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1/1)

阮荷话音一落, 孔盛和阮茂竹的神色一震, 开始思索这个可能性。

阮荷没管他们的想法, 继续说:“老师刚刚你说, 睿睿在世的时候, 他妈妈经常会动手打他。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经历这样的暴力,甚至可能还有其它虐待,很难不让我联想到,他妈妈是不是一时失手将他打死的。就算不是, 睿睿的死亡,也和这种虐待有关系。我想给睿睿讨回公道。”

“难。”阮茂竹摇头说:“睿睿已经死亡,尸体可能都变成了骨头, 虐待的证据无法找到, 除非验骨,不说验骨的难度, 但若是骨头没有伤, 就拿睿睿妈一点办法都没有。”

孔盛也点头:“很难, 而且你之前和睿睿都没交集,你突然报警怀疑睿睿被他妈妈杀死,警察也不会相信, 甚至睿睿妈还会反咬你一口,说你污蔑。”

阮荷皱眉:“我会想办法,如果睿睿的死真的是他妈妈的原因,我不会……”

“姐姐。”睿睿突然在阮荷身后叫她:“姐姐, 是小偷去我家,拿刀捅了我,不是妈妈的原因。妈妈打我不严重,就是对我没有现在对弟弟和哥哥一样好。姐姐,你别找我妈妈,她现在很开心,我也很开心,虽然……她不要我了。”

睿睿忍着委屈说。

“姐姐,你不是说,见过我妈妈要送我去个地方,你现在送我过去吧,我会听你的话。”

阮荷皱眉:“可是……”

睿睿哀求地看着她:“姐姐,我没骗你,我现在想去。”

阮荷叹口气:“好吧,我亲自送你过去。”

阮荷和哥哥孔盛说了一声,带睿睿去了地府。

地府如以往一样,暗沉的天色,没有日月,气氛是沉甸甸的,好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心上,让人喘不过来气。

睿睿一过来,就很害怕:“姐姐,这里好吓人。”

一个吊死鬼飘过去,舌头吐出来老长,眼睛暴秃,非常可怖,睿睿吓得身子一抖,捏紧阮荷的衣服。

阮荷走上奈何桥,今儿奈何桥桥上煮孟婆汤的是阮荷的熟人——孟彩。

“彩姐姐。”

“阮妹妹,今儿怎么有空来地府了?”孟彩一边搅着汤,一边和阮荷说话。旁边和她穿着差不多服饰的女子快速盛汤递给一个个排好队的鬼。

“诺,送他来投胎。”阮荷点了下跟在身旁的睿睿:“直接让他排队吗?”

阮荷送鬼,一向只交给阴差,地府投胎的流程,她并不是很了解。

“别,可千万别。”孟彩摇头:“投胎不是这样投的,你得先带他去判官那里,断定他是否阳寿已尽,生前死后有没有作恶,有没有功德,作恶了处罚,有功行赏。

行恶和功德关乎给下一世的投胎,判官判决完会确定这个鬼什么时候投胎,投去哪里,哪户人家,一点都错不得的。要是现在安排他喝了孟婆汤去投胎,就打乱之前所有的投胎顺序和判决结果,妹妹你就犯了大错了。”

阮荷点头:“原来投胎还这样麻烦的。”

“自然。”孟彩说:“要是人人随便投胎,那地府就乱了套了,生前的作恶和行善也没了用,以后凡间的人,还怎么会有人去做善事呢。”

阮荷说:“那我应该带他去找哪个判官?”

“你去判官殿,每天轮值的判官不一样,今儿好像是崔判官在做事。”孟彩想了下说。

“谢彩姐姐,我这就带他去。”

孟彩低头看向睿睿,皱眉说:“这小孩也太小了,可能阳寿未尽,要去枉死城等着,等够年数才能投胎。这样的小鬼,在枉死城,很容易受欺负呐。

“如果他阳寿未尽,我带他回阳间,放枉死城我也不放心。”

“你对这小孩可真好。虽然不合规矩,但你是阴官,这点特权还是有的。”孟彩说:“不过你放枉死城也没关系,我帮你照顾他。”

“谢谢彩姐姐,这事还没定论,等我去过判官殿再说。”

孟彩抬抬下巴:“去吧去吧。”

阮荷带着面上有着不安的睿睿走到判官殿,崔判官正审着一个鬼,生死薄放在他面前,两个阴官一左一右站在崔判官两旁,拿着纸笔记录着。

看到阮荷,崔判官冲她点点头,站在一旁的阴官给她搬了两个椅子过来,阮荷冲崔判官拱拱手,谢过阴官,抱着睿睿坐上一个椅子。

审问过程很平和,鬼的一生都在生死薄上写着,说谎就用刑,那些鬼会说谎的极少,面前这个鬼一看就没那个胆子。

果然,崔判官看完生死薄后,点了下头说:“生前无功无过,小错不断,但还算良善,只是你前生负过一人,下一世要还。投入人道,贫穷家庭,父死母在,痴爱一人不得,为所负之人做无数事,挡死一次,身受重伤,自此还完……”

崔判官洋洋洒洒说了无数,安排了下面那个鬼的一生,旁边记录的人奋笔疾书。

崔判官说完,便对两旁的阴官说:“拉下去,安排投胎吧,剩下的鬼等会儿再送来。阮荷,你来有何事?”

崔判官看向阮荷。

阮荷拉着睿睿走到大殿中央,让他跪下:“见过判官大人,我是送他来投胎的。之前不知道投胎流程,孟彩姐姐告诉我,投胎需要经过您们的判决,我便带他过来了。”

崔判官呵呵一笑,摸着下巴说:“你这是插队啊。”

阮荷脸一红,虽然知道崔判官是打趣,但她也觉得脸红,低头“嗯”了一声,摸摸鼻子说:“不知道能不能插队,不可以我们再等等也行。”

“自然可以,判决鬼多你一个也不多。这鬼这么小,或许阳寿未尽呢,他叫什么名字?”

“邓睿,一九七零年农历三月十八寅时生。”

“我看看。”

崔判官翻着生死薄,看到邓睿的生平,皱眉,阮荷的心跟着提起来,但并没有说话。

“怎么这么小,阳寿就尽了呢?”

崔判官将邓睿之前几世的经历翻出来,脸上露出恍然:“原来如此。”

他看向阮荷说:“邓睿十世前掀起凡间动.乱,生死薄判定他十世凄苦,不得善终,经历人间所有苦难还债。这一世便是他最后一世。”

阮荷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睿睿的生平会是这样,十世苦难,她垂下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皱眉看向睿睿,睿睿也是一脸不知所措,还有对陌生环境的害怕。阮荷叹了口气:这就是个孩子。幸好十世已经过去了。

“判官大人,那他下一世?”

崔判官摇头:“我无法决定,他的之前的人生太过复杂,需要阎王爷亲自来决定他下一世的投胎,我得先去禀告阎王爷,之后才能判定。”

阮荷为难了,她下来地府太久了,若是迟迟不回去,她二哥和老师会担心的。

就在她想问下崔判官,他什么时候去禀告阎王爷,如果时间太久,她能不能先带睿睿回去的时候,一道声音从殿外响起。

“何事需要禀告我?”

秦广王从殿外走进来,阮荷眼睛一亮,看着他非常激动。

崔判官忙从上面走下来,一群阴官跪下:“参见王!”

阮荷自然也跟着照做,但还没等她跪下,

秦广王衣袖一甩,就把她扶了起来:“不是说了,和我见面不用行礼。”

阮荷看一圈跪着的人,脸上露出不自在:“可……”

“没什么可是的,过来。”

秦广王把她提溜到了上面,阮荷并不想去,她担心自己走了睿睿会害怕。

果然,她一不在,睿睿身子缩得更厉害了,看得她心疼:“王,他……”

“怎么了?他是被判决的鬼,就是小孩你也不能同情,让他在下面跪着。”

秦广王递给阮荷刚刚那两个记录人的一套纸笔:“来,你给我记录。”

阮荷没法,只能站在那里,希望能快点结束这场判决。

崔判官把睿睿的情况告诉秦广王,秦广王翻翻生死薄说:“他的罪已经罚完,下一世,便按他的功德来投胎,唔,我看看。”

秦广王将生死薄翻完,指着一户人家说:“让他投胎这一家吧,下一世的人生,端看他自己怎么过。”

阮荷看向秦广王指的人家,是中等人家,而且父慈母善,下一世睿睿应该会过得很好,阮荷放心了。

“是。”崔判官应道,让阴官把睿睿拉下去,睿睿看向阮荷,并不懂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害怕地喊道:“姐姐,姐姐。”

“王。”阮荷非常担心睿睿,但没秦广王允许,她也不敢过去。她一脸焦急地看着秦广王:“我想送他去投胎。”

秦广王皱眉:“你怎么这么心软?不就是一次投胎。”

不过接触到阮荷哀求的眼神,秦广王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去吧。”

阮荷眉开眼笑:“谢谢王!”快速追过去,秦广王站起来,也跟着走出去,崔判官等人在他身后恭敬送他。

秦广王在阮荷她们身后走得不紧不慢,但一直跟着。

他看着阮荷亲自送睿睿上奈何桥,看着他喝下孟婆汤,消失在路的尽头,然后走下桥,脸上带着怅然若失。

“怎么了?”秦广王摆弄着一朵火红的彼岸花问阮荷:“不是让你去送邓睿了,怎么还一脸不高兴的模样?”

阮荷摇摇头:“不是不高兴,只是亲自送一个刚刚和我熟了的人离开,心里有点不舒服。不过这只是一时的,过一会儿就好了。”

秦广王将手里的花给她,笑着说:“你还是经历太少,这种离别经历多了,你就没感觉了。”

秦广王自是有资格说这话,他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经历的事情不知道多少,普通的生离死别,到他这里,根本撩不动他的情绪。

“可我这不是经历得少吗,自然不会云淡风轻,一点事都没有。”阮荷也不觉得丢脸,大大方方承认自己舍不得离别。

秦广王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又摘了几朵花给她:“多看看这花,你看,开得多好,看久了就高兴了。”

阮荷拿着花,看了会儿说:“听说彼岸花的由来也有缘故。”

“有吗?它不是一直都长在地府?你说的是凡间的传说吧?”

“嗯。”阮荷点头。

秦广王轻笑一声:“凡间关于地府的传说那么多,可不是每一个都是正确的,但地府一些人事物,确实有他们的故事。不过这些你不用关心,你该回家了,凡间天要亮了。”

“啊!”阮荷惊呼一声:“糟了,我二哥肯定要担心死了。王,我走了哈!”

“嗯。”秦广王笑着和她挥挥手,手一伸,一朵彼岸花再次出现在手里,他拿着往自己宫殿走,嘴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脸上也有了淡淡的惆怅。

“‘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

。’这寓意可真不好,但也挺适合地府。”

阮荷慌忙回到人间,自家二哥果然一夜没睡,见到她眉毛一皱,脸上带着关心:“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倒是孔盛,一脸见怪不怪,在旁边享受地闻一鼻香说:“正常,地府投胎哪里会那么快。睿睿是去了枉死城吧?”

阮荷摇头:“没有,我亲自送他过了奈何桥,现在已经投胎了。”

孔盛一惊,飘起来说:“这么快,他才六岁,阳寿就尽了吗?”

阮荷点头,大致说了下睿睿的特殊情况。当然,也隐瞒了一些不能说的事。

孔盛点头:“原来如此,下一世睿睿有个好人生,我也放心了。阮荷,我回去补觉了,这一夜担惊受怕……”

他说着消失了,阮茂竹摇摇头:“你这老师哪里找的?我怎么觉着这性子并不是很像老师。”

阮茂竹和他相处一夜,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由他教妹妹,妹妹能学好吗?

阮荷笑道:“他平常看着是有点不靠谱,但他教书能力还是不错的,有空你可以考考他。”

阮茂竹还真思考了一下可能性,随后摆手:“算了,既然你觉得还不错,他教书应该没问题。”

说着,阮茂竹打了个呵欠,阮荷忙推着他去睡觉:“二哥,你今天请一天假吧,昨晚上你一夜没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