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103】(1/1)

新年伊始, 年轻的家主自床上醒来,死气沉沉的小院重新焕发出生机。

春霖盛踩着积雪从外面回来,裹着一身凉寒踏进院门,站在门前踌躇, 他看着春花, 春花垂手恭敬地站在那, 便听春老爷嗓音嘶哑:“少爷…真得醒了?”

近乡情怯。

害怕水中捞月一场空。

春花眼圈红红:“是,少爷醒了,少爷听到了少夫人和老爷的祈求, 她从鬼门关回来了!”

回来了?春霖盛目色一定,迈出去的脚步再没丁点迟疑。

桂娘紧随其后。

岳先生领着管事们规规矩矩守在门外。

烟花炮仗点亮了夜空,这个新年,终于褪.去了骇人的寒。岳先生如释重负,眼里带笑, 轻声感慨:“回来了呀……”

众管事面临如此大的喜事,一月来紧绷的心弦总算得到了松缓。荀管事眼角微湿:“岳先生, 你说得果然没错,少爷吉人天相, 定会否极泰来。”

岳竟不敢居功:“哪是我厉害, 要说厉害,也是少爷厉害,是少夫人厉害……当日那番景象诸位都看到了,咱们少爷乃天命之子,天知道谁是好人谁是恶人, 这不,人安然无恙,咱们这些老家伙,也能好好过新年了。”

“是啊。过新年。”

新年,新希望嘛。少爷赶在这时候醒来,不早不晚,刚刚好。

夏家倒了,那些脏污事被解决了,虽然经此一事春家付出的代价不小,好在眼看春天便要来了。

大地逢春,希望降临人间,还有什么好怕的?

帘子被挑起,鬓生白发的春霖盛刺痛了春承的眼:“爹?”

“承儿。”威风霸道将陵京闹得沸沸扬扬的春老爷嘴唇颤抖地盯着前方,目光所及,那副羸弱的身板,熟悉的眉眼,看得他老怀欣慰:“承儿,果然是爹的承儿回来了……”

“爹!”春承呼吸一痛,直直在床上跪了下去:“孩儿不孝,孩儿……”

她身子微晃,眼前一阵发黑,吓坏了房间众人。

至秀紧张地不得了,不费力气地将人按回床上,裹着锦被只露出脑袋的春少爷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爹爹,眸光轻转再看看桂娘,最后笑着勾了至秀手指,柔声抱怨:“人这么多,秀秀,我不要面子的吗?”

一句话,冲散房间淡淡哀沉。

至秀眉眼弯弯,柔情百转:“那你是要面子,还是要我?”

“……”春承老老实实躺好,顺道闭了嘴,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至秀不怕她瞅,仍难掩羞涩地红了脸。

明光映照下,美人面若桃花,情愫发酵,春承按着心口,有种终回人间的脚踏实地感。

妻妻二人旁若无人秀恩爱,看得春霖盛一颗衰老的心再度找回昔年的活力。

当前夏家倒了,但夏沉渊还活着,弄不死夏沉渊,他就得好好活着,做他家孩子的坚实靠山。

夏家那几只小崽子想卷土重来,不怕他们来,怕得是他们没胆子来。

小心收敛好杀意,春霖盛不愿久留省得碍眼,春承有心陪他庆祝新年,以她如今孱弱身子,谁敢教她陪?

桂娘贴心道:“少爷饿了没?我去为少爷下厨做点吃食?”

不提不饿,一提,春承的肚子咕咕作响。

知道饿了是好事。

桂娘那张习惯了冷若冰霜的脸绽开笑颜,走出门去,眼角掉落一滴泪。

人还活着。

她笑了笑:真好,人还活着。

全城欢庆新年,解除了头顶蒙着的阴霾,借着新年的喜气,春家上下狠狠庆祝一番。

不绝于耳的鞭炮声,震得春承脑袋嗡嗡的,她没好气地鼓着腮帮子,可爱极了:“定是阿喻那臭小子在闹腾!”

院内阿喻指挥着人点燃烟花,嘴上不停歇道:“对,放,多放点,给少爷听听响,驱散病气,新的一年身体康健,早生贵子!”

烟花不要钱地冲上天空,房间内,至秀从桂娘手里接过清粥一勺一勺喂过去,她嗓音轻柔,如柳絮落在发间,轻轻地,慢慢地,带着女儿家最美的风韵:“阿喻也是好心,你刚醒来,要乖乖的。”

还不乖吗?春承冲她眨眼,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灿若繁星。

至秀指尖微捻,压抑着被她勾起的情.潮,睫毛罩下浅淡的影,见状,桂娘含笑退开。

“是在想我吗?”春承矜持地伸手戳了戳她的脸蛋。

看她一眼,至秀认真点头:“嗯。在想你,没有哪天不想你。你醒了,相思也跟着醒了。”

春承被她直白的情话说得生出两分害羞:“怎么我醒了,反而要相思呢?”

至秀嗔她,音节染了笑意:“思给你看呀。”

“唉。”春承伸手摩.挲她尖尖的下巴:“秀秀,你瘦了好多。”

“你也知道吗?”至秀动作温柔地喂她喝粥,低声感叹:“你再不醒来,我便不是日渐消瘦,而是……”

而是什么她没有说出口,看着她温善的眉眼,春承庆幸自己扛过来了。

她才不要秀秀为她殉情。最好这念头都不要有!

“别说话,喝粥。”

散着香味的清粥逼得春承不得不咽下喉咙那些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至秀抽.出锦帕为她擦拭唇角:“但你要知道,你若有个万一,我不能独活。”

“秀秀……”

至秀从药瓶倒出两粒药丸递给春承,春承问也没问吞进肚子。

见她服了药,至秀又从青色玉瓶倒出一粒红色小药丸服下,上涌的血气被压制,她面色恢复红润,吐出一番教春承毕生难忘的话:

“看到了吗?你活着,我才能好。夫妻一体,两个人,一条命,没有谁先谁后一说。春承,你在哪里,我都追随你。所以,别把我丢下。”

“不会了。”春承伸手抚.摸她脸颊,欲言又止。

至秀笑着将清粥喂过去:“再吃点。”

“嗯。”

一人喂,一人吃。

这场阔别一月的生死重逢要用温馨的时光细细抚平。

天边星子忽明忽暗,烟花升腾到高空,倏忽绽开,有欢呼声响起,外界的热闹被门阻隔,至秀放下青花小碗,眸光清清淡淡望过来,春承任她打量。

“可惜了。”

“可惜什么?”

春承微仰着头便于秀秀为她整敛衣领,修长优美的脖颈,细腻如雪的肤色,以假乱真的喉结,至秀看着看着,歪头在她侧颈咬了咬,大胆的举动,没捱过十秒,眸眼晕开女儿家的娇羞。

她不免遗憾怜惜地用指尖划过寸寸滑嫩的肌肤:“又要重新调养了。”

“不是还有你吗?我有秀秀,万事不慌。”春承初初醒来,在床上躺得身子快要僵硬,她眼尾藏着小坏:“秀秀,不如我们也去放烟花吧?”

“不行,外面冷。不过,你想看,我可以放给你看。”

“你?”

“怎么?不行吗?”至秀笑颜明媚,靠在她怀里软声倾诉:“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开心,我做什么都不怕。放烟花而已,谁说大家闺秀不能放烟花?放给喜欢的人看,我心里欢喜,你呢?要不要我欢喜?”

“要啊!”

至秀抱她下来,仔仔细细为她裹好棉衣,戴好帽子、围巾、手套,顺便吩咐书墨取来手炉予她抱着。

一条腿迈出门槛,她不放心道:“就在里面看着,别出来。”

“哦哦。”许是这一刻的至秀过于冷静温柔,春承明目张胆地拉过她的手,在她唇上稳稳当当落下一吻:“好了,去吧。”

书墨羞得没眼看。

春花杏花等人雀跃地命人搬来成箱烟花。

春承站在门内捧着手炉满怀期待看着,苍穹之下,她的女人为博她一笑放下了名门闺秀的身段,一身雪白裘衣,在灯火点缀的纷乱夜色,白得耀眼,绝美出尘。

璀璨烟花嗖地一声窜上高空,漫天花火中春承仰头看去,眉间染笑,目光轻移直直望进至秀那双痴情不悔的眸,心腔炸开数不清的心动。

“喜欢吗?”她以口型询问。

春承心跳加速,喃喃道:“当然。”

接过书墨递来的锦帕擦拭指节,至秀散漫一笑,她没有春承懂得看唇语的好本事,偏要听她把话大声说出来。

长腿挪动,迈上台阶,晚风吹过,一臂之距,她素手挑起春承长长的刘海,明知故问:“喜欢吗?”

“喜欢。”

至秀很想抱抱她,揉.揉她的发,抑或纵容春承肆无忌惮地冲她撒娇,一场别离,她想抓紧眼前这人,想要她全部的注目,于是红唇微掀,眸光潋滟,做足了无声的魅.惑:“喜欢什么?”

“喜欢烟花,更喜欢你。”

“抱歉。”她笑容温温婉婉,嫩白的指随意勾弄了耳边碎发:“春承,你能再说一遍吗?周遭太乱,我没听清。”

春承喉咙耸.动,藏在棉手套的掌心浸出薄薄的汗,她默默吞.咽口水,声似呢喃:“秀秀……”

至秀上前一步双手搭在她瘦腰:“嗯?”

“我…我爱你……”

“什么?”

知她捉弄,春承郑重地清了清喉咙,眼神坚定:“我说我爱你。”

至秀软倒在她怀,双臂勾着她后颈,像极了魅.惑君王的宠妃,唇瓣微张,笑得明艳生动:“春承,你爱谁呀?”

春承被她气笑,禁锢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声音清清朗朗蕴满温柔:“爱你呀,苍天可鉴,春承此生惟爱至秀。”

她顿了顿,偷偷和她咬耳朵:“听够了吗?听不够我继续说?”

温.热熟悉的气息扑在耳畔,至秀抱紧她,似嗔似喜:“傻瓜,我听到了……”

“哦,听到了呀。那我的新年礼呢?嗯?”

小院灯火通明,下人们不知何时退得干干净净,至秀羞涩地贴近她,缠.缠.绵绵地交换了属于新年第一个热.情.似.火的深.吻。

直入灵魂的悸.动.酥.麻。

依依不舍地松开她,春承发自心底地喟叹一声:“真.软……”

美人睡意浓沉,四肢绵.软,已无法做出回应了。

担心她重伤初愈抱起人来吃力,桂娘不声不响现出身形,新年为了应景,难得没再穿一身黑,她轻声道:“少爷。”

春承浅笑,拒绝了她援手:“桂娘,秀秀累了,我带她回房就好。”

怀里的人睡得香甜,似乎是这一月以来睡过最踏实的觉。

鞋袜褪.去,春承拥着她躺在床上,哪怕睡着了,至秀凭着本能在她怀里找好更舒服的位置,哼哼唧唧不知道在说什么。

附耳去听,某人不经意红了脸。

“我也爱你…春承…我好爱你……”

一声一声,是世上最动听的仙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