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1)

阮阮为这事比平时晚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睡着,就连在梦里,都在思索着怎么惹魏濯生气。

打也打不过,骂也不敢骂的,她甚至想到了要说一些暗语来声讨他,隔天,阮阮翻遍了一整排的民间传说。

无论是含沙射影还是指桑骂槐,只要是骂人的句子,她全抄了下来,比幼时向夫子习文识字时还要认真,整整写满了十多页字。

她看着毛笔字迹密密麻麻的纸张,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切都好,准备的十分充足,但……但是还要背过啊,总不能,念着说吧?

明明硬是背了一下午,半途魏濯命人送来了一大盘松蓉坊的糕点,不仅如此,又差人接二连三地过来敲门,说是外面春意初生,不要总在房间待着。

阮阮吃着糕点,看着破冰的湖面,春意盎然,懒洋洋地好不自在,想了又想,也想不起自己到底背了哪些内容,她只记得书里有个主人公的名字叫王二蛋。

其他的实在记不住,她干脆打了小抄,手心上写了好几行字,衣袖中也藏了几张纸。把自己搞得紧张兮兮的,像是要去做一件非常了不起的大事一样。

在书房门口好好平复了一下心情,阮阮才伸手过去敲门。

屋内的魏濯早已察觉门外有人,他连小姑娘深呼吸了三次都数地一清二楚。也不知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在外面站这么久还不进来。

听到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魏濯搁下手中的毛笔,看着门上那道婉约的剪影,他垂下眼,低声道:“进来。”

阮阮推开门时先探了探头,像极了做贼心虚的模样,她端着一盘蜜糕,强撑着底气,正要给魏濯端过去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是过来骂人的。

魏濯看过来,她偏开头护住手里的蜜糕盘子,从旁边扯了块软垫,顺势坐了上去,然后捻了蜜糕往嘴里放。

四处寂静,魏濯看了她一眼后就继续处理公务去了,完全没有要问她有何事的意思。

阮阮被忽略后丝毫没有懈怠,她往前趴了趴,手肘撑着桌边,看魏濯写字。

魏濯写的字刚劲有力,棱角分明,从她这个位置看,一个个都有气势地很,稍作对比,简直是直接碾压她那些个小肥圆胖的字。

阮阮撑着脑袋欣赏了一会儿,两根细白的手指一松,中间的蜜糕从中滑了下去,掉落在桌面上,滚了两遭,一坨圆墩儿慢悠悠停在魏濯的笔端。

香甜的蜜汁在宣纸上晕开,和墨色掺杂在一起,颜色有些难以言说,阮阮咬着唇,满怀希望地去看魏濯的脸色。

只要跟她说一句狠话,她便可光明正大地离家出走,还不用担心被抓回来,反正魏濯这冷脾性是绝对不会过去跟她道歉的。

阮阮看他看地过于认真了。

魏濯能感觉到身上那道热烈的目光。

他淡定无比地收起这张被玷污的宣纸,转而换了张新纸继续写,听见那声微不可查的闷哼声时,唇畔微扬。

大抵是小姑娘在他这里待的无聊了,刚想问要不要请个戏班子来王府的时候,那边已经念起了句子。

“从前,有一个人叫阿濯,这是个算命的老爷爷给起的,但是这个名字太难写了,就连阿濯自己都不会写,每次别人问起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阮阮稍稍喘了口气,继续道:“他就跟别人说,他叫阿二蛋,因为他每天要吃一个鸡蛋,可一个鸡蛋又觉得不够吃……”

魏濯脸色难得僵硬起来,又因她唇齿间甜糯亲昵的阿濯二字有些恍惚。

阮阮心中窃喜,偷偷笑了笑。

“阿二蛋家中只有一个母鸡,他还想冒充黄鼠狼,去镇上的大户人家偷一只鸡出来……”

魏濯终于肯说话,“口渴了没?”

阮阮一怔。魏濯已经吩咐人把茶水果仁一概送了过来,他浅笑着,说:“听母妃说,你声音好听,她常让你念一些书本,而今看来,母妃说得对,听你讲故事,确实有一番乐趣,比说书的要流畅许多。”

阮阮不吭声。

魏濯叹了口气:“阿二蛋太拗口,再说,我从来没有过这个小名,你直接叫魏濯便是。”

阮阮:“……”

这让她非常没面子,魏濯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从侧面表明自己心胸开阔不跟小人计较吗!间接揭露她心地狭隘小肚鸡肠吗!

她才不是小人。更不是小肚鸡肠!从什么时候开始,惹怒魏濯竟然也变得这么困难了?明明最开始,她只出现一瞬,就能成功让他沉下脸色,说句话,就能令他避之不及啊。

这奇怪的世道。

魏濯语气有些戏谑:“魏濯想要冒充黄鼠狼去大户人家偷鸡,然后呢?”

阮阮硬着头皮将故事编排了下去。

魏濯中间只反驳了一句:“魏濯不曾去过青楼盛地,也不爱流连花丛招蜂引蝶,他似乎,是找到了那个宜室宜家的人,跟心中所想差很多,拢了层纱雾,朦胧,虚幻,不真切,但格外的,撩拨人心。”

“他很缜密,这种情况,还得稍作思虑,错一步,都不可。”他抬眼看着窗外,眸光中春色萌动,残败又蕴藏生机的景象只有在初春未春之时才能并存,再过不久,漫天碧色就要汹涌而出。

还不急。

他说这话时很认真,声音很淡,缓慢着轻声低喃,似是在细细思量,又像是已经笃定。

阮阮第一次听见魏濯说这么多话,恰巧皆是真情流露出来的。换句话,她其实很少看到魏濯的内心深处,这么一个深不可测的人,坐到了如今的高位,心思不可谓不深。

现在倒还跟她说起了男女之事,不就是喜欢上了一个人吗?她知道的,蓝初云,整个大魏都知道。

蓝初云已经从刑部出来了,面上没有一丝哀叹,有的只是红光满面神采飞扬,还夸赞了上等牢房的饭菜,竟然跟禹王府的厨子做出来的口味一模一样呢!

炫耀的可不就是魏濯亲自做了饭菜送过去探望么!再说了,禹王府的饭菜也不好吃啊,腻得很。

而魏濯深思熟虑的,也只是想法设法地娶蓝初云进门罢了。

阮阮从魏濯脸上看到的,是她当年也曾表现过的神色。

谁还没喜欢过一个人呐。她就喜欢过,喜欢的还是面前这个冤家,总也绕不过的一个名字。

这种感觉又来了,无时无刻都埋藏着的心酸往事,稍一提起,就跟放了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裂开的声音震地她耳朵生疼。

阮阮不想再待下去,开了门走出去,鞭炮的余声还荡在耳边,她晕头转向的,走路都有些迷迷糊糊,好不容易才走到凭栏边上。

台子上放了一个木雕兔子,两本画册,还有三块刺绣手帕。都在安安静静地晒着太阳。

她觉得在太阳下放的时间足够了,都一一抱在了怀里,步子一拐,往自己房间走。

裕霆居设计的台阶过于粗糙,一层一层的,居然还不是同一个高度。

江阳茂路过,端着东西就过来扶人了,“阮小姐,您该从那边走的,那边的路平坦。”

“这是什么?”阮阮看了眼盘子上的木盒。

“这是殿下特意给阮小姐打造的玉佩,京城中最厉害的玉雕师傅刻出来的,您一定会非常喜欢。”新的玉佩和原来的玉佩都在盒子里装着。

“这个定情信物,殿下说要丢弃的,待会儿给他看一下两者的对比,就立刻丢弃,您千万别误会。”

阮阮兴致缺缺,都是玉佩,哪里有高低贵贱之分。她指了指另一个:“那这个呢?也是送我的?”

江阳茂话在嘴边,及时收住了,死活不肯开口。

“送我的话,颜色为什么是黑色的啊,我不喜欢穿黑色衣服。这是……这是魏濯的吧?”阮阮看出来了衣服的样式都是眼熟的,再去看江阳茂惶恐不安的脸。

她突然明白什么了:“这是蓝初云送给魏濯的?”

江阳茂面如死灰,他就是个中间传话的,拒绝不了蓝初云的要求,以往也是这样,他拿给殿下看一眼,听到他明确的拒绝后,才还回去。

谁知今日撞见了小祖宗。

他也失神了,把玉佩递给阮阮,“您先拿着看,咱们从这边过。”

阮阮拿起玉佩的时候,顺带着也拿起了原玉佩。

江阳茂心里愁死了,纠结着该如何自救的时候,一脚踏空,连着撞了一下身旁的阮阮。

阮阮被这份冲力撞地没站稳,直接往下斜,两手皆有东西,她不带犹豫地就扔掉了这只手上的玉佩,抱紧木雕兔子,闭紧眼睛就准备栽倒在地。

江阳茂眼疾手快,扔掉手中东西就要去救人,他晚了一步。

小祖宗平安地被殿下抱在了怀里,幸好没出事。他松了一口气,去检查被他扔掉的衣服,正好挂在石尖上,挂破了个洞。

布匹的质量未免太差,一戳就破,这下怎么原物归还?难不成还真要收下这破衣服?要是真收下,在外人眼里可就是郎情妾意了!不能收。

江阳茂急忙地朝魏濯喊:“殿下,衣服破了!”

魏濯没在意那边的喊声,他只是看到了刚才小姑娘不带心疼地就把他命人打造的玉佩往地上扔,现在已经碎成了两半。

扔东西先保自己是好的,但用自己护着木雕是什么!

阮阮还死抱着手中的木雕兔子,偷偷把那枚魏濯打算丢弃的玉佩塞进了腰间,一抬头,就是那张阴郁的脸。

果然,衣服破了,魏濯也要发脾气了。

“木雕比命还重要?”魏濯问。

“下次丢东西的时候记得丢干净,把两只手的东西全丢开。”

阮阮别过头,凭什么蓝初云送来的衣服破了还要让她手中的东西陪葬?

“就说两句,你还不高兴了?”魏濯这次语气不耐烦了,非常不耐:“站好,往里些,待会又掉下去了。”

“以后不准再走这边,走那边平坦的路。”

剩下的话阮阮没听,她头也不回地就往房间走。魏濯跟她生气了,她也可以离家出走了。

阮阮在房间东挑西捡,收拾出了两个包袱,趁人不注意时遛出了房门。

大概是府上的人都知道她曾打过魏濯两巴掌还能活命,并且活的好好的,到现在都没突然暴毙依然风生水起的事。

侍卫拦都不拦,放任她出门。

阮阮不可置信,她出府出的未免过于顺利。但街上热闹非凡的景象不一会就赶走了那些不安。

街上跟平时的热闹劲一样,只是多了些游街的铠甲士兵,一列列的,给人生出了些严肃感。

阮阮找了家十二街巷的客栈,在柜台前问老板:“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吗?街上好多穿着盔甲的人啊。”

老板见这是个蒙着面的小姑娘,出手阔绰,对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们纯粹的离家出走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乐呵两声:“街上都是过来巡逻的。”

“再过几日,齐南王和齐南王世子就要进京了,谁知道会不会混进来什么不学好的,是该加强巡逻。”

“齐南王?”阮阮声音都是颤的。

“是啊,齐南王,他要给世子说亲,说的是九公主,坊间都传遍了,他们这次来就是为了和亲,点名要的九公主。咱大魏国土开阔,物资丰盈的,哪能听之任之,皇上这不还没下旨呢嘛,多少得端着点,不能失了风范。”

阮阮想起徐姑姑所说,让她在王府是为了看一眼齐南王世子,喜欢就嫁,不喜欢就跑。但姑姑又说,父皇到现在也没下旨,赐婚有可能也会赐给魏濯。

所以,父皇到底会下什么样的旨意?阮阮很是心慌。虽然徐姑姑说过会带她走,可是此时仍是感受到了一种浮萍漂泊无依,任凭自己命运被安排的慌乱。

“那他们何时来?”她继续问。

掌柜的笑了笑:“六公主的婚宴应该是能赶上的。听说还专门带来了新婚贺礼。不过齐南王世子,也是一表人才啊,好多姑娘都在好奇他长什么样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啊,最近被考试和论文折磨地十分头大,真的是天天蹲守图书馆跑去当门神(非常讨厌但没办法)。我昨天也是深刻地体会到了一把码字码着码着就睡着了是什么感觉,我以为我可以更完,没想到瞌睡虫这么强悍,我输了。

弯腰给鞠躬~

我觉得有朝一日我会翻身农奴把歌唱的。

ps我上面说的感觉,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作者本人睡觉还挺乖的,不怎么乱动,唯一的动作大概就是把手心的手机抱到了怀里。第二天闹钟振动时吓了我一跳,啥时候心跳居然也有酥麻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