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1/1)

飞机划过上空,阴影从高楼的玻璃外墙上一扫而过。

裴安儿负手站在窗前,怔怔出神。

之前曾念进了医院,裴安胥答应今晚就送裴安霓去美国。可裴安儿心里还是静不下,满满想的都是裴辛夷说过的话:

“这么多年,你把自己摘得个干干净净,到头来有用吗?”

说到底两姊妹是相似的人,裴辛夷无需直言,裴安儿就知道了对方的计划。

裴辛夷想杀了何云秋,再自戕。

之前裴繁缕的事,经过了长时间的准备,还恰好出现了一位泰国杀手,所谓的证据、凶手齐全,裴辛夷他们可以逃脱法律制裁。至于九龙阿公的事情,属于帮会斗争,甚至算不到阮决明头上。

裴辛夷这次没有任何准备,亲自动手,必然会被立案起诉。何况她也不想准备什么,一心求死。

还有什么能阻止裴辛夷放弃复仇?

裴安儿想不到了,除非有人抢在裴辛夷之前动手。

这么些年,裴安儿何尝不煎熬。冷漠旁观是最大的恶,她作的恶不比母亲少几多。

裴辛夷说她累了,裴安儿也觉得自己好累了。

或许该由她来终结这一切,这样不止是裴辛夷,还有裴安胥与裴安霓,都会好过一些吧。

是该她来做这件事的。

裴安儿考虑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对身后的秘书说:“准备吧。”而后拨通一个平常几乎不会拨打的号码。

电话那边的人很是意外,又似乎害怕挨训,说:“曾念度过危险期了,这件事是我——”

裴安儿轻笑一声,“阿妈,我不是来责怪你这件事的。我们好久冇好好坐下来食饭了,我订了一间餐厅,有些话想和你讲。”

何云秋更是惊讶,“乜事啊?”

“不想在电话里讲,如果你冇时间,改日吧。”

“哎——难得你约我,哪间餐厅?我现在就出门!”

“谢谢阿妈。”

还有,对不起阿妈。

何云秋梳妆一番,取下衣架上的丝巾系上,拎起手袋走出卧室。

“妈咪,你要出门咩?”裴安霓正巧走到客厅,听见动静,回头问。

看见裴安霓夸张的烟熏妆和刚刚包臀的短裙,何云秋蹙眉问:“你去哪?又要去酒吧?”

裴安霓咬了咬唇,说:“你管我去哪里?我早就成年了,现在我的事不需要阿妈管!”

大姊出事之后,裴安霓消沉了一阵,再度如失恋那段时间一样,投身靡靡,时常凌晨才酩酊大醉的回到家。她还敢出言顶撞了,对待何云秋的态度,简直向着裴安儿靠拢。

何云秋又气又心酸,想了想还是放缓语气说:“你阿姊请食饭,你想不想去?”

“……我去做乜嘢?你自己去就好咯。”裴安霓说着,走到楼梯底。

何云秋随之下楼,禁不住叹气。

裴安霓听见了,脚步一顿,不回头,闷闷地说:“去哪边啊,要不要我开车送你?”

“哎呀,正好正好,司机今日放工,不然我还要自己开车。”

“就是咯,你平时都不怎么开车,我怕你出事啊。”

若是以往,何云秋大约会扬声说,你咒妈咪出事啊。可当下比不得往日,何云秋只觉得裴安霓还是关心她的,不由得喜悦。

连下了一阵子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明月躲在高楼大厦背后,柏油马路上被水浸湿的痕迹渐渐消退。霓虹灯光交错之间,车水马龙,下班的青年男女聚在小食摊前说笑。

暗紫色的法拉利平稳地行驶在路上。

裴安霓听着电台里的情歌,轻哼着,以此阻拦何云秋多余的问话。她实在没心思在听母亲那些关心或道理。她觉得太虚伪了,也迟迟懂得了以前勇敢又开朗的裴安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街角的餐厅门口,裴安儿透过黑色墨镜注视着远处。当视野里出现一辆熟悉的法拉利时,她对电话说:“就是现在。”

话音刚落,一辆大型载重卡车从拐角杀进巷道,疾驰而去。

裴安儿看到这辆卡车,猛打方向盘,却是躲不过了。

卡车笔直地撞上法拉利,一声巨响。

卡车司机从轻微变形的驾驶座里跳下来,裹着厚实的防护服迅速逃进了人群。

似乎安静了一秒,人们倏地沸腾。

好事者上前围观,无一不感叹惨状。

法拉利几乎半身凹进卡车,破碎的挡风玻璃的后的人以扭曲的姿势伏在操控台上。

戴着墨镜的女人慢慢走来,拨开人群,忽地看见了车里——

有两位女人。

“安霓——!”失声惊叫响起。

裴安儿趔趄着跌坐在地,墨镜一边滑落下来,她不可置信地呢喃,“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我不想的啊,我不想的……”

围观的人瞧着这位奇怪的女人,不知谁小声说了句,“这不是裴安儿吗?”

接着就出现更多的声音,愈来愈嘈杂。

岘港的凌晨则是宁静的。

由香港飞抵河内,再从河内机场转机去岘港,约莫五六钟头。

裴辛夷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沉着坚定。

裴安胥一五一十说出计划,裴辛夷当即否决了,说怎么知道阮生所谓的法国朋友可不可靠?外人最是信不过。

裴安胥焦急地说:“现在不是没得选了?”

“我有更好的办法。”裴辛夷指向邻座的周崇,对裴安胥说,“到了芽庄,你直接回香港,周崇带仔仔们走。”

“带去哪里?”

裴辛夷不答。

裴安胥一顿,又气又无奈地说:“六妹,你还是信不过我!”

“五哥,小时候你钟意金庸的小说,学武侠里的人物。”裴辛夷弯起唇角,“你这个时候该对我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江湖再见。”

裴安胥哑然,抿了抿唇说:“六妹,这样讲可能有点奇怪,但我到今日其实很羡慕你。和钟意的人结了婚,还有仔仔们,比起我们,你才拥有了最圆满的人生。”

“你觉得这样子的是圆满?”

“我希望你圆满。”

裴辛夷轻轻“喔”了一声,“你一直期盼有一个‘家’。”

载客的面包车在机场不远处的小巷停泊,前方还有一辆吉普车。

南星警惕地盯着从面包车上下来的一行人,在看见其中一位女人的时候,难以置信地怔住了。

后座的小孩们也瞧清了,急忙就想下车去。但又想起父亲的话,扒拉着座椅问南星,他们能不能下车。

南星先下车,打开了后座的门,护着小孩们往面包车那边走去。

“妈咪!”小心谨慎被想见的喜悦抛之脑后,小孩们还是忍不住,快步朝裴辛夷扑了过去。

裴辛夷拥住他们,轻轻掀起遮住他们大半张脸的渔夫帽,半是蹙眉半是笑,“sorry,妈咪来晚了。”

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温情,她打断小孩们叽叽喳喳的话语,说:“你们同阿崇回新加坡,好彩妹和钟伯都在那边。这一阵子他们都会照顾你们,要乖乖的。”

“……妈咪,你呢?”裴安菀的笑容渐渐消失。

裴辛夷笑了一下,“我去找阮生。菀菀,你懂得的吧?”

裴安菀点头,却又摇头,“妈咪,事情冇那么糟糕对不对?你和爹地会来找我们的对不对?”

“嗯!”裴辛夷在两个小孩的左右脸颊用力印下一个响吻,“好了,你们快上车,把护照交给阿崇。”

南星听了这句话,从兜里摸出一个防水文件袋递过去,“证件都在这里。……可是,阿嫂,你真的……?”

裴辛夷没有答话,接下文件袋转交给周崇,推着小孩们进入面包车。

“五哥,谢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讲谢谢都太轻了,”裴辛夷看着神情复杂的裴安胥,“我和阮生的公寓里,有一只叫阿魏的蛇,你找个专业的人开箱,里面有我留给你的……一个银行账户。”

“阿妹!”裴安胥急红了眼眶,“我这么做,不是要你这些啊!”

“五哥,快走吧。”裴辛夷拽起裴安胥的胳膊,往车里推搡。

借街灯昏暗的光线,裴辛夷与周崇短暂的对视,后者郑重地点头。

车门砰地甩上了,裴辛夷拍打驾驶座的窗玻璃,“走啊!”

司机对这一行人感到莫名其妙,听见这呵斥,不知被震慑住了还是什么,猛地踩下油门。

裴辛夷立即转身,上了吉普车的副驾驶座。

南星迟疑地上了车,想要发动车,却顿住了,“阿嫂,你……刀哥不想见你的。”

裴辛夷冷静地说,“你不想开车,换我来?”

南星深呼吸一口气,将车飞速驶了出去。

“有多的枪咩?”

“……做乜啊?”

裴辛夷看着前路说:“保险杠装成这个样子,送仔仔们过来费了不小的功夫吧?回去的路可能更难走。”

南星一手掌着方向盘,一手打开操控台下的抽屉。

裴辛夷拿起抽屉里的手-枪。

南星没有按出来的路线行驶,而是沿西与老挝临近的省市的城镇公路,绕远返回莱州。

道路崎岖,由南向北,很难不教人想起从前。

“上面确实把路封了,但想要劫车的是另外的人……”南星索性简述了前些天河内发生的爆炸。

裴辛夷还没来得及消化裴安华过世的消息,又听见南星说:“我们暗杀良叔,原因之一是他以前杀了刀哥的阿妈。”

裴辛夷双手握着枪,欲握紧些,可那么无力,好似连一枚别针也握不稳。

阳光炙热的午后,吉普车即将离开奠边府省,驶入莱州省。

收费站前设了路障,四五辆警车停靠一旁,着制服的警察们挨个盘查来往的车辆。

南星远远地看见了,啐骂道:“连这边也封了,反应真快!那帮孙子居然配合警察!”

说的是在爆炸里的不幸丧生的人们的亲属。老派帮会向来是拒绝与警方合作的,可凡事都有例外。

裴怀良向军方通信的消息估计传开了,他们也不想顾及道义了,一门心思将阮决明逼上绝路。何况裴怀良这么做,他们的处境同样危险,还不如在配合警方的同时,另寻出路。

吉普车在路障前停下,裴辛夷靠在座椅上,长发掩去半张脸,假装睡着了。

一位警察走来,敲了两下窗玻璃。南星摇下车窗,疑惑地往前看了看,对警察说:“怎么回事儿啊?”

警察不答,公事公办地说:“请出示你的证件。”

南星将备用的假-证件递了过去。警察一边审视照片上的信息,一边问:“家住河内,去莱州做什么?”

“去我表兄家,这不我表兄准备结婚嘛。”

警察上下打量南星,招呼同事去检查后座与后备箱。检查后发现后备箱装着一些啤酒与蔬果。

警察又问:“女人呢?”

“……我女朋友,她一晚上没睡,别喊醒她,待会儿骂我呢。”

裴辛夷转过身子,将半张脸显露给警察,闭着眼咕哝了几句越南话的粗口,似半梦半醒。

警察狐疑地说:“证件呢?”

“我们去表兄家,她又不开车,哪能带证件啊。出门的时候我还提醒了这婆娘,女人嘛,忘性就是大。”

警察留心看了裴辛夷亮眼,绕到车前,忽然顿住,又返回车窗前说:“你这保险杠怎么回事?”

“你又不是不知道山萝省过来的路有多难走,陷在泥坑里装了树,这……也是问题啊?那我赶紧找个车行修了再上路?”

警察“啧”了一声,正要再发问,后面几位警察呼喊说:“这里!”似乎来了一辆可疑的车。

警察过去和同事交谈几句,朝着吉普车的后视镜不耐烦地挥手,“走吧。”

平缓地穿过收费站,直到后视镜再看不见收费站的影,南星一下子将油门踩到底,飞驰而去。

裴辛夷长呼一口气,坐正了说:“前面应该还有盘查的,我们怎么走?”

南星吊儿郎当地说:“其实我就没打算能活着回去,但你来了,我怎么也得把你送到刀哥身边。”

裴辛夷亦故作轻松地说:“那你该感谢我,帮你拣回了想活命的念头。”

沉默片刻,南星忽而认真地说:“阿嫂,感谢你,有你在的话,刀哥无论怎样都会活下去的。”

“其实我也是。”

放弃为复仇的以命换命。

为爱赴死。

依然没有走往常从村寨出入经过的小镇,而是驶入了另一座小镇,近山脉一线,偏僻而荒凉。

这里的闸口看似宽松,没有设路障,可盘查的不是警察而是军方。

在离闸口很远的小径上,南星他们丢了车,小心翼翼地穿过稻田,往一栋破败的房舍走去。

南星说,住在这里的老翁曾受过阮家惠顾。

阮决明从一位毒贩手中救下了老翁吸毒成瘾的儿子,可毒虫本性难改,为了一袋可卡-因,与同伙抢劫当地大型商店,在警方抓捕过程中,一枪丧命。

裴辛夷觉得既悲哀又可笑。阮家正是做这些生意的,控制这一片区域百分之八十的药物制造与流通。害人的是他们的,救人的反而也是他们。

敲响房门,老翁见到南星很是惊诧,四下瞧了一番,忙说:“快进来,下边到处都是警察!”

南星与裴辛夷进了屋,老翁关上门,还锁上了门栓,“他们挨家挨户搜查,你们在我这里待不了多久的!”

南星直言道:“二伯,我想请你带我们上山,只带这一段路就行,我对这片山没那么熟悉。”

“这……”

裴辛夷不知这么做是否冒昧,还是摘下了手上的腕表,“没有多少,拜托你,我一定要上山。”

老翁叹了口气,“谈这些干什么,我就是个等死的老头,压根用不上,你收着吧。”

南星把腕表塞回裴辛夷兜里,恳求说:“二伯,我一个人倒无所谓,走他几天总能找到路,可我阿嫂没吃过这样的苦,饿几天人就虚脱了。”

老翁皱眉说:“我去拿些吃的,咱们从后门走。”

三人越过田野,进入了茂密的山林。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他们跨过了两座小山。天色蒙蒙亮起,他们再跨过一座山,就将进入村寨出入必经的小镇的山林。

阮家蛮横地将这一大片区域视为己有,贸然闯入的外来者,全当做袭击的政府-武装处理。

南星向老翁道别,还朝裴辛夷使了个眼色。裴辛夷立即会意,将腕表塞到老翁手里,“谢谢您。”

与老翁分别,南星与裴辛夷拿着手电筒,背着一小袋食物,往目的地进发。

徒步二十四小时,从小镇的山林走进了拢着村寨外部村庄的山野,裴辛夷大量补充食物与清水,身体却还是撑不住了。

南星说:“阿嫂,睡一觉再走吧?”

裴辛夷撑着树干,摇头说:“约定了走一个小时休息五分钟,休息五分钟再走,我可以的。”又像是对自己说,“辛夷,你可以的。”

“……你这样子,要是累倒了怎么办?”

“阿星,我冇在山里受过苦,但我不是冇吃过苦。体力上的消耗算得了乜嘢?你让我少讲一点话还可以保存体力。”

进入更危险的原始森林,裴辛夷还是听南星的劝慰,攀上高大的树,在结实的树桠上小憩了片刻。

正当他们准备再次前行的时候,蓦地听见了枪声。

他们不约而同匍匐下来,摸出了各自的枪。

“即使突破了村寨的防线,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搜到这里来,不是一个方向。”南星轻声说,“可能是盗猎者。”

脚步声渐近,听声音有两个人。南星与裴辛夷对视一眼,示意她躲起来。

靴子压过灌木丛,踩碎昆虫,大树遮蔽之下,裴辛夷看见远处一前一后走来的两个人。

手上端着军用突击步-枪,显然不是所谓偷猎者。

裴辛夷平息静气,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为了活下去,没关系。

“砰——”

南星率先开枪,击中一位下士的腿部。下士应激反应,开枪胡乱四扫。另一位下士比他更紧张,亦猛烈开枪,伏倒在地。

南星趁机连开几枪,却被对方发现了踪迹。

眼看对方的枪口移向转身躲避的南星,躲藏在树后的裴辛夷探出半身,瞄准对方的额头,开了两枪。

南星得到机会,借灌木的遮蔽一跃而起,在两位下士身上扫出马蜂窝似的窟窿来。

重归宁静。

裴辛夷喘着气站起来,跟在南星身后,朝两具一动也不动的躯体走去。

南星利落地搜刮了他们的装备,扔给裴辛夷一把步-枪和备用弹-匣。

“死了?”裴辛夷惊魂不定地问。

南星“嗯”了一声,镇定地说:“他们刚才开枪了,一定是我们的人。前面说不定还有他们的人,我们要小心些。”

循着方才枪声响起的方向,他们谨慎而缓慢地前进。约莫走了百步,南星忽然顿住了。裴辛夷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倒在前方的躯体。是一位身体结实的男人,面目被血肉模糊,手臂上依稀还能看见伽内什的半甲纹身。

南星捡起一旁沾了血迹的枪,又从兜里摸出铝制的贬酒壶,倒了些许。南星双手合十对他鞠了一躬,喃喃念叨了两句,沉声说:“阿嫂,我们走吧。”

倒下的两位下士似乎是落单了,之后他们没再遇上搜查的队伍,在天黑之前找到了南星熟悉的林中小屋。

守林人不知所终,守在屋里的变成了三五位全副武装的马仔。其中一位带南星他们往更深处的临时据点走去。

村寨里的老幼妇孺各自回了村落或镇上,一些档案干净的青年也被阮决明勒令离开了,躲在森林里的都是些无路可走的马仔。

夜幕沉沉,林中没有一点儿光亮。

不知看到了什么记号,领路的马仔仿鸟雀,吹了声口哨。

远处亮起了一缕微弱的光,一位马仔从树上跳下来,上前对暗号。他没有说话,对南星颔首,点了点下巴,示意往前走就是。

“阿嫂。”南星揽上裴辛夷的肩膀,往正前方走去。

穿过跑马场那么大的一片密集的树林,一栋低矮古朴的木屋出现在眼前。参天大树的枝叶遮蔽在上方,即使动用直升飞机勘察,不检测雷达,或许也很发现这里有一栋建筑。

守在门外的马仔同南星对了暗号,拦住他们不准上前。由另一位马仔敲门。

裴辛夷对这一切感到陌生又恐惧。她这才意识到,阮家到底做的是什么事,阮决明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门打开了,应门的马仔在看到裴辛夷时有一瞬间的怔然,连忙转身往屋里走去。

“进去吧。”南星说着,见裴辛夷不动,将她往里一推。

而后合上了门。

木屋的客厅,如果能称一个摆放了简陋的桌椅的空间为客厅的话,方桌上亮着一盏油灯。仅有的两扇窗户,一扇被木条封实了,一扇被厚重的遮光呢绒帘子遮住,仅供通风用。

光影绰绰,鞋子踏木板地的声音响起。

男人从里屋走了出来。

一些时日不见,他瘦了些,轮廓更分明,颧骨至唇角一线更为锋利。胡子长长了,不再有打理的痕迹。他目光沉沉,含着审视与说不清的意味。

他的手上没有任何的戒指。

“阮生。”裴辛夷出声才发觉声音是那么的沙哑。

阮决明喉结滚了滚,说:“你来做乜啊?……我不想见到你。”

“我知。”裴辛夷胆怯又勇敢地走过去,一步一步,如同踩在尖刀上。

还未靠近,阮决明掐住了她的喉咙,情绪在这一刻显露。他起伏不定地说:“裴怀良杀了我阿妈,裴家的人杀了我阿妈,你还有脸来?你有乜资格见我!”

裴辛夷任他紧紧扣住脖颈,艰难地扬起下巴说:“阮生,对唔住——”

阮决明一把推开她,侧身说:“我不想听。你这么来了,要怎么回去?啊?裴辛夷,你以为你好劲是不是?你以为我需要你?”

停顿一瞬,他又说,“我不需要。”

“阮生,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我骗你那么多次,害你那么多次。我知道我是你的负担、累赘,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不会好过,冇人会好过。

“可是阮生,我冇办法啊。我一想到你有危险,乜都不想顾了。”裴辛夷哽咽着,呵笑一声说,“这么多年,我才发现原来你比一切都重要。会死是咩?我裴辛夷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她深深呼吸,注视他说:“我爱你。”

“即便你厌我,恨我,我也爱你。这辈子只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