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7)(1/1)

!”

“....”

孟淮捂住脸,实在听不下去了,看来公主真的醉了,不能试图讲道理,他只能顺着秦嬗的话道:“晚上的歌舞….”

秦嬗俯下身来,趴在他的胸口,做仔细聆听状,孟淮红着脸,双手尴尬地虚扶在她身子两侧,防止她太欢腾不下心掉下去。

“晚上的歌舞,好看?”孟淮极其没自信,小声求证。

秦嬗两颊鼓起来,啪地上手捏住孟淮的脸蛋,呲牙道:“好看?你说好看?”

孟淮疼地只呼气,但又不好大叫引来旁人,只能握住秦嬗的手,一面挣扎,一面改口,“不好看!不好看!”

秦嬗还不满意,继续捏着他的脸逼问:“是我好看,还是她们…”

“公主好看,公主最好看!”孟淮已经学会抢答了。

秦嬗听了,总算肯松开他,孟淮趁这机会翻身起来,让秦嬗坐到一旁。她现在倒是乖,安安静静地坐着犯困,脑袋一点一点地耷拉。

孟淮浑身发烫,满头是汗。他坐起来,喘着气扯了扯衣领,好半天才缓过来,他借着月光左右摸索,想要到那根玉腰带,却发现它正孤零零地挂在房间另一头的笔架上。

孟淮想下去拿,刚一动窝,感觉衣袖被人拉住了。他回头,秦嬗低着头掀起眼皮,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一双眼水汪汪的,她说:“你又要走了吗?”

“我…”孟淮指了指腰带,回头对上秦嬗的眼睛,立马想起这会不能逆着来,一咬牙道罢了,复而坐下,对秦嬗说:“公主,我哪儿也不去。”

秦嬗眸光颤颤的,仿佛还是不信他,拉着孟淮的一片衣角不肯放手。孟淮百般无奈下,犹豫着伸出手想要摸摸秦嬗的头。

孟淮的手还未碰到她,秦嬗便将头往他手上靠去。

她的眼此时格外明亮,情绪万千,其中不是柔情蜜意,而是淡淡的惆怅和欲言又止。孟淮看着这样的眼,心中竟没来由地腾起许多歉意。

好似他真的愧对秦嬗一般,事事皆有来由,不是今生,便是前世。

相顾无言,周遭很静,孟淮望着秦嬗,嘴边有许多安慰的话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浅浅一笑,将温柔揉碎在气息里。

“公主,休息吧。”他说。

“嗯。”

秦嬗伸手去摘头上的凤钗,孟淮去铺房中的两张床,一个没注意,只听啊地轻叫,他回头见秦嬗左手捧着右手,一根指头渗出血来。

那凤钗打造的极为精细,凤尾羽翼根根分明,想必是不小心划破了,秦嬗吃痛地倒吸凉气,孟淮赶去看。

可还没怎么着,秦嬗往铺面一抹,孟淮叫道:“不行。”

他上前握住秦嬗的右手腕,无奈哄她:“公主,受伤了涂点药,不能到处乱抹。”

秦嬗看了看铺面上一点红,懂事地点点头,随后仰着下巴,傲娇地说:“你给我抹。”

“公主稍等。”孟淮在妆奁下拿来药,低低地坐在榻下,捧着秦嬗的指尖低头认真地抹药。

秦嬗从上往下,看孟淮饱满的额头,笔挺的鼻子,长长的睫毛,有些犯白却特别好看的嘴唇,她毫无意识地把笑意放到了眼睛里。

不一时,孟淮道:“好了。”

“就好了?”秦嬗有些失望,她举着手,嘟嘴道:“还疼呢!”

孟淮将药匣放好,回身看她幼稚的样子,跟往常大相径庭,有些哭笑不得,便也放下了平日的规矩,朝她手吹了一口气,笑道:“好了,这就好了。”

“真的咧!”秦嬗高兴地举着手,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真的不疼了。”

“不疼了就睡吧。”

“好啊。”

秦嬗快速将剩下的钗环都卸了,然后开始脱衣服。孟淮背过身去,不自觉的捏紧拳头。等了一会儿,后面没声响了,他出声问:“公主,我可以转过来了吗?”

“可以啊。”

孟淮转过头来,只见秦嬗躺在一个枕头上,拍拍身旁的空位,与他道:“好了。你快来!”

“不,不,不,”孟淮慌忙摆手,“公主浅眠,我就不去打搅了。”

“不行!”秦嬗眉头瞬间紧拧,“这是公主的命令。”

孟淮无法,眼看已经过了子夜了,再闹就太阳就出来了,他也是精疲力竭,只能硬着头皮合衣躺下。

秦嬗兴冲冲地为他盖好被子,舒舒服服地躺着,说了句晚安便合目睡去,不多时呼吸逐渐平稳。

可怜孟淮精神百倍,一动不敢动,睁眼到天亮。

一觉醒来,秦嬗就觉得额角突突直跳,太阳穴有根筋扯地生疼,她动了动只觉浑身酸痛,心道昨夜那酒确实不亏为见风倒,她的量虽尚好,但就是不能吹风,否则极容易醉。

偏偏昨夜一路回府,夜凉如水,还起了秋风,吹得她头昏脑涨,只记得迷迷糊糊进了卧房,剩下的一片空白,满脑子浆糊。

秦嬗咬着牙坐起来,眼冒金星,还是宿醉未醒,只能坐在原地撑着额头,缓上一缓。突然,感觉身旁被子一动。

秦嬗心里咯噔一下,转眼去瞧,只见一个俊秀无比男子也缓缓坐起来,衣襟微松,睡眼惺忪,不是她的驸马还能是谁。

怎么回事?!

秦嬗盯着孟淮,心里飞快地努力地回忆昨夜往事,但这个浆糊脑子委实不中用,半点也回想不起来。

她打量孟淮,虽然衣裳全套,并未脱下,但玉腰带不见了。环顾房间,那根腰带在书案的笔架上遥遥跟秦嬗打招呼。

真是焦头烂额,她掀开被子去瞧,自己脱得只剩下底衣,更要命的事,铺面上有一点血红。

苍天啊,秦嬗懊悔不已,不禁伸手捂住了脸,现下各种事实表明。

她宜春公主秦嬗,年二十,就在昨夜,真的把这个小驸马,给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醉酒梗很烂,但真的很好用啊,握拳,我就是这么俗!

☆、八卦

“不同于金钱和权利关系, 人与人间的肉、体关系是最紧密也是最微妙的。”

这是前世孟淮告诉秦嬗的。

他说不管男女,对他们得到自己肉体的第一个人总会有很深的感情。

只是,对前世的孟淮来説, 这感情一定不是爱。

所以秦嬗认为, 在前世就算他们二人间有了无数次的亲密, 孟淮却如此冷情薄性,就是因为他们相遇太晚。

已经历尽千帆, 浸染太多, 就难一往情深。

所以, 秦嬗还是很重视今生二人间第一次的, 毕竟少年郎总会对自己的第一个女人念念不忘。故而初、夜的质量极为重要, 最好能让人终生难忘。

刚好秦嬗前世的两个男人已成年,在床第这件事上力量、技巧、耐心也已成熟。尤其是孟淮, 现在想起来,某些场景还让她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故而秦嬗来说,对十来岁的少年太过稚嫩了, 她提不起兴趣。

再加上驸马身体不好,她私底下请教过太医,说过早行男女之事,实则是有耗损的, 索性推迟几年倒也无妨。

缘由林林总总,都归到一句话,她不想迷迷糊糊地办了事!可想再多, 现实放在眼前让秦嬗不得不低头。

孟淮看秦嬗纠结的样子,还以为她宿醉头疼,手抚上她的肩头,凑近欠身问:“公主,你没事吧。”

热气喷洒在脖颈间,秦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把头抬起来,看着孟淮眼下淡淡一圈黑,并满脸写着“我才十六岁”,她内心不禁暗骂自己一句:禽兽啊。

“…没事。”秦嬗躲开孟淮清澈的眼神,保持着往日的镇定自若,打开他的手准备下床。

孟淮动作更快,他迅速走下去支起了窗户,将阳光洒进来。

繁星等人早就等在门外,进来看平常驸马那张床上整洁如旧,公主的榻上却有两个枕头,一瞬间懂了太多。

一个从长安跟着来的小宫女,名叫如如,见此情形她低声激动道:“他们那个啦!”

那话说的很小声,几乎算是口形,但还是被繁星捕捉到了,把她一抓搡到门外,道:“就在这站着,不许进来。”

如如捧着一颗八卦心笑地花枝乱颤,说:“姐姐,主子在驿站吵了一架后,好像都没有同床共枕过,我这才兴奋呢。”

繁星扶着额道,“他们同床共枕,你兴奋个什么劲儿。”

“当然了。”如如说:“你不觉得他们很般配吗!”

繁星懒得听她胡言乱语,警告道:“公主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上次那谁不是造次还被掌嘴了吗,你小心说话。”

如如捂住嘴,但眨巴着细细的眼睛,丝毫不觉得害怕,吃吃笑道,“没事,我知道公主爱呷醋,我才不往驸马跟前凑,我就是爱看他们在一起。”

繁星看着狂热的如如,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点了点她的鼻子,看了看周围,低声说:“这是在弋阳,府邸里保不准有其他人的眼线,你们说话小心些,若是被我知道哪里不好,仔细你的皮。”

“我们可都机灵呢。”如如说。

繁星抱着手,道:“那就算乖,好过龙啸卫,一百来号人,人多口杂,保不准祸从口出。”

如如赞同,点头如捣蒜,道:“整天板着个脸,也太那个了。”

两人正说着,身后传来一句闷闷低声,“什么太那个了?”

繁星和如如齐齐回头,被高大敦实的人影吓了一跳,扶着胸口,道:“韩校尉,你怎么没声没息就来了。”

韩策打量他们二人,面无表情,干干地说:“我有事要禀报公主。”

繁星道:“公主和驸马还在洗漱,你待会再进去。”

韩策哦了一声,抱着手臂就硬邦邦地站在廊下,半晌,他问:“方才说的是哪个?”

如如寻思总不能承认在人背后说坏话把,便想着把话题岔开,歪头想了想,悄声说,“就是公主和驸马,他们那个啦。”

繁星瞪眼:“……”

韩策不解:“……”

如如天真地说:“就是那个啊,间隔这么久才那个,也太那个了,对吧?!”

秦嬗梳洗完毕,并与孟淮用完了早膳,韩策才进来。秦嬗屏退左右后,韩策回禀,“之前公主让卑职打听弋阳地方乡党,现已经查明了,拟出名单一份。”说罢奉上一个小小卷轴。

秦嬗正要去接,顿了顿,去看孟淮。

孟淮知韩策是秦嬗的人,所得消息不好有太多人知道,便十分配合地垂目道:“公主,今日是第一天上任,需得早些去公廨。”

秦嬗颔首,“驸马辛苦,快去吧。”

等人走了,秦嬗打开卷轴,上面将弋阳乃至豫州地界内能数得上名号的人物都写了上去,并标准了血亲关系和现任的职务。

“项家三代是弋阳的大中正?”

“正是,项蒙在此位置上已有十年了。”韩策道。

秦嬗不禁皱眉,再看豫州的其他郡县,这种某个家族垄断官场的现象并不罕见。

“项蒙没有儿子?”秦嬗点了点卷轴,项蒙名下没有子嗣。

韩策起身看了看,道:“项蒙有三个女儿,已经远嫁。原先有一幼子,后早夭。”

“那他有没有关系比较亲近的子侄?”

“有,”韩策道:“他大哥的儿子项晖,现任西县县丞。他大哥死的早,项晖是他看着长大的,视若己出。”

西县?

秦嬗眯起眼睛,在驿站的时候,主事曾提过西县的蝗灾最严重,看来真是草包一个?

再看看卷轴,秦嬗问:“吴王的母亲老家也在豫州。”

“正是,在乐昌,靠近冀州了。”韩策想了想说,“吴王很是孝顺,每年都会回亲自乐昌扫墓祭奠。”

“人之常情嘛。”秦嬗搁下卷轴,长长舒了一口气,道:“今天差不多了,先到这里。这个放在我这里,日后细看。”

韩策准备告退,秦嬗把他叫回来,道:“校尉,帮我找个人。”

韩策拱手,“公主吩咐。”

“此人名叫许汶,是个书生。”秦嬗站起来,一面回想,一面道:“身高约五尺三寸,高眉深目,有些胡人血统,可能原是代国人。”

“是!”韩策领命,“需要带到公主面前吗?”

“先不必。”秦嬗抬手打住,“搞清楚他在哪儿,切记,万不可让其他人知道我们在找人。”

前任弋阳太守是因贪腐被革职的,革职之前半年都在长安受审,故而积攒了大量的公文未处理。

好在项蒙等左右手并不打算劳烦驸马。本来嘛,自汉朝开始,驸马都是闲职,是公主的附属,很少真正涉政的。

再加上得了吴王的授意,不让公主和驸马去碰弋阳这块饼,项蒙等人便更加大胆地将其架空。

所谓上任,不过打个照面就各自处理事务去了,反倒是太守这个正儿八经的行政官,什么活计都没有。

不过正午,孟淮换了常服,踱步出了公廨,看门的两个侍卫跑出来献殷勤,问驸马想哪儿。

孟淮笑笑,道:“不过随便走走,你们忙。”

两个侍卫弓着腰退回去看门,瞅着孟淮拐过街角,赶忙跑进去告诉项蒙。

项蒙正在与人喝茶,听了这信儿,放下杯子吩咐,道:“跟着!看他人去哪儿,一路都通知好,别掉链子。”

另一边,孟淮真的不过是简单地走走,哪知这一路已经被项蒙安排得明明白白。商家幡旗高挂,吆喝此起彼伏,道路整洁,行人摩肩接踵,一派祥和安宁的人间烟火。

孟淮一路向北,通过巷口,便听到阵阵郎朗读书声,走近一瞧,原是个书院。

书院门口有人看守,本是坐在门槛上打盹,看到孟淮来了,眼睛发亮,擦干净口水,居然颠颠地迎出来,道:“郎君,进书院看看吗?”

“……”

孟淮嘴角抽动,笑地勉强,又不是酒楼,书院还有人拉客的?

不过孟淮的疑惑,丝毫没有影响到那人的热情,他将孟淮请进书院,详尽地介绍这家书院多么源远流长,自汉代起出了多少个文豪,多少个高官。其中有些是史书上板上钉钉的乱臣贼子,当然也没放过,全部纳进了校友名录。

末了,那人打量孟淮,道:“我看郎君…”

孟淮道:“我还没有孩子。”

“那当然,郎君甚是年轻,那不知郎君有没有功名在身啊?”

“这个嘛…”好像也不太需要,孟淮想。

“功名还是要的,”那人道:“不然怎么娶得上夫人呢。”

“实则,我已然成亲了。”

“噢!”那人装作大吃一惊,夸张地抚掌道:“不知哪家姑娘这般幸运,能得郎君如此啊。”

她是个公主。

孟淮把话憋在嘴里没说出口。

正在这时,只听铛铛铛三声钟响,那人哈哈笑道:“放学了,郎君来的真是时候,孩子们放学了,正巧啊。”

然后,孟淮便看到一群小男孩抱着书本,高高兴兴地走出来,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多么欣欣向荣的场景啊。

孩子们恭敬有礼地朝孟淮和那人打招呼,直叫“山长好”。

孟淮作恍然状道:“原是本书院的山长啊,真是失礼。”

“客气客气,鄙人姓宋。”

“宋山长,”孟淮拱手道:“不知您方才在门口瞌睡,是专门在等在下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点意外,为啥有挺多小天使觉得男二李悟不错?他现在明明戏份不多啊,而且李悟可是有八个小老婆的人啊(笑哭

☆、祸害

“这怎么能够呢。”宋山长说, “鄙人又不认识阁下。”

说的也是,孟淮本想转身就走了,但对着热切的眼神, 好像不在书院里转一转实在可惜, 便道:“要不, 我看看?”

“好,好。”宋山长搓搓手, “郎君随我来。”

孟淮跟在山长身后, 一路看过的教室全都窗明几净, 教书先生儒雅有礼, 尤其是在此念书的孩子, 个个都跟训练过的似的,也不怕生人, 争着跟孟淮鞠躬问好。

再仔细看这些孩子没一个不相貌齐整的,连个子都差不多,孟淮无可奈何地想发笑,他可算知道古代帝王微服出巡看到的都是什么了。

明知是弄虚作假, 孟淮还得配合演下去,他环顾四周,问山长:“书院里招收学生有什么标准呢?”

“有入学考试,”山长说:“开蒙的话简单一些, 不过问问看读过什么书,会写什么字。”

孟淮点点头,道:“若是他国族人, 可有特殊….”

“绝没有!”山长似乎就在等着孟淮这个问题,登时神色肃穆,拉过一个小孩道:“郎君请看,这位孩子乃是梁国人,只要通过考试,就算没有束脩,我们也能接收。”

孟淮梗着脖子,笑而不语,山长有些急了,怕他说的不够好,之后无法向上交差,他四处寻找,又抓过一个孩子,道:“这孩子是燕人,我们绝对执行新政,对各国旧民一视同仁。”

孟淮看那燕国的孩子,明显比其他人矮了一个头,眼神怯生生的,不似其他孩子能说会道。

怕宋山长没想让这个孩子出来演戏,他完全懵了,低着头揪着衣角不敢说话。

孟淮看着他,想到那个小山村里的孩子,又跟自己的影子慢慢融合,孟淮突然开口,道:“山长,我想看看书院的教学章程,我有个侄子也到了开蒙上学的年纪,可以吗?”

这是要临时抽查啊,宋山长早就准备好了,要是不看他还不愿意呢,他道:“郎君移步,我们去那边详谈。我那儿有尚好的茶叶。”

“这个嘛,就不用了。”孟淮道:“我就随便看看,若是麻烦那就算了,我家夫人还等我回家吃饭呢。”

“不麻烦,不麻烦。”宋山长想了想,“我去拿,很快就回来。”

孟淮含笑点头,道:“辛苦了。”

宋山长提着长袍一路小跑离去,孟淮就立在院中,方才的小孩子们都散学回家了。

忽然有个小脑袋从假山背后伸出来,就是刚才的那个燕国小孩。

孟淮蹲下身冲他招招手,小孩子扭扭捏捏走过来,黏黏糊糊地道:“谢谢你的糖。”说着小手打开,正是一个糖。

那是孟淮方才偷偷塞他手里的,没想到孩子真的留下来道谢了。

孟淮柔声道:“现在没什么人,哥哥有个问题想问你。”

小男孩不做声,不点头也不拒绝,孟淮心道肯定有人叫他过来装一天学生,若自己逼他说真话,那孩子肯定很为难。

孩子不懂利益,只懂诚信。

不能太为难他,孟淮认真想了想,而后带着温和地笑问:“你是不是在这里上学呢?”

小男孩点了点头,孟淮又问:“哥哥现在有些内急,你告诉我茅厕在哪里好吗?”

那男孩愣住了,他只来了半天,阿娘说只要他去,家里就有肉吃,但没人跟他说茅厕在哪里啊。

孟淮见孩子彻底愣住了,便更加坚定了想法,地方这些人弄虚作假真是比干实事还要花心思。

他起身摸摸孩子的头发,道:“去吧,回家吧。”

小男孩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不多时,宋山长回来了,拿了一叠章程和课表,孟淮却道:“今日太晚了,某改日再来吧。”

说罢匆匆离开,只留下内心很是忐忑的宋山长,也不知有没有达到项大人的要求。

晚间,秦嬗听孟淮说完白日的离奇又愚蠢的遭遇,想笑又笑不出来。

“有几位夫人已经约我去寺庙听经了,”秦嬗说:“我想可能在寺庙还有施粥这个环节,让我们看看蝗害之后,受苦的农民已经得到了安置。”

孟淮重重搁下茶杯,凝眉道:“地方官竟然如此行事,百姓还有什么盼头,别说安居乐业,长安的高官勋贵能心安理得吗?”

秦嬗看他义愤填膺的样子,心情也很沉重,他们都是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人,若不是此次外放做官,怕不会知道地方真实的样子。

秦嬗站起来,在房中来回踱步,对孟淮道:“驸马,你也读过史书,知道雍朝末年,朝廷机构冗杂,官员繁多,尾大不掉,贪污腐败图私利者甚多,所以才会导致亡国。”

孟淮颔首,“这我知道。”

“但驸马知道吗?其实雍朝最后两任皇帝,一共在位十八年,是雍朝最勤勉的皇帝,其中睿帝是披肝沥胆,呕心沥血,死前还在批阅奏折,他们不眠不休想要力挽狂澜,却还是一败涂地,你道这是为什么?”

孟淮道:“因为政令走不出长安,彼时地方割据,皇帝已经没有了威慑力。”

“对啊,岂止走不出长安,连未央宫都走不出。那些行之有效的政令都没有得到实施。”

“公主说这个,是想要说政令并没有错,上位者也有苦恼,便是下面的人不听话?”

“下面的人不听话,上位者也有责任。”秦嬗道,“我只是想告诉驸马,看事情切记愤世嫉俗,让一时的情绪牵着你的鼻子。”

孟淮听完,低头想了想,道:“确实,我愤慨也是无用,还不如冷静下来,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扭转现状。”

“驸马想通就好。”秦嬗喝了一杯茶,道:“可惜的是,我们才刚上任,能做实在太少。”

“能做一些是一些。”孟淮思索片刻,道:“就我今日去看的那家书院并公主会去的寺庙,既然项蒙等人想做样子,便让他们一直做下去。”

秦嬗道:“驸马有何办法,如何让他们一直做下去?”

“只是…”孟淮有些踌躇,“还需公主帮忙。”

秦嬗伸手,“你且说。”

“也没什么,只不过让希望公主派人集结十来户人家,做几面锦旗送到公廨去。”

“而且要敲锣打鼓,弄得街头巷尾人人皆知?”

“正是。”孟淮道。

秦嬗思考了须臾,道:“这还不够,之后驸马还需得签署表彰公文,抄送给其他郡县。立这几家为典型模范。”

“让他们骑虎难下,硬着头皮也得做下去。”

秦嬗挑眉,与孟淮对视一笑。

这时,婢女们请二人去用晚膳,秦嬗披了件外袍与孟淮一起前往,走在回廊上的时候,秦嬗忽然想起一事,她边走边问,“驸马说从书院就直接回来了,仿佛时间不对吧?”

孟淮脚步一滞,跟在身后着的下人纷纷停下来,秦嬗回头,见此如履薄冰的场景,不禁笑了,道:“不过随便问问,驸马不必紧张。”

孟淮如何不紧张,他出了书院,确实去了其他地方,只是若是告诉了秦嬗,怕是家里又要闹翻天了。

如此,孟淮想还是先压一压,等他将某些事情都弄清楚了,再告诉秦嬗也不迟。

一顿饭吃的并不安稳,秦嬗觉得孟淮有什么事隐瞒自己,但又暂时没有证据,二人都心事重重。

晚间洗漱完毕,秦嬗先回房了,她看着房里两张床,心想既然都有夫妻之实了那便无须矫情。

故而趁着孟淮还在沐浴,叫了几个小太监过来,指着孟淮平日睡得那张榻,道:“搬到客房去吧。”

几人你看看我看看你,琢磨着公主和驸马不才如胶似漆的,晚饭时就不说话了,眼下又是闹哪出?不光分床,还要分家了?

虽有疑虑,但主子的事下人怎好多嘴,一个个答了句是,闷不吭声把榻往外面抬。

就在这会,孟淮回房了,见到这场景也着实摸不着头脑,想不通哪里惹公主生气了。

繁星和如如等人听信前来,一堆人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而后齐齐看着秦嬗。

秦嬗捧一本地方志正看着,不经意间抬头瞅见这些人的表情,疑惑问,“怎么了?”

孟淮拱手问道:“公主,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了?惹您生气了。”

秦嬗茫然,“并没有啊。”

“那这是…”

孟淮指着干得热火朝天的小太监,秦嬗道:“跟你没关系,进来吧。”

孟淮走进去,秦嬗将门关起来,底下人尤其是如如这帮爱传闲话的,还跟小鸭子一样抻着脖子往里面瞧。

秦嬗咳嗽一声,众人纷纷低下头去,秦嬗嘱咐繁星,“府里那几个眼线,你都盯住了,什么能让他们知道,什么不能让他们知道,都要分明。”

“放心吧公主,”繁星使劲点头,“我心里有数。”

事情交给繁星,秦嬗还算有底,房门关好后,回身见孟淮站在房中。

少了一张榻,房间显得空荡荡,孟淮背脊僵直,有些手足无措。

秦嬗心想难道昨夜不是很美好,所以孟淮不愿意了。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腰身和脸蛋,不说倾国倾城,也是大美人了,况从没听下人说过她会耍酒疯,就算喝醉了也一样规规矩矩,口齿清晰。

那他这样是作甚,秦嬗打眼瞧着,感觉好像她是个欲求不满的妇人,要祸害年轻郎君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真的很想要公主霸王硬上弓,但后来又想,驸马还小,我要忍(真的忍不了啊,哭—

☆、捉拿

秦嬗道:“驸马不要多想, 我只是觉得既然我们有了夫妻之实,就不再需要分床睡了。”

“什么?”孟淮怪叫一声。

秦嬗回身,只见孟淮表情怪异, 她皱眉道:“你怎么了?”

“不, 不是, ”孟淮疾步走到秦嬗跟前,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公, 公主, 我们没有…”

“没有什么?”秦嬗坐在榻上, 她此时已经洗尽铅华, 不着一丝粉黛,青丝柔顺的搭在肩上, 抬起脸疑惑看着孟淮。

孟淮如晴天霹雳,否认的话就要脱口而出,可秦嬗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他反而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记错了。

他努力回想当天晚上的每一个细节, 反复确定二人至始至终没有坦诚相对。

孟淮顿觉口舌发干,不知道如何解释,秦嬗必定是误会了,但如果直接说出来, 又怕拂了公主的面子,于是他站在原地踟蹰不决。

秦嬗见他这般为难,道:“驸马这是做什么, 即便我有哪里不好,毕竟我是女人,得利的你们男人,你不要搞得好似我逼你上刑一般。”

“不是,不是公主的问题,是我不好。”孟淮百口莫辩,一时之间实在不懂如何解释,干脆一跺脚说了句“我还是客房睡吧”,说完便逃似的离开了。

留下满脸疑问的秦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道这是怎么了?按道理来说,孟淮正值春心初萌的时候,对那事该是期盼和向往的,怎么到孟淮这里如遇蛇蝎。

秦嬗暗忖半日,忽而想到一个可能,该不会是孟淮,他不太行吧。

这个念头刚起,秦嬗便将其立马打消了,回想起前世,说孟淮不行,那世间怕没有行的男人了。

秦嬗思来想去,还是叫繁星进来,吩咐她:这几日去跟一跟驸马,看他散班之后都会去哪里。

繁星点头称是,眼睛不住的瞄房内环境,心不在焉的,末了,悄声问秦嬗,“公主,您与驸马又吵架了?”

没有比这会的秦嬗更委屈的人,她却懒怠解释了,摆摆手道:“算是吧。你大可将此事散布与其他人听,反正吴王和项蒙肯定是想要用我和驸马的关系做文章的。”

一连几日,秦嬗都与本地几位官家夫人在一起,或是烧香礼佛,或是慈济灾民,做的都是极其符合身份的善事,城中风尚一时甚好。

项蒙某日登门拜访,将近期的事告知吴王,在他看来,驸马毕竟年纪小,很是好把控,等再做一段时期的样子便可收住了。

项蒙吹了吹手中的茶碗,细细品茗一番,而后笑道:“之前我还担忧新任太守会打乱本地长久以来的局面,现在看来真是我杞人忧天了。”

他道:“只是为了做些面子和样子,我也已然花费了许多钱财和精神。”

吴王听完瞥了项蒙一眼,后者被这眼神看得一激灵,从座位上慌忙站起来听训。

吴王将喂鱼的鱼粮捧在手里,一面洒向水中,一面道:“人道什么叫目光短浅,你们便是目光短浅。我平日告诫你们不要太贪婪,亦莫太张扬,现看看弋阳四个县城里的地方官都是你项氏的亲族,你以为公主和驸马是傻子吗?”

“这…”项蒙道:“这…他们也不一定知道啊!”

“怎么不知道!”吴王喝道:“我的眼线已经得了消息,宜春那丫头早将弋阳地界宗族乡党查了个底朝天,族谱都给你排好了。”

“这,”项蒙双手拢在袖中,垂头道:“这也说明不了什么,自古以来门阀掌控一方政事,不算大新闻。”

“是啊,这的确不算稀奇事。但她是太子的人,我偏与鲁王走的近,说到底一招棋错,后患无穷。若太子要用这做文章,说我结党营私,暗织党羽,到时候你们都要倒霉。”

这个罪名可却是太大了,项蒙没这么大的胆子。他无非就是继承父辈行为,再继续为项家在弋阳扎稳根基,让家族在豫州地界枝繁叶茂,绵延百年罢了。

“那怎么办。”项蒙有些着急了。

就在这时,一名小吏匆匆来找项蒙,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项蒙大惊,呼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吴王侧目,项蒙在原地转了一圈就打算要走,吴王把人拦住,“做什么去。”

项蒙拱手回答:“不知哪里来的上百个百姓围着郡守公廨…”

吴王挑眉,心想难道是闹事?

“不是闹事,”项蒙看出了吴王的心事,“是敲锣打鼓地送锦旗。”

“不仅如此,”那小吏补充道:“太守,也就是驸马命人在街头巷尾张贴了榜文,表彰了城中几家书院、慈济堂还有寺庙,说他们心怀百姓,践行新政,是为典范。”

吴王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项蒙心烦意乱,实在不知道唱哪出戏,急道:“王爷您还笑,您知道真要按照长安的新政实施下来,本地财政得花多少钱吗?没了这些钱,我如何与那些富豪乡绅分红,他们可是每月每年都张口要钱的啊。”

他说完觉得还是不妥,这一闹假的都要成真的,项蒙准备走。

吴王笑道:“不必去了,回来吧。”

他道:“你现在去有什么用,他是太守,是一郡最高的行政长官,这点权利还是有的。要我猜,他是不是还将榜文抄送给了豫州其他郡县。”

“王爷英明,正是这样。”小吏道,“我出门时刚用了印,快马加鞭送走了。”

项蒙一屁股坐在蒲团上,撑着头静了半天,喃喃道:“王爷说的对,这对小夫妻确实不可小觑。”

吴王跟着坐下,眯着眼道:“也不算厉害,既然上任了不烧三把火怎么罢休,哪怕样子也要做一做的。要说我,那几家善事你就做到底吧,给自己积点德。”

项蒙不甘心地张了张嘴,瞅着吴王不怒自威的样子,还是决定不辩白了,只说了“是”。

吴王抬手捋了捋胡须,沉吟道:“三把火烧完了,也该我们出招了,要我看公主和驸马还是太闲了。”

项蒙接着这个话题,马上道:“说是他们二人关系不是很融洽,时常争吵。”

“这我知道。”吴王偏头道:“你不是说驸马一直在打听楚月楼那个歌姬嘛,找个人替她赎了身,送到驸马府衙上去。”

项蒙揣度片刻,忽而笑道:“王爷妙招,后院失火,只看他们自顾不暇吧。”

来弋阳也有月余,秦嬗基本上都在本地贵妇圈中打转。这日,她应了几个官家夫人的邀请去戏楼听戏。

车子行到一半时候,忽然停住了,秦嬗刚问怎么了,繁星掀帘子进来。

“你怎么回来了?”秦嬗问。

她午后明明将繁星派出去,查孟淮行踪去了,怎么会在此地的路上遇到。

“我前几日得了些线索,但又怕是我看错,所以没敢跟公主说,”繁星低声道:“方才我又看到了,本想回去复命的,正好遇到了公主您,您…”

繁星停住了,秦嬗道:“我什么,你接着说。”

“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繁星拿不准主意,她道:“否则,我真不知该怎么跟您回话。”

“什么事如此难以启齿?”秦嬗疑惑着,随后想孟淮近几日行踪诡异,到底如何看看就知道了。

说罢她带上帷帽,命驭者将车停在小巷子里,准备妥当便跟繁星一起往翡翠河边去。

翡翠河是东西运河的支流,漕运繁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河上画舫林立,五彩斑斓,岸边多是些风雅场所,当然也有寻欢作乐的地方。

秦嬗一路走过去,环顾四周,低声道:“我今日也与几位夫人约好了,就在旁边的戏楼。”

“啊?!”繁星闻言,忽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刚要说什么,却见秦嬗的眼睛一顿,直直地望着不远处一艘画舫。

画舫做得精细,船身雕梁绣柱,出入者看似来皆是达官贵人,再往二层看,船尾有一方小小露台,露台有一男一女。

男人一身锦袍,女的云髻垂垂,似乎在与之低语。

由于离得远,秦嬗看不出那对男女的相貌,指着他们问繁星:“那是驸马?”

繁星有些为难,但事实如此,她只能点头。

秦嬗暂不作他想,现下只要当面问个明白。她提着裙子快步往画舫那边走去,刚走到岸边,要踏上木浮桥的那刻,忽而有人唤住了她。

一回头,但见项蒙夫人并其他几位官家娘子坐在车上,与秦嬗打招呼,“公主殿下,戏楼在那边,您要去哪儿?”

本是怒气烧头,听到呼唤,秦嬗脚步一顿,心中登时清明了八、九分,她不禁冷笑,心想我带着帷帽你都能看出来?!真是好眼力啊。

她不走了,等着几位夫人走到跟前行礼,而后指着楚月坊,低声道:“殿下,去不得,那是男子的烟花之地。”

项夫人搭上秦嬗的手臂,准备把她拉走,就在这时同行的一个年轻娘子红着脸低呼一声,众人齐齐抬头,却见二层露台上孟淮正拿出手绢,与那名女子擦泪。

他们在二楼,并没注意岸边的动静,众人眼神从孟淮身上又挪回秦嬗身上,不消说都带着些同情和看戏的味道。

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撞见丈夫“偷、情”,秦嬗如同被人上了凌迟一般,但气恼的同时她又拼命让自己保持冷静,她与繁星对视一眼,都心知肚明今天的事是有人故意设计的。

为此更加不能着了别人的道,若是秦嬗大吵大闹,那就真的让他人得逞了,故而她深吸一口气,抛下一句:“戏改日再听”,便要转身离去,至于孟淮,等他回家再问也不迟。

哪知,项夫人与其他几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年轻娘子突然上手扯住秦嬗的袖子,不让她离开,还大声道:“殿下,你别激动!别激动!驸马说不定是有隐情的!”

这一叫倒好,本来不甚引人注意的,现下不少人侧目,更有甚者围过来看热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我不想捉奸。

众人:不!你想!

孟淮:...我觉得我可以解释一下。

☆、对峙

岸上动静不小, 孟淮欠身去看,只见一个带着白色帷帽的女子,他一眼就认出那是秦嬗。

当下她正被几个妇人围着, 又劝又拉。

孟淮想要下去, 却被人拉住手, 抬眼正对上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那名叫玲珑的女子淌着两行清泪, 她咬着唇一句话不说, 却足够让人驻留。

“公主有事, 我去看看。”孟淮边安慰边拨开了玲珑的手, 抽身往楼下奔去。

玲珑看着孟淮离去的背影, 包含露水的美目突然变得冰冷起来。

另一边,秦嬗被这群妇人推搡, 明是拦人实则是把秦嬗围在原地,走脱不开,不多时围观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秦嬗怕事情闹大,要是被御史台得到消息, 参一本立身不正或是家风不严的弹劾到长安去,那就糟了。

她一面推开钳制住自己的两个年轻娘子,一面让繁星拦在她身前,那几个人还佯装好心, 高声道:“公主殿下,你…”

“住口!”秦嬗没等她们说完,厉声喝止, “你们要干什么?造反吗?”

几个年轻的夫人被秦嬗的气势唬住了,不敢上前,悄悄拿眼去瞧项夫人,唯她指示行动。

项夫人端着慈眉善目,好似长辈般担忧道:“你们别闹了,快些送公主回府吧,非得将驸马之事闹大才算完吗?”

她将公主与驸马两个词咬得特别重,周遭的人听得清楚明白,一时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直至孟淮真的从画舫中出来,众人中闷闷地发出一阵低呼。

秦嬗回头,只见孟淮站在她身后,再抬眼,玲珑还立在船尾,两人对视。

那玲珑丝毫不怯弱,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大大方方地盈盈福身。那一刻,秦嬗感觉遭受了极大的挑战,一直保持的理智被冲破了一道口,忍不住要前去上楼理论。

好在繁星和孟淮同时拦住秦嬗,都劝道:“公主回府吧,这里人多,不要闹大。”

繁星倒还好,秦嬗咬着唇狠狠地盯着孟淮,孟淮心中有愧,但此时此刻闹将起来,谁脸上都不好看,且现下怎么都说不明白,还不如回府。

今天本说难得公主和驸马都出门了,如如领着人将卧房打扫一番,哪知忙到一半,夫妻二人突然浩浩荡荡地回来了。

如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明明都看出来秦嬗和孟淮神色不佳,还凑热闹到繁星身边,刚问一句怎么了,繁星一把按住她的大嘴巴,手指在唇边左右一拉,压低声音道:“要活命就别多嘴。”

她指了指先后进卧房的公主与驸马,用口型道:“吵架了,都下去。”

“又吵了?”如如满不在乎,她道:“夫妻不吵不恩爱,越吵越恩爱呢。”

话音刚落,只听房中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如如顿时噤声,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这一边,秦嬗憋着满肚子火进了门,左右撒不开气,怒上心头难压抑,只得动手砸了手边一个花瓶。

砸完她就有些后悔了,一哭二闹砸东西,实在不应是有教养的贵女所为。

她从小见过的,譬如皇后之类,即便魏帝在男女关系上,再喜新厌旧,再荒唐无度,皇后也从未失态过。

秦嬗闭上眼,双手在袖中紧握,站在原地静了许久,她方才平复了心绪,才能保证转身过去面对孟淮时,她的脸与表情不会太狰狞。

片刻后,秦嬗回头,可没等她说话,孟淮先是拱手行了个大礼,道:“我先给公主赔礼道歉。”

秦嬗退后一步,语气颇为淡定,她道:“驸马何错之有?”

“因为我,令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蒙羞了。”

“驸马原来知道啊。”秦嬗道:“本来男人去烟花之地也不算什么大事,但我朝皇家子弟禁止狎妓,别人去都是偷摸摸的,驸马却闹得人尽皆知。”

孟淮道:“玲珑不是妓女,她是负罪在身,才被罚入教坊的。”

所谓教坊,其实是官家的妓院,里面的人都是罪臣后代,一般其中只教习歌舞,卖艺不卖身。但私底下也有人在教坊中做皮肉生意,由于出入此地的非富即贵,其中盘根错杂,水比民间妓院更深。

楚月坊确实是官家教坊,不然也不可能请到宴席上来跳舞。但秦嬗没有关注到底是不是狎妓的,而是玲珑的这个名字。

“驸马叫的好亲热啊。”秦嬗打量孟淮,道:“驸马到了魏国后从来没有出过长安,怎么会认识豫州弋阳郡安县的舞姬?”

孟淮还没回答,秦嬗在逼近一步道:“你明知他们肯定会在我二人关系上做文章,为何还要往火坑里跳,难道驸马真就被美色所惑,情难自制?!”

孟淮听到这句,正色道:“我没有!”

“没有什麽!”秦嬗道,“你可知道这让我们很是被动。”

秦嬗难得的激动,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孟淮甚少见她这般生气,说什么都被呛回来,他上前两步,秦嬗转过身来,刚好撞进他的怀里。

孟淮不等她反应,按住肩头,将人推逼到墙边。

“你大胆!”秦嬗怒吼。

“我不得不大胆了。”孟淮的呼吸喷到秦嬗的脸颊,他道:“公主你太激动了。”

秦嬗本想着要保持仪态,但不知怎么,越说就越控制不住了。

“谁激动?”秦嬗瞪着他嘴硬地说,一面身上用力想要脱离。

可孟淮打定主意不松手,他是身子病弱不错,但钳制一个女人还是绰绰有余。秦嬗挣脱不开,咬唇别过头去,孟淮看着她的耳根子一点点红了起来,小巧透明。

忽而,自己的脸也有些发烫。

喉结一滚,孟淮心尖微颤,力道松了两分,他道:“大燕国破之后,我与阿姐还有其他人被遣如关中,我的确到了长安,但其他人作为罪奴四散到了各地。”

“玲珑是燕国人。”他说。

“燕人?”秦嬗冷声道,“不是一般燕人吧?”

“什么叫一般的燕人?”

秦嬗一顿,问:“难道你以前不认识她?”

孟淮摇头,“从未见过。”

秦嬗以为此女与孟淮早就认识,且关系不一般。

“照这样说,驸马是来弋阳后才认识的玲珑?”

“确实如此。”孟淮道。

“那…”秦嬗哑然失笑,觉得甚是荒唐,“驸马为何要帮她?你都不认识她。万一她是假扮的呢?”

“不会,”孟淮道:“玲珑对燕国的风土人情十分熟悉,若不是生于斯长于斯,是断然说不出来的。况,项蒙他们要让我中美人计,就需得找个能近得了身的,燕国旧民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秦嬗还是不明白,“驸马是想救她出教坊,对吧?”

孟淮并不否认,他说:“教坊女子要脱罪籍,并非拿钱赎身这么简单。故而我需要时间打点。但这本就是项蒙他们设下的套圈,关系自然也没这么好疏通。”

“可她跟你都不认识,你为何要救她!”

秦嬗至始至终都不明白,孟淮为何明明知道是圈套,还要跳进来。

“她是我燕国的臣民,我既然知道她身陷囹圄,就断然不会坐视不理。”

“可你救她一个有什么用,燕国已经破灭,你救不了所有人。”

“可连一个人都救不了,我怎么救其他人?”

“.…..”秦嬗紧盯着孟淮,“这是大魏,驸马还需注意自己的言辞。”

孟淮闻言,挪开了与她对视的眼睛。

秦嬗道:“照这样说,驸马该恨的应是我才对葡萄&,毕竟我是父皇的女儿,魏国的公主。”

她这番话,让孟淮想到离开长安前阿姐的叮咛,想到他曾答应过阿姐,永远不会爱上秦嬗。他缓缓松开秦嬗的肩头,舔了舔嘴唇,想着如何回答。

最后,孟淮问:“易地而处,公主会怎么做呢?”

秦嬗静静地看着他,易地而处,若是自己的臣民落难,她会想办法搭救吗?

她肯定不会。

别说素不相识的人,就算兄弟姐妹,父母至亲,结发爱人,她都不会,因为在秦嬗两世的生命里,正是这些人给了她最大的伤害。

一阵难言的落寞涌上秦嬗心头,奇迹般地她居然不生气了,反倒对那位玲珑生出几丝羡慕,羡慕她能遇到孟淮这样善良的人。

也羡慕孟淮看似生无可恋,实则对尘世满是眷恋、热爱。亲人、故国、臣民,他都无数个支持走下去的理由。

而秦嬗自己,看似拥有一切,却始终独行。

孟淮没有得到回答,他道:“身家父母不是我们能选的,地域国别也不是我们能选的。我们能选的,不过是在眼下辨明善恶对错。”

“可这世间的善恶对错本就难以分辨。”秦嬗轻声呢喃。

孟淮一时语塞,秦嬗却累了,她摆摆手道:“不怪你…当他们挑中玲珑这个燕国女子后,驸马你就只能认栽。”

她对孟淮道:“因为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真是可笑啊,前世情义之于孟淮而言,最无足轻重,偏今生就成了他的羁绊。

可见老天是公平的。

过了几天,安县街头巷尾都流传着驸马流连青楼,被公主当众捉奸的花边新闻。

楚月坊上,玲珑在房中休息,路过的人都不禁侧目,对她指指点点。

与玲珑关系还不错的一个小姐妹看不过去,将门窗关好,安慰道:“你也别太在意了,他们那些人惯会传闲话,你就全当放屁。”

玲珑心事重重,整个人瘦了一圈,听着这话只得勉强笑笑。

“但没想到只是去跳了一支舞便惹出这么多事,你说那驸马对你是真的吗?他会救你出去吗?”

玲珑摇摇头,柔声道:“我也不知。”

“这倒也是,你怎么会知道呢。”那小姐妹眼神空空的,望着房间一处,呢喃道:“可这鬼日子我是再也不想过了。”

正在说着,一名穿着官服的小吏蹬蹬蹬上楼来,碰一下踢开房门,径直进了玲珑的房间,叉着腰大喇喇问:“哪位是玲珑姑娘。”

那小姐妹有些害怕,紧紧攥着玲珑的手,手心里都是薄汗。

玲珑却异常平静,“我是。”她道。

那小吏端详她一眼,心道果然是个美人,难怪驸马为她魂不守舍,闹出丑事,而后道:“请跟我来吧,大人替你赎身了。”

那小姐妹一惊,低呼这么快,看向玲珑,后者却像早就料到一般,整理衣裙,拢了拢头发,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道:“劳烦大人带路。”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两更,后面还有一更~

☆、赶人

另一边, 吴王请秦嬗和孟淮到府上一叙。

到了吴王府,两人被下人领到后院,吴王照旧还是在池子旁边喂他的鱼。

秦嬗与孟淮向吴王行礼, 等候许久, 吴王才开口道:“驸马你可知错了。”

孟淮与秦嬗对看一眼, 而后拱手道:“卑职知错了。”

“不对。”吴王转过身来,道:“今日我找你们来, 不是以豫州刺史的身份, 而是以叔祖的身份。所以, 驸马不必说卑职。”

吴王从一旁的案几上拿起几卷竹简递给孟淮。孟淮接过来一看, 竟然是弋阳任上的监察御史写的弹劾奏章, 报的就是驸马狎妓、公主闹事一事。

奏章上将此事描绘的有声有色,淋漓尽致, 比当街的话本小说还有意思。

吴王看秦嬗和孟淮的脸色都不对,他道:“幸好被我拦下来了,没送到长安去,要是被陛下知道了, 你们二人的脸面往哪里搁。”

秦嬗明知这事定是吴王授意,项蒙操办的,但却讲不出来,毕竟吴王面上并无差错。不仅没错, 他还扮演了一个和事佬的长辈角色,叫人恨也不是骂也不是。

秦嬗到底是女子,被认指摘这种事情, 还是脸上有些挂不住。

可面对吴王的诘问,孟淮倒是冷静异常,他把奏报按下,缓缓道:“此事还多谢叔祖,其中曲折已经与公主坦诚了。”

“噢?”吴王挑眉,望着秦嬗,“宜春,你原谅驸马了?”

秦嬗刚张了张嘴,孟淮在袖中握住了她的手,她将原本一些话咽回去,冷声道:“不原谅,还能如何呢,我能休了驸马吗?”

吴王一顿,而后笑起来,道:“驸马,公主还在生气呢。”

“说到底都是我的错。”孟淮将秦嬗另外一只手拉起来,看着她的眼睛道:“公主生气是应当的。”

秦嬗并不领情,当着吴王的面甩开了孟淮的手。

这是他二人说好了的,既不能吵得太过,亦不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貌合神离拿捏好分寸,需得让吴王觉得计已得逞。

故而,秦嬗与孟淮在来的路上商议好了,就看能不能骗得过老狐狸的眼睛。

果真,吴王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来回答打了好几个转,后摆摆手道:“你们之间的事,我管不了,你们自己解决。只是…”

吴王道:“现下不能再让那名舞姬留在教坊之中。”

孟淮一听,慌忙问:“王爷要如何?”

吴王看他急了,对秦嬗哈哈笑道:“公主,驸马是个多情之人,也不是坏事,你不能再恼了。”

秦嬗扯扯嘴角,说不出话来,孟淮亦笑不出来,只听吴王沉吟道:“怕是不能留了。”

秦嬗看向孟淮,只见他额角一点青筋凸起,怕是后槽牙都咬碎了。

“弄出人命不好吧。”秦嬗想了想道,“且弋阳大部分地方都在闹蝗灾,民怨愤懑,别再出什么差错。”

吴王思忖半日,说:“宜春说的也有道理。”

秦嬗听他这口气,便有后话,果不其然,吴王道:“项蒙倒是出了个主意,我觉得不错。就将那名女子赎身,放到你们府中,省得她在外面惹出更多流言蜚语吧。”

秦嬗一听,这是逼着驸马纳妾?

好在她还算聪明,早就做了最坏打算,他们不就是想要闹得太守府后院起火,自顾不暇嘛。

但此时秦嬗又不能太冷静,她咬牙抬手打了孟淮一巴掌,转身就走。

孟淮的脸当下就红了,匆匆向吴王拱手道:“王爷,这事实在不妥。”

吴王根本不听他说话,“现最重要的就是息事宁人。那名女子项蒙已然送过来了,就在侧门外。”

孟淮一听,忙快步往侧门而去。

刚到侧门,便看到秦嬗站在门内,玲珑站在外面,两人隔着一道门槛,冷眼互望。

玲珑抬眼见孟淮走上前,脸上换上了柔情蜜意,向他姿态万千拜了一拜。

秦嬗一句话都没说,直接上了马车。

玲珑的眼睛一直黏在孟淮身上,可他却一直追随着秦嬗,眉头紧皱地进了马车。

“厚颜无耻!”秦嬗坐在车中,双手绞着一根手帕,牙关气得打颤,她道:“吴王居然如此为老不尊,居然好意思借他人之手,往后辈的府宅里塞女人,此行径简直算不得男人。”

孟淮坐在她身旁,明显感觉她的气息不稳,胸口起伏不平地说:“现在若我收了,那我岂不是被天下人笑话,若我不收,又怎么能违背吴王的意思。”

仔细想想,自重生以来,一切尽在掌握,可自从到了豫州,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

秦嬗的手指紧嵌皮肉里,掌心掐出数道红痕,嘴唇都要破了血,她似乎感觉自己并不是无所不能,并不是坚不可摧。

她能在李悟用清白威逼的时候还能保持淡定,这会儿是因为什么慌了神志呢。

孟淮在耳边唤了好几声,秦嬗都没有反应。

他只能上手,捏住秦嬗的下巴,逼着她与自己对视。

“公主!”孟淮再次唤了一声。

秦嬗瞳孔一动,终于从惶惶不安中回过神来,她现在已极暧昧的姿势与孟淮靠着,眼睛透着不知所措。

“公主,”孟淮道:“你无法做选择,我来帮你做,行不行?”

秦嬗眨眨眼睛,忽略了他们之间的姿势,任由孟淮托她小巧的下巴,下意识问:“你要做什么?”

孟淮道:“吴王所做作为已然不似一个长辈了,人既然交给太守府了,那便由我来处理。”

“你要怎么处理?”秦嬗道:“你真要留下她吗?”

孟淮无奈地笑了,温声道:“自然是要她走。”

人与人相斗,就看谁更能豁得出去。

吴王既然丢了长辈的脸面,孟淮告诉秦嬗,他们也不必保持小辈的敬重。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到了郊外,孟淮命驭者停在官道旁,他要下车,秦嬗拉住孟淮的衣裳,将信将疑地问:“你真的就这么放她走了。”

孟淮安慰她,“公主,我已在囚笼,何必再拉上旁人。”说罢下了车。

秦嬗掀帘子,见孟淮吩咐几个侍从,应该是交代他们找一匹马来。城外多有这种交易,不一会儿便找来了坐骑。

孟淮从身上拿出一些银钱,并将马匹的缰绳递给玲珑。

从秦嬗的那个角度,她看不清玲珑的表情,只能看到她肩头一耸一耸的。秦嬗心一沉,带上帷帽下车来。

“且等一等。”她一边说,一边走到二人跟前,看着玲珑婆娑的泪眼道:“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玲珑望着孟淮,后者点了点头,玲珑怯怯道:“请公主训话。”

秦嬗要开口,先顿了顿,孟淮知趣地往后退了几步,留下他们二人。

秦嬗这才道:“姑娘好心机。”

玲珑愣了愣,柔声问:“公主在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秦嬗歪着头道:“项蒙拿刀逼着你来的?若不是想借着驸马的手脱离教坊,又怎么与他们合作?”

玲珑垂目不语,秦嬗接着说:“你是否看准了驸马是个心软的,就算是套,也会心甘情愿地上当。”

玲珑听她说完,一直静默不语,秦嬗只当点中了她的心思,憋闷的心情多了一丝畅快,一丝得意。

正当秦嬗准备离开时,玲珑才幽幽开口道:“公主,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拿刀逼着我做事的,我若不答应,恐怕活不到今日。至于我为何要走,而不是留…”

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我从燕国入关一路到了豫州,期间不知被多少兵痞欺辱,早就不是清白之身,到了教坊后按照惯例,又被连续灌了许久的藏红花,已不算是个女人了…”

玲珑未说完,秦嬗回头,眼中满是错愕和惊讶。

“不相信吗?”玲珑嘴角勾起,舒一口气,而后笑道:“若不是公主提醒,我都快忘了。我不过一个女奴,是没有资格留在王子身边的,所以还不如离开。”

她说完这句话正要走时,忽而想到了什么,顿步对秦嬗道:“对了,其实我的名字并不叫玲珑,我痛恨这个名字,这是魏国人给我起的,我有我燕国的名字。”

她看着秦嬗的眼睛,字字扣心,她说:“我叫丝丝.弥尔。”

秦嬗被她那略带疯狂的眼神看得头皮一麻,口中话僵在唇齿间,半晌,才问:“你的遭遇,驸马知道吗”

“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丝丝耸肩,“都过去了,回不来了。”

秦嬗脚步有些踉跄,走到孟淮身旁。

孟淮:“公主问好了?”

秦嬗抬眼,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道:“你去吧。”

孟淮不懂她们之间说了什么,他走到丝丝跟前,二人一共走到一株大柳树下。

现已经是初冬,柳枝萧条,孟淮仍旧摘了一枝递给丝丝,道:“保重。”

丝丝的眼突然就红了,捧着那根柳条,哽咽难语,良久,她道:“王子,等我回来。我一定,一定按照你的吩咐,将散落在豫州的燕国旧部都找到。”

入夜,项蒙往吴王府送来消息宜春公主压根没让那名妓、女进府,直接赶出了城。

吴王先是惊了,而后想了想道:“也对。宜春公主要是能忍气吞声收下那女子,接受一女侍二夫的事实,才是奇怪了。”

项蒙啧啧叹息,有些可惜,“还以为有王爷出手,他们怎么也得卖您一个面子。”

“我哪有面子。”吴王笑道,“他们也不要面子了,现在我们之间只剩下一层纸没有捅破了。”

“不过,公主与驸马回府之后,就急传了大夫,驸马旧疾犯了,怕是一时半会办不了公务了。”

“这也好,年底要到了,你们那些账目需得好好理一理…”

说到这里,吴王脑中猛地闪过一道光,一切的一切都在这道光里。

吴王茅塞顿开,有个念头他不太敢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项蒙看出异样,问道:“王爷,你怎么了?”

“我在想,”吴王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喃喃自语:“这一回合最终的赢家究竟是谁。”

“是谁?”项蒙沉思片刻,道:“可算是打了平手。”

“平手?”吴王摇头,“应该两败俱伤。而最后得益的,怕只有驸马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夜思

项蒙还是抓不准病灶所在, 他道:“驸马?他失了公主的信任,又没得到美人,他得了什么益处?”

“那若是他在乎的根本不是美人呢。”

吴王眯着眼想了半日, 与项蒙道:“燕国有一密炎司, 有武艺不凡者, 有擅探情报者,两军交战时可以一抵百。我记得有十余人现就在豫州服苦役。”

“密炎司?”项蒙摆着胸脯道:“断然不会!那女子就是一般的燕国小民, 我用人之前将她的身家背景排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而且那女子在魏国期间, 其言行举止没有任何异样, 绝无卧底的可能。”

“她若真是密探, 能让你查到底细?”

“不能够吧?”项蒙听了吴王的分析,他失笑道:“那女子弱质纤纤, 连个蚂蚁都踩不死,能担什么大任?”

“可她现在已经脱了奴籍,行动并不受限制…”吴王喃喃着,“荒唐啊, 居然还是我们将这把刀递给了驸马。”

“卑职看就是您想多了,燕国早已经覆灭,驸马又是个少不更事的,成不了气候。”项蒙刚说完, 对上吴王狠厉的眼神,又立刻道:“那要不卑职立刻派人去跟着那女子?”

“她若真是从密炎司出来的,定擅反追踪之术, 人已经出城你去哪找?”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项蒙干脆缄口不言,等着吴王吩咐。

“一切都是猜测,但愿是我想多了,”吴王沉思半日,道:“你去排查一下,那些密炎司的人在哪个劳工营服役。到时候守株待兔,岂不是事半功倍。”

孟淮提议他与秦嬗分居一段时间,让吴王等人的眼线看看,他们确实因为丝丝的原因起了隔阂,也趁这段时间休整一番,想想下一步的对策。

秦嬗同意了,于是二人回府,孟淮便去了书房。

急传太医倒并不是作假,这几日劳累孟淮确实犯了旧疾,咳喘不止,刚踏进书房便吐了一口血,众人吓了一跳,七手八脚忙了一通。

孟淮吃药躺下睡了半日,醒来时黑夜里传来隐隐的梆子声,他去看房中的滴漏,已过了子时。

榻边的书案上放了一碗水,还是热的,应是下人新换,孟淮拿来抿了一口,思绪回到他与丝丝见面的那几日。

白纻舞中夹杂了燕国特有的舞姿,孟淮便知领舞的人与燕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在项蒙处打听到了楚月坊,他便隐瞒身份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