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1)

小孩特别能说,尤其再配上夏日那聒噪的蝉鸣,更是让人越发不耐,呼吸都有些躁动。

“濯哥哥,我今天新换了一块面纱,这是母后亲手绣的,她刺绣手艺可好啦,你看看好不好看。”

魏濯:“……嗯。”

“濯哥哥,既然你也觉得好看,那我改日也让母后帮你绣一块吧?”

魏濯:“不必,我不需要。”

“哦,忘了你用不着了,那这块玉你一定要挂在腰间啊,父皇说,这是他的一片心意,我也有一块,和你的一模一样。”她说着,一边又将腰间的玉石展露出来。

魏濯已经忘了上面刻的是什么,更确切来说,他不曾仔细看过。

那时候他不过是一个少年,还未曾想过风花雪月之事,马场里走了一圈,就被赐下一桩婚事,世人都说皇命难违,与皇家结亲是无数人求之不得的美梦。

更何况他?虽然姓魏,却是个义子,终究不是皇室之人,而娶公主,也算是正式地迈过了那道坎,何况娶的公主还是皇上最为珍爱的女儿。

一时间人人都上赶着进门祝贺,说他前程似锦未来可期。那些人声鼎沸喧闹嘈杂,在王府里久久未散。

他身处其中,却想着,早晚有一天,会将命运握在自己掌中,像手持缰绳那般,任意洒脱,不必再受任何束缚。

所以从一开始,最开始,就根本没想过要娶魏姝仪。他不下一次地说过,每次魏皇听后,不仅没有生怒,反而微微一笑,朝他摆手:“姝儿还小,莫要把这些话说与她听。”

那小孩或许还不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只是整日整日地上门寻他,尤其是夏日,来得最勤。

叽叽喳喳的鸟叫,配上蝉鸣,再加上她娇声娇气的细语,让整间屋子都燥热起来,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把自己的房间换到了隔壁屋子。

隔壁屋子上方有一颗树,无论春夏秋冬,都盖着一层阴影,也能打消掉那些心烦意乱。

而小姑娘手中这块玉,也似乎是换屋子时弄丢的,至于有没有再找,应该是没有的。

魏濯缓步走过去,扯住白玉上的红穗,缠了两指:“先前遗留的旧物,不用看得这般仔细。”

阮阮手头的白玉被抽走,心里一空,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盯着魏濯的手不动,似乎是心中有着十分强烈的好奇。

江阳茂立刻贴心地解释:“这块玉是当初皇上赐给殿下和九公主的定情信物……”他还未说完,就被魏濯看过来的眼神给吓到了,急忙改口:“不是,不是定情信物,殿下对九公主没有一丝感情,甚至心中颇为不喜,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的,阮小姐您可千万不要误会。”

阮阮当然没有误会,她只是觉得心里有些堵,两个人都有一块白玉,而白玉的下场却反差几大,一块在她宝盒里装了许多年。另一块,被魏濯忘在柜底下占满了灰尘。

她对魏濯的玉颇为心疼,轻声问道:“你要把它放到哪儿?”

魏濯见她有些意兴阑珊,明明刚才到房间的时候还满脸喜色,看到玉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他有些恍惚,涌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念头。

听说姑娘家对这些颇有介怀。

魏濯紧了紧手中的玉,坦然道:“我与她并无情分,自然是要拿去丢弃。”

阮阮微怔,喃喃低语:“很贵的。”

魏濯听到她带着委屈和不舍的小财迷发言,有些好笑:“无妨,家中不缺这块玉,你若喜欢,可去库中随意挑选。”

他出了门,便把玉交给身后跟着的江阳茂:“找一块更好的玉。”

江阳茂知道他的心思:“殿下,在上面刻什么?”

魏濯扫了眼门边已经凋落干净的梅树,想起见小姑娘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她跟枝头红梅一般清艳,“梅花,再刻上……刻上她的名字。”

“是。”

阮阮看着已经装好的房间,绕来绕去好几圈,都忘不掉魏濯那张无情冷漠的面孔。

自己好歹在他身后跟过一段时间,竟然是他口中的豪无情分可言,这个人真是冷到骨子里了。

傍晚斜阳若影,染红了正片云层,生出一种带着忧愁的美,又荒芜又凄凉。

连带着那些前尘旧事,也一一浮上心头,阮阮以前百般讨好的模样,现在都是她做过最为后悔的事情。

就连跟魏濯一起的晚饭,她都不想过去吃。

江阳茂请了好几次,还是没请动,垂头丧气地回到魏濯那里:“殿下,没请得动阮小姐。”

“她又在闹什么脾气?”魏濯放下手中的书,已经做好了去哄人的准备。

“也不算是闹脾气吧?我听着屋里没什么动静,也不方便进去,要不您去看看。”

魏濯打开门绕到隔壁,敲了敲门,没人过来开。他便没有耐心再等,直接打开了屋门。

床沿上,是几层薄纱,依稀可以看得见床上绻起身子的小人儿,她侧卧,面朝外面,呼吸非常平顺,是睡着了的模样。

魏濯松下一口气,他向来摸不清小姑娘的心思,刚才见她不来吃饭,还以为又哪里惹到这个娇气包了。

连着叫了好几声,床上的人都没动静,魏濯想伸手去探探她的额头,看看有没有生病发烫之类的,还没触到,眼前便伸来了两条细嫩的胳膊。

不是上次匆匆而过的两巴掌,反而是直愣愣地勾住了他的脖颈,魏濯忽然被她抱住,由于常年习武,对什么都敏感地很。

阮阮抱他的时候,魏濯的第一反应是想要伸手去挡,强忍着多年以来的惯性,才没有抗拒地非常明显。

直到眼泪糊了他一脸。

魏濯当小姑娘是做了场噩梦,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阮阮被这下轻抚给惊醒了,她揉揉雾蒙蒙的眼睛,看到眼前人是魏濯,当即撂下胳膊,扯出手帕擦眼泪。

“哭什么?”魏濯紧追不放。

“我想家了。”阮阮抹了一把眼泪,瞥眼去看魏濯的神色。

魏濯嗯了一声,“禹王府可随意出去,也没拦着你。”

现在陶雀门已经入驻京城,若她想去看看家人,上街拐过去就能看到,他不拦着便是。

这下终于吃上饭了,禹王妃那里多素菜,阮阮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肉,此刻看见清蒸鲈鱼时,脸上才多了鲜活的生机。

“殿下,要不要去给小世子通风报信去?”江阳茂指了指天色:“现在王妃应该已经到了景若寺。”

魏清彦前几天刚跟一帮狐朋狗友去了斗鸡场,回来后输了一大批银两,倒也不是输的,而是用这些钱买了一只凶狠肥硕的霸王鸡。

以至于把禹王妃气地不行,愣是让在祠堂面前跪了一整天。恰巧那天他的狐朋狗友们过来找他玩,把这副挨训的场景全给记在了心里。

魏清彦非常难过,一气之下闹了场离家出走,人到现在还在客栈住着。

离家出走?

阮阮默念了一遍。

竟然还可以这样?

阮阮沉思了一番。

反正她留下来跟魏濯是相看两厌的相处模式,还不如也去客栈逍遥自在地住上几天呢。

可是她不能直接出走,那样魏濯肯定会有一万种方式抓她回来,所以唯一的办法,只能让魏濯“惹”她生气了。

那样他起码会怀有一些愧疚之心,不会硬拉胡扯地命她回府,不管怎么说,只要能躲着这尊大煞神,也就好了。

阮阮夹着肉,边吃边看魏濯。

魏濯现在看起来挺温和的,在暖黄的烛光里,线条柔软,他挑好一块没刺的鱼,放进了自己面前的碗里。

阮阮很是惊讶,她急忙把肉塞进自己嘴里,魏濯休想讨好她。

她是个非常记仇的人,到现在也还记得魏濯当初拒绝禹王妃找儿媳的催劝时,说了句九公主退亲,给他留下了莫名的痛苦。

她甚至记得当初魏濯的表情,很淡,很稳,撒起谎来一点也不心虚,净是把罪名扣在她身上,特别地令人愤懑。

小人非君子也!还卑劣!

既然他可以栽赃嫁祸,那么她也可以学着做。到时候王妃回来怪罪的,还可以有有新的作品?

这些天,她得想办法惹魏濯生气才好。最好是气得他把自己干出禹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