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8)(1/1)

偷去探查。

而丝丝对于与项蒙的合作直言不讳,她告诉孟淮,项蒙就是想用美人计挑拨夫妻二人的关系。

孟淮便有些弄不明白了,项蒙选人自然得找忠诚靠谱好拿捏的,丝丝怎么会如此容易就反水,他察觉有异,就要离开。

哪知丝丝突然跪在他跟前,拉开了衣服一角,孟淮大怒,背过身去,“你这是做什么?”

丝丝红着眼道:“王子不认识我了,我却认得您。”她指着锁骨处画着一朵蔷薇纹身,道:“王子该知道,凡燕国密炎司的人都有炎火的图腾。”

她说:“那时燕魏两国正在战乱,上司得知魏帝好女色,所以招了一批年轻女子研习歌舞,准备潜入魏国,可惜我还未学成,燕就灭了。”

孟淮道:“你既非寻常女子,为何不逃跑自保?”

丝丝将衣领拉好,跪走到孟淮跟前拽住他的衣摆,眼含热泪,偏又恨咬着唇道:“我同王子一起入关,亲眼看着您进了长安城。我本是想逃跑的,可得知来的地方是豫州,我便又动摇了。王子,你知道的,豫州在魏国就叫做中州,四通八达,是消息、人员集散之所。我进了教坊,此地鱼龙混杂,能更好的刺探情报,我便想在这里潜伏下来,以期有天能帮到王子。”

她正说着,蹭地从地上站起来,转身从妆奁匣子的底层拿出一张绢帛,复又跪下呈给孟淮,她道:“王子,你看看这个。”

孟淮盯着丝丝,将绢帛打开来,只见上面画的是豫州地图,并标注了十几座劳工营的位置。

“王子...””丝丝唤了他一声,眼中是隐隐爆发的渴望和恨意,她道:“这是我这两年来所得的,想必对王子是有用的。”

可孟淮拿着那份图,久久不说话,丝丝道:“王子,你,你怎么了?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孟淮不想吗他当然想。

只是...

他眼前浮现出了秦嬗的身影。

丝丝毕竟是女人,追着孟淮的眼神,揣摩到了一丝犹豫。

“还是王子,爱上了现在的富贵生活,爱上了那个魏国公主。”

她这话刚说出口,孟淮的眸子忽而冷了下来,绢帛在手指间收紧,他眼尾有些发红,浑身的温润被肃杀之气盖住。

丝丝看到这样的孟淮,不但不觉得害怕,反而还很亢奋,狂热的光在眼中肆意徜徉。终于,孟淮在地图上点了点,道:“这里画错了。”

丝丝低头去看,想了一会儿,恍然道:“对对,这里离西县该有五十里,不是八十里。”

她很是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孟淮这样说,表明他心里早有盘算。

“这里有武将十数人,还有我们密炎司的人,”丝丝扬起脸来,“王子,我去这里,想办法把人救出来。”

孟淮反问她,“你出去后,这儿就出事了,旁人不会起疑吗?”

“那....”丝丝紧抿着嘴唇,精神极度亢奋且紧张,生怕孟淮随时会心软改变主意,正在这时,孟淮将那地图执与油灯之上,火舌在一瞬间舔了上来。

“王子,你做什么?”丝丝大吃一惊,准备去抢,孟淮伸手拦住她,直至着绢帛全部化为灰烬,才缓缓道:“我记在脑子里了,以后这种东西不可留,以免落下证据。”

孟淮想将丝丝救出来,但户籍那边卡得紧,进展并不顺利。那日,他与丝丝在楚月坊中接头,

刚好秦嬗撞见,引起了之后一番波折。

此次,孟淮将所有人的反应和后招都猜算到了,他先借项蒙的手将丝丝改为良籍,又借着秦嬗公主的威仪,顺水推舟将丝丝赶走。

一切孟淮的掌控之中。

唯在城外他与丝丝告别时,有些为难。

丝丝问:“王子,你怎么了?”

孟淮坦言,“此次利用了公主让我心有愧疚,蜚短流长犹如利刃,这滋味我深有体会。她并未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可我所作所为….”

他停了一会儿,道:“可我所作所为,自己也看不起。”

“驸马千万不要这么想,”丝丝有些着急,“她是魏国公主,本就是我们的仇人,你不迁怒她,不杀她,已是理智克制了。”

孟淮沉默不语,丝丝道:“王子,灭国之仇不共戴天。我的父母兄弟都是在魏国人的铁蹄下,我是肯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的。”

孟淮又何尝不想,“只是从这次起,我为人行事也不再光明磊落。”

“那怎么能一样呢。”丝丝抢白,“我们并不是欺负弱小,而是顺应天意,有怨抱怨有仇报仇,我们做的是对的。”

孟淮听着,突然想到秦嬗那句,“…这世间的善恶对错本就难以分辨…”他仰起头,冬日灰蒙,阳光始终藏在厚厚的云层里,照不到他的身上。

罢了,既然踏出了这步,便不能回头,那就大胆地走下去吧,最终时间会告诉世人,他们当年的选择究竟如何。

初冬的凉风吹来,吹散了几分犹豫不决,孟淮伸手摘下一根柳条,递给丝丝,叮嘱道:“保重。”

丝丝湿了眼眶,她接过柳条,小心翼翼放在心口的位置,奔着夕阳西下的方向,打马远去。

但愿她再回来时,能对得起老天恩赐的希望和王子的祈盼。

回忆重重,孟淮端着那碗水顿了许久,直至听到窗户那边咔地一声响。

他起先没有在意,可那奇怪的声音又响了一声,孟淮放下陶碗,披着外衣,走到窗前,哪知窗户上突然出现一道人影,孟淮试探着问:“…公,公主?”

“是我。”

孟淮打开窗户,只见秦嬗站在月光下,长发用一根玉簪简单的挽着,白色曲裙笼着朦脓的光,夜风吹拂,整个人美的不真实。

孟淮当下都看愣在原地了,秦嬗蹙眉,提醒他,“我得进来。”

“好,好的。”孟淮缓过神来,一只手支起窗户,一只手扶着秦嬗,不想他大病还未恢复,身体浮软,手上发抖,秦嬗支撑不够,撞到他的胸口上。

孟淮吃痛地唔了一声,顿时脸色发白,额上疼出了汗珠,秦嬗快速起来,低声道:“傻啊你,不会找个凳子吗?”

他还真没想到,病得一塌糊涂,再看到如此这般婷婷袅袅的公主,脑子都不好使了。

秦嬗站起来整理衣裙,瞥眼看出他的委屈,道:“我来看看你,你病怎么样了。”

“好多了,劳烦公主关心。” 孟淮问,”那公主为何不走正门?而要翻窗?”

“正门?”秦嬗道:“你我还在吵架,我怎能走正门。”

孟淮没接话,而是瞅着她的额头。额上一块红印,多半是刚才爬窗的时候磕到的,他转身拿了一个药膏,本想伸手给她涂药,可又想起丝丝的事,满是愧疚,无心无脸做亲密之举。

他将药递给秦嬗,秦嬗疑惑地接过来,顺着他的眼神,摸到额头,她嘶了一口气。

“公主长了个犄角。”孟淮道。

你才长犄角!

秦嬗想瞪他一眼,然而对上了孟淮明亮如星的眼睛,宽大的白色睡袍包裹着高瘦的身子,他一面握拳咳嗽,一面看着她笑,透着满满的少年气。

她挪开眼睛,道:“都怪你笨手笨脚。”秦嬗一面说着,一面坐到了榻上。

孟淮跟着秦嬗,与她保持了一点距离坐下,温声道:“我不知是公主,还以为是哪只睡不着觉的夜猫。”

秦嬗懒怠与他斗嘴,长话短说,“那你知道我为何睡不着吗?”

孟淮摇头,秦嬗说,“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公主请讲。”孟淮道。

“我在想,驸马与那丝丝会不会串通好了,利用我哄骗过吴王等人,好叫她脱了奴籍,帮你办事?”

袖中的手條地握紧,可面上还要滴水不漏,孟淮说得谨慎,“丝丝不过一介平民,之前与我没有半点交情,哪能随便一个人就能当探子呢。”

“可如果你骗我呢?”

“我怎会欺骗公主。”

秦嬗与孟淮并肩而坐,静静地盯着他的眼睛,问道:“驸马该知道,若是没有我,你早就不知到何种境地了。”

“...我明白。”

秦嬗向前探身,低低地说:“你若对我设防,结果会如何,你清楚吧?”

孟淮梗着脖子,嘴角扯出一丝勉强的笑,道:“我前程性命都在公主手上。”

秦嬗没有说话,还是看着孟淮的眼睛,良久,别过头去,“罢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既不在乎前程,更不在乎性命。我几次三番折腾你,还在众人面前扇你耳光,辱你尊严,倘若有一日你真能翻云覆雨,我怕是死的最惨的那个。”

秦嬗起身要走,孟淮突然拉住她的袖子。

她回身,见孟淮乖顺无比,低着头呢喃。

“....不会的。”

“什么?”秦嬗没听清。

“我说不会的。”孟淮抬起头来,坚定地与秦嬗直视。

秦嬗的心似乎被人掐了一把,不是滋味,她抽回袖子,淡淡道:“你最好说话算话。”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秦嬗暂时按下疑窦,她道:“韩策传来消息,许汶有下落了。等你好些,就随我出一趟远门。”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两更,后面还有一更~

☆、路上

孟淮的病一直到了新年之后才有所好转, 这段时间公廨每日送来公文和抵报,相安无事。

秦嬗虽不再参加宴席和清谈,但与孟淮的关系也没有缓和, 两人至今还是分房而居, 各自占据着东西两院, 几乎连面都碰不着。

项蒙与吴王说此二人不足惧矣,吴王得到消息密炎司的人还在各地服苦役, 并无什么异动, 渐渐的便松了警戒之心。

这天正是立春, 秦嬗准备前往城中宝乐寺, 一来是踏春赏景, 二来打算斋戒祈福三日。收拾完毕后,秦嬗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而此行驸马并没有前往, 府中的人看驸马似乎心情不好,一直闭门不出,不过他们夫妻向来如此,便都没有多心。

等公主那如龙车流逐渐远去, 在太守府衙的后巷,两个年轻男子各乘着一匹骏马,从东门一溜颠出了了安县县城。

足足跑了两刻钟,秦嬗和孟淮才将速度放下来, 原来去寺庙斋戒只是个幌子,他们二人正是乔装出城。

此时,官道旁草长莺飞, 百花齐放,正是一片生机盎然。与之相对是,许多百姓拖家带口从城门处出来,往四处步行而去。

孟淮勒停了马匹,翻身下来问其中一个,“老乡这是前往何处?”

老者拉着他家小孙子道:“去岁蝗灾太重了,田地没什么收成。好在太守并公主开放了慈济堂,我们去城中讨口吃的。现开春了,也该回老家翻地种田了。”

“再回去,不怕今年还有蝗灾吗?”秦嬗上前问道。

老者满脸皱纹,笑得苦涩,“哪能怎么办呢,总不能一直靠救济乞讨过活,至于今年还有没有灾,就看蝗神大人能不能网开一面了。”说罢搂着小孙子往南边去了。

诸如此位老者的还有很多人,秦嬗道:“他们都感谢太守去岁开了许多救济之所,你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孟淮眸光暗暗,低声道:“施米舍钱不过救济一时,把那些不作为的官员绳之以法,才能救他们一世呢。”

秦嬗道:“可惜这些百姓不懂其他,面对灾害,只能求神拜佛,谁知这里面多是人祸。”

孟淮从怀里拿出一张舆图,上面从县城往东的山上的一座小山村,他道:“再骑马行走半个时辰才到山脚下,没想到许汶居然藏得这样深。”

秦嬗今日穿着粗布素衣,衣口绑好,干净利落,已做好了长途跋涉的准备,她道:“像许汶这种常年上、访的钉子户,肯定在一般的村子待不下去,所以才会被赶到深山老林里去。”

她瞅了一眼孟淮,方才骑马有些急,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嘴唇干得起皮了,秦嬗从腰间摘下水壶递给他,硬邦邦地说:“喝点水。”

“多谢公主。”孟淮接过来抿了一口,发现水居然温热的,再看水壶外面包了两层厚厚的牛皮,能起到极好的保温效果。

他抬眼去秦嬗,后者已经翻身上了马,调整着缰绳,回头来,正对上孟淮的眼神。

“怎么了?”秦嬗问。

“无事。”

孟淮默默地将水壶挂在自己腰间,他道:“我们快些行吧。”

他正扬起鞭子,却听秦嬗道:“不急,有三天的时间,慢慢来,行的太快反而引人注意。再说…”

她瞥了孟淮一眼,半晌,没好气地说:“走吧。”

孟淮跟在她后面,看着秦嬗挺着背脊仰着头骑在马上,心情似乎不错,时不时挥动着马鞭,可能怕他笑话,遂甩了两下又停下来。

孟淮望着望着,自己都没有注意,嘴角一直带着笑,透着十分的温柔。

不多时,眼前多了一大片的云苔花田,问了路才知要去山泉村必得横穿这片田原。

他们二人只好下马,一前一后在细细的田埂上走,放眼望去,天是澄透的蓝色,地是鲜嫩的黄色。

秦嬗走在四溢的花香里,身心感到难得的轻松,她顺手摘下一朵云苔花,转身偷偷去看孟淮。后者明明瞧见了,可故意望着别处。

秦嬗以为他没注意,悄悄地将花儿别在耳边,继续甩着马鞭大步地往前走,孟淮依旧含着笑亦步亦趋。

他们都没有说话,安静地享受这安宁的乡野一刻。

就在这时,秦嬗发现前方田埂连接处有一道水渠,潺潺流到下方的水稻田中,她下意识出声提醒,“你小心些。”

孟淮从惬意的徜徉中收回神志,看着田埂的那道缺口忽而愣住了,犹记得在大婚之夜,他曾向秦嬗许诺,会永远保护公主。

可回想一番,似乎自己才是被保护的那个。

从与秦嬗相遇相识的那刻,她一直都在保护,虽然她有时说的话不中听,虽然她有时任性,但孟淮不得不承认,跟公主在一起后,他才能感到一丝温暖。

孟淮呆呆地看秦嬗越走越远,她踏着轻快的步伐,或许骄傲地仰着下巴,或许明明喜欢这烂漫的春景喜欢的不得了,但还会嘴硬说一句“这有什么好看的”。她拥有健康的身体,聪慧的头脑,阔达的性情,她会越走越远,直到自己根本追不上。

没来由的患得患失,让孟淮的好心情有些低落,他握紧了手里的缰绳,脚步很是沉重。

秦嬗感觉背后没了动静,一转身发现孟淮还在原地,皱眉嘟囔:“搞什么!”

双指微曲放在口中,吹了一下,清脆的口哨在花田中悠扬而起,激起了休息在枝叶下的小鸟些许。

它们拍拍翅膀,朝蓝天的远方飞去,秦嬗冲孟淮大方招手,过了一会儿,他气喘吁吁到了跟前,道:“公主,对不住,方才想些事情就走慢了。”

秦嬗上下打量了一番,道:“那就好,我以为你又犯病了呢。”

她语气不算好,带着埋怨,但孟淮偏从里面品出几分娇嗔,笑容完全没有意识,上扬的嘴角止都止不住。

“笑什么笑。”秦嬗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你今天吃笑药了?!”

孟淮吃痛地拨开她的手,揉揉脸颊道:“哪有!”

“没有就好。让你慢慢来,你还真偷懒了。”秦嬗用马鞭指了指前面道,“这次换你走前面。”

他们交换了位置,孟淮时刻感受着秦嬗在身后的感觉,总觉得有些别扭紧张。

秦嬗看他不自然的样子,还以为他在边走边等自己,道:“你往前走,我就旁边。”

这句话落在孟淮耳朵里,他不仅浮想蹁跹:此后江山无限,沉浮多少年,不论他走到哪里,秦嬗都会在自己的身旁吗?

午饭就在路上解决,下午时分,他们总算到了山泉村外,只是按照舆图所话村庄还在山里。一路上来有大半的地方走不了马匹,带着马儿倒成了累赘。秦嬗就算平日也练习骑射,但毕竟娇生惯养,此时已经体力不支了,她拉着孟淮道:“歇一会儿。”随后便在上山路口的青石板要坐下来。

她刚要坐下,孟淮拦住道:“凉,你垫着些。”说罢从怀里拿出了一张手绢摊在青石台阶上。

“等等…”秦嬗弯腰仔细看了看,指着手绢道:“这手绢好像是我的…”

你用来垫屁股?!

“这…”孟淮干笑两声,“我都说了,你塞给我的手绢都装满一盒了。”

行了半日,真是累了,秦嬗也管不了这么多,坐在地上用袖子扇风,她道:“花了这么大气力找这个书生,若他没什么重大的价值,那我真要把他撕了。”

这和在长安里不同,未央宫的事尚且能利用重生的优势占到先机,但到了豫州她这点优势越发不明显,如今走一步全凭真刀真枪了。

具体到这个许汶,秦嬗能料到他必是豫州官场拉帮结派的牺牲品,但他能知道多少,提供多少有用的信息,秦嬗不敢打包票。

她秀眉微蹙在想事情,有个卖货郎见了此情景,对孟淮道:“这个小哥,天不热,但山路上日头大,给你娘子买个斗笠吧。”

这话一出,秦嬗和孟淮齐齐瞪着他。

卖货郎一脸无辜,迫于他们两炙热的目光,缩了缩脖子,道:“怎么了?我说错了?”

秦嬗起身,抬手转了一圈,道:“我是男的,你哪只眼睛看我是女的?”

“这个嘛…”卖货郎堆起笑脸,指了指秦嬗的胸脯。

“…”

“…”

说时迟那时快,孟淮立马跳起来,他张开双臂,遮住秦嬗,道:“你别乱指!”

卖货郎也不是故意,他憨厚地扣扣脸颊,“…确,确实太明显了。”

“住口!”孟淮指着卖货郎低吼,引得其他零散摊位的人侧目,眼看他下一刻就要发作,秦嬗拉住孟淮,连哄带骗,帮着顺毛,“好了好了,你别激动,我去跟他说。”

“不行!”孟淮把秦嬗推到一边,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将她从头到脚盖住,秦嬗眼前一黑顿时天昏地转,她不舒服地乱动,孟淮双手按住她的肩膀,道:“你先别动,我去说。”

秦嬗从长袍里拱出来,露出一个小脑袋,只见孟淮给了卖货郎一挂钱,与他悄声道:“你记住,今日只看到两个男人,并不是一男一女。”

卖货郎起先还有些愣愣的,但看到了钱间瞬间就不愣了,他笑呵呵道:“我懂我懂。”

孟淮脸皮一僵,心想:你知道什么。

卖货郎眨眨眼,透着狡黠的光,凑近道:“我猜,你们肯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私奔出来的小厮和丫鬟吧。”

“……”

“对不对?你就说对不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云苔:油菜花。

昨天评论吓到我了,其实我觉得还好诶,驸马也没这么不堪吧(笑哭。

可能是我作为作者知道整个故事,我是真心怜爱每个角色的(包括配角)。大家看连载呢,只看到一角容易气恼,无奈我又不能解释。作者写小说就跟演员演戏一样,意思都在字里行间,需要自己体会,一解释就没内味了。有些曲折在后面情节里剖白,但我也只能让小天使们接着往下看。

要发泄呢,角色行为,不上升作者就好了。答应我,你们还是要爱我哟~

明天情人节,记得来看初吻~

☆、印记

“对, 你说得很对。”孟淮在他摊上捡了两个斗笠,并两件蓑衣,指了指身后的马儿道:“我们上山有点事, 这两匹马交由你照看, 后天正午时分你还在这里, 把马匹交还。”

卖货郎点了点那串钱,笑眯眯道:“没问题, 您尽管去, 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孟淮转身把斗笠和蓑衣递给秦嬗, “还是再装扮一下。”

秦嬗看着那斗笠和蓑衣发愁, 她哪里穿过这种东西, 且蓑草坚硬,刺拉拉地很不舒适。那卖货郎见秦嬗翻来覆去穿戴不好, 他抻着脖子,准备上手,“要不我帮这位娘子弄一弄…”

话音未落,孟淮一记眼刀飘过来, 卖货郎伸出来的手赶紧缩回去,假装扣扣脸颊,“这,这不行, 得把脖子那儿的蓑草往里面折一折,才不会刺得慌。”

孟淮一面紧紧盯着卖货郎,防范他再次靠近秦嬗, 一面矮下身子帮她把蓑衣穿好。

卖货郎哎哟了句,“这小哥,你也太警醒了,你家娘子又不会跑。”

孟淮本在系秦嬗下巴边的帽绳,听了这话又想要转头理论,秦嬗将他的脸转过来,看着他的眼睛道:“好了,你跟他说争什么。”

孟淮喉头一滚,低声抱怨,“他老在说你。”

“那就让他说。”秦嬗道:“我都不怕,你着什么急?”

孟淮手上一顿,别过脸去,不说话了。

闹什么脾气。

秦嬗提醒他道:“别在这里停太久,以免引人注目。”

说罢对卖货郎道了句谢谢,随后往山上而去,孟淮紧随其后。

卖货郎叉腰眯眼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评价道:“确实般配,就是小哥醋性太大了。”

没过一会儿,一高个瘦子并一个矮个胖子走到摊边,问卖货郎:“方才是谁上山了。”

卖货郎抬起头来,午后日头毒,逆着光他也看不清来人的面容,但拿了钱就得守住口,他摆摆手搪塞道:“没看到,这人来人往,我哪注意这么多。”

那两人显然不是好惹的货色,一把揪住卖货郎的领子,一个令牌逼到他眼皮子前。

“两,两位大哥,”卖货郎双手作揖,“这什么啊,给我看也没用啊,我不认识字啊。”

“…”

“…”

其中那个高个男子无奈地抹了一把额头,吼道:“中正府,我们是弋阳郡项大人的人,懂不懂!?”

“什么项大人?大象吗?听说南雍有大象,但我没见过。”

“象你奶奶个腿!”矮个胖子照着卖货郎的脸说话就要动手,高个瘦子拦住他,道:“低调,项大人吩咐了,我们就负责看着不要有人去找许汶,其他的都低调。”

矮个胖子听话松开手,但还是将卖货郎推倒在地,用脚踩在他背上,“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刚才是不是有人去山泉村了。”

卖货郎心里苦,脑内哭喊我今天是造了什么孽,得了一笔横财,又被人打。什么山泉村,他完全不知道啊,那对小鸳鸯是去山泉村的吗

他只能拼着一点气力,往南边一指,胸膛被狠狠压住导致他说话困难,他道:“好,好像往南边的小路上山了,可能是去山泉村的,其他的实在没注意。”

“早说不就好了!”高个男人把卖货郎提溜起来,扔给他一个铜钱,招招手带着矮个胖子走了,留下卖货郎实在发蒙,今天到底撞什么邪了。

他揉了揉肩头,呲牙道:“也不敢说谎,只得指了条远路,小哥你要是被逮到了,可别怪我啊。”

再说孟淮和秦嬗沿着石板路往山上走,爬了半日也不见半户人家,秦嬗简直怀疑韩策的舆图是不是准确的。

她都觉得吃力,更别说孟淮,只见他脸上有两块红晕,很不正常,明明很累了,但忍着不说。

秦嬗擦擦额上的汗珠,想他可别在深山老林里发病了,她是背不动大男人,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想到这里,秦嬗停下脚步,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并拍拍身旁的位置,道:“坐一会儿。”

孟淮拖着灌了铅似的脚来到秦嬗身旁,挨着坐下,秦嬗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手绢塞给孟淮,道:“擦擦汗。”

孟淮看着手绢道:“公主,你都给我多少手绢了,我那盒子都装不下了。”

秦嬗没什么感觉,这种东西对她来说要多少有多少,她哦了声,道:“那你就收集起来,以后有机会一起还给我。”

孟淮正要说话,秦嬗将左手摊开送到他跟前,上面放着两个丸药,是他经常吃的。

“吃药。”她简短地说。

“今早才吃过,而且大夫说了,不必每天都吃。”

“大夫说的是在家不必每天都吃,但你出门在外,还做了骑马、爬山这等剧烈运动,需得吃药。”

这药孟淮不爱吃,只因吃了它,人就会昏昏沉沉,浑身无力,特别爱睡觉,现在出门办事,不是吃这药的时候。

“还是算了吧。”孟淮道:“前后不见人家,万一有什么事…”

“你怕什么?”秦嬗看着孟淮,膝盖望他这边偏了偏,“你担心我?”

她的眉目近在咫尺,孟淮挪开了眼睛。

初识时,他是不敢直视秦嬗眼睛的,只觉得宜春公主威仪太甚,不能逼视。后来,相处下来孟淮看出秦嬗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便也敢跟她对视顶嘴了。

但这会儿,有些奇怪了。

他又不敢了。

孟淮的那颗心生来就有病灶,连带身子羸弱。时不时心跳加快会要了他的命,所以孟淮逐渐成了平和的性子,为了自己的身体,他很少会激动地说话行事。

但就刚才,秦嬗靠过来,分明没有半点胭脂香,都是含混的汗味,脸上也没有一点粉黛,单单就是素净清雅的一张脸,可就是这样,勾得孟淮整个心在胸膛里砰砰狂跳。

他捂住心口,有种又要犯病的错觉。

但奇怪的是,以往除了心跳加速,还有冷汗涔涔,今儿却没有,只有一颗心在扑通扑通,又快又急。

“你怎么了?”秦嬗欠身问话,并搭上他手腕,想要试试脉搏。

指腹在他腕上一盖,孟淮心跳更加夸张,整张脸红的不像话,秦嬗见状吓一跳,更加挨近伸手去摸孟淮的额头。

“等,等等!”孟淮想躲开,可退无可退,他只能拿起那两颗药丸,就着水服下。

“我吃还不行吗。”孟淮委屈巴巴。

“行。”秦嬗总坐回自己的位置,又瞥了一眼孟淮,道:“你今天好奇怪啊。”

孟淮顺着胸口,兀自嘀咕:哪有。

两人就坐在路旁的大石头上,山风从绿叶新芽中吹进来,秦嬗仰头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舒服地说:“如果有机会,真该在这世外桃源长住一段时间。”

孟淮道:“未央宫巍峨大气,上林苑古朴醇厚,东西市繁华无双,公主却喜欢这里吗?”

“长安吗?”秦嬗仍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道:“那跟我没关系,我不在乎。”

“那公主在乎什么呢?”

“在乎什么”秦嬗嘴角有一丝笑意,道:“我在乎权利啊,不然我为什么要来豫州,为什么要扶持太子。”

“权利吗?”孟淮顿了顿,道:“公主现在已经很有权势了,但我却没见过公主依权做过什么事。”

秦嬗條地睁开了眼睛,她与孟淮背对背坐着,听他缓缓道:“有人爱权,是要满足自己的好胜欲。有人爱权,是为了更多的金钱。有人爱权,是为了弥补往日的贫贱。可我想不出公主爱权是为什么。”

秦嬗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她身子微松,双脚伸开,整个人较为舒适地靠在孟淮背上,她道:“兴许是我确实没什么可爱的了吧。”

秦嬗自嘲一笑,“人活于世,总得证明自己来过吧。权势拿捏在手里,它能帮我留下活在世上的印记。”

孟淮喃喃道,“若要留下印记,爱人,亲友都是印记,他们都能证明你来过,活过。”

“可爱人会远去,亲友会背叛,”秦嬗垂目,“我不相信。”

听到这话,孟淮回想起秦嬗的身世处境,又想到自己对她的筹谋算计,感觉心头发热,他静了良久,哑声道:“公主太过悲观了。”

“是啊,”秦嬗道,“人在这世上,总会被最亲近的人伤害。他们肆无忌惮地,毫不在意地,不断地向你捅刀,到头来还要跟你说,莫太悲观了。又或是多年后惊讶地问,你怎么变成这样呢。”

孟淮身子发僵,耳边传来秦嬗一句若有似无地轻叹,“…驸马,何止是你,我失去的,也太多了。”

两人默默靠着,久久无话,唯有山风浩荡。

“罢了!”最后还是秦嬗撑着膝盖站起来,道:“再接再厉吧,往前走总能到头。”说着她把手伸到孟淮跟前。

孟淮握住她的手,站起来。

“怎么了?”秦嬗看他面色有恙,洒脱一笑,“我的话吓到驸马了?”

孟淮不做声。

秦嬗道:“驸马不知道吧。很久之前,我曾试过很多次,想就这么死了,但如今我还是苟延残喘的活着。”

她回头,一步一步倔强地往山顶走。

孟淮看着她的背影,大千世界里她是多么渺小的一粟,沧海横流,立壁高耸,她艰难地走在一条羊肠小道上。在某一刹那,孟淮看懂了这个骄傲的背影,她的肩上亦是非常沉重,她将这些沉重用光鲜的外表伪装起来,不轻易剖给别人看。

就在某一刹那,孟淮仿佛真的懂得了这个人。

这一刻,他不再只是守望,而是终于抬起脚步,一寸一寸靠近与秦嬗的距离。

“公主,”孟淮赶上秦嬗,与她并肩走着,他道:“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

秦嬗笑了,问:“驸马想说什么”

她态度不好,带着轻蔑和不屑,但孟淮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这一刻的心情不能当面说出来。

他快走几步,拦住秦嬗的去路,他说:“我们都是老天留下来的意外,我或许该死在燕国的战火里,而公主或许不该被母妃生出来。”

秦嬗脚步一顿,豁然抬头,对上孟淮的眉眼。

“但你不要怕,”孟淮语气中带着无比的勇气,他道:“可能老天就想看看,我们这样的意外,会怎么样在世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两更,后面还有一更~

☆、浪漫

火热的红日枕在山巅上, 晚霞如血,绿野苍茫,气象万千。

可秦嬗和孟淮还在密林的旋涡里挣扎, 树茂如盖, 浓夜将至, 黑绿两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恼人的是他二人为了防止有人跟踪, 在一个时辰前决定走一段小路。

这路可真是小路啊, 几乎穿过了半山腰的整个森林, 正在他们与繁枝茂叶作斗争的时候, 孟淮猛地直起了身子。

“怎么了?”秦嬗停住脚步。

“有人来了。”孟淮压低了声音。

秦嬗也从半人高荒草中立了身子, 屏气倾听,良久, 没有听到一点响动。

“是不是你听错了?”秦嬗道。

“不会,”孟淮摇头,我在草原长大,惯常狩猎, 听声辨位,那是刻在血液里的。”

那我从十五岁起也年年去上林苑秋猎,秦嬗正要如此辩驳,孟淮眉头一皱, 下一刻秦嬗也弓起了背部,用荒草遮住身子。

孟淮左手往后一划,秦嬗立刻明白, 两人默契地躲到后方一颗参天古木旁。不一会儿,一高一矮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慢慢地走出来。

他们也很紧张,压着嗓子对话。

“大哥,怎么回事,方才明明听到有人在说话。怎么这一会就没影了。”

“我哪知道,在这林子里转了好几个时辰了。”

“我现在可不想管有没有人去找那书生了,我可真累了,想回去歇着。”

听到书生两个字,秦嬗和孟淮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有了计较,这二人想必就是项蒙派来监视的了。

“滚,你当我不想吗?整天待在乡郊野外,你以为我愿意啊。”

“大哥,我看那书生每天不是砍柴就是种地,原来打了好几顿是没白打,项大人是不是太敏感了,兴许就没什么人要找他。”

与他对话那人静了一会儿,突然暴躁一怒道:“妈的,不管了。”

另一人见领头的松口了,便顺水推舟,道:“对啊,我们走吧。”

又静了一会儿,带头的人:“走屁走啊,要是真出了什么差错,你担着还是我担着。”

孟淮提着精神,本来听到他们要打退堂鼓了,觉得挺幸运,哪道他们也是拿钱办事,不敢真就这么走了。

可被人尾随侵扰,他们还怎么去山泉村,怎么能保证安全。

孟淮正凝眉想办法的时候,忽而抬头看到不远处的树上挂着个马蜂窝,灵光乍现一瞬间,他拐了拐秦嬗,后者在紧绷着身子侧目过来,顺着孟淮的手指一望。

孟淮在她耳边说:瞧我的。

秦嬗正要捂住他的嘴,不许他发出声响,胡乱行事,哪知哪知孟淮已经双手捂在嘴上,形成一个圈,而后发出了很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低沉厚重且悠长,传的老远,像是某种动物的鸣叫。

太阳渐渐落下去,灰蒙蒙的深林里冷不丁听到这个动静,那高个瘦子和矮个胖子都是一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怎,怎么回事啊,大哥。”胖子紧紧挨着瘦子,从地上抄起一根木棍,颤颤地说:“什么动静啊,别是闹鬼吧。”

“闹什么鬼!”高个瘦子一把攘开人,眯着眼四下寻找,想搞清楚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那人有两下子,搞不定的。秦嬗一面扒拉孟淮,一面往后撤,想要他赶紧走,别真的被发现了,到时候城里做的假象就前功尽弃。

可孟淮还是不动,非常坚定地继续吹叫。

眼见那高个子越走越近,她眸子條地发冷,拔出了腰间随时佩戴的短刀。

然秦嬗毕竟不是杀人如麻,为隐藏行踪而动手,她恐怕做不来。

可恨!

秦嬗狠狠瞪了孟淮一眼,看他不急不慌地蠢样子,真恨不得他耳垂子咬下来。

她身子微微抬高,双脚不自觉抠地,做即将要伏击的样子。

人一步一步靠近,秦嬗握住短刀的手汗湿了,眼皮止不住的发抖。

就在最后一道荒草即将被拨开,秦嬗马上就要拔地而起的时候,孟淮停止了吹叫,随后立马捡了根树枝往南边一扔。

“在那儿!”胖子听到这道明显的声响,高声呼叫,而后追了过去。

高个子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以为是隐藏的人或动物蹲不住跑了,他以为自己逼得它暴露了行踪,快步往南边去。

南边那颗树上正挂着一颗硕大的马蜂窝,那两人刚走到树下,孟淮捡起一颗石子,猛地往上一投,正好砸到马蜂窝上。

只听嗡地一声,那两探子头皮一紧,僵硬地一点点抬起头,密密麻麻的马蜂撅起了屁股上叼的针。

“啊———”

几阵惨叫,震动山野,几只乌鸦扑闪着翅膀往天上飞。

孟淮拉住秦嬗的手,飞快地穿梭在密林间,头顶上华盖似的树叶迅速往后退,变淡变薄,终于,月亮出来了!它挑在一根树枝上,散发着润白的光。

奋力奔跑间,蓑衣和斗笠不知何时被拉扯掉,秦嬗的黑发散开,跟着她奔跑的身子如丝绸般在黑夜里飘扬。

她仓皇回头,那两探子被蜇得扭曲的影子已经不见了。

可他们还在跑,然早已不是计划好的那条小路了,他们不是慌不择路,而是随心所欲,他们跑在深山里,跑在月光里,跑在某个春天的夜里。

就是这样的境况,秦嬗的内心鬼使神差地充满了亡命天涯的浪漫。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不管是落魄寡妇和妖孽男宠,不管是得势公主和亡国王子,他们都是不被世人所认同的那一对,可哪有怎么样呢。

正如此刻,他们前面有无数的横生带刺的枝丫,哪有怎么样呢。

她愿意,她乐意,她披荆斩棘,甘心如芥。

倘若哪天有人能窥探她重生的秘密,可能要骂一句:贱!你贱!

他这么个害你国破家亡的人,你不一刀杀了,还花这么多精力作甚,莫不是还期待与他真心相对,双宿双飞。

是!

秦嬗坦诚,我就是要跟他双宿双飞,就是要跟他继续奔跑在这黑暗的夜里。

不管他是不是真心,我此生有资本有力量,让他俯首陈臣。这是我前世的怨念,我就是要在今生如愿,笑我痴,笑我傻,笑我狂,谁又能奈我何。哪怕受千人不解,受万人唾弃,哪怕让命运的马车把我压成齑粉,我都要跟他在一起。

我要跟他永永远远纠缠到底,他哪儿都不能去,哪儿都别想去。

若说手中的权势能让她在这世上留下一点印记,除了国祚绵延的魏国,秦嬗还希望是孟淮这个裙下之臣。

孟淮感觉到身后的人不对劲,他停下脚步,只见秦嬗嘴角弯弯。

在薄纱般朦脓的月光下,粗布麻衣的秦嬗满头大汗,奔跑之后的脸荡漾着胭脂样的红晕,可这非但没有让秦嬗显得肮脏邋遢,反而让她与这山野绿莽融为一体,烂漫又野性,透着勃勃生机。

这是秦嬗平常绝没有的状态,她总是闲闲淡淡,总是冷漠镇定。

但此刻的她胸口起伏,红唇留着笑意,如此澎湃汹涌,如此活色生香,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他不知秦嬗不是换了一个人,而是突然开窍了。

她那猛然打开的灵窍告诉自己,生途漫漫,但又转瞬即逝,白驹过隙经不住人装模作样,经不住人顾左右而言他。

爱就要爱,恨就要恨,占用就是要占用。

秦嬗反手紧紧握住孟淮的手,对他极尽魅惑地一笑。

孟淮浑身一震,仿佛被点住了全身的穴道,说不出话,甩不开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嬗走到他跟前,越来越近,她伸出手抚摸着孟淮的脸。

从额头到下巴,最后撑着他的胸口,稍微用力,他整个人往树上一靠。

孟淮的心又开始不安分地狂跳,倒没有出冷汗,就是狂跳不止,可见不是犯病,但重过犯病。

他梗着脖子,不住地往后靠,低眉看着秦嬗压在他胸口上,哑声断断续续问:“公,公主,你怎么了?”

“没怎么。”秦嬗的手抚上他精窄的腰身,“就是觉得驸马方才既聪明又英勇,令我刮目相看。”

孟淮躲着她越来越近的唇,道:“草,草原上打猎总是这么声东击西。”

他嘴唇干裂,还有些起皮,脸色也因方才拉着秦嬗奋力奔跑而苍白,一颗心在胸膛里砰砰扣响,衣料下的身子也有些发烫。

但孟淮还是紧紧握着去拳头,明明想制止她,却连腰身都不敢触碰。

想他们早就有肌肤之亲,孟淮还这般生涩,仿佛雏儿一般,那任人夺予的快感,真是压过了秦嬗平日端着的清冷优雅。

秦嬗有些埋怨自己,怎地这么爱装腔作势,这样的快乐该早些享受才是,何苦成了亲,还守尼姑寡妇似的空房。

她忽地低头笑开了,抬起手背擦过嘴角,笑声悦耳,身子也跟着松了几分。孟淮舒了半口气,刚要继续往下说。

哪知秦嬗突然踮起脚尖,双手固定住他的头,将红唇贴了上来。

孟淮瞪大了眼睛,脑袋里的上一瞬还有千万条思绪,此时全部都被这吻抽了个空。

他空张着手,比在秦嬗的腰旁,挣扎着不摸上去。秦嬗感觉到他咬紧牙关,浑身硬邦邦地不懂回应。

她闭着眼,衔着孟淮的下唇,用力咬了一口。

“啊!”孟淮吃痛叫了一声,秦嬗随之登堂入室,勾住了他的舌尖。

过电一般,孟淮止不住的颤栗,那双手终于握住了秦嬗纤细的腰肢,并用力一带,两人换了个位置,秦嬗被压在树干上。

粗粝的质感隔着衣服膈疼了秦嬗的背,她双手还是搂着孟淮的脖颈,将闷哼都揉进热烈的亲吻中。

粗重的呼吸流淌在二人互相摩擦的鼻尖上,秦嬗带着孟淮的舌在牙关间缠绵缱绻。

若这时有灯,必能看到孟淮整张脸涨红,额角的青筋暴突,连按着她腰的手都发热发红,不正常的颤抖。

他明显不太会接吻,一口气都不带换,偏秦嬗死命地勾着他,引他追逐那湿滑绵软的红唇和舌尖,整个魂魄都要被秦嬗吸走。

胸口越发憋闷,那口气真的不够用了,孟淮想换个姿势,他搂住秦嬗,想要沿着她的唇往下走,想要去找细腻白滑的脖颈。

可秦嬗被他紧紧摁在怀里,便不能抵在树上,失去了重心。

秦嬗轻叫一声,眼中布满惊吓,往后栽去,孟淮如梦初醒,用力怀抱着她,可他二人并没有摔倒在地,而是继续往下掉。

终于,砰地一声,落到了一个巨大的坑里。

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跑在深山里,跑在月光里,跑在某个春天的夜里。

我觉得我这两章写的贼拉好(叉腰)

情人节快乐~

明天继续~

☆、长谈

“唔——”

秦嬗揉着肩膀从孟淮的身上爬起来, 环顾四周,这是一个一丈多高的深坑,上面有树丫和杂草覆盖着, 应该是用来捕猎的。

方才他们太过忘情, 一个不留心掉了下来, 幸好在下落的一瞬间孟淮将她紧紧地按在怀里,用自己的背当肉垫子, 秦嬗才没有受到什么损伤。

只是…

秦嬗跪坐在孟淮身旁, 只见他双目紧闭, 她捡了根树枝戳了戳, 没有半点反应。

“…”

秦嬗伸手摸向他的手腕, 暗暗松了口气。

脉象平稳,呼吸均匀, 看来只是被压晕了,再加上白天吃了药,估计没这么快苏醒。

“还以为你死了呢。”秦嬗这会儿也顾不得洁净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抱着膝盖,歪着头静静地看着孟淮,看他的嘴唇破了个口子,是刚刚自己咬的。

秦嬗托腮自言自语, 道:“我可真是便宜你了,你知道前世你对我多坏吗?”

孟淮:“.…..”他正晕睡着,自然没法回答。

“前世你的嘴可甜了, 说话甜,吻起来也很甜。哪像现在,连气都不会换。”

秦嬗自顾自地说着,“前世你总是满身伤痕,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摸到玉堂来,求我抱抱你。我们就这么互相拥抱,直到天亮。你恳请我不要嫌弃你,不要嫌弃你的身子脏。其实我从来没觉得你脏。”

她叹了口气,喃喃道:“相反的,我觉得你很可怜…”

可世间的善恶对错真的很难分辨。

她撑着膝盖站起来,观察这个土坑想办法怎么能出去。

突然,本在熟睡的孟淮呢喃了一声。

秦嬗侧目,“哼!又是梦到你阿姐了吧。”

正说着,忽听梦魇的孟淮断断续续地叫道:“…公主…公主…”

秦嬗身子一滞,回头看孟淮眉头紧蹙,表情痛苦,头不自觉左右摆动,好像在梦中遭遇了什么。

他不停地唤公主两个字。

秦嬗深吸一口气,合上了眼睛,立在原地。良久,她走到孟淮身旁,跪坐在地上,将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轻轻地揉着孟淮的太阳穴。

终于,孟淮解了梦魇,再次沉沉睡过去。

这时,头上一阵淅淅索索的动静,秦嬗暗叫一声不好,别是那两个探子找来了。

正要起身,但见一颗头出现在坑顶。

“许汶!”秦嬗吃了一惊。

许汶也吃了一惊,提灯来照,看了半日才怪叫一声:“...美人公主!?”

“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我真的猎到野猪了呢。”

秦嬗帮孟淮掖好被子,横了许汶一眼。

他嘿嘿两声,拱手行礼,接着道:“提灯来看,这么好看的美人,一头乌发,又以为是山野精怪呢。”

秦嬗坐在案桌前,抱着手看许汶手舞足蹈,他说:“就像屈大夫写的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美哉妙哉!”

许汶望着窗外的夜空,不禁抚掌感慨。

“说完了?”秦嬗冷冷地说。

许汶回身,笑眯眯地垂首答道:“回公主殿下,说完了。”

“那换我来问你。”秦嬗轻了轻嗓子,刚张嘴,考虑到孟淮还在睡,又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道:“你是哪国人?”

“回公主,代国人。”

果真是代国人,秦嬗没有猜错,她又问:“怎么不进村,来这个小木屋?”

“回公主,村里都是些不被待见的他国旧民,因为受不了歧视,自愿到山里来避世,衙门久而久之也不怎么管。但山里总归耕地少,人员住的散,我呢,因为多次上、访,已经进了项蒙的小本本。所以得警惕些,不能把你们带进去。这是我做农活时休息的屋子,前几天才弄好,旁的人不知道,很安全。”

秦嬗点了点头,仰着下巴,抱着手继续道:“为何要上访?”

“回公主,新政颁布了好几年,但豫州特别是弋阳地界,每年定品级能为官者还是那些高门贵族子弟。我等做的策论和文章全都付诸东流,所以我觉得不公正。”

秦嬗掀起眼皮,淡淡地问:“你有没有考虑过,是你自己的本事不行?”

“这你还别说,”许汶道:“我还真考虑过。”

他道:“头一两年,我并不气馁,想着来年再试,但终究百试不中。”

秦嬗讪笑,拿起桌上一杯水。但打眼一瞧,壁内还飘着一点油星。她撇嘴,还是放下了,而后道:“可能真是你学艺不精,所以百试不中,这怪不到中正官的身上。”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直到我把我的策论卖给了一个乡绅公子。”

秦嬗扬起脸来,许汶跟说书一样,拿起杯子当做惊堂木一拍。

秦嬗眉头紧拧,指了指孟淮,许汶打了打自己的嘴,低声道:“那位乡绅在当年定品中拔得头筹,我的策论被大加赞扬,张贴在公廨门口,广为传颂,现您翻看地方志可能还能看到这篇文章。”

秦嬗听他如是说,沉默半日,许汶帮她开口道:“其实公主早就知道了,不过是想过来找个人证是吧?”

秦嬗看着他,颔首道:“没错。”

许汶摸摸下巴,“我当人证当然没问题…”

秦嬗打断他,“你不怕?你的手…”她的眼睛落在他那只不自然的右手上。

许汶又嘿嘿笑了,“打断了,写不好字了。所以我得把他们拉下马。不然对不起我的右手。”

秦嬗听到这里,总算舍得给他一丝笑容,她道:“可你没有证据,怎么证明你与其他人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呢。”

“这个无妨。”许汶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卷轴,交给秦嬗,他道:“这是我联合五十余个同窗的联名书。”

这么多人?

秦嬗将信将疑,要打开来看,许汶道:“不过他们之中有些人已经没了,有些人不知道去哪儿了,有些幸运的譬如我…”

从遇到许汶开始,他就一直是嬉皮笑脸,放荡不羁的样子。唯有说起与他同样遭受不公对待的同僚们,他的眼神黯淡了。

“本就背负亡国之痛,”许汶沉声道:“我们打定决心投身官场,报效朝廷,是下了很大决心的,但没想到还遇到这样的事。这是既灭了先人的国,又堵了后辈的路,民愤难免积怨,国本难免动荡,长安盛景怕终会成为空中楼阁。公主,此事不可小视啊。”

“我明了。”秦嬗面色沉重,她道:“既然颁布了政令,就要有铁血手腕执行下去,不然你说你的,我做我的,两层皮的后果就是自欺欺人。”

“公主英明。”许汶又换了那张笑脸,道:“虽然这封联名信里的人可能没法都出面佐证了,但我还有一个证据。”

秦嬗噢了一声,许汶又献宝般地拿出一个卷轴,道:“我有项蒙受贿的证据。”

“真的吗?!”秦嬗大喜,一面打开卷轴,一面问:“行贿者是谁?”

“正是鄙人。”许汶笑嘻嘻道。

“…”秦嬗斜眼看他,“你为了当官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关键是我确实是有才,不想浪费嘛。”许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你贿赂了什么东西。”秦嬗低头去看卷轴,心想若是什么名贵器物,项蒙估计还放在家里,就算是买卖了或是送人了,也有迹可循。

哪知,竹简上写着,冬瓜二十斤,苋菜十二斤,胡荽三十斤…

诸如此类,还有萝卜、冬瓜、芋头。

“…”

秦嬗头疼。

“怎么样,公主,”许汶凑上前来,邀功似地说:“我这货真价实都是自己种的,没有一点掺假!”

“假你个头啊!”秦嬗一把将竹简抄起来,打在许汶胳膊上,“你有见过人家贿赂送菜的吗?你是读书人,不是菜农啊!”

“而且谁会吃三十斤胡荽啊!”秦嬗压着声吼道。

“菜农怎么了。”许汶揉揉被打的地方,委屈地道:“读书人当了官也是要下地的,不然怎么当父母官。”

而且胡荽怎么了嘛,胡荽是无罪的!很香很配菜好不好!

他道:“魏国以农耕为主,百姓十分之九都是务农。今上登基之后推行儒术,大家都进学堂摇头晃脑的念书去了,圣人的话自然要学,但不要忽略了把脚踩在土里吧。”

秦嬗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缓缓地放下来,她上下细看许汶,他一身短衣,确实不像读书人,她道:“你善种地?”

“那当然!”许汶拍拍胸脯,道:“我猜公主接下来是不是想问我,对于弋阳四县的蝗害是否有好对策,是不是?”

他眸子里闪着激动的光,特别像一只狗,甩着尾巴,乐哈哈的。他急切地看着秦嬗,仿佛在说“快问我,快问我”。

这是憋坏了,本来是个挺好的务实的农曹官,却生生被逼得躲在深山老林里。

秦嬗看看天色,道:“今日很晚了,我住一晚,明天你再跟我说。”

“明天?!”许汶怪叫一声。

“你别一惊一乍的!”秦嬗正色道:“吵醒了驸马,你仔细受罚。”

许汶捂住了嘴,喃喃道:“要我再憋一晚,我真是要憋死了。”

秦嬗拍拍他的肩,把他推到门外,道:“那我也得休息了。”

“公主你一点都不求贤若渴吗?”许汶眨巴着眼睛。

“我渴,”秦嬗无奈道,“但我更累,先休息。”

秦嬗关上门,屋内四壁皆徒,只一张榻,她解了衣裳,躺在孟淮的身旁。

更深露重,木屋有些透风,孟淮侧身下意识地往温软的地方靠,秦嬗睡眼惺忪,在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胡荽:香菜

许汶:香菜怎么了,香菜是无罪的,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吃香菜。

秦嬗:......

今天就一章,明天继续~

☆、敌人

第二天, 太阳将第一束光从木屋的窗棂中送进来,刚好盖在孟淮的眼睛上,他眉头先皱起来, 抬手挡住了光, 而后将身上的被子拉起来再眯一会儿。

刚动了动, 发觉怀里有个软乎乎的东西,他忽觉哪里不对, 睁开眼后, 秦嬗安稳的睡颜近在咫尺。

孟淮的心又止不住地砰砰跳起来, 双手尴尬地空举着, 放哪儿都不合适, 环顾周遭,见他二人在一所简陋的住所。

屋中程设不过一榻, 一案几,并两个柜子,和几个蒲团而已。

怎么从山中密林到了这处,孟淮没有印象, 他只记得秦嬗突然吻上来,自己本来是想推开,但怀中腰肢如化成了一团火般,缠绕着孟淮怎么都无法推开。

最后, 情、欲也冲昏了头脑,有一瞬孟淮居然想着就在那儿将此事进行下去,现在回想, 实在汗颜。

而且,这是他们夫妻第一次,若真是在野外,未免太委屈秦嬗了。幸好,他们掉进了一个坑里,那怕是山中居民狩猎所用,也幸好,自己晕了过去。

孟淮低头,再次看向秦嬗。

她应该已经简单洗漱,昨夜脸上的汗渍和泥土都清洗干净,一张脸美貌尽显,浑然天成。

孟淮凑近了些,鼻子轻轻嗅了嗅,秦嬗身上还裹着青草露水的味道,此时此刻他竟然觉得比胭脂香味沁人心脾。

仔细看,她的唇角有些发红,想来是昨天接吻时自己的杰作,孟淮正沉心看着,怀中的人嘤咛轻哼,又往他身旁转了转。

孟淮双手條地紧握,按住被子,压住蠢蠢欲动的本性。

那是少年男子每日早晨都会有的现象,如果是平常,孟淮会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过一会儿便就好了。

可现在,要他怎么办。

新婚妻子就在身旁,他如何分散注意力!?

孟淮想了一会儿,还是准备跨过睡在外侧秦嬗,喝点水冷静片刻。

于是孟淮蹑手蹑脚,悄默默地撑起身子,刚一只手伸过去,秦嬗翻了个身,梦呓两句,喊的是“驸马…”

孟淮本就悬着心,恍惚一听还以为秦嬗醒了,就怔在原地不敢动了,他的双手撑在秦嬗两侧,秦嬗仰面躺在他身子下。

他的额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眼睛有些迷蒙,身下的秦嬗似乎已经醒了,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朱唇轻启,柔柔地唤他“驸马…”

孟淮的神志不受控制,终于缓缓地低下头去,往秦嬗的唇找去。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重,几乎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他的鼻尖碰到了秦嬗的鼻尖。

就这点细微的触感,让孟淮猛地清醒过来。

阿姐的话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脑海里,她说:“记住,永远永远,你都不能爱上公主。”

孟淮的动作停在鼻息交缠之间,他睁开眼,睫毛扫过她细腻的脸颊,距离不过一线之隔。

可这一线,就如天涯之隔,就如地壤之别。

孟淮慢慢地撑起来,跨过熟睡的秦嬗,无声坐在榻边,静默了许久。许久之间,他都一动不动,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最后,他转头为秦嬗盖好被子,随后,出了木屋。

许汶已经从河里将今日要用的农具清洗了一遍,顺带给公主打了一桶水洗漱,回来时刚好碰到孟淮走出木屋。

“鄙人许汶向驸马问安。昨日驸马受惊了,是我背驸马来这儿休息的。”他笑嘻嘻道。

“劳烦许生。”孟淮拱手回礼,他打量许汶的装扮,道:“许生不像个读书人…”

“像个农户是吧?”许汶笑道,“驸马和公主说的一样,我与公主说,不会种田的读书人当不了好官。”

孟淮低头笑了,后又觉得哪里不对,“怎么?昨夜我晕睡的时候,你与公主交谈甚多?”

许汶憨憨地点头,“是啊,促膝长谈,不然公主怎么睡到日上三竿呢。”

等等,这话听着哪哪儿都不对。

许汶没注意到孟淮醋意萌生,直愣愣提着水桶就要进屋,孟淮忙将人拦住。

许汶看着他,孟淮伸过手,“多谢你,但这个我拿进屋给公主洗漱。”说罢要接过木桶。

“我怕您提不动…”许汶说。

“提得动!”孟淮喝一句,许汶闭上了嘴,将木桶递了过去,心里委委屈屈地道:提得动就提得动,吼这么大声干嘛啦。

孟淮将木桶拿进去,特地将水在日光下晒了一会儿,伸手进去试试温度,直到水不这么凉了,才坐在榻边,拍了拍秦嬗的肩头。

“公主...公主..”他轻声唤。

“唔。”秦嬗本是睡眼惺忪,睁开眼一看孟淮已经衣冠整洁,她刷地坐起来,问道:“我,我起晚了?”

“未曾。”孟淮本想按住她的肩来安抚,但终究还是没有碰,他双手安安分分地放在膝上,

道:“不晚,公主请先洗漱吧。”

他的细微动作,秦嬗看在眼里,眸中闪过一丝波动。可她并未说什么,整理好衣裳起身,孟淮已经拧了一把布巾递给秦嬗。

秦嬗擦了擦脸和手,布巾粗糙让她不禁皱起了眉头,孟淮知她嫌弃山中简陋,他自己就着剩下的水洗完,又递给秦嬗一杯清水。

秦嬗挑眉去看杯壁,孟淮温声道:“洗过了,这是干净的。”

听到这句,秦嬗才放心喝了一杯,不吞下去只是漱口,第二杯才是饮水。

她已经大半日没有喝水了,现下正是口干舌燥,一连痛快喝了四五杯水才觉纾解干涸一二。

孟淮目光沉静,看着秦嬗一杯接一杯。

秦嬗将杯子搁下,难得大喇喇抹了一把嘴,孟淮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和煦柔光几乎要溢出来了,本已经将袖子举了起来,但还是放了回去。

秦嬗将此景看在眼里,问:“你怎么回事,今早起来,仿佛与我疏远了很多?”

“会吗?”孟淮眼神躲闪,“我不觉得啊。”

“我觉得。”秦嬗背着手上前一步,仰着下巴,轻声哄他:“莫不是驸马还在回味昨天之事,还觉得意犹未尽吗?”

孟淮退后一步,别过脸,“并未,昨天是我唐突公主,我该想公主请罪…”

“诶!”秦嬗竖起手指压在他的嘴唇,再逼近一步,踮起脚凑到他耳旁,道:“无须请罪,若真要道歉,不如再吻我一遍?”

孟淮目光闪动地厉害,怔愣愣地瞪着秦嬗,脸色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连脖子都发热了。

秦嬗忍着笑,笑他长信侯前世最会折腾人。有次竟想出将她的眼睛蒙起来,手绑在榻的雕栏上,整整戏弄了她一整晚,直到她实在泣不成声,哭喘喘地哀求他,他才将手和眼睛放开。

如此会巫山云雨的人如今一个吻都青涩成这样,秦嬗当真感觉到恍如隔世啊。

她手指仍在孟淮的唇上摩擦,乘他还在愣神的时候,揪着他胸口的衣裳捧着他的脸盖上红唇一吻。

此次不是像过电一般了,而是清香绵软的,可惜只是一扫,并未深入,秦嬗分开他二人的距离,歪头道:“驸马,我希望下次是你来献上一吻。”

说罢冲他笑了笑,将头发盘成男子发髻,出了房门。

春光明媚,清风徐来,他们走在山峦平坦处的田野间。

此时还未到播种的时候,正需要翻土,许汶赶着牛车往前面走,秦嬗和孟淮走在田埂上,有一搭没一搭问话,放眼望是一座又一座绵延不绝的苍茫青山。

秦嬗抚着被风吹起来的头发,高声问许汶道:“你昨夜说有祛蝗害的好办法?”

“不错。”许汶朝黄牛的身上抽了一鞭,让它自己往前走,他走近些问道:“公主可知豫州这么多郡县,为何单独弋阳蝗害最为严重吗?”

秦嬗被他问住了,她若是知道,还用去民间招揽人才吗

许汶转向孟淮,“驸马知道吗?”

孟淮沉吟道:“我在公廨无事时翻看了弋阳的水汶录,发现这几年弋阳雨水充足,湖巢社衍,夏天又爆嗮,旱溢无常,形成涸泽,蝗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