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1)

陈嬷嬷侍奉老太妃多年,与其说是主仆,不若说互为依靠,老太妃亲人不在,她就是老太妃最亲近之人。

因此有些话说出来,就不会显得逾矩:“老太妃,娘娘本就胆小,您何苦写了那些话来吓唬她。娘娘是陛下亲立的皇后,帝后一体,象征皇室尊荣,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陛下不对做出对皇后不利的举动。”

陈嬷嬷替老太妃揉着肩,冷不丁轻声开口。皇后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最纯善不过,也最是信任老太妃,想着老太妃信中的话,不免心疼皇后。

万一皇后将老太妃的话十成十当真了,那整日战战兢兢地活着,该多招人心疼。

老太妃闭目指了指肩膀的另一处,陈嬷嬷识趣的将手移过去,力道适中的揉捏着。

等了许久,陈嬷嬷险些以为老太妃不会回她话的时候,老太妃直起身子,睁开了昏花的老眼,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道:“连你都知道她好骗,若不再危言耸听吓唬她,她那个傻姑娘就得让人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有所防备总比大大咧咧的好。本宫早说如今陛下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先帝的皇子们怎么偏巧就剩下他一个?他若是有心,轻而易举能将满满糊弄的团团转。就算陛下没有伤她的意思,她也不能与陛下交心。”

陈嬷嬷神色犹豫:“太妃,皇后娘娘平日里也警觉,不会轻易被哄骗的。”

老太妃摇头苦笑:“满满这个孩子自幼缺爱,旁人对她一份好,她就掏出十分的真心给人家。看着警觉,实际就跟这探头探脑的小松鼠一样。”

老太妃顺手捻了一枚松子,扔进对面的笼子,笼子里头建有小型的假山流水,一时间瞧不清小松鼠藏在哪儿了。

陈嬷嬷抬眼看过去,毫无动静,里头养了只油光水滑的小松鼠,是老太妃近来的新宠。

只是不过半刻,小鼠就探头探脑的从里头钻出来,捧着松子若无旁人的啃食起来。

“你瞧瞧,一点儿的甜头,就勾的半点儿警觉性都没了。”老太分皱眉看着,扬了扬下巴示意陈嬷嬷。

“咱们家没能耐再保下她,本宫宁愿她木讷不讨皇帝喜欢,安安静静的摆在宫里做一尊吉祥物,也不愿意她成了这小鼠,一点儿甜头就忘了警惕。陛下此时对她好有什么用?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东西!多吓唬吓唬她还是有必要的。”

老太妃越说,就越发觉得悲哀。

陈嬷嬷不住的安慰她:“老太妃往好里想想,万一陛下是当真喜欢娘娘,想要与娘娘一生恩爱呢。”

“皇室奸诈本性世代不变。本宫不敢让满满用一生去赌陛下的几分真心。就算现在打定主意恩爱一生,将来变不变谁说得准。”

陈嬷嬷只觉得老太妃说得有些道理,但过于谨慎,有些草木皆兵了。

姬亥夜里从御书房回来时候,凤和宫已经掌好了灯,一派灯火通明华茂景象。

殷却暄因老太妃信里的内容茶不思饭不想,最后辛幼娘擅作主张拿了块儿苏叶糖给她吃,才让她情绪微微放松些。

夜明珠还放在多宝阁上,缺了装托的匣子,滴溜溜的珠子怎么瞧怎么危险,一不小心就能掉下来。

殷却暄没心思管,也不想再另寻个盒子来装,只任它那样放着。

姬亥进来的时候,无意间擦过多宝阁,那珠子转了一圈儿,险些掉在地上,好在他反应迅速,将珠子捞住握在手里。

殷却暄听他进来,半天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过去请安。

姬亥将夜明珠放在她手里:“前几天不还喜欢,放在手里把玩呢,今日怎么就不在意了?”

殷却暄眼眶一烫,眼泪险些掉下来,紧紧的握着珠子,也不说话。

“怎么了?上午还好好的,下午就不高兴了。”姬亥眼见她情绪低落,抬手欲要去摸她的脸安抚。

殷却暄向后退了一步,姬亥皱眉,默默将手缩回去。

“臣妾没事儿,就是看了祖母的信,想念祖母了。”殷却暄揉了揉眼睛,只当做无事。

祖母说得对,是她太没分寸了。来的时候说好要规规矩矩做个贤后,现在愈发逾矩,整日与陛下没大没小,甚至还敢跟陛下呛声,也就陛下性子好能容忍她。

满满心里藏不住事儿,一切的喜怒都表现在脸上。高兴就是高兴,生气就是生气,想瞒着也瞒不住。像这样不正常的情绪低落,全然不像是思乡情切才有的。

姬亥聪慧,也不点破她,只温和的转移了话题:“晚膳后带你出去逛逛,一直说带你玩儿,却始终没得到机会。”

殷却暄兴致不高,低着头拒绝:“不了,臣妾脚上未愈,恐怕会扫了陛下的雅兴。”

姜暖月进献上的药方有奇效,她脚上早就好了个彻底,姬亥夜夜都会查探,怎能不知殷却暄这不过是推诿之词。

姬亥明显能察觉到满满对他疏远了,他纵然气恼,但怎么舍得对殷却暄表露出来,也只是温温和和的牵着她的手,让她好好休息。

殷却暄听他的话,更觉得酸楚,陛下这么好,怎么可能是软刀子。

入宫之后,殷却暄在于太医的调养下心神养好了许多,不常做噩梦,当晚却破天荒的又梦起了满地的鲜血,还有熊熊燃烧的大火。

姬亥见她梦里不安分,冷汗淋漓,唇色惨白,心疼的快要碎了,连忙把人唤醒。

殷却暄从梦里尚未完全出来,眼神呆滞,只死死揪住姬亥的衣角,不长的指甲嵌入他的皮肉,冷汗津津的抽搐发抖。

姬亥觉不到痛一样,把她禁锢在怀里,一遍一遍的给她唱走调的小曲儿,又吻掉她额头上的汗。

他眼神森然,原本满满已经接受他了,明显放下成见,心情也开朗不少,老太妃这一封信又将晴好的局势打回原点。

满满是她的亲孙儿,她当真就不心疼?舍得说一些话这样吓唬她?

辛幼娘说自满满看过老太妃的来信后,满满就枯坐在镜子前,情绪低落,一攥简直能滴出水来。他就猜到是老太妃信里写了些什么。

姬亥沉着脸将人哄睡,一下一下轻柔拍着殷却暄的后背。

“江从,派个人去平阳,告诉老太妃皇后读过她写的信后旧疾复发,问她要来原本给皇后医治的大夫来。”

姬亥声音平淡无波,像是一滩死水,隔着一层朦胧的床幔,江从都能从中能听出滔天的怒意,陛下愈是平静,就愈是生气。

“喏,仆下一定快马加鞭将人带来。”江从跪着应下。

“你听清楚,务必与老太妃强调,皇后是看过她写的信后方才旧疾复发。”姬亥语气加重。

江从叩头离去,老太妃应当是在给皇后娘娘的信中写了些什么,陛下才如此震怒,要人是假,借此警告是真,希望老太妃能明白其中的深意,因此特意强调皇后娘娘是在看过信后病的,让她今后不要再写这样的内容来。

若非陛下因疼惜皇后的缘故给老太妃留脸面,恐怕就是改派人前去斥责了,宣王去后,平阳处境本就不好,平阳封地百官惴惴不安,再挨了新帝训斥,今后的日子才是举步维艰呢,也连带着打了皇后的脸面,陛下舍不得伤皇后,言语敲打才是最好方法。

姬亥继续拍着殷却暄后背,给她哼着歌。姬亥唱曲儿不在调上,他自己觉不出来,以往也不曾给人哼过歌,这唯一一首还是年幼时候听着冷宫里妃子抱着破枕头悠缓唱的,无意间记下,上次满满发烧时候他唱了,满满便睡得香甜,他觉得自己唱曲儿兴许是不错的。

江从走出几步,听见陛下支离破碎的曲儿,活像是夜里鬼叫魂,娘娘睡得下也是奇迹。

姜暖月听闻皇后一个下午茶饭不思,不由得给姬亥又记了一笔,皇后脚腕受伤,她记了一笔,皇后在隆寿宫发烧,她又记了一笔,现在皇后心情不佳,她还是把帐记在姬亥头上。

她认为,姬亥虽是皇帝,日理万机,但也是为人夫君,既为人夫君不能保护呵护自己的妻子,让她免受一切病痛忧苦,这便是一个丈夫的失职。

姜暖月又恨自己不能时时刻刻照看皇后,让她日日开心,绞尽脑汁想着明日要弄个法子让皇后展颜。

她对姬亥一切不讲道理的记恨和埋怨都来自于嫉妒,嫉妒姬亥能正大光明的陪伴在殷却暄身侧,而自己碍于是太后所赠的身份,就连想见皇后一面都难如登天。

姜太后常年深居简出,体质孱弱,人又娇气,一有个头疼脑热足足要耗上半个月一个月才能好彻底。期间姜缓哥无数次请求让她来宫里给太后侍疾,都被姜太后严厉的驳回,顺带叱骂一番。

姜太尉往往在姜太后斥责完姜缓哥之后,自己再要警告一遍,不许让姜缓哥扰了太后养病,若是再惹太后厌烦,就禁足到出嫁为止。

姜缓哥连个亲事还没定,若禁足到出嫁得到猴年马月,只得心有不甘的放弃缠着姜太后。

只是心里越想越气,气她白白浪费银两买通隆寿宫的宫人,夜里将姑母的窗子打开,好不容易才让姑母染上重疾,打算借着侍疾多留几日,没想到姑母这般狠心,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她赶出宫。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唱歌跑调!嘘,别告诉他,他自己不知道!

啊,今天这么快就写完三千字了,要不要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