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人面不知何处去(1/1)

我亲眼目睹了一个生命消亡的过程,我抚着她尚有温度的脸,悲从心来,哀伤的哭泣声伴蔓延着整个屋内。

这时,长孙无忌、长孙澹走入殿内,长孙无忌默哀的叹了口气,用手在眼睛上一抹,我知道他没有眼泪,可终究要做出伤心之态。

“老臣已派人上报陛下。”长孙澹故作哀伤的说。

接着他走到床前,轻拍着长孙冲的肩膀:“冲儿!人死不可复生!”

长孙冲无法止住哀伤,长孙澹看着我默然不语。

直至太阳西沉,直到长乐公主入殓,我坐在长孙府梅园旁边的石凳上,为刚刚离去的生命默哀。

我的心沉沉的,我沉默着不想说话,才独自坐在这独自享受一个人的世界。

长乐姐姐的话在我耳边回放着一遍又一遍,我将头靠着一旁的石柱上,莫名的疲惫感渐渐袭来。

忽的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我猛的侧头一看,长孙澹坐在我的旁边,说着我不感兴趣的话:“我们府上的梅花开的最好,只不过现在都凋谢了。”

难道他以为我在赏景吗?我并没有心思与他闲聊,依然默不作声的靠着石柱。

没过多久长孙澹又劝:“高阳!我知道你很难过。”

“我只想安静的待一会。”我下了逐客令。

可长孙澹不仅没有走,反问:“高阳,你拒绝我是因为那个和尚吗?”

一直沉浸在哀伤中的我,脑海中突然出现长孙澹手持长剑对着辩机的画面,我嗖的站了起来扬声说:“长孙澹,你不可以杀他!”

长孙澹也站了起来,黯然失色的眼眸直盯着我的双眼,他用极为凄婉的语调问:“高阳,你心里一直有着那个和尚?”

此刻的我不想在否认,也不想逃避,我不假思索的回答:“是的,我爱辩机!”

长孙澹眼里竟泛起了泪,他不愿相信的抓着我的双手:“高阳!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我依然摇头:“不!这是真的,他就是我一生的所爱。”

长孙澹深望着我,低沉着问:“你爱他什么?因为他长得好看?而我的相貌不如他吗?我真的想不出,我到底哪里比他差?”

又一次面对这样疑问,我心里莫感悲凉。

我偏过头,不再看他,也不愿意回答。

长孙澹侧转身子发出冷笑:“世上美男子数不尽数,你却偏偏喜欢和尚。”他手拄着石柱,狠狠在石柱上锤了两下。“此事陛下若知道,定会结果了他!”他狠狠的说。

我一个抖擞,转身对着长孙澹那心灰的眼眸:“长孙澹,我曾发过誓,谁敢伤害辩机,我定与他为敌,不惜一切!”我望着梅林那开败的梅花,“他若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长孙澹不再淡定,他就那么突然的、狠狠的抓着我的手腕问:“你说什么!”他张着嘴,不停的摇着头,“就因为他好看,你就这么痴迷于他!”

我再也无法忍受,他亵渎我与辩机的感情,我瞪着眼睛厉声呵斥:“与他人格的宽度、厚度比起来,好看的容貌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我费力的从他手里挣脱了,“长孙澹,你能想到的也就肤浅至此!”

也许,我情急之下话说的太重,我怎么能说他肤浅呢!

长孙澹低垂着头,他似乎无话可驳,那隐忍很久的眼泪终于从眼角流了出来,却依然不肯认输般的问:“高阳,你为什么不肯爱我?我到底差在了哪里?”

面对这个无法回答的问题,面对我有些内疚的心,我背转过头不肯看他长孙澹顽固的重复:“高阳!你回答我!你回答我!”

我知道若我不回答他,他永远不会甘心,万般无奈下,我鼓足勇气对视着他,再一次狠着心说:“长孙澹,不是你差在了哪!是你始终没有走进我的心里,而辩机只是恰到好处的留在了我的心里,不是我不肯爱你,是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已经被我拒绝多次的长孙澹,依然不甘心的等着,他心灰的坐在石凳上,深吸口气出声的苦笑着,这样的笑我已经见过太多次,我心里不住的喊:对不起!对不起!

“你身边已有妻室,他才是你最该爱的!”我望着他悲凄的面庞说。

长孙澹不作任何反应,缓缓的站起身,准备离去之时,我叫住了他:“长孙澹,等等!”

他停住了,没有看我,我忧心的问:“你会杀辩机吗?”

长孙澹回过头露出一个极悲哀的笑:“为了你,我不会!”

“那你会泄露出去吗?”我又问。

“为了你,我不会!”说完,长孙澹缓缓的走下台阶,我默默的站在原地看着。心中万分悲凉。

直到走下了台阶,长孙澹默然回头:“高阳!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这便成为今日最后的告别,此时,黄昏已至,在长乐公主的灵柩前上了一柱清香。

当所有人都沉浸在哀伤的情绪中时,长孙无忌那强摆着的哀伤,在脱离大众视野的后,他脸上释放出不正常的轻松感,嘴角渗出邪魅的笑容。他或许永远也想不到,这一幕就那么巧合的进入我的视线!

半月后,房遗爱一改往常的沉默,就连见到猫,他也不再妄图抓住它毒打一顿,以报脸上挂彩之仇。

直到淑儿挺着几个月大的孕肚来到兰凤阁,我才得知,房遗爱近日常与长孙澹往来。

“你可知他与长孙澹都做什么?”我问。

淑儿转着眼珠,手托着隆起的肚子:“驸马常去打猎,可很少带着猎物回来。”

我心里略生疑惑,但也并未过多追问。

就在我要求去终南山时,房遗爱似是找了各种理由推脱,不是这个官宦子弟,就是那个朝臣之交,总之他房遗爱就是每日有约!就连唯一有交集的晚饭时间也省去了。

在我强势的命令下,房遗爱也不得不屈从,望着骑在马上的房遗爱,他不安的左顾右看。

到了草堂前,透过开着的窗子,一眼望去空空如也,两年前的场景似乎重现,辩机又一次突然的消失了。

案桌上没有了经书,墙角还有堆积着未用完的炭,竹篓倒扣在一边,房遗爱悄悄进了屋:“高阳!你别哭了!那辩机走了就走了,总有一天还会遇到的!”

房遗爱偷着看我一眼便低垂着头,见我不理他,他自语着:“都落了灰了,走了好几天了!”

眼泪含在眼里,我模糊着视线向里室走去,角落里的竹篓被我不小心的碰到。

低头一看,一堆草编的蝴蝶顷刻间泄了出来,足足一百有余,随意捡起一只,我认得那是辩机的手艺,那绿草经过时间的冲刷,已经脱了水分。

房遗爱走了过来:“哇!这么多!”

眼泪大滴大滴的掉落,我将其捡到竹篓:“遗爱,我要带走。”

房遗爱“嗯”了一声,赶紧接过竹篓,又劝着:“高阳,别哭了,我们回去吧!他是和尚,除了寺庙还能去哪?”

房遗爱一语击中沉睡中的我,是的,他除了寺庙还能去哪?

“遗爱,我们去大总持寺!”我灰着脸,面无表情的说。

房遗爱扶起了我,一边走一边唠叨:“哎,那和尚除了好看,到也没看出特别之处。”直到上了车,那房遗爱依然自顾自的磨叨着,丝毫不在乎我是否回应他,而他的话只在我的耳边一扫而过,与山间叽叽喳喳的鸟儿没什么区别。

当林家庄园进入视线时,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辩机若走,定会与秀珠告别。于是,我停了车,径直的走了过去,开门的是秀英,孩子的脸上最是难掩纯粹。

秀英只看了我一眼,便将头扭转一边,我还未开口问,她开口便是:“我不知道辩机去了哪?”

我只觉好笑,还未来得及问,那房遗爱“嘿嘿”一笑,伸手挠挠鼻子:“这小丫头,做贼心虚,不过长得还挺好看!”

我侧头瞪视着他,房遗爱一向喜欢异国风情的美女,他盯着秀英眼睛眨也不眨。

“公主!”背后传来秀珠的声音。

“秀珠,辩机走时可曾向你告别。”我顾不得客气,直截了当的问。

“来过的,只是,并未告知去处。”秀珠凝眸而视。

“辩机何时走的?”我走到她面前。

“半月有余,他说要去佛陀面前忏悔!”秀珠答。

我只“嗯”了一声,默然走上马车,我被那句“佛陀面前忏悔”扎的心脏直疼。

本以为到了大总持寺就一定能见到辩机,可是他的禅房依然保持一年前的模样,只不过尘土又厚了一些。

这次房遗爱没有随我进来,在我脑海一片空白之际,那被我快要忘了的史籍就突然的想了起来。

会昌寺,他一定是去了会昌寺!

无论辩机做何选择,无论发生了何事,我决不允许他再次突然的消失,哪怕只知道他在长安的某个角落,也好过心里无边无垠的飘荡,辩机停靠的地方,就是我灵魂的站点。

这一天我几乎是在马车的颠簸中度过的,眼见太阳西沉,我独自一人拖着一身的疲惫转移到会昌寺。

与大总持寺比起来,会昌寺小了很多,那通往禅房的小路颇有曲径通幽之感。不负我望,辩机果然在会昌寺,在主持的带领下,我来到了他的禅房外。

作者有话要说:

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经历点波折,爱情的基础才会更加坚固!