开黄腔的先羞了脸。

繁星将秦嬗重新打扮好,带着来时的人马往回走。

半道上,项蒙遇到了公主的车驾,说什么都要向公主当面请安一番。

秦嬗哪会不知他打得什么主意,必是得了探子的信,赶紧来看一看她是否真的在寺中祈福。

项蒙巴巴地等着,但秦嬗并未打起帘子来,按道理公主还因舞姬那件事在气头上,怎可能给项蒙好脸色。

遂让繁星出去训话,项蒙纠缠不让,定要确认秦嬗是不是真的在车里,正僵持不下时,秦嬗将从寺庙里求来的一串佛珠扔了出去。

正落在项蒙的脚边,秦嬗冷冷的声音从车帘后传来,她道:“项大人,大庭广众的这是作甚,你做的丑事还怕别人不知道是吧,非逼着我见你?你有什么脸让本公主见你。”

那两探子确实给项蒙报信了,但因在山中遇袭迷了路,后又落进了猎户的陷阱里,排除万难回到城中已经是今天中午了。

故而项蒙赶紧命人套车赶往宝乐寺,这才在半路上遇到宜春公主的车驾。

他也是糊涂,得了消息来不及证伪,认定是公主和驸马乔装打扮出城找许汶去了,不细想便贸贸然冲撞起来,只因杯弓蛇影,怕秦嬗再生事端。

但秦嬗如此反应,没有急于露面,证明她心中无鬼,项蒙反而放下心来。秦嬗命驭者驾车离开,路过跪着的项蒙时还骂了句“老匹夫”。

这句骂又更加坚定了项蒙的想法,他非但不气,还喜笑颜开,端着笑乐哈哈地回家去了。

入夜,项蒙向吴王汇报此事,吴王却是沉默良久,才道:“那夫妻两奸诈得很,你看到的你以为的,未必是真的,都是做戏。”

“不能够吧,”项蒙道:“眼线来报,驸马确实在府中静养,许多下人都看到了。”但他哪里知道,府中的孟淮是韩策带着□□假扮的,

吴王不语,项蒙又道:“他们夫妻二人几月都不曾同房了,就为了做戏给我们看?何苦来哉”

“那你是小看他们了。”吴王道:“欲要成大事,这点委屈算什么。”

项蒙真觉得没什么,但吴王一口咬定宜春公主没这么简单,他不知从何劝解,只能闭嘴。

“近日事多,且清明将至...”吴王揉了揉眉心,道:“本王需得回乐昌扫墓,你就在弋阳,负责看好他二人吧。”

吴王孝顺,每年必会回乡给母亲扫墓,几十年如一日。临走时,吴王还不忘嘱咐项蒙,莫要掉以轻心。

项蒙忙道:“卑职必事事告知王爷。”

吴王坐在车中,听到这里,刷地把帘子放下,恨铁不成钢道:“我是你爹啊,事事报备,你成心要累死我是吧?!”

项蒙被一顿训斥,大气不敢出,吴王最后定调,他道:“若无大事,你自己相机而行吧。”

吴王来去将近两月才回,中正府与太守府一直相安无事。期间孟淮与他商议,要找书坊印制那本《祛蝗册》。

按照孟淮的说法,那本书是他找人翻阅了地方志和古籍搜罗来的。项蒙再怎么看轻他只是个少年人,然孟淮毕竟是太守,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对于此事,项蒙本想汇报吴王,但又想到那句“相机而行”,便想算了,免得又讨一顿骂。

他想着如果孟淮找人编撰的册子有用,也是自个为官一方的政绩,如果没用,那是孟淮背锅。

故此,项蒙找了城中几家书坊,快速印制了《祛蝗册》共三百余本,趁着各地开始春耕赶紧发了下去。

春耕过后便要准备今年的定品之事了,项蒙开始忙活起来。不想某日,侄子项晖找了过来。

原是春耕开始了,县内要补贴农户,修理水渠,灌溉田地,正是一年财政最需要钱的时候。可去岁他挥霍太多,所管理的西县财政实在困难,迫不得已才来找叔父项蒙。

项蒙一生无子,遂将这个侄子当做亲儿子疼爱。但从小溺爱过甚,长大后是不学无术。几年前给他捐了个县丞当,无奈还是不求上进,这些年不知给他填了多少窟窿了,如今又来要。再说要追加款项,哪这么容易,那需得太守签字盖章上报州府,州府再上报度支部,没有太守签字,公文不成规。

可如今他和孟淮只是表面上过得去,就差撕破脸了,如何能张得开这个口。

为此,项蒙只能狠心避而不见,项晖要不到钱,又不能双手空空回县里,居然在叔父房中撒泼,躺着不起来了。

项蒙已然过了知天命之年,被这个好侄儿气得险些要了老命,一咬牙把项晖赶出门去。

项晖被灰溜溜地出来,眼下无望,不知该去向哪里。正走在路上迷茫时,一个要好的乡绅认出他来,问他此次来治所所谓何事。

项晖头脑简单,从不懂算计隐瞒,便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那乡绅笑道:“我当什么大事,不过太守一句话而已,项大人不愿意,你自己去求太守,让他多给你批几万钱不就是了。”

“你说的容易,”项晖道,“我又不认识新太守,且我叔父与他有过节,他如何能帮我。”

“这你就不知了,现太守,就是驸马爷,他年纪尚轻,身子不好,多半公文都是公主批阅的,至于公主那个人…”

那乡绅暧昧地笑了笑,项晖道:“你要说就说,笑什么笑?!”

“原谅我无礼,”乡绅道:“你才来安县,有所不知,公主近几日常办清谈,请的都是些宗族乡党,天天宴席,毫不避讳。不瞒你,我昨日才从公主宴上出来。”

他看了看左右,从袖中拿出一个绢帛,塞给项晖,低声道:“花了五千钱才进了公主的宴会,得了这个,看你我是朋友才给你的,你自己留着别外传哈。”

项晖送别朋友,将那绢帛打开来,细细看来,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他赶忙回身拍开中正府的大门,项蒙正在与几个官吏议事,见项晖气喘吁吁跑进来,喝道:“成何体统!”

“不是啊,叔父,你看这个。”项晖将那绢帛递给项蒙等人。

项蒙疑惑接过来一瞧,只见上面写的是弋阳境内一些空缺官职的名称,并在后面标准了价钱。

项蒙一面看,他侄子一面解释如何得来。

“这!”项蒙豁然起身,颤抖着道:“她居然明码标价,卖官鬻爵!?驸马身为太守,居然也坐视不理,知法犯法?!”

“这!这!这!这太不像话了。”项蒙气得大喊。

一旁的官吏慌忙劝他,“大人,小声些,这些事咱也没少干啊。”

作者有话要说: 项蒙:公主怎么能这样!!!!她不是好人!!!!嘤嘤嘤

旁人:......大人,咱也不是好人。

明天继续~

☆、彼此

项蒙勃然大怒, 一旁的官吏慌忙劝他, “大人,小声些, 这些事咱也没少干啊。”

“这能一样吗?!”项蒙气急, 说话都结巴了, “那为了我们的宗族,我又不是为了钱, 这十年来, 我担了多少风险?”

项蒙越说越气, 叫来一个心腹, 吩咐道:“立刻去查一查, 公主这些天都!请了哪些人?”

傍晚,那心腹立了一份清单交给项蒙, 他点了油灯一看,都是些虽身份,但在他眼里上不了台面的小门小户。

“她要作甚?来不满一年就要跟我打擂台,抢地盘?”

项蒙将那份名单扔在桌上, 与他一起等消息的官吏拿来细瞧,几人商议片刻,道:“大人莫急,事到如今, 我看先将那份官职录和这个名单留着,并以劝诫的名义去找公主谈一谈,探探她的口风。”

”还劝诫, 她是个公主,就算召集男宠,酒池肉林,我能劝个屁。上次舞姬那事,她已然怀恨在心,现乘着王爷不在,莫不是....”

项蒙越说心里越没底,官吏叹了口气道:“若是如此,就更要与公主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兴许不是敌人,而是盟友呢。”

“盟友?”

项蒙静下来,盘算确实该跟秦嬗谈一谈,她现在已经明目张胆的,自己不该在龟缩不前,这毕竟是弋阳郡,不是长安,天高皇帝远,她一个女子还能怎样。

想罢他道:“也行,明日我就去一趟。”

项晖听了便说也要去,项蒙道::“你去干嘛?”

“我去帮叔父。”项晖拍拍胸脯。项蒙又无奈又欣慰,这孩子从小养到大,还有有感情的,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不必了,”项蒙道:“我又不是去打架,带这么多人做什么。”

第二天,项蒙递了拜帖,临进门的时候他改见了孟淮。

他在书房等候,前厅饮酒作乐之声不时传入耳中,靡靡之音,让项蒙不禁皱眉,他抬眼去看面前的孟淮。

他着白衣,长发未树冠,只用一根雁翎簪束着,嘴唇发白,身子单薄,一派病弱样子。对于前厅的热闹,孟淮仿佛听不见,淡定地给项蒙煮水烹茶。

“那个...”项蒙刚开口,前厅爆发出一阵喝彩声,项蒙闭了闭眼,实在忍不住了,“驸马就不管管?!”

“管什么?”孟淮将一杯茶递给他,道:“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妥。”

“公主身为女子,日日宴饮,这,这成何体统啊。”

“你都说了,她是公主,邀请朋友到府中,谈天说地,犯哪一条法了?”

“可她这般大张旗鼓,难免有招揽门客之嫌。”

孟淮听完这句,定定的看着项蒙,项蒙接着道:“驸马,不是我多管闲事。公主怕是还是气您,气恼您处处怜惜,招惹桃花。公主这样实在有伤风化,您作为一家之主,需得上些心,若是被那些监察御史逮住了,他们的奏本上可笔下不留情啊。”

他正说着,忽而身后有人懒懒道:“噢?他们怎么手下不留情,你倒说给我听听?”

项蒙面色一变,笑着转身行礼,“公主殿下。”

秦嬗本拢袖倚在门边,等项蒙行了大礼,她嘴角带着冷笑走进来,可能是饮酒过多,她的脚下有些不稳,孟淮起身扶了她一把,道:“公主慢些。”

秦嬗哼了一声,“我说驸马躲在书房做什么,原是会客啊。”

现孟淮已经将主位让给公主,他与项蒙并排跪坐,听秦嬗训斥。

“项大人,你今日来又是做什么呢?你又是看中了哪个青楼女子要介绍给驸马吗?”

项蒙一听慌忙否认,“不,不,不,我只是,只是...”

“只是想看看,我是否拉拢了你的对家,是否有威胁到你项某人的位置,对不对?”

秦嬗说得直白,项蒙如坐针毡,芒刺在背,汗水不停地往外冒,又不敢去擦,只得任由往下滴。

他正紧张呢,一张手绢在桌下递给他,项蒙侧目,原是孟淮。

他接过来攥在手里,等秦嬗说话不注意时,匆匆擦一擦。

“项大人,”秦嬗撑着头道:“我只是闲着无聊,所以办办宴席,我请的都是青年才俊,若不信,你问驸马?”

项蒙去看孟淮,后者颔首,“公主说的是。”

“喏,”秦嬗耸肩道:“驸马都不介意,你操哪门子的心呢。至于那些御史如何下笔讨伐我,就更加不劳你费心了。”

项蒙张了张嘴,想要辩解,秦嬗瞪他一眼,他将底下的话咽了下去。

送客出门的时候,他看到地方的两个监察御史也在席面上,这两人骨头极硬,项蒙花了不少钱才搞定的,现在居然举着酒杯在席间手舞足蹈地吟诗作赋。

项蒙擦擦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这,这...”

孟淮怕他又说出什么惹公主不悦的话,忙把人拉到门口,道:“项大人,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此乃家事,你还是别管了。”

项蒙晕头转向,来这一趟是为了啥,就为挨一顿骂?他看着孟淮居然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情。

“驸马,我有些同情你。”项蒙如是说。

“万不可这么说。”孟淮正色道:“我与公主情比金坚。”

项蒙在秦嬗那儿栽了跟头,又不能冒然跟孟淮提增加钱款之事,迫于无奈只好将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填补项晖财政上的亏空。

某日查账,项蒙险些吐血,一来二去,居然填补进去几万钱。要知这些都是自己的养老钱,从中正的位置上退下来后,他没有儿子接任这个位置,就必得让给项家旁支或是其他家族,不管是谁接了这个位置,他的日子都不好过。

当中正这么多年,难免树敌,所以才有这么多人愿意投入秦嬗门下,若再无钱财傍身,那日后岂不是任人宰割。

每每想到这里,项蒙就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正为此事犯愁时,秦嬗派人递来了帖子。项蒙看着那帖子,不亚于看到太阳从西边升起来,“公主居然会邀请我做客?”

后认真一想公主结交许多人,其中难免有人塞钱办事,她既然应允,必定绕不过他这个中正官,想必是有事相求了。

想到这里,项蒙来了精神,忙命人准备车驾,此时有小吏送来邸报,项蒙正在穿衣就没细看,只问了句有什么大事。

小吏见项蒙心情不错,且准备出门,便道:“也没什么,只是村子上有些逃田的农户。”

“流年不利,常有的事。”项蒙问,“还是他国旧民居多吧。”

“大人英明,正是如此。”

“那我知道了, ”项蒙指了指书案,道:“放那儿吧,我得出门一趟。”

小吏得令,便将那邸报放在了桌上。项蒙走得急,房门合上时邸报滚到了地上,竹简摊开来刚好看到那条农户逃田的消息上,上写着:“...共计五十余人,其中燕人过半。”

项蒙来时,孟淮也刚在看这条消息,他将邸报合上,对项蒙说:“今日公主心情好,然项大人也别得意了。”

项蒙装作懵懂不知,等秦嬗来了,他眼巴巴地问:“公主找我来何事?”

秦嬗明显不耐烦,但还是得打起精神来跟他说话,她将几份帖子放在项蒙跟前,项蒙问:“这是何物啊?”

“你自己没眼睛不会看吗?”秦嬗道。

“哈。”项蒙挺起胸膛,“公主要这么说,卑职老眼昏花,看不得东西了,卑职这就告辞。”说罢他作势起身,孟淮上期拦住他,低声道:“大人,忘了我方才与你说的了吗?公主今次是有事 ,但你也别太得意忘形。”

项蒙拍拍他的手,话语中生出些知音之情,“驸马放心,我自有分寸。”

项蒙重新坐回去,拿起那几份帖子来看,是注色经历,定品级时需要的东西。

”公主这是何意啊?”项蒙问。

秦嬗没回答,给孟淮一个眼神,孟淮叫人抬进来一个箱子,等人推下后,他将箱子打开,竟是满满一箱钱币。

项蒙淡淡地看了一眼,问:“公主这是做什么?”

秦嬗深吸一口气,对孟淮厉声道:“我说我不想跟他做生意,你非劝我,我见他就作呕,抬回去吧!”

她起身要走,并开门叫人进来抬箱子,项蒙这才急了,慌道:“公主且慢,有话好好商量。”

“商议什么?”秦嬗道:“这些人的注色经历都给你了,钱我也给你了,你只要秋初定品级之时,多多照拂那些人便是。”

“可我身为中正官,不能做这些荒唐事啊。”

秦嬗揉了揉眉角,“中正大人我们能别演了吗?你我是什么样的人彼此心里都有数。”

项蒙摇头,“我没数。”

“中正大人没查过我的底细吗?该知道我是个爱权势的人吧,我其实早有此心,只是王爷防我太甚,之前又有许多交锋,只能趁他不在...”

她顿了顿道:“那些不入流的官职,驸马一句话也就给了,但入品的,还是得与项大人合作,大人在豫州经营多年,操作比我熟练。”

这话说的,项蒙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现在他确实缺钱,可跟秦嬗这个人合作,是不是算与虎谋皮,他拿不准。

秦嬗道:“我知你不放心,我们可以立字据。

“万不可立字据。”项蒙脱口而出,秦嬗挑眉,他才觉失言了。

他道:“立了字据,公主要告发我,我上哪儿说里去。”

“你在想什么?””秦嬗道:“我用我私人印鉴,我告发你,我自己不脱不了干系吗。”秦嬗实在没了耐心,她摆摆手道:“罢了,项大人想办就办,不想办我可以去找姜大人。”

秦嬗口中的姜大人,是弋阳下一任中正官的热门人选,才过四十,年富力强,且想想秦嬗和孟淮也是青春少年,他都五十多了,吴王也年过古稀,熬不了多久。

若真撕破脸,日后卸了位,指不定怎么被这群人磋磨。

思虑至此,项蒙的心终于动了动,他道:“容我想想吧。”

下人送客,秦嬗和孟淮立在廊下,看项蒙脚步沉沉,便知事情成功了一大半。

等人走了,孟淮弯腰向秦嬗拱手行礼,“公主演得出神入化,佩服佩服。”

秦嬗眨了眨眼睛,“彼此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还有一更~

☆、非常

孟淮跟着秦嬗进了屋子, 两人相对而坐,秦嬗道:“不这样的话,我要把人安插进各县乡, 必会引起项蒙的注意, 只得先做个纨绔的公主了。”

原来秦嬗和孟淮此次上山, 得许汶证词,已经将吴王一派所作所为了解差不多了, 只是他毕竟是个亲王, 且在豫州根深蒂固。要动他, 拔根带叶, 弄不好还会伤到自己。

所以他二人一致认为证据还需得更加充足一些, 便收买了些最底层的小吏去搜集线索。

虽说县乡里的各曹小吏并不入流,但安排人下去, 不可能不留痕迹,故而秦嬗假装要联合与项氏不对付的低阶士族,扩张自己的势力,再浑水摸鱼将人散布下去。

而这事做的隐蔽, 反而找人怀疑,就是要大大方方的才行,所以把项蒙叫来,当面跟他做交易, 让他放松警惕。

起先,孟淮不同意秦嬗这么做,一是怕会影响公主声誉, 二是吴王要是以公主招揽门客、罗织党羽做文章,反将一军,那就是把刀柄递到敌人手上了。

秦嬗听到这里时,笑看孟淮道:“你想得还细致,你放心,弋阳任上的御史我都打点好了。”

监察御史官职低,权力却大,能直达天听,一支笔比刀还厉害。且弋阳任上的几个御史怕都是吴王的人,怎会如此容易被收买。

秦嬗耸肩道:“也没什么。一位在外养了外室,被我捉到了。他惧内,主动提出要合作。另一位就更简单了,”她停住了,眼里透着狡黠的光,“不如驸马猜猜,我怎么降服刘御史的?”孟淮摇头,秦嬗道:“他有龙阳之好,独爱清倌,我便找了两个清倌伺候。”

孟淮一口茶险些喷出来,“这,这种辛秘都被公主知道了呀。然项蒙要拿捏人,不可能这都打探不出来啊。”

“他怎么知道呢,”秦嬗撑着头,歪斜在靠枕道,“外室就是本公主安排的呀。至于龙阳之好嘛,那位御史真的有吗?不过图新鲜,找个俊俏的小倌就上勾了。”

孟淮大吃一惊,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低下头去。

秦嬗道:“不光如此,项晖遇到的那个乡绅也是我安排的,现下可能正拉着项晖烂醉豪赌呢,我交代下去了,不把项蒙给他的那笔钱输光,不能放项晖走。”

孟淮没有接话,秦嬗笑意收敛,捻起茶杯,不动神色地道:“我做些事,蝇营狗苟,谲诈多端,驸马会看不起我吧。”

孟淮摇头,“我没有这么想。”

“非常时,做非常事,我向来不会被这些束缚手脚。只是…”她也曾想做个干净和澄澈的人。

“算了,不说了。”秦嬗眸光略黯,起身回房。

孟淮跟在她身后,看天光从回廊的雕栏中透出来,一束束的光形成道墙,秦嬗穿着朱红曲裙衣带蹁跹,固执地撞破那道墙往前走。

他默默地望着这道背影,喉咙有些发干,终于在她快要转弯消失的时候,开口唤了一声,“公主…”

秦嬗回头来,孟淮说:“我想,总会有人懂得…”

懂得你是个怎样的人。

他的话没有说完,秦嬗早已展颜一笑,微微福身,如白鹤折颈,“多谢。”

项蒙回府之后,一直犹豫不决,若是真跟秦嬗合作吧,怕会着了她的道,若是不跟她合作吧…

还未想完,项晖又从县里找了来,急哄哄地。项蒙不等他说话,板着脸直接问:“要多少钱?”

项晖赶了半日路,渴得不行,本捧着一碗水咕噜噜往下喝,听到这句,愣了半日,巴巴道:“…三万钱”

“怎么又要三万钱!?”项蒙大叫,几乎是从喉咙里嚎出来的。

“去赌坊了,”项晖战战兢兢,“叔父你也知道,西县穷的叮当响,我好容易来弋阳一趟,总得玩一把。”

“玩一把?玩一把就输了几万钱?”

“那倒也没有。”项晖道:“还有一千多。”

“.……”

项蒙一拍额头,把头抻到项晖跟前,比着脖子,“来来来,一刀砍死老夫,一了百了。”

项晖有些吓到了,摔了水碗扑通跪在地上,他眼泪鼻涕一把,抱着项蒙的大腿,“叔父别这样,儿不要了,不要了。”

项蒙又痛又悔又舍不得,怪就怪当初怎么想不通要项晖去当官。

“不要了?”项蒙瞥见地上的抵报,他道:“你看这邸报,各地有这么些逃田者。西县去年已经颗粒无收了,春耕若不再好好安顿,那些刁民如搞点什么暴动,你我都得死。”

“那,那怎么办啊?”项晖抹了一把脸,道:“那我去赌坊把钱拿回来?大不了我打张欠条。”

说的哪有这么容易,这赌坊背后都有贵族支撑,其中关系复杂,盘根错节,不是谁都卖项蒙面子。

相反他占据中正位长达十年,项家三代把持选人举荐的渠道,早就有人看不惯了,这时候不落井下石就谢天谢地,还指望雪中送炭?

项蒙冷静下来,忙叫几个心腹去极其亲近的官吏家借钱,张罗了三天,只筹了一万钱,还有一大半的窟窿。

还是得跟吴王说一声,请他直接向长安度支部报备,调增款项,虽然越权了,但事急从权,也不是不可以。

项蒙正提笔要写信,一小吏匆匆赶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项蒙猛地站起来,“什么,参我?!”

“正是,”那小吏道:“刚截获的消息,刘御史昨日去了西县巡查,发现本地春耕迟迟未开动,田原荒废,百姓怨声载道,细问发现是今年本该发至各村的钱还没到位,所以连带县丞和您都一起参了。”

项蒙手里握着笔,都有些打颤了,他低头看看这信,送出去要七八日,去长安要十来日,等一个来月款项批下来,三季收的水稻都可以割第一茬了。

“不行,”项蒙捏着笔,在屋内转了几圈,万般无奈之下,咬牙道:“套车,去太守府。”

夜深了,项蒙贸然前来,秦嬗还在穿衣,孟淮先在书房接待。

听他说完,孟淮叹了口气,道:“大人怎么不早说,我毕竟年轻,有些事不清楚也不明白,西县财政既然如此困难,你该早些告知的。只是,今年的欠款都批下去了,我亲自盖的印,怎么会又不够了呢?”

项蒙擦了擦汗,道:“实在难以启齿,本来是够的,但去岁蝗害实在严重,贴补下去后,库中便所剩无几了。”

“这就难怪了。”

项蒙还算清明,没有将项晖挪动公款拿去豪赌的事说出来,只扯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当然了,他不会知道是秦嬗做的局。

“如此,那便让西县再提申请,我来审批吧。可是这上报审批需要时间,百姓犹如孩童嗷嗷待哺,可等不了啊。你看邸报了吗?豫州逃田者数量可观,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啊。”

“驸马说的是。”项蒙始终埋着头,红着脸道:“这不,我来就是想见见公主,上次她说的那幢生意,我就接下来。”

秦嬗此时正好走到门口,不禁嘴角微勾,但又马上放下,她一边进去,一边道:“用交易的钱扶贫赈灾,我还得赞一句项大人高风亮节了。”

项蒙回身给秦嬗行礼,道:“不过为国为民罢了。”

秦嬗内心哑然失笑,想他也有脸,居然这般大言不惭。然面上还是道:“如此,我也尽一份力,我再给你两万钱,算是我给西县百姓的一份心意。”

项蒙看抬进来的两个箱子,总共五万钱,顿时眼睛都直了,忙道:“卑职为西县百姓拜谢公主了。”

说着就跪在了秦嬗跟前,后者嫌弃地看了项蒙一眼,道:“我可不是为你,你我还是要签订契约的。”

项蒙眼珠子转了转,说什么都不肯落笔,谁会这么傻白纸黑字将权权交易写出来。

秦嬗不着痕迹地看孟淮一眼,孟淮微微摇了摇头,她知孟淮是在提醒自己,不能逼迫太过,让项蒙看出端倪。

于是,秦嬗佯装生气,把笔墨掀翻,指着项蒙道:“你不相信我,我还不相信你呢,不签就算,我且告诉你…”

她没说完,项蒙竖起两指,指天道:“卑职谨记,公主要安排人尽管安排下去,九品之外我都全当看不见,九品之内我们商定价钱,互惠互利。”

“……”秦嬗道:“项大人挺娴熟啊。”

项蒙汗颜,不好意思地说:“不过养家糊口,都是为了项家长久。”

两厢说好,项蒙趁着夜色将那两大箱钱都带了回去,将剩下的大半钱收好,锁紧了地窖里。仅仅只拨了一小半加上之前借来的交给项晖,并警告他若再挥霍,他就先自杀,再杀了项晖。

项晖听了这昏话,怕项蒙气急出个什么好歹,真不敢再造次了,拿着钱回到县城里,按照轻重缓急拨给所辖村庄,此事按下不谈。

再说秦嬗送走了项蒙,恨地牙痒痒,道:“这贪得无厌的老匹夫,竟然搬出救济西县这样的理由来,本公主的家底都赔进去了。”

“何止公主的家底,”孟淮摊手,“我的棺材本都搭进去了。”

说完两人对看一眼,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什么话要说,明天继续~

☆、再吻

夏初, 第一季水稻收成的时候,吴王终于回来了。秦嬗得知这个消息,将那些线人断了联系, 并把排下去的人收了回来。

果然, 吴王回来听到项蒙汇报这件事, 连说了三个不好。

他指着项蒙鼻子骂道:“你知道她是真的贪财贪权,还是先下水然后掉你这个大鱼?你知道她安排下去的那些人有没有带着任务的?你知道她是想拓张自己的势力, 还是要拆我的台?”

项蒙被骂的抬不起头来, 吴王气得脸色紫涨, 将平常喂鱼的那漆盒砸了个稀巴烂。项蒙知他是气急了, 一句话都不敢说。

骂了半日, 吴王终于稍微平静了些,他一手叉腰, 一手抚着胸口,艰难地倒着气,道:“我都快古稀的人了,你是要气死我, 然后转投她秦嬗的帐下是不是?”

项蒙吓得一机灵,立刻否认,“没有,绝对没有!”

“没有个屁!”吴王道:“你有没有收她的钱!?”

项蒙想如果吴王这会知道自己拿了秦嬗的钱, 并与她达成了交易,估计会被吴王活活捏死,但矢口否认又显得太假了, 就变了个花道:“公主确实给了我钱…”

“糊涂!”吴王破口大骂,项蒙跪下来抱住吴王的腰,解释道:“王爷,她想要收买我,我将那些钱捐了西县公廨,有账目可查。”

左右吴王不可能与秦嬗去核对数目,其中差价赚的神不知鬼不觉,项蒙如此打算。

“那是她帮你那好侄子填补亏空,”吴王道:“你当我傻,还是她傻?”

项蒙道:“那笔钱已经做进账内,收支平了。我当时就说了,就当公主捐赠。”

“那她就任由你收了钱不干活?”

项蒙想着说一半,存一半,不至于太假,便道:“倒也不是,她要替一些小士族安排官职,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吴王听了,抬手按住眼睛,忽而抬起一脚踹开项蒙,指着他道:“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项蒙这段时间,在秦嬗那儿捞了不少好处。他在公主和王爷两头都占,自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但吴王谨慎很多,秦嬗一来就要倒逼他们贯彻魏帝新政,那是必定会打压魏国旧士族的,偏现在又说,新不新政的无所谓,只要分一杯羹就好。

若说是上任装模作样一番,最后还是会同流合污,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为何她不直接来找我?!

吴王想,她秦嬗不就是看中了项蒙拿不定注意好糊弄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

吴王看了跪在地上的项蒙一点,道:“我先查一下她安排的那些人有没有问题,再来看看你有没有撒谎,若有两者有一点纰漏,你就以死谢罪吧。”

孟淮听闻吴王回来了,怕他会查到端倪,秦嬗打打哈欠,闲闲道:“放心,项蒙还不想死,会替我们遮掩的。”

果然,秦嬗故意露了一些不痛不痒的尾巴给项蒙拾掇,他还真当个线索,着急忙慌地遮掩。

事到最后,吴王居然什么都没有查到。

吴王在看那些奏报,项蒙守在一旁,惴惴不安,最终吴王不可置信喃喃自语,“居然一点瑕疵都没有?”

项蒙首先舒了一口气,道:“王爷,恐怕真是想多了。”

“想多了?”吴王冷笑着,将那些暗道消息放下,道:“她爹是从我大哥手里抢了皇位,同辈兄弟被她爹杀的杀不多了,我偏活了下来,凭什么?就凭一份机警。”

他道:“不管有没有查到什么,我一把年纪了,还要与她夺口食吗?”

吴王突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她也太小看本王了,以为本王会跟她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吗?”

他指了指下手的邸报,项蒙忙端着呈上来。北北

吴王拿着邸报与项蒙道:“劳工营没出什么事,逃田的倒是很多。”

项蒙道:“每年每地都有,也不足为奇吧。”

“每件事背后都有原因,你觉得没有,那是还不到时候,你说如果这些他国异族的流民冲击劳工营,算是谁的错?又是谁得益?”

项蒙冷汗出了一层,劳工营关押的都是征伐各国时反抗激烈的罪犯,都是重兵把守,且与各县驻军离的很近。即便要暴、动怎么可能被流民随便攻破。

但他如果要说不可能,吴王肯定要反驳没有什么不可能,更异想天开的,他会以为这是孟淮策划的。

然用膝盖想想,孟淮就这么个不满十七岁的黄口小儿,整日仰公主鼻息生活的少年郎,手边一个信任的人都没有,唯有个娇滴滴的青楼出来的小情人,且小情人还被赶走了。这么一个废人,他就能策划得了这么大的事?

若真是他,项蒙愿意把脑袋揪下来当球踢。

吴王懒理项蒙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他道:“我记得西县附近就有个劳工营,关了不少燕人,其中有个武士,曾是燕皇的亲卫是吧?”

“好像是的,他武功确实厉害。所以,” 项蒙想了想,“所以一直都用铁链拴着,看得可紧了。 ”

吴王思忖半日,吩咐道:“我写张条子,你拿给驻军西县的参将沈涛,让他把这个人提出来,本王有用。”

项蒙有些为难,鲁王的事出了之后,豫州各地驻军紧急换防,本来已经打好关系的各位将军都被换走了。

新来的沈涛很不好糊弄,到现在都没拉拢成功,且每次去他都一脸冷淡,项蒙不愿去碰这个硬钉子。

但吴王有令,他还是亲自跑了一趟,将这名叫阿萨的武士领了出来。

本以为阿萨是个威猛异常的高手,但此次一看,他已经头发花白,瘦得皮包骨头,身上都是伤痕,想必是被折磨地不轻。

相传他曾经保护燕国小王子和公主逃跑至纳鲁河,连续斩杀魏国将士上百人,如入无人之境,最后连续中了数箭,体力不支,终被抓获。

这个劳工营的燕人不少,约有五十人,武士居多,还有几个密炎司出来的,阿萨在他们之中的威望很高,听说他被提走了,还以为是要执行死刑,众人蠢蠢欲动。

项蒙一路出来,都被各种带着杀气和恨意的眼睛盯着,他颤颤巍巍逃出来,命人将阿萨关进笼子里,一面转身来对沈涛道谢。

沈涛挎着刀,眉头都没动一下,鼻子里嗯了一声。

他就是这样的人,项蒙哪会自讨没趣,也不跟他多客气就带着人走了。

项蒙走后,沈涛的副将低声埋怨,“阿萨不会真的被杀了吧?他死了剩下的人不得疯了?”他回头瞥了营地一眼,那些燕人就跟饿狼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外面。

副将道:“这几天外面有流民闹,里面别也闹起来,到时候里外夹攻,我们可就麻烦了。”

他能想到,沈涛哪能想不到,他沉思片刻,道:“那是要犯,吴王作为刺史既然提走了,就是他说了算。至于我们这儿,加强戒备,拴着铁链的罪犯搞不定,没吃饱饭的乞丐还搞不定吗?!”

项蒙不明白吴王提阿萨来做什么,等他回来了,吴王已经下了帖子,邀请秦嬗和孟淮来王府宴饮,他项蒙作陪。

孟淮接到帖子的时候,正在看邸报,他有些担心,摸不准这是不是场鸿门宴。

秦嬗倒是很有自信,她对着铜镜精心打扮,道:“与其在这儿忧心揣度,不如去看看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孟淮心中没底,临出门时将墙上那把剑挂在腰上。秦嬗见了失笑道:“带这个做什么?还是玉剑?”

南雍贵族为应那句“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极喜欢用玉来做装饰,又为了显得潇洒从容,便用玉剑来彰显自己的风度。这个时尚流传到北方,久而久之,故而也有贵族赴宴佩戴玉剑的习惯。

玉剑是配饰,不算利器,进入宫廷或王府不会被查看收缴,但好歹是个重物,也可以防身。

“驸马真的多虑了。”秦嬗道:“我是公主,他是亲王,我是孙女,他是叔祖,论爵位,论感情他都不会也不能对我做什么的。况他就算要向我发难,也没证据啊。”

“再说了,”秦嬗欠身去看孟淮,“驸马不是不擅武艺吗?”

“即便不擅武艺,也得未雨绸缪,万一有什么事呢。”

秦嬗听他如是说,歪着头笑道:“你担心我”

孟淮的心跳又不可控地重重跳起来,半晌,他点了点头,“嗯。担心。”

秦嬗抿嘴,嘴角弯弯,等马车的帘子放下来后,猛地欺身过来,孟淮吓了一跳,脖子下意识地往后靠。

还没吻上去,孟淮已经被秦嬗独有的香味紧紧包裹,喘不过气来。

可等他晃过神来,红唇在距离一寸的地方停住,眼睛亮晶晶,水汪汪的正看着自己,她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恶作剧得逞的坏笑。

“以为我要吻你?”

孟淮吞咽一口,答不出话来。

“但我现在不想吻你。”秦嬗坐正了身子,眨巴眼睛,“等回来,我再吻你。”

“……”

孟淮捂着烧红了的脸,不知该说什么。

成功调戏了一把驸马,秦嬗的心情格外好,直至走进王府,察觉其中守卫比以往多了许多,秦嬗的心條地沉了下去。

莫非,今天真要出事?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还有一更~

为啥感觉看得人少了,大家给我来点评论吧~么~我需要爱的鼓励~

☆、射箭

“宜春来了。”

吴王在花园中设宴, 早早地便准备齐整,招呼秦嬗和孟淮坐下,各色菜品一趟接一趟端上来, 场中歌舞开场了。

舞池里柳肢摇曳, 秦嬗却有些发怔, 吴王见了,哈哈笑了, “宜春不必紧张, 今天的舞姬本王往丑了挑, 驸马看不上的。是不是, 驸马?”

孟淮借故离开了一会儿, 现刚回来,听到这问话, 面皮扯了扯,算是回应。丝竹班子演得尽兴,孟淮将声音压在悠扬的乐曲里。

“韩策他们没能进来。”

秦嬗身子一滞,恍惚间听到吴王在叫她, 她愣怔着看过去,吴王靠在软椅上,懒洋洋道:“吃菜啊,这是我从乐昌带回来的厨子, 你们夫妻两肯定没吃过。”

孟淮加了一块鱼放在秦嬗的盘子里,秦嬗拿筷箸去夹,刚把鱼肉送出口中, 只听吴王冷冷道:“这条鱼尤其不听话,在池子里不安分,专咬其他鱼。昨天本王喂它,它竟然还敢咬我?如此不听话,不如吃了她。”

秦嬗含着那块鱼肉,顺着吴王的手指看过去,“喏,就是那块青石板。”

吴王道:“本王把它捞起来,扔在地上,看着它气绝而死的。”

咕噜。

鱼肉在秦嬗的喉中一滚,干涩涩地咽了下去。

孟淮的神色也有些紧张局促,项蒙这时笑道:“哎呀,王爷难得宴请,该是要好好乐一乐才是…”

不等其他说什么,吴王用筷箸敲了敲面前的瓷盘,“没错,今天确实要乐一乐。”

他欲要站起来,刚一动手,许多人过来有扶着他的,有给给他整理衣服的,好不威风的排场。吴王走到几人前,也就是方才舞姬跳舞的地方,背着手道:“玩什么呢?”

项蒙道:“王爷说玩什么就玩什么。”

“我这么大年纪了,对什么都没兴趣了。”说是这么说,吴王真的仰头眯着眼睛想了想。

秦嬗看他那拿腔作势的样子,禁不住鼻子里嗤了一声。

吴王回身过来,问她:“宜春有点子?”

“没有,”秦嬗抬起眼皮,淡淡地道:“叔祖是有话跟我们说吧,你不必搞什么花头,直接说便是。”

项蒙捏了一把汗,想着他与秦嬗还有交易的情分在,赔笑道:“公主…”他还没说完,吴王示意他闭嘴。

项蒙闭上了嘴,坐在一角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时有下人给吴王递上来一张大弓,那弓是柘木做的,看起来有八石。吴王道:“我曾与先帝奔袭梁国,啊,就是宜春的母国。”

吴王双脚张开,试了试弦,只听蹦地一声,秦嬗打了个寒噤,好像有根箭射进了心窝。

弓,箭,靶子都抬了上来,吴王将银箭搭在弓上,腰部用力,比了比那草垛把子,那根箭终究没有射出去,他又把弓松开放了下来。

秦嬗被他这一出出的惺惺作态,搞得有些坐不住,有来才有往,有出招才有接招,他这是在做什么,巴巴的将人叫过来,当猴耍吗?

孟淮侧目,看秦嬗面色有愠色,手悄悄探过去,握住了秦嬗的手。

一惊,她居然出汗了。

孟淮蹙眉,这时吴王开口叫了句“宜春,你来。”

他们二人齐齐抬头,秦嬗拒绝,她道:“今日我不射箭。”

“谁叫你射箭。”吴王道:“死靶子没意思。”

他摆摆手,草垛被人拿走,吴王道:“你去,给我当靶子。”

什么!?

秦嬗嘴角抽动,不自然地笑了,“叔祖,我没听错吧?”

“没听错,”吴王还是懒懒地,一面调试弓箭,一面头也不抬地道:“你去。活靶子才有意思。”

“荒唐!”秦嬗道:“我为甚要去。”

“你不去?”吴王指了指孟淮,“那驸马去?”

“谁都不去!?”秦嬗站起来,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道:“简直不可理喻,我要走了。”

她与孟淮才走两步,立马有七八个带刀的护卫拦住去路。孟淮将秦嬗护在身后,问吴王:“王爷这是做什么,要杀人吗?”

“杀人到不至于。”吴王道,“我今日就是要射猎,要你们配合而已,这么慌张作甚?”

他摆摆手,那些护卫散开,随之另有人推着一个盖着黑布的庞然大物而来,听那叮叮当当的动静该是个铁笼子,笼子下装了滑轮,饶是如此也需要四个人才能推出来。

将笼子推到位后,突然有一声怪异的声从黑布下传出来,孟淮怔了怔,问:“那是什么?”

“想知道吗”吴王用下巴点了点蒲团,示意他们得回来坐下。

反正出也出不去,还不如坐下来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吴王待人坐定了,打了个手势。黑布揭开,只见内里居然有个人!

那笼子已然很大了,然那人身材魁梧,这么大的铁笼还显得拥挤,他四肢都帮着铁链,身子又无法站直,只能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保持着。

他的头发披散着,衣服破损不堪,满是污垢,秦嬗看不清那人五官,但确定不是自己认识的人,暗自松了口气,可侧发现孟淮放在案上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双目压抑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驸马,那人你认识?”

孟淮又急又气,嘴唇和牙关都在打颤。

他当然记得,阿萨是他父皇身旁一等一的高手,石头城破的那天,他带着自己与阿姐一路西逃,身后护送的队伍如散沙般倒下,唯有他一直打马护在姐弟两身后。

孟淮那会害怕极了,他与阿姐骑在一匹马上,由他执着缰绳,冷箭如雨,嗖嗖地擦过他的大腿、头皮。

坐骑没命似的狂奔,不拘于去哪儿,能逃命就行。孟淮的手被缰绳勒得鲜血淋漓,他实在握不住了 。

“王子!别回头,别松劲儿,快跑!”他看不见阿萨,但孟淮听得到他的喊声,知道他断后孟淮心里便还有点希望。

就在这时,阿萨的声音戛然而止,孟淮一下子就松劲儿了,阿姐这时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在他耳边说:“别回头,快跑!”

孟淮咬着嘴唇,眼泪就不听话地落了下来,他到底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好多只箭,数不清的箭插在阿萨的身上,可他还用那把平常用的钢刀撑着身子,撑着身子不肯跪下去。

就在此刻,一根冷箭插进马匹的侧方。

坐骑痛苦地撕叫一声,横向打翻在地,孟淮和阿姐都被甩了下去。

快跑!快跑!快跑!

孟淮拽着阿姐的手,一脚踏进冰凉的纳鲁河。

可他们到底都是孩子,魏兵很快追了上来,一道黑影抄过来,阿姐啊地一声,她被拦腰抓了过去。

另一边,孟淮被人踢翻,还没站起来,一只脚直接踩到了头上,颅骨几乎都要被踩碎。

“桑措——”阿姐凄厉地哭喊,随着纳鲁河的河水呼噜噜灌进孟淮的耳朵里、眼睛里、脑袋里。

几乎要炸开。

所有的情绪几乎要炸开。

就如现在,孟淮死死盯着笼中的阿萨,他已经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

怒火中烧,孟淮蹭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几个箭步冲到笼子跟前。他本想大叫阿萨的名字,但真的看到笼子里的阿萨,孟淮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笼中阿萨双眼赤红,眸中倒映着他的小王子,空张着嘴,哈哧哈哧的喘气,但一句话都不出来了。

“他一直在辱骂陛下,所以就给他灌了哑药。”

吴王的声音传来,落在孟淮的耳朵里,他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对阿萨糅杂出一个笑容。

他握着笼子的铁杆,想要去拉阿萨,手刚探进去,一颗泪珠就砸在手背上。

阿萨哭了,泪水沾湿花白的头发,贴在他的面上。他的双手被缚,拉扯不开,只能撑起膝盖去够孟淮的脸颊。

此时,一声怪异的叫声劈来,那是秦嬗发出来的,孟淮心漏了一拍,下意识侧身去找她的影子。

错身一瞬,一道白影擦着他的胸膛,直直射进铁笼里,正正好刺进阿萨的膝盖上。

“啊——”

阿萨剧痛难忍,喉咙里发出干涸的低吼,那声音不是叫声,而是从胸膛里呕出来的挣扎。他定是痛彻心扉,偏躲又躲不开,故只能以头撞笼子,犹如一头巨大的野兽在狭小的空间里悲鸣。

污血溅到了孟淮的脸上,他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又一支箭射了过来,秦嬗大叫着向吴王扑过去,低下的人手疾眼快,按住她的身子。

又在一瞬间,孟淮想要抓住那根箭,但它还是不偏不倚插进了阿萨的另一只膝盖。

所有发生的一切不过刹那间,那两根银箭整个头都埋了进去,穿骨之痛。看地孟淮的膝盖也在发冷,仿佛这两根箭是射在自己身上。

其实不止膝盖,他浑身都在发抖,仇恨、屈辱齐齐涌到头顶。

吴王再次搭弓,第三支箭带着风袭来,秦嬗已经叫不出声来,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可等了一会而儿,并未听到箭插进皮肉的声音,秦嬗颤颤地睁开眼,只见孟淮单膝跪在铁笼前面,那柄玉剑打横,一半握在孟淮手里,另一半截断在地,旁边地上还滚着吴王的第三支箭。

“不错啊,”吴王收了弓,在箭筒里面挑挑选选,姿态轻松,他道:“我这八石弓射出来的箭,铁板都能射穿,驸马居然能挡的下来,有点本事。”

他仰头叹息,“我终究还是老了。不过没事,这才有意思嘛。”吴王将第四只箭搭在弓上,试了试准头,一眼单闭,已经加好了姿势,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孟淮已经没有武器了,他跪在那儿,头埋地低低,双肩止不住地抖,周身燃起来的是渐渐浓郁的暴戾之气。

秦嬗从未见过这样肃杀的孟淮,生怕他硬碰硬,吃了大亏,只得出言分散吴王的注意力,她被人摁在座位上,她的怒喊从喉咙里撕叫出来。

“王爷!你杀了他就不怕父皇怪罪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从现在开始,后面几章都很刺激,明天继续~

☆、比试

“你担心驸马啊?”吴王似笑非笑, “你们不是不合吗?”

秦嬗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脑袋飞快地旋转,想怎么回答吴王才不会起疑, 这时吴王端着弓往这边走过来。

身后有两个护卫嵌住秦嬗的肩头, 她挣脱不了半分, 吴王如大山一般,越走越近, 他那庞大的黑影将纤瘦的秦嬗笼罩起来。

秦嬗紧抿着的嘴唇, 眼睛瞪着, 她的手在袖子下发抖, 但她仍然强逼自己冷静下来, 汗水从额角滑到下巴,而吴王的弓挑起了秦嬗的下巴。

就在此时, 孟淮大喊:“你别动她!”

吴王回身,孟淮已经站了起来,手里握着那半截玉剑,不仔细瞧, 还真看不出他在发抖。

吴王嗤笑一声,双手握住八石弓的顶端,左右脚一跨,将弓撑在身前, 这个姿势在此刻剑拔弩张的时刻极具挑衅意味。

孟淮道:“王爷不就是要打猎吗?我陪你。”

“你不配。”吴王淡淡地吐出这三个字。

“那就找人跟我打。”孟淮趁他再次转身之前喊道。

“找人打?”吴王来了兴致,他打量孟淮,“驸马, 就你这么一副身板子,王府看门狗都比你抗揍。”

“孟淮,不行!”秦嬗冲他喊道,“你别着他的道!”

可谈话的两个男人都没管秦嬗,孟淮接着道:“我能不能赢,试一试就知道了。”

“有些意思。”吴王将弓收了起来,坐回位子上,忽而转头问项蒙,“你觉得呢”

项蒙已经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猛地被抓来提问,磕磕巴巴地道:“卑,卑职不知。”

吴王哈哈笑起来,“你糊涂惯了,能知道什么。”他在身后的一排护卫中随便指了一人,道:“就他吧。”

项蒙倒吸一口凉气,这人他有印象。有次吴王心血来潮,想看人斗武,遂叫了两队来比试,此人连续斩败八人,拔了当日的头筹,他手里那把剑,就是比试的奖品。

项蒙心里为孟淮捏了一把汗,这不是比武了,这是找死啊。不说驸马身子不好,就算他是个全乎人,想赢也难如登天。

“如果我赢了呢?”孟淮问。

吴王撑着头,不紧不慢道:“你自己说。”

孟淮看向秦嬗,她浑身紧绷着,向自己摇头,她在害怕,怕他会输,还是怕他会死,他不知道。

“如果我赢了,就放我和公主离开,还有阿萨,我也要带走。”

“他两个膝盖都中箭了,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且又说不了话,已然是个废人了。”吴王提醒他。

“即便是废人,我也要带他走。”孟淮仰起下巴,坚定地说。

吴王思忖片刻,展眉道:“好,本王答应。那你说说,如果你输了,怎么办?”

“如果我输了,我任凭王爷发落,阿萨我也不要了,但是不能伤害公主,她毕竟是皇家的女儿,是你的孙女。”

“那当然了,”吴王笑盈盈对秦嬗道:“我们都姓秦,打断骨头连着筋,我怎么会伤害她呢。只是…我要你又有何用呢。”

吴王的眼如狼一般锋利,他看孟淮就如看着一头势在必得的猎物,“我要你卸任弋阳太守的官职,带着你的公主滚出豫州。至于以什么样的理由辞官,你自己想。”

“好,”孟淮道,“我应诺!”

“爽快!”吴王高兴地抚掌。

秦嬗见事无转圜,她干脆道:“王爷,既然要比武,总得要驸马穿些防护,挑个趁手的兵器吧。即便是赢不了,如果闹出人命,你也不好交差啊。”

吴王冷冷地瞥她一眼,秦嬗大胆地迎上他的眼睛,旋即吴王道:“公主说的对。”

他指了指围在花园里的十来个护卫,“选一选吧,”吴王说:“他们身上的装备,你们自己挑。”

一直钳制秦嬗的人终于松开手,她扶着案几站起来。

孟淮回头看了一眼阿萨,笼中的他也摇了摇头,他冲阿萨安慰地一笑,走回到秦嬗身旁。

两人站在一起,从第一个护卫开始看起,秦嬗一面看,一面低声道:“你一定要比吗?”

“我不比,恐怕就得当面写下辞官书,吴王立刻盖了州府的章,送到长安去。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公主你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

“我也不甘心。”孟淮拿过一名护卫的刀,刷地抽开来,一道寒光横在他眼睛上,“我不比,阿萨或许不会死,但他会生不如死。”

“但他也不想让你冒险。”秦嬗道:“我也不想。”

孟淮将那把刀合起来,眼中的寒光收敛,丝丝温柔又浮现了出来,他看着秦嬗,抿嘴一笑,道:“我知道,公主在担心我。”

秦嬗道:“那你还去?什么事不能有转圜?即便我们真的被威逼利诱,未必不能先退一步,回了长安,再想其他办法。”

“那如果我们回不到长安呢?”孟淮反问,“吴王称霸豫州这么多年了,说是一手遮天也不为过。难保我们回去的途中不会遇到盗匪截杀或者其他意外。”

与其这样,不如放手一搏。

秦嬗不得不承认,如果自己站在吴王的位置,也是肯定要杀人灭口的。

她将孟淮拉远了一些,将声音压得更低,“可你不擅武艺,你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